钱云生话音刚落,就见那人转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立即映入眼帘。

“你……你是……”钱云生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屋子里另外一个人就要开口大喊。

彭良表情阴狠地阻止:“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钱云生向侯勇摆手,示意侯勇救他,方才两个人还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哪里会想到情形急转而下。

“你别动手,”侯勇慌张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可是天子脚下,杀了我们你也逃不脱。”

侯勇说着话,眼睛去瞄房门,显然是准备趁彭良不注意就夺门而逃。

“你可以试着逃跑,”彭良声音冰冷,“不过也要看你的脚程快,还是我的刀快,杀了他,我就犯下了人命案,也会连你一同解决,反正我左右都是死,多杀一个算一个。”

侯勇不敢动了,他已经看到钱云生的脖子被匕首割破,鲜血淌下来浸透了衣襟。

钱云生脸色更加苍白,惊骇着道:“我们不走,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让他过来,”彭良看向门口的侯勇,“我有话要问你们。”

侯勇迟疑着不敢上前。

钱云生喊道:“我……们都……听百夫长的,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侯勇紧张地攥起手,他毕竟是钱云生交情匪浅,不能独自一个人逃走,而且彭良的身手他也见识过,如果彭良立即杀了钱云生来追他,他也没有把握能脱身,最好不要闹到那一步。

“百夫长,”侯勇道,“有话好好说,我们兄弟帮你去袄儿都司打听消息也是尽心尽力,现在你们抓了袄儿都司的奸细,必然会有个好前程,为了我们这两个商贾断送了自己不值得。”

钱云生也道:“是……是……是啊……千万不要冲动……”

钱云生话还没说完,彭良冷冷地道:“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侯勇脸色一变,钱云生也面如死灰,生怕彭良因为方才的话,对他下手。

侯勇结结巴巴地推脱:“就……就是些闲话罢了。”

彭良将匕首又向前凑了凑,钱云生感觉到更多热血涌出来,那利器再往前一送,他就会命丧于此。

“是袁家……”钱云生立即道,“袁家找到了我们,以袁家的地位,我们不能不从……”

钱云生感觉到一阵头晕,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一点点地抽走,他听到彭良咬牙切齿地道:“袁家要你们做什么?”

钱云生道:“让……让我们说……赵氏为了……让我们帮人去袄儿都司查问消息,不惜……不惜委身于我们。”

彭良在门外听到两个商贾说的那些话,已经猜到了几分,再听钱云生这样说,眼睛中满是怒火,身上杀意更重:“你们胡乱说就会有人相信?”

“有簪子,”钱云生看向侯勇,“他……他拿了……赵氏的簪子,听说那是赵氏从袁家带出来的,袁家人识得……”

彭良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还有呢?”

侯勇盯着钱云生,不停地摇头,试图阻止钱云生继续说下去。

钱云生却不知为何,脑子里愈发不清楚,迷迷糊糊间,他下意识将实话说出来:“还有……那赵氏腿根有我们割伤的伤口,她两乳之间被侯勇咬了一口,虽然过去这么久,但牙印也许还在……”

钱云生这话说出来,侯勇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正想转身逃走,就看到钱云生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彭良怀中。

“杀……杀人了。”

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彭良,侯勇忍不住大喊:“快……救……救命……”

彭良看着怀中的钱云生,不禁怔愣,他手中的利器正要往前送,钱云生整个人突然倒下来。

彭良来不及查看钱云生的情形,伸手将他丢在一旁,立即上前去抓侯勇,他不能让侯勇离开这间屋子。

侯勇向前逃了两步,不知为何身体一软,脚下跟着踉跄,不由自主地摔在地上,这时候彭良快步到了他面前。

侯勇看着桌子上空了的酒壶终于明白过来,下毒……有人向他和钱云生下了毒,显然那个人就是彭良,彭良早就谋算好要杀他们,先下毒后动手,就是要他们走不出这屋子。彭良一脚将侯勇踹翻在地,用力压住了侯勇的肩膀,侯勇惊骇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挣扎起来,手臂撞到了彭良手中的利刃,利刃见了血,立即染红了侯勇身上的衣袍。

彭良正欲一鼓作气彻底将侯勇拿下,只觉得手下的侯勇突然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就与方才钱云生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彭良皱起眉头正在思量,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穿着软甲的巡城将士出现在彭良面前。

“来人啊,有人行凶……凶徒……凶徒在这里……”客栈的掌柜闻声赶来,看到这种情形立即大喊。

彭良的手正按在侯勇身上,他还握着一把染血的利器,无论谁看了都会认为地上的两个人是彭良所杀。

“放下手中的利器。”巡城的将士厉喝一声。

彭良望着屋子里的一切,这恐怕是个陷阱,就算他说这一切与他无关,也不会有人相信,有人想要利用这两个人除掉他。

但他却觉得那钱云生说的实话,他隐约记得赵氏有段日子情绪低沉,望着家中那口井发呆,走路还一瘸一拐,他问赵氏到底怎么了,赵氏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们定是趁着他在卫所时对赵氏下手,赵氏为了查案一直忍辱负重到现在。

这两个人该死。

彭良的眼睛发红,这样也好,他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重伤赵氏。

他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赵氏,就该让他来结束这一切。

彭良刚想到这里,忽然发现地上的侯勇动了动。

还没死……

彭良扬起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侯勇。

“住手……”巡城的将士大喊一声,紧接着几支羽箭向着彭良激射而去。

彭良见状没有躲避,咬牙继续将手落下。

……

怀柔公主府。

赵氏借着月光将做好的小儿衣衫叠放好,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

赵氏想及今晚宴席上的热闹,心中如有一股暖流划过,她双手合十,希望公主和翌哥儿从今往后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赵氏微笑着坐了会儿,这才站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条绫子,就让这条绫子送她一程吧!

如果能选择她不愿意死在这里,恐怕会吓到公主,可现在已然来不及了,只希望她死以后,身边的人都不会被波及……

赵氏想起彭良,他也能顺利回到卫所,这些年她委实拖累了他。

赵氏将绫子系在房梁上,果决地将头送了进去,然后踹开了脚下的凳子。

第215章 救人

赵氏闭上眼睛,就在她身体悬空的那一刻,脖颈下的那条绫子忽然断开,紧接着有人冲上前,刚好来得及将她接住。

赵氏惊讶地看过去,只见翌哥儿面色难看,眼睛中满是痛楚:“母亲,你为何要这样做?”

怀柔公主端着灯走进门,管事妈妈立即将门关上,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一家三人。

赵氏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唇忍不住颤了颤,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是觉得太累了,想要去陪你外祖父。”

程翌摇头:“不对,母亲之前还好好的,程家人来了之后,母亲才要走上绝路,是程家人要挟母亲了对不对?”

赵氏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眼睛道:“与程家没关系……”

“娘,”怀柔公主忍不住道,“是因为那半截金簪吗?”

赵氏竭力克制却仍旧身体颤抖:“什么金簪?”

看来被她猜中了,怀柔公主道:“程家管事妈妈离开时将荷包掉在了府中,怀远侯府的丫鬟捡到了,发现里面有半截金簪,谁会将半截金簪带在身上?看过之后,我心中就有了疑惑,那时我不知那金簪与娘有没有关系……但现在看娘这个样子,就什么都清楚了。”

程翌眉宇之间满是愤怒:“那金簪有什么来历?程家到底与母亲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赵氏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程翌脸上的泪水,她顿时哑然,眼睛垂了下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母亲,”程翌道,“十二年前程家害您,您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现在程家不知悔改,再次向您下手,您……自己就这样受了不成?

当年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能做,现在我长大了,难道我在母亲心中就什么都不是,帮不上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人逼上绝路?”

赵氏嘴唇苍白,她紧紧地抿着。

“母亲若是有什么闪失,”程翌忽然道,“我就去程家杀了他,为您报仇。”

赵氏听到这话,一把将儿子的手攥住,她的手指冰凉,脸上满是慌张:“不可做这这种事……”

“那母亲就告诉我,”程翌道,“他们到底如何要挟母亲?”

赵氏的嘴抿得更紧了。

程翌看向怀柔公主:“劳烦公主照顾我母亲。”说着他起身就要出门。

“你做什么去?”赵氏慌了神。程翌侧过脸,脸上满是坚定的神情:“母亲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在府中安心养着,外面的事交给儿子去做。”

赵氏颤声道:“你要去程家问他们?你别去……有些事……我不想问了……”

怀柔公主从未看到过赵氏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赵氏经历了那么多事,心性坚韧强于寻常人,可现在却这般脆弱,定是心中有难解的结,驸马真的硬着来,恐怕适得其反。

怀柔公主转头看向程翌:“驸马,你听母亲的话,不要去程家找他们,母亲心情不好我陪着说说话。”

怀柔公主示意让程翌出去。

程翌目光落在赵氏身上,半晌才点头:“我可以先不去,但母亲……您教过我,不要做个软弱之人,有什么困难,难道我们就真的闯不过去了吗?外祖父死守榆林卫时,已经知晓遭人陷害,一边是鞑靼,一边是不信任他们的大周,当时他们的处境会有多艰难?他们不是也没有放弃吗?

一心保护大周百姓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死后还要被冠上叛党的罪名,外祖父当日是怎么想的?您常常说,做事不是给别人看的,只要问心无愧……”

赵氏背对着程翌站在那里,始终不愿意回头去看儿子。

“母亲一死了之想要保护我们,”程翌道,“但您护不住,害死了您,他们就会冲着我和公主来,任由他们作恶,以后不知还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中,母亲好好想想吧!”他相信以母亲的为人不会做错事,定是程家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等母亲想通了,他们一起与程家斗到底。

程翌走出去之后,屋子里安静下来,怀柔公主伸手去揽赵氏的肩膀,柔声道:“娘,您别怕,我们都从叛军刀下逃出来了,到底有多大的事,还要自己走上绝路吗?

一开始没有找到您的时候,我也万分难过,觉得驸马不喜我,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将实话讲给我听,后来……我明白原来他是怕我被牵累,我不怕牵累,我只怕最关切的人走投无路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十二年前,您被程家害了,就像是在驸马心中打了个结,多亏驸马将您找了回来,心中的结也算是解开了,如果您再有个闪失,驸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您也知道背负着这些会有多辛苦,您怎么舍得?”

赵氏听到这话,眼泪顿时落下来。

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半晌,赵氏才艰涩地道:“这世道会吃人,太难了……”

怀柔公主轻轻地拍赵氏的后背:“娘,我们都会好的,凭什么让那些作恶的坏人得意、欢喜,他们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们就过上好日子。”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声音,程翌抬起头看头顶的月亮,默默地流泪。

“驸马爷,”随从走上前低声道,“魏大人让人送来消息,让您去连升客栈。”

魏大人?程翌心中一紧,魏大人让他前去,是否与母亲今晚的举动有关?

……

连升客栈。

清脆的撞击声传来,射向彭良的几支箭矢全都偏了方向。

几乎是同时,彭良的手腕一疼,手中的利器也不由自主地偏移,没能刺中侯勇。

前来捉拿彭良的京城旗军校尉,见到这种情形不禁怔在哪里,定然有人埋伏在这附近,否则不会在关键时刻出手。

“谁在暗中,出来,”校尉大喊一声,转头吩咐身边的兵卒,“小心戒备,可能是凶徒的同党……”射出去的箭矢都是被人用暗器打偏的,暗中有人在搭救彭良。

校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有人影一闪进了屋,那人来到了彭良身边,先伸手探了探侯勇的鼻息,发现侯勇还活着不禁松了口气。

“你是谁?”校尉大喝道。

初九没有理睬校尉,转身又去看那钱云生,钱云生也只是晕厥了过去。

顾大小姐就是厉害,猜到会有人在酒里下毒,让柳苏换了酒瓶,为了不打草惊蛇,将其中的毒药换成了迷药。

这样就能借此将设局的人引出来。

初九再次赞叹,有顾大小姐在,做事果然就轻松了许多,怪不得三爷查案都要带着顾大小姐。

校尉看到来人如此的肆无忌惮就要发作,只听得外面一片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将人全都绑缚住,一会儿送去刑部审问。”

校尉转身向后看去,一个人负手向院子里走来,只见那人神情冰冷,身上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虽然没有穿官服,却让他心生敬畏,直觉遇到了上官。

等到那人走近了,校尉睁大了眼睛,心中万分惊诧,这是魏大人。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魏元谌乜了校尉一眼,屋子里刚刚传来喊叫声,巡城的校尉就带兵到了,就连年初老靖王家失火,他们也没来得这么快。

第216章 害怕

校尉弯腰看向身边的兵卒,那兵卒正准备要退下去,却被暮秋压住了肩膀。

校尉见状立即道:“大……大人……您这是何意啊?”

魏元谌神情更添冷峻:“你还没回我的话。”

校尉不敢再含糊,只好实话实说:“卑职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今晚刚好当值,巡逻至此,听到有人疾呼杀人,恐怕出事,这才前来查看情形,推开门果然看到此人正在行凶,叱令其住手,此人却不肯听,不得已只能……”

“不得已,你们就放箭杀人?”魏元谌伸手,初九立即将掉在屋子里的箭矢奉上。

魏元谌仔细查看箭矢:“你带了五人前来,三人埋伏在外,瞬间射出六箭,你是在抓凶徒,还是要将凶徒置于死地?”

校尉紧张地握住手:“卑职是事先有所防备,怕里面凶徒不肯伏法,这才命人在外埋伏。”

“你不是刚刚听到声音赶到客栈中的吗?怎知里面定然有凶徒?就算你怀疑凶徒在屋子里,先要做的该是带人冲进门,而不是在外埋伏。你这样做,是否早就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校尉额头上有汗水滑落:“大……人明鉴……是卑职疏忽了,我们真是听到喊声才赶过来。”如果知道今晚会遇到魏大人,他说什么也不会带人前来,这位魏大人是个难缠的主儿,没有人敢寻魏大人的晦气。

魏尚书死了之后,这位魏大人入职鸿胪寺,查到鸿胪寺卿贪墨诸藩供奉,委实闹出一桩大案,而后又在大理寺任职,京中的案子过他的手,便无转圜的余地,今年才去了通政司,立即查明了战马案,这位魏大人眼睛中揉不得半粒沙子,他说的那话,恐怕在魏大人听来漏洞百出。

魏元谌接着道:“将你们每日巡城的档册拿来,今晚是否轮你当值?这个时辰是否该巡到此处?”

校尉只见兵卒被押出了客栈,显然是要审讯,他不禁慌了神:“今晚非卑职当值,但这都是千户大人安排的……”

他本意是提及千户大人为他证明,这话说出来之后却又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这样做岂非似乎将千户大人拖下了水?

“你们千户唐荣刚好就在附近,”魏元谌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为了抓一个凶徒,竟然用了一名千户,一名校尉,三个弩手,你们西城兵马司当真料事如神,偌大一个西城,单单知晓这里会出案子?”

魏大人竟然知晓唐千户在哪里,校尉登时心乱如麻,他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等到朝廷真的来审问时,他再想法子与千户通口供。

“大人,方才他们说的话尽数记录清楚。”文吏将手中文书递给魏元谌查看。

“你,”校尉瞪着那文书,口不择言,“你……是有备而来。”

魏元谌凤眼微扬更添几分威势:“你让人盯着此处,自己去吃了一碗扁食,没等屋子里传来惊呼声,你们就在客栈外。

屋子里这二人也并非彭良所杀,这彭良是山西兵变案的知情人,本官早就命人暗中保护,生怕病变案的幕后主使向他下手。”

听到山西兵变案,校尉脸色更加难看:“我们什么都不知,唐千户吩咐让我们来抓人……”

“是抓人还是杀人?”魏元谌目光幽深,“校尉可要说清楚。”

奉上峰之命行事未果还是与唐千户是同党要说个明白。

校尉腿脚发软,心脏“轰轰”乱跳:“唐千户说,但凡屋中的人要反抗,就当场击杀。”

拿到校尉的口供,接下来才能握住唐荣。

魏元谌吩咐道:“将人送去刑部关押,朝廷没有明示之前,不准任何人前去探看、审问。”

暮秋应了一声,带人将校尉等人押走。

魏元谌转过身去,只见地上的两个商贾被人抬到榻上安置,柳苏正在查看两人伤情。

初九上前道:“大人,下毒之人擒拿住了,是袁家的小厮。”

听到袁家这两个字,彭良的眼睛要冒出火,他激动地看向魏元谌,回京的路上,他虽然没怎么与魏家人说话,但心中清楚,如果不是这位魏大人,驸马爷和公主不可能顺利救下赵氏。

山西兵变案想要查明也要依靠魏大人,现在魏大人在这里,彭良心中也生出几分希望,盼着魏大人能帮帮赵氏。

“魏大人,”彭良道,“我想与魏大人说几句话。”

顾明珠配好了药,正弄醒侯勇和钱云生二人,听到这话先停下了手。

魏元谌看向顾明珠。

顾明珠道:“两个人……不会醒来……谨慎起见……大人可到外间……说话。”

魏元谌抬脚向外间走去,初九将周围的人遣开。

在外间站定,彭良看着魏大人负手而立的身影,彭良双膝一沉跪倒在地:“大人,求您网开一面,让我杀了那两个畜生,我会去衙门认罪,大人的恩德我永远记在心中,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魏元谌静立在那里没有说话,他仿佛早就料到彭良想要求些什么:“这就是程家想要看到的。”

“我知道,”彭良道,“但我宁愿这样,只要能杀了那两个人……死而无憾。”

魏元谌转头看向彭良:“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赵氏的名声?”

“我知道保不住,”彭良道,“程家必然早就知晓此事,但这两个人活着,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一层层审下来,他们说的那些话就要传得人尽皆知,若他们死了,便是死无对证,闲话还会少一些,驸马爷还能想法子为赵氏辩驳,他们活着说出那些细节……”

彭良不敢去想,一个女子如何能承受?而且他们死了之后,赵氏不用面对这二人,心中也会好受些。

他这一条命没有任何用处,哪怕能为赵氏做一点点的事,他也心甘情愿。

彭良“嘭嘭”地在地上叩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沉,魏元谌一脚将彭良踹翻在地,彭良强忍着疼痛,看向魏元谌:“魏大人……求求您……”

魏元谌冷冷地道:“你以为这样赵氏就能好了?”

“大人,”彭良道,“您聪明……但毕竟年少,有些事不明白,人言可畏,一个女子活不下去。”

彭良只看得魏大人眼角扬起,露出一抹冷笑:“也许赵氏远比你要刚强,你怎知她不会反抗?怎知关键时刻她不会用利器保护自己?怎知她就会被所谓的名声压垮?”

魏元谌说着一步步向前,他的目光落在内室里那抹身影上:“你想要护着她,就不能逞匹夫之勇,真想要为她报仇,就要将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抓出来,你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前,只要你活着,从此之后,就没有人敢伤害她,这样的事做不到,你的命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你的生死与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魏元谌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扔在地上:“本官办案从不徇私,人我不会让人杀,不过……你不想要这条命,可以自己了断。”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顾明珠不禁有些怔愣,魏大人方才说的这番话,让她想起当年在大牢中向他借利器那一幕……

第217章 信任

魏元谌不再理会彭良径直向内室里走去。

站在内室门口的顾明珠猝不及防转身对上了魏大人的目光,他的眼眸不似往常般深沉,如清泉般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加任何的遮掩,让人明明白白地知晓,方才他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深处。

魏大人还记得大牢里发生的那些事,后来激彭良的话中,也透着些情绪……

魏大人是感激周如珺当年在大牢里的相助?所以对周如珺的死心中遗憾难以排解,那么他与小叔相识是否也是因为这一点?

但她没觉得魏大人对她有任何的亏欠,她尽力给他治伤,也是医者的本分,他的坚韧也让她想及自身,他能熬过危险活下来,对她也是一种激励,那种感觉就像深陷绝望的两个人,彼此给予支撑和信念。

她是花尽心思医他,后来她被人算计,他也是冒着疼痛和危险将血肉中藏匿的利器给了她。仔细算来,要说亏欠,也是她亏欠他,现在他旧疾难消,也许与她当时取走利器有关。

当年大牢的经历对她有些影响,每次想起来,自然而然对魏大人多几分信任,魏大人对周如珺的心思差不多也该是这样,心中藏有遗憾她能理解,但为何会有种意难平的情绪?

顾明珠咳嗽一声,垂头别开了目光:“大……大人……现……现在是否能将人唤醒?”

看着她那垂下的头,魏元谌怅然地收回目光,之前她对他果然没有半点的心思,否则听到那些话,该有所了悟。

那时他在她心中没有半点的分量,仅仅就是个病患而已,想到这里魏元谌略微心酸,再次看向那捂得严严实实的少女。

如今她查案倒是会立即想到他,他做的努力不算全然无用,她留在他这里的物件也不少,五黑鸡、那条络子,在太原府顾家那一抱,与他同乘一骑,以后还会有许多类似的事,就像是一条条丝线将她牢牢捆住,到时候看她要如何逃脱。

勉强算是有所进展吧。

“叫醒了吧,”魏元谌道,“问出口供,我还要去程府和袁府。”

顾明珠示意柳苏给二人灌药。

魏元谌略微梳理眼下的案情,程家小厮先将两个商贾安置在此处,然后交由袁家人下毒设下陷阱。眼下掌握的这些证据已经很清楚,程大老爷的继室袁氏动用的娘家的关系,勾结西城兵马司的千户解决彭良和赵氏。

想到赵氏,他之所以在彭良面前说那样一番话,不是相信赵氏定会为自己抗争,而是相信顾大小姐会安排好,不会让赵氏枉死。

“大人,”彭良半晌追上来道,“我……我想好了。”

说完话,彭良恭恭敬敬地将匕首交给魏元谌,魏大人说的没错,应该受到惩罚的是设下圈套之人,他自以为杀了这两个人是在帮赵氏,却不知赵氏心中如果思量,也许因为他的冲动之举,反而害了赵氏。

魏元谌重新将匕首送入腰间,看向彭良:“这二人帮你们在袄儿都司打听过消息?”

彭良道:“朝廷虽然不准商贾与袄儿都司往来,但仍旧有些商贾铤而走险,在边疆买卖货物,这二人有相熟之人在鞑靼济农手下效命,消息还算灵通,我打听私自买卖货物之事,他们知晓我在卫所也想要攀交,这才答应帮我探听郑汴之事,没想到他们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对赵氏起了坏心。”

魏元谌道:“入京之前,你可将这二人身份告诉过旁人?”

彭良摇头:“我向大人您禀告时也说是动用了眼线查消息,到了京城后经大理寺官员审问,我才说出帮我去袄儿都司打听消息的是这二人。”

顾明珠听到这话,已经明白了魏元谌的意思。彭良进京后才将侯勇、钱云生这两个人禀告给朝廷,程家和袁家想要借此将这两个人找来陷害赵氏需要时间,算一算他们进京才几日的功夫。

即便程家和袁家手眼通天也不会动作这么快,除非在彭良说之前,他们就查到了这两个商贾手中握着赵氏的把柄,直等到恰当的时候将他们带出来设计陷害。

那么谁会提前知晓这些?

幕后之人先是发现赵氏没死,而后设局将怀柔公主和驸马引去山西,借机抓住太子,他顺藤摸瓜就会清楚彭良和赵氏在山西做的一切,自然也就能找到这两个人。

这背后就是幕后之人在运筹帷幄。

那么为那人效命的是谁呢?程家还是袁家?或者两家都是?

袁家看似亲近贵妃,实则不一定就是贵妃党。

“你想到些什么?”

一个声音传来,顾明珠下意识地道:“剥了他的皮,才能看到里面的瓤。”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这一点贵妃娘娘定然也很感兴趣,袁家想要靠着贵妃脱身,恐怕不容易了。

说完话,顾明珠才反应过来,问他话的仿佛是……魏大人……

她方才没有装作结巴,直接说出了实话,好似没有引起魏大人的怀疑。

是她太过放松警惕,还是魏大人早就对蒋姑娘的身份有了疑心?顾明珠正想要试探,就听到头顶上有个声音道。

“你的口吃症好了?”

顾明珠忙低头,害怕地向旁边跨了两步,离魏元谌稍远一些,这才惊慌失措地回话:“有……有时候……会好,方才……想得入神……将……魏大人当成了师兄。”不知是不是有人开了一扇窗,让她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顾明珠听到魏元谌半晌才道:“一个坊间人如何能这般胆小,想要行走江湖,不丢坊间人的脸面,姑娘这口吃症要早些好起来,这样做事才会更加方便。”

“大……大……大……大人说得是。”

魏元谌眯起眼睛,果然害怕被他拆穿身份,变得更加结巴起来,结巴也有结巴的好处,至少一句话可以多听几个字。

魏元谌抬脚向顾明珠走去:“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大……大……”顾明珠结巴地说着,很想在那越靠越近的脚上狠狠地踩出一个脚印,将他定在地上。

怪只怪她没有那种任意变换容貌的本事,否则哪里会怕他,还会像医婆一样将魏大人骗得团团转。

“大……大……大人,那壶酒里……是烈性毒药……袁家小厮下毒……是要让这两个……商贾毙命……商贾死了,谁……来宣扬……赵氏失身之事?我……我……怀疑……另有人躲在暗中探查情形,等二人死了之后,站出来揭破赵氏的‘丑事’。

大人可以让人悄悄抬出两具尸身……命人装作这两人被送入刑部大牢……

袁家必然会查到这二人‘已死’,暗地里毁去一切证据,这时候大人再出面……将他们抓个正着。”

顾明珠看着那踏过来的云纹快靴。

魏元谌停住脚步:“蒋姑娘果然好计策。”兔子虽然会咬人,到底狡猾又胆小,他不能吓到她,免得她缩在洞里不肯出来,他还得去洞口苦守。

第218章 找麻烦的人来了

被魏大人这样夸奖,顾明珠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她立即福了福身:“还……还要……大人定夺。”

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

若是真的这样听话就好了,他伸过手是不是就能将她直接带回魏家?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顾明珠抬起头,只见魏大人目光幽深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魏大人是又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吗?

此时的魏大人就像精心准备陷阱的猎户,思量着要如何才能将猎物引过来。

她那个法子不行吗?程家和袁家应该没料到他们动作这样快,一定会上当。

……

门外,程翌被人带着进了客栈。

初九看着驸马爷的身影有些为难,三爷好不容易才与顾大小姐见了面,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不该去打扰,不过这一会儿屋子里怎么突然没了动静,里面发生了什么?

初九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过去,如果里面正说在兴头上,他就骗张桐进去禀告。

初九正思量着,忽然屁股一痛,结结实实地被人踹了一脚,紧接着身影不稳,整个人径直冲进了屋子。

张桐收回自己的脚,若无其事地站在廊下,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懂。他也不会可怜初九,兄弟到了关键时刻,就要替他冲锋陷阵,要不然晚上给初九留一把黄豆,算是补偿。

初九踉踉跄跄进门。

“三爷,”初九顾不得找张桐算账,“驸马爷……来……来了。”

顾明珠眨了眨眼睛,初九怎么也变得口吃了。

“方才蒋姑娘的话可听到了?”魏元谌转头看向初九。

初九下意识地点头,不过立即摇头:“没……没……”他现在说自己没偷听,三爷会不会相信?还是柳苏聪明,又有“耳疾”又是个“瘸子”,这两个旧疾随时都可能复发。他若说自己刚刚聋了,三爷只怕会一脚把他踹出屋。

魏元谌目光不善,初九立即道:“我立即去安排。”

初九利落地出了门,到了院子里他脑子忽然一闪,他看别人犯癫疾,躺在地上抽搐个不停,身边的人都会上前照顾,不过片刻功夫人就好了,没有任何影响,如果他犯了错就发癫疾……那滋味儿定然很不错,比什么瘸子、耳聋、结巴可好多了。

初九日常觉得自己委实很聪明!

初九离开屋子,魏元谌看向程翌:“我有些话与驸马爷说,驸马爷心中也好有个思量。”

程翌脸色一变,深夜中魏大人将他喊到这里,他就知道必然有大事发生,现在大人这样一说,再看看旁边垂着头的彭良,他知道必然与母亲有关。

魏元谌将程翌带到外间关上了门,一会儿功夫程翌红眼睛走出来,内室的钱云生和侯勇刚刚醒转,程翌扑过去,一脚踹向钱云生下身。

钱云生正要发出一声惨嚎,嘴里立即被堵了一块破布。

程翌的拳脚不停地落在钱云生身上,旁边的侯勇吓得瑟瑟发抖。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程翌向侯勇踹去,他现在明白了,母亲为何一心求死,这样的侮辱如何能够承受。

将两个人打了一顿,程翌这才走出屋子向魏元谌行礼:“多谢魏大人。”这两个人该死,但他现在不会杀了这两个人,等到一切查明之后,再将他们送上阎王殿。

程翌道:“接下来,我先去程家,再去袁家。”他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