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细长的眼角微挑:“我早知你觊觎我身上的印章,在金塔寺你可不就到我腰间去找,还发现了我的符信。”

顾明珠眨了眨眼睛,这是哪辈子的事了,怎么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顾明珠无辜地道:“魏大人记错了,我是被您的绳子绊了一跤。”

魏元谌面色不改:“没去摸符信,怎么能猜中我的身份,半夜里让聂忱来寻我踪迹?”

顾明珠忙赤诚地道:“不用摸符信也知道魏大人身份,魏大人天生英武,身上自带贵气,一看就非旁人能及?”

明知她这夸赞之词是假的,他岂会因为假话而欢喜?

顾明珠眼看着魏大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虽然一闪而逝,不过可见方才魏大人是很欢喜的。

哪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魏大人心中高兴了,她也该能走了,正要动腿,面前的身影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他的腿比她长,她怎么也跑不过。

眼见那高大的身影就挤进假山石中。

宝瞳的视线也被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大小姐了,宝瞳向院子里看了眼慌张地道:“侯爷来了。”

魏元谌却似巍峨的山峰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这一招竟然没有奏效,宝瞳又是着急又是担忧,看到初9站在旁边,恨不得一脚将初9踢进沟渠。

假山石内,顾明珠愈发觉得气氛有些局促,只有她与魏大人面面相对,说来让人恼恨得很,这里是她家,她却不敢大声呼救,魏大人不但有备而来,而且是要准备秋后算账。

顾明珠下意识摸向腰间,小竹筒用来招呼魏大人不合适,曼陀罗粉没有大碍,最多就说魏大人旧疾复发。

顾明珠正在琢磨可行性,魏元谌的声音传来。

“我在顾家小院子里晕厥的时候,你趁着初9不在又做了些什么?”魏元谌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一双眸子显得更加幽深,“为何我隐约记得,有人来扯我的衣衫?我那日旧疾复发,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顾明珠摸着腰间的手缩了回来:“魏大人说笑了。”

顾明珠看过去,只见魏大人一本正经,不似是在说胡话,难不成那天的事魏大人都记起来了?那他不该来向她问这些,而是该惭愧的谢罪才是。

“怎么?”魏元谌道,“想不起来了?”

这话应该是她问他才对,不过看魏大人如此义正言辞,是真的忘记自己那不合礼数的举动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医者见到大人那般如何能袖手旁观,”顾明珠顺口就道,“我对魏大人之心和对元宵是一样的。”

魏元谌心中一滞,只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元宵就是我养的那只兔子,”顾明珠恐怕魏大人忘记元宵是谁,忙补了一句,“大人你看,我对一只小兔子都这般,更何况大人,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顾明珠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串用元宵褪下的毛搓成线做的络子,对付魏大人的东西,她一件也没少。

看到那柔软的兔毛,魏元谌只觉得脖子有些发痒,之前在顾家不好的经历从脑海中翻涌出来,好在他及时醒转,就看到顾大小姐那只手正在悄悄地将一件物件儿塞过来。

魏元谌向后闪了闪,顾明珠的手扑了个空,反被塞了一封信函。

魏元谌淡淡地道:“拿走的东西,还想简简单单就还回来?”

“大人,那章不能用了,”顾明珠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也不知道它怎么掉到了我的衣服上,我没瞧见,换衣服的时候章掉在地上,摔掉了一个角,要不然您再换个新的,就将它忘了吧!”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脸颊边,就像是孩子惹了祸事,千方百计找了个可笑的借口来搪塞。

果然把顾大小姐演得活灵活现,只怕早就不分彼此了,差点骗得他去接那泪珠。

让她这样糊弄过去,他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换新的,”魏元谌望着顾明珠,声音比方才略显得沙哑,“那块玉石世间再无第二枚,乃长辈所赐,既然你将它弄坏了,就想法子恢复原样,我的私章不能用外面的匠人,刻的字不能有半点偏差。”

听着魏大人那笃定的口气,就好像知晓她会金石篆刻一样,善于篆刻的是周如珺而非顾明珠。

魏大人在旁边,她却总要将自己两世的身份混淆。

不等她再次说话,魏元谌转身向外走去。

魏元谌道:“刑部乔嵩奉命去了东宫,可见皇上并非全然相信我们查出的结果,乔嵩的眼线遍布大周,让他捷足先登,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魏元谌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初9立即递上了一只青花印泥盒。

顾明珠就像个书童般,将印凑过去,沾了朱泥,抽出信函中的纸笺盖了上去,初9立即将书信接在手中,快步跟上了魏元谌。

魏元谌看着初9将信函收好,知晓那章必然盖在了上面,弄了半天,案子和乔嵩都比他要顶用。

她还敢将他与元宵相比?这世上她是独一份儿,元宵有鲜花饼,他有吗?

办好了差事,初9松了口气,低头向身上看去,发现腿还听使唤,他有些担忧,就连三爷的私印也会择木而栖,他怕哪天自己的腿也背叛了良心,跑到顾大小姐身边做护卫。

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初9心中紧张掏向腰间,拿出一颗裹了饴果的黄豆,吃得“咔咔”作响,这可是顾大小姐给他的,吃起来格外可口,正在得意间,忽然觉得一个东西飞来撞上了他的手,紧接着手里的荷包就不见了。

初9愣在原地,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得意忘形果然没有好果子吃。

……

东宫中。

东宫的人陆续离开,这府邸也像是溃败的草木,看起来一片凄凉。

乔嵩看着眼前那清澈的池水,东宫的官员有不少都对太子忠心耿耿,想要看到太子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可惜在大皇子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注定就是这样的结果。

“有几个人跟着东宫一起沉沦,有些可惜了,”乔嵩道,“我办的东宫第一桩案子,是那个落水的官员,叫什么来着。”

乔嵩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叫周择承。看他尸身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女子,果然不论男女,长得太漂亮不是好事。”

第270章 等着

乔徵端起一杯茶递给乔嵩,乔嵩揭开盖碗尝了一口,阳光落在乔嵩身上,他身上的长袍干净整洁,笑容自然温和,唯有手腕上露出的半条伤疤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但乔嵩并不在意,还是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微风吹过他的长袖,让他看起来很是自在。

“叔父,”乔徵道,“魏元谌下朝之后,单独审问了程大老爷,程大老爷一直喊冤,说袁氏非他所杀,我们接下来该如何?也去审那程大老爷?”

乔嵩道:“你觉得呢?”

乔徵不知道叔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来请教叔父该怎么办的,早朝过后皇上单独召见了叔父,定是要让叔父与魏元谌一起办案,太子被废,皇上怎么可能将权柄全都交给魏家。

他揣摩皇上的意思,如今用魏家打压了贵妃母子,制衡住贵妃党,现在该防着魏家用这些案子翻身,魏元谌也就该止步于此了,就算案情还有疑点,剩下的叔父自会查明,可碍于朝廷上下议论,不能明着让魏元谌交出手中的线索抽离这案子,再说让魏家就此急流勇退反而对他们名声有利,朝中毕竟有许多老臣心向皇后。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魏元谌跌个跟头,叔父就能顺理成章地将案子接在手中。

乔徵道:“自然都要抢在魏元谌之前让案情有所进展。”

乔嵩不置可否,乔徵接着道:“侄儿将案情理了一遍,从口供上看,就是程大老爷无疑,程家从前也是如此算计赵氏,现在程家被怀疑与鞑靼有关,程大老爷就故技重施舍弃了袁氏。”

乔嵩负手向前走去姿态放松仿佛不像是在听案情,而是在与家人闲谈。

乔徵接着道:“但魏元谌盯着程大老爷不放,是觉得其中另有内情。”

乔嵩停下脚步,转头笑着看乔徵:“你为何要跟在魏元谌身后,他去查什么,你就跟在后面想对策,岂能拦住他?”

乔徵一愣:“我们既然要防着魏元谌,自然要盯紧了他。”

乔嵩刚好走到亭子里,亭中还放着一块棋盘,显然是东宫的幕僚曾在这里对弈,朝廷清理东宫,他们慌乱中哪有精神再去理会这些身外之物。

“就好像博弈,你一味盯着对手,最终只能落败,”乔嵩温和地解释,“程大老爷若是有手段就不会让魏元谌一夜之间握住证据押入大牢,魏元谌表面上去提审程大老爷,只是做给你看的,他心中早就另有思量。”

乔徵道:“魏家的人手我们都盯着,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乔嵩笑道:“你有多少人手,又能盯住几个人?也许只是一个街上的货郎就能替魏家送信,你要清楚你该做什么,而不是揣摩魏元谌要怎么做,看来这几年我小看了魏元谌,让他做了太多的事,在你们心中有了威慑,用不着他动手,你们就跟着乱了。”

乔徵脸一红:“都是侄儿没用。”

乔嵩摇摇头:“不怪你,你本就不是魏元谌的对手,无论是学识、胆量还是眼光都远远不及他,再说还有魏家在背后支撑,魏家到底是厉害,从大理寺到通政司,魏元谌接的都是难审的案子,却也让他将大周朝所有的衙门和官员都摸了个遍,对魏元谌以后大有裨益。”

乔徵道:“这样说,叔父在刑部多年,不是也……也都清楚了。”

乔嵩没有多说话,坐下来接着道:“袁氏死了,程家获利不大,最有利的是袁家,袁知行在都察院任职,官声一直不错,彭良的案子让魏元谌捉住了西城兵马司的把柄,这桩案子再不审结,魏元谌就要去查都察院和西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都察院的巡城御史若发现兵马司办事不利,可直接向衙门弹劾,若他们之间有所勾结,城门的防守就形同虚设。”

乔徵仿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有人弃车保帅,为的是保住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这么一说,袁家更加可疑了,现在魏元谌还在收集证据,他们立即动作,还有机会先声夺人。

乔嵩站起身向前走去:“还要注意那些坊间人。”

乔徵道:“叔父放心,坊间人到了京城只是为魏元谌做事,看起来是想要依靠魏元谌立足,只要防住魏元谌,那些人不足为虑。”

乔嵩整理被风吹乱的袖口,将那道长长的疤痕遮掩住,不远处有一棵花树亭亭玉立,就好像一个妖娆的女子。

“可有她的消息?”乔嵩道。

乔徵摇头:“没有。”

说完这话,乔徵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说出口:“叔父,也许唐氏已经死了,五年多没有任何音讯,当时容娘子被杀唐氏也没有露面,容娘子是唐氏手下最得力的人,唐氏若是还有余力绝不会坐视不理。”

乔嵩看着远处的云朵:“两年前我在山西见到了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不会看错,她还活着,她必然会寻机会来向我报仇,不过,我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乔嵩查明了大理寺正唐青徇私枉法的案子因此扬名,唐氏就是唐青的女儿,唐家一把大火让唐氏假死逃出,唐氏之后来找他寻仇,想要借二皇子之手除掉他。

二皇子谋反败露,他前往福建正是去抓唐氏,也是在那时候有人攻破刑部大牢劫狱,唐氏不见踪影,唐氏手下得力的容娘子也被正法。

但乔嵩知道唐氏没死,早晚有一日她还会回来,而他就在这里等着,看唐氏能用出什么手段。

……

顾家。

顾明珠抱着元宵坐在窗前。

“还没走吗?”顾明珠问宝瞳。

宝瞳道:“还没呢,厨娘还做了汤和糕点送去,酒可是喝了有三坛了,只怕一会儿老爷要被人抬出来。”

顾明珠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庭院中父亲应该是输了,没想到输得很高兴,竟然与魏大人热络了不少。

宝瞳望着大小姐心神不宁的表情:“若不然小姐过去看看?”

顾明珠捋着元宵的后背,酒鬼有什么好看的,喝倒了都是一个样儿,鼻孔朝天,口吐莲花,她才不看。

不如趁着魏大人豪饮,她去做些别的事。

第271章 顺眼

顾崇义喝得脸颊通红,坐在椅子上,灯光下,魏三爷正端着醒酒汤走上前来。

这后生看着不错啊,说话也很在理,拳脚功夫不错,将来上了战场必然也会立下一番功业。

喝了几杯酒,越看越顺眼是怎么回事?

魏元谌亲手将醒酒汤端给顾崇义。

行,顾崇义拍了拍魏元谌手臂,只要之前轻薄珠珠是无意之举,这孩子也算无可挑剔。

顾崇义不由地想起魏老太爷:“说起来我小时候想要进五军都督府,那时候五军都督府是真的风光,只要大周有战事,五军都督府挂职出征,战无不胜。因为魏老太爷任中军左都督,那时候魏家被称为‘大都督府’,魏老太爷是大周唯一一个能被尊称一声大都督的人。

几十年过去了,我也终于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可惜现在五军都督府形同虚设,专养闲人,时过境迁啊!”

今日升迁,顾崇义推掉所有应酬,最终却跟魏家子孙在一起饮酒,也许也算是缘分。

“回去吧!”顾崇义吩咐一声,“天色不早了,也该安歇了。”

顾家管事上前搀扶顾崇义,魏元谌跟着一路将人送去宝瓶门。

眼看着顾崇义的身影消失在内宅,魏元谌才向身边看去。

初九低声道:“三爷,别等着,顾大小姐不会来了。”

魏元谌抬起头看了看天,偌大的月亮身边跟着一圈影子,晚上饮的酒好像有些多。

这么晚了,她该是安歇了吧!

初九清了清嗓子:“顾大小姐出去了。”三爷死皮赖脸地留下,没想到转眼顾大小姐去出了门。

这听起来……有些扎心。

魏元谌眼前清亮了许多,头顶的月亮重新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去哪里了?”魏元谌道。

初九抿了抿嘴唇:“应该是去见聂忱。”

魏元谌向外走去,初九一路跟上:“三爷,慢点走。”看三爷的样子该是很难受,他就说件好事让三爷缓一缓。

初九接着道:“不过大小姐让人送来了一些花饼,可见大小姐还惦记着五黑鸡。”

说到这里,初九再接再厉:“反正五黑鸡也是姓“魏”,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

初九说完这话,感觉到冷风嗖嗖地刮进他的领口,他不敢转头,眼睛转动着向三爷瞄去,只见三爷眯着眼睛,目光如刀。

“我去寻大小姐,看看……大小姐……去了哪里。”初九捂住了脸,生怕就像是秋天里的花朵,不小心被风吹皴了。

不等三爷再吩咐,初九一口气跑出顾家,飞身上马,片刻之间没了踪迹。

……

京城南城,本该静寂的街道上亮起了一支支火把。

一处民户大开,衙差从里面押出一个黑瘦的汉子,紧接着又从民户中搜出了几包财物。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苏甫只觉得神清气爽,这是今晚抓到的第三个人,审清楚这些人,顺天府衙积压的案子又能了结一些。

身为顺天府府尹,他本不必为这些事前来,但他今天就是想要看看坊间人的本事,瞧一瞧坊间人是不是一柄可以用的利刃。

果然如此啊,薛老通判真是善于识人。

苏甫微微一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办案了,不是被五城兵马司牵制,就是受巡城御史管束,现如今不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手赶来,就已经证据确凿。

也许整饬坊间人,真是一个好法子,至少能光明正大地绕过这两个衙门,有人提供线索,他们才会前来捉人。

京师治理,朝廷用几个衙门互相制衡,结果就是权责不明,他是一忍再忍,也许很快就能出一口气。

苏甫看向身边的聂忱:“依你看,京中这样的情形可还多吗?”

聂忱没有立即回话,半晌才道:“草民等来到京中之后,暗中探查,表面上京城各门守卫的看似比太原府森严,其实手中握有权柄的达官显贵众多,只要用些心思,就会让这一切形同虚设。”

苏甫皱起眉头,坊间人指的是五城兵马司?

“再者,”聂忱低声道,“城中的眼线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些,就说顺天府衙,只怕刚查到线索,衙差还没有出门,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

苏甫知道,这就是为何顺天府这两年查案越来越艰难。

城门的守卫也是一样,暗中与各个府邸串通,若不然那些京中本不该出现的物件儿是怎么到城中的?

衙差被人盯紧了,坊间人却散在人群之中,薛老通判办案时手底下也有几个眼线通风报信,这才让顺天府衙没有彻底变成聋子、瞎子。

苏甫思量半晌又去看聂忱:“再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直接禀告给薛老通判,帮着府衙抓住了犯人,衙门少不了坊间人的赏赐。”

聂忱应了一声,躬身行过礼后才又道:“大人可听说过淡巴菰?”

淡巴菰?苏甫皱起眉头,听起来是舶来品。

聂忱道:“听说京中不少达官显贵想要种植此物。”

有人私自买卖一些舶来品,这个苏甫知晓,每年都会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出现在京城,这些舶来品会悄悄地在达官显贵中流传,难道淡巴菰就是其中之一?

苏甫眉头微皱:“你为何要打听此物?”那些舶来品种众多,他一时也想不出有关淡巴菰这东西的消息。

聂忱道:“我们跟着魏大人在山西查案的时候,就在发现当年失窃库银的庄子上,听说有人种一种淡巴菰,这种稀有的草药十分昂贵,我们一路来到京中去过不少的药铺,铺子上都不见此药。

既然是昂贵的草药,想必京中达官显贵定会使用,今日大人抓捕疑犯,搜出不少舶来品,因此想起此事才会请教大人。”大小姐说了,需要找到京中淡巴菰的来源,所以他才会在苏大人面前提及,有了顺天府衙门的帮助,他们也能尽快查到线索。

苏甫点点头:“本官回去问一问,发现蹊跷之处自会让人传你。”

聂忱再次躬身行礼:“草民先行退下。”

顺天府今晚的差事全都办完,是该鸣金收兵了,苏甫颔首,然后带着随从向府衙走去。

聂忱准备将一切禀告给大小姐,他刚准备动身就感觉到黑暗中一个人影闪过,有人在盯着他一举一动。

是谁?

聂忱谨慎起见,没有立即向大小姐藏身之处奔去,而是选择另外一条路离开,而那人影也谨慎地跟了过来。

聂忱皱眉,他坊间人的身份人尽皆知,看来日后行事要更谨慎,以免因此暴露了大小姐。

今晚他们除了配合顺天府衙查案之外,还让柳苏等人在周围探查,因为北城是商贾聚集地,平日里来这里查消息要避开众多眼线,这次顺天府夜里抓人,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他们也正好浑水摸鱼……

希望柳苏等人探查顺利没有被人发现,聂忱心中想着,将身后的人引向更远处。

顾明珠在胡同中等消息,忽然看到柳苏快步跑过来,柳苏看起来十分慌张,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五城兵马司巡逻的人马,顾明珠正想着要如何躲藏,向后退了两步,立即撞在一个人身上。

第272章 醉猫 祝魏大人生日快乐

顾明珠转头看去,魏大人的面容映入眼帘,魏大人不是在与父亲喝酒吗?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顾明珠下意识地伸手在嘴唇下比了比,然后蹲下身。

顺天府衙门一动,立即就被人盯上了,她还想躲在这里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这个小胡同前面有棵大柳树,藏在树后并不容易被发现,现在她是藏起来了,魏大人却立在旁边岿然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明珠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魏大人的袍子。

魏大人是不怕那些人,但容易打草惊蛇,平日里走在魏大人身后很是威风,但这只大猫也会引得百兽惊。

魏大人总是端端正正地出现在人前,让他缩在角落里恐怕不肯,顾明珠的手臂再次摇了摇。

终于关键时刻魏元谌顺着她的力道矮下身来。

两个人一起藏在树下,更显得有些挤,好在这棵老柳树足够高大。

脚步声越来越近,巡城将士拿着火把照向周围,顾明珠向后躲藏,一只大手恰时也伸过来,拢住了头顶的幂篱,将她整个人向旁边搂了搂,刚好避过了火把的光芒。

是一队巡城将士,不过有个身穿短褐的人跟在巡城将士身后,也在向周围张望。

发现周围没有人,领头的副指挥与那穿短褐之人互相看看,立即又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那穿短褐的人是谁?怎么会与巡城将士在一起?看起来是他请巡城将士前来查看情形。

巡城将士渐行渐远,张桐就追上前去。

顾明珠松了口气,魏大人没有前来,他们还要费番周折,等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顾明珠才感觉到异样,一股淡淡的酒香吹入她鼻端,肩膀上传来一丝灼热的温度,她忘记了刚刚就是这条手臂将她揽进黑暗中。

顾明珠转头看去,月光下,魏大人眉宇略微皱起,表情不如往日那般深沉,鼻梁笔挺,嘴唇格外的红润,领口解开,衣衫略微凌乱,一双眼眸此时此刻正垂着,看起来疲倦而虚弱。

可是喝醉了?顾明珠正在思量,那双眼睛抬起来,从迷蒙而变得清亮,眨眼之间那份疲倦立即去的无影无踪。

但他的手依旧在她肩膀上,掌心滚烫就像是着了火。

“魏大人,”顾明珠道,“你是不是醉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歇。”她晚上经常出门,每次瞧见魏元谌时,他都在忙碌,她有时间白日里补眠,魏大人平日里还要去衙门,这样日复一日定然吃不消。

顾明珠向身边看去,初九偏偏不在,这样靠着也不是办法,魏大人却没有将手臂缩回去的意思。

夜里安宁,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那种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在这皎皎月光之下,顾明珠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

伸手将魏元谌的手臂拿下来,顾明珠刚要向旁边躲闪,没想到这样一拉扯身边的魏元谌一晃,紧接着直接坐在了地上。

顾明珠脸上满是惊诧的神情,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魏大人还会这样,自从在金塔寺见过魏大人之后,魏大人就是盛气凌人……不……胆识过人,即便旧伤复发在晕厥之前也没有面不改色,就在几个时辰前,魏大人还与父亲在庭院中斗得惊心动魄,那会被她这样轻轻一扯就摔倒在地。

她可不是故意的。

之前又踢又打,又咬又撞魏大人都没有丝毫损伤,现在轻轻一动,就这样倒了。

“大人,我不是有意的,”顾明珠道,“大人……能不能起身?”

魏元谌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她又不好昧着良心离开,再怎么说魏大人前来也是想要帮她一把。

魏大人支起了腿,用手扶住了树干,显然是准备起身,却又停在哪里,呼吸声略微显得粗重。

顾明珠凑过去瞧,魏大人脸上隐约泛起了红晕,这是喝了父亲的藏酒吧,那酒喝得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后劲儿却大得很。

她身上只带了袖箭、迷药、银针,这些不太好用在魏大人身上,顾明珠为难地再次看去。

望着魏大人颓唐的神情,顾明珠恍然回到了五六年前的刑部大牢,心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关切。

“大人……”顾明珠靠近了一些,低声唤着。

“大人……”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魏元谌挣扎着抬起眼睛,入眼却是帷帽和长长的纱罗。

看到魏大人的眼睛重新抬起,顾明珠接着道:“大人,我扶着您起身。”

一只手伸过来,搀扶住了他的手臂。

纤长的手,落在他身上,忽然变回了那一年,少女清理他身上的伤口。

“你忍一忍。”煮沸放凉的淡盐水冲洗他的伤口,疼痛深入骨肉之中,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

“很快就好了。”她轻轻地安抚着他。

“起来了,大人,马上就好了。”顾明珠眼看着魏元谌站起身,不禁松了口气,还好魏大人还能走动。

“大人,您还记不记得马放在了哪里?”顾明珠抬起头问道。

她要等柳苏前来,帮着将魏大人送上马,再将马牵去魏家,一会儿追着前去查看情形的魏家护卫应该也会回来。

魏元谌没有回话,顾明珠转头看过去,只见魏大人目光迷离。

见魏元谌依旧没有动静,顾明珠从腰间拿出荷包,取出银针拉起了魏元谌的手,果断刺向商阳穴,针灸到底会有些用处。

长针轻捻,手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魏元谌耳边再次响起那缥缈的声音,如同散落在记忆中的一粒尘埃。

“在伤口周围针灸也能帮助伤势痊愈。”

片刻之后,顾明珠抬起头再次看过去:“大人你有没有好些。”

“你有没有好些。”

那声音清晰起来,仿佛将他从记忆中拉扯而出。

微风吹过,荡起了眼前的纱罗。

顾明珠感觉到魏元谌的手抬起,上面还扎着她刚刚刺上去的银针。

“大……”

刚刚开口说出一个字,那手已经拿下了她头上的幂篱。

四目相对,魏元谌的眼睛清亮,仿佛从来不曾醉过,又好像醉得更深了些。

顾明珠猜不出魏大人在想些什么,为何会突然拿下她遮挡面容的幂篱,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

“阿珺。”

第273章 心绪

顾明珠怔住。

只觉得浑身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似的,心脏也跟着停滞,耳朵“嗡”地一声,之后就是万分的宁静。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却仿佛有一片羽毛都能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阿珺。

魏大人在喊谁?

他那眼睛深处有种热切的光,带着热忱和期盼,如同赤炎烈火,便是七尺冰封也能烤得融化。

顾明珠张了张嘴想要问他这声“阿珺”是何意,却又咽了下去。

也许魏大人是醉了,也许是她听错了。

就算没有听错,声音相似的字也有很多,此阿珺也许非彼阿珺,她不必惊慌,然而心跳却在这一刻恢复,并且如擂鼓般在耳边响起。

“扑通扑通。”

在她胸口震动,要将她心中那面墙震得崩裂,露出藏匿在其中的那个秘密。

周如珺。

魏元谌眉头在这一刻舒展开来,面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俊美异常,那双眼眸水波潋滟,定定地望着她。

顾明珠思绪仿佛被人攥成了一团乱麻,她惊讶却又不敢相信,惊疑之间没有发现魏大人身形渐渐向她靠近。

等她回过神时,躲闪已然来不及,她整个人被撞在身后的墙上,魏大人后背也靠上了树干。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魏大人才能维持这样的站姿,没有倒下去。

狭窄的地方,两个人差点就紧靠在一起,她能感觉到那灼烫的呼吸声,就从她头顶上传来。

顾明珠还没回过神,魏元谌那修长的手再次抬起,来到她束好的发髻上。

外出时她穿男装,自然头发也像男子般用小冠束好,魏大人的手仿佛奔着她的小冠去了。

顾明珠感觉到头上一松,固定发髻的小冠被拿下,头发立即从头顶滑落。

魏元谌望着眼前的人,长发飘动,她仰着头,面容愈发清晰,与他记忆中的人终于完全重合在一起。

“如此甚好。”

他的声音低沉,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甚至有些沙哑,似是在呢喃,又似是感叹,然后他弯下腰,目光深深,身影继续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没有停下的意思,顾明珠的手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顾明珠顿时有些慌乱。

“魏大人……魏大人……”无论她如何叫喊,他都没有察觉,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陌生的气息倾覆而下,顾明珠想起方才扎在魏元谌手中的那根银针,也不知道此时那根针还在不在。

魏元谌隐约记得为了躲避巡城将士,用手臂将她拢住,感觉到她靠在他怀中,心底里拿出柔软的地方忽然被触及,然后从那一刻起,就不再那么清明,他转头去看她,微风轻拂在脸上是那么的温和、安定,最可惜的是面前的纱罗。

他早就想要将那纱罗拿下,不再隔着那些东西看她,心中思量手不由自主落在了幂篱上。

摘下幂篱,她的脸终于清晰起来,眼眸如水,面颊上染了一丝薄媚,小巧的下颌微微抬起,嘴唇轻启欲语还休。

他一时错不开眼睛,此情此情无法言说。

风吹起,几片落叶落在了她头顶,好似那年吹落在她衣裙上的花瓣,她怎容得如此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