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思量着，魏元谌想要似那年般挥挥衣袖帮她一把，却不知为何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化出几道不真切的影儿，在那里晃来晃去，他不得不靠近看个清楚。
越来越近，手指就将碰到了那落叶，手臂却忽然被人拉住扯了下来，紧接着手指上传来一丝疼痛，便如同那清凉的水，让他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皱起眉头正要弄清情形，就看到眼前的人忽然矮了下去。
魏元谌下意识伸手去扶，那纤弱的影子此时却异常强硬，手臂挥动时，一股剧痛从下丹田处传来。
看到魏大人越靠越近，顾明珠脑海中思绪纷乱没理清楚，身体却异常的诚实，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下意识做好了回应，她果断将魏大人手臂拉下来，发现手指上的银针还在，立即捻动得更深了些，希望能让魏大人清醒过来，她也借着这个机会逃脱。
如果算计的好，一切都会顺顺利利，魏大人也去了些酒气，她也得以脱身，哪知道酒醉后的魏大人，身手依旧敏捷。
在她刚刚蹲下身的瞬间，长长的手臂又向她袭来，她虽然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却知道要如何对待歹人。
那些紧急关头该做的动作，她早就烂熟于心，闪身、曲肘，向前一送。
“啪”地一声，顾明珠感觉到自己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魏大人身上，但那手肘就跟她的头顶一样坚硬，关键时刻可以给歹人以沉重的打击。
虽然魏大人不是歹人，但至少那一刻，他不怀好意，她也不算冤屈了他。
顾明珠向前走了两步，这才去看魏大人，只见魏大人微微弯下了腰，一只手上扎着银针，另一只手上捻着一片落叶，脸低沉着虽然看不出表情，但能看到衣袂轻轻颤动。
顾明珠抿了抿嘴唇，她方才用力好似稍稍有些大了。
“魏……魏大人，”顾明珠道，“您……没事吧？”
听不到回应。
顾明珠接着道：“您丢了我的幂篱，又……又摘了我的小冠……我也是为了您好，这是治醉酒的法子，很是顶用。”
至于‘阿珺’那两个字……顾明珠还没来得及去想明白。
这时一条人影渐渐靠近，不知来人是谁，顾明珠捡起幂篱，快速地戴好。
初九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三爷站在树下，不像往常那样身姿笔挺，顾大小姐整理着头上的幂篱，两个人离得有四五步距离，那模样想及了他与张桐打了一架，然后感觉下手有些狠了，不好意思去看对方的伤口。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会发生在三爷和顾大小姐身上，三爷向来沉稳、自持绝不会突然控制不住脾气，就算会……也不会用在顾大小姐这里，顶多指点指点他和张桐的功夫，让他们两日内只能蹲着吃饭，趴着睡觉，反正三爷一身功夫，是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想及这些，初九就关切地看向顾大小姐：“大小姐，您没事吧？”
第274章 缘来
顾明珠脸颊微热：“没事，去看看魏大人，魏大人可能喝醉了。”
三爷喝醉了？三爷平日里不喝酒，但是犒赏家将的时候，喝倒一片面不改色，话本子里，哪位爷不是一开口就三五探酒，武将就更别说了，喝遍军营还能提刀上阵，砍下敌将首级之后回来酒还没凉呢，所以他家三爷绝不能醉。
初九立即道：“大小姐放心，我家三爷不会醉。”
看着初九这斩钉截铁的模样，顾明珠再向魏大人看去，所以……魏大人方才那般是假装的？
初九还要说话，却听到冰冷的声音道：“人追到了？”
初九这才转身向魏元谌禀告：“那人跟着巡城将士看过四周之后，就去到一处院子里，那院子的主人姓鲁，从莱州府来，院子里有敖仓，是开米粮铺子的，不过鲁家那院子里家人不少，我们去的时候看着他们正提着棍子护卫在院子中。”
一个开米粮铺子的人，听到顺天府衙抓人，为何如此紧张，而且与巡城将士那么相熟？莱州府属于山东，本朝曾在山东垦荒。顾明珠道：“有不少乡绅因收买了土地建庄子种植农物，不过米粮这样的东西，不至于如此护卫。”
他们想要找淡巴菰，这些据说泉州、漳州才有，京里极少，但就连顾老太太都用过这样的东西，可见这淡巴菰正在京中悄悄兴起，淡巴菰是由吕宋传入大周的，是舶来品。
白恭人用淡巴菰，袁家又与五城兵马司有来往，勾结城门守卫有什么用？自然是要对京城来去自如。
袁家勾结的是西城兵马司，开始他们在西城寻觅并没有收获，借着这次抓捕坊间流窜的贼人，终于在北城发现了蹊跷。
鲁家人找到兵马司，是怕被顺天府衙盯上吧，否则衙差抓捕歹人是好事，他们何必惊慌？
初九接着道：“张桐带着人探查鲁家的院子，若能发现蛛丝马迹就会回来禀告。”
魏元谌道：“不要打草惊蛇。”抓住一个私下里买卖舶来品的商贾没什么用处，若是因此惊动了袁家和五城兵马司那就得不偿失了。
魏元谌说完向顾明珠走来。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魏大人好似恢复了原样，除了领口的衣衫还没整理好，其余地方看不出蹊跷。
魏元谌道：“这几日要去太清观？”
顾明珠点点头：“跟着族祖母一起去。”
魏元谌颔首：“要小心些。”
顾明珠应声：“知道了。”
说完这话，顾明珠发现魏大人没有再作声，她抬起头来，正好迎上魏大人的目光，魏大人双眸重新恢复了幽深。
原来一个人喝醉了不一定眼睛混沌，还有可能十分清亮，不过恐怕魏大人酒劲儿未消，还要休息一会儿才能完全复原。
柳苏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大人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顾明珠行了礼，转身向前走去。
初九看着就要走远了的顾大小姐：“三爷，用不用我去送送顾大小姐？”反正小院子里有人，三爷自己回去也使得。
魏元谌并不答话，径直向前走去，走出了两条街才在隐蔽的角落里牵出了马。
初九翻身上了马，发现三爷才踩上了马镫，三爷今日是有些奇怪，不但动作慢吞吞的，而且不太爱说话，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似的。
两个人一路回到魏家小院子，婆子提着钉打开了门，向魏元谌脸上看了一眼立即道：“三爷，您这是饮酒了？可是醉了？我立即去煮醒酒汤。”
三爷醉了？初九一脸怀疑。
眼看着魏三爷走进屋子，关上了门，初九才意识到，三爷可能真的醉了，而他好像路上还冷眼旁观来着。
初九立即惊出了一头冷汗，立即冲进厨房接过婆子手中的烧火棍，卖力烧起火来：“多煮几碗醒酒汤。”希望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魏元谌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银针，刺得可真深，下手也挺重，直到现在他小腹上还一阵阵疼痛。
这样对付一个男子……他也就罢了，希望不要用在别人身上。
魏元谌想着垂下眼睛，没想这样逼迫她，不曾想顾家的那些酒会如此离开，大约也是因为心中高兴所以酒也格外醉人。
仔细想一想他仿佛提起了“如珺”，不知她可否听了清楚，心中又会如何思量，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情景，魏元谌脸颊上不禁又是一热，五六年过去了，再面对她时，他好似没有任何长进，又回到了少年时的模样。
魏元谌彻底放松下来，说出了那些话，胸口的那块大石也被挪开，不过却又增添了担忧和忐忑，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梦之中。
……顾明珠换好衣服坐在床边。
“小姐，”宝瞳担忧地道，“您的发髻为何散乱了？”她明明将发髻束得结结实实，怎么也不会乱掉才对。
顾明珠道：“我躲在树后时，不想一只黄大仙跳在肩膀上，慌乱之中碰掉了头上的小冠。”
顾明珠说着爬上了床。
宝瞳上前侍奉着盖好锦被：“听说黄大仙都喜欢贵重之物，下次奴婢不用镶玉的小冠。”
顾明珠点点头。
宝瞳这才拿走灯离开。
屋子里暗下来，顾明珠抬起头看向窗子，皎洁的月光仍在头顶。
“阿珺。”
她的心依旧慌张，想要知晓缘由却又不想问出口，忽然想起在周如珺坟前那盘红豆糕，来到京中时在魏家小院子里遇到西街的大娘。
她一直以为都是巧合，也许并非如此。
难道魏大人什么都知晓，不但知晓她是周如珺，而且魏大人对周如珺的喜好了如指掌。
“曾有一人在牢中照顾我，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惜她也蒙冤故去，每次旧疾复发，我都会想到她。”
“若还有别的心结，要如何去解？”
崔祯曾说过：“我奉命在京郊点兵，恰好遇到魏三爷，魏三爷下场与崔渭在校场切磋，当时魏三爷刚杀了崔渭身边的护卫，我怕崔渭心怀怨气，下手没有轻重，格外注意场上的情形，没想到魏三爷出手狠辣，崔渭竟然不是对手，我便下场阻拦接了魏三爷一记杀招，也因此让魏三爷挂了彩。”
魏元谌杀了崔渭身边的护卫，对崔祯和崔渭动杀机，会是因为周如珺？
若只是因为恩情，何以会那样唤她？
顾明珠望着那月光，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
袁知行一直在书房里等消息。
顺天府衙差前往北城就有人来向他报信，城门附近一向都是五城兵马司负责，为何顺天府突然插手。
顺天府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
“老爷，”管事进门禀告，“顺天府抓了几个贼人就离开了北城，并没有去别的地方。”
袁知行松口气：“明日去米铺，告诉舅……鲁家人，让他们离开京城，恭人去太清观休养，等真人回到京中，必然会照顾好恭人，让他放心。”
第275章 来凑热闹
袁知行吩咐完，管事立即下去传话。
过了好一阵子，袁知行才从椅子上起身，还好去北城的是顺天府衙门而非魏元谌的人。
那苏甫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寒门子弟，应该不会与魏家联手，而且在此之前因为京中盗匪的几桩案子，苏甫没少与五城兵马司和都察院冲突，要不是事先知晓这些，他大约就要慌了神，还以为是被魏元谌察觉了什么。
“老爷不用太担忧，”旁边的幕僚道，“怀柔驸马一心为母报仇，早就恨死了程家，借着这次的案子定会盯死了程大老爷。”
袁知行听大牢里的狱卒说过了，程翌今日前去牢中，父子两个闹起来，程大老爷骂儿子不知伦常的竖子，眼看着程翌要走，程大老爷又哀求程翌救他，说他这次是被人诬陷，程翌只留了一句话：罪有应得。
这个结果整个怀柔公主府喜闻乐见，任凭程大老爷再说冤枉，也不会有人多加理会。
袁知行道：“这案子早些过去吧，大家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幕僚低声道：“衙门的人从咱们府中离开，老爷还一直照常上衙，这些日子再没有别的动静，也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未必。袁知行皱起眉头，魏元谌还没找到指使林寺真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除非让他找到那幕后指使，恐怕一切才会平复。
……
顾家。
“这孩子怎么还没醒。”
林夫人来了几次，看到顾明珠依旧窝在被子里睡得香。
“记得换暖炉，不要冻着。”林夫人从屋子里出来，仔细嘱咐宝瞳。
族婶那边送来消息，说要带珠珠去太清观，林夫人开始想要拒绝，她身子重，不好总去外面走动，她不去也放不下心让珠珠自己前往，不过珠珠央求着去玩，还有明琬几个人跟着，她也就答应下来。
京中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冷，这才过了几日，府中的树叶黄了大半，再过一阵子下了雪，珠珠就更要窝在家里，就像杨妈妈说的那样，珠珠这些年被他们养得无拘无束，不像那些内宅的小姐，根本闲不住。
那也没什么，用礼法约束女子，本就是要送给夫家挑选，她自己的女儿，宠坏了她自己养着，不用听别人指指点点。
林夫人道：“我就是担心太清观这几日人多，那位观主孙真人好似昨日回京了。”
太清观中都是女道士，那位孙真人也是从小就做了女冠子，太清观内有温泉水，从前就有不少女眷前去泡泉水。
后来听说这位孙真人针灸的本事不错，很快就能痊愈，达官显贵家的女眷也开始拜访孙真人。
这两年太清观名声倒是越来越响了。
“珠珠摔了一跤撞到了手臂，那伤早就不疼了，顾老太太要带着珠珠出去，就是为了哄珠珠高兴，”林夫人心中很是清楚，“从太清观回来，顾老太太就会向我开口，让我与侯爷帮着促成琬姐儿的婚事。”
顾子言与侯爷说了，顾家这一遭是为了琬姐儿，琬姐儿正值婚配的年纪，自然就是为了她的婚事。
“不知道顾家看中了哪家子弟，”林夫人道，“若是个不错的，我倒是愿意伸手，真的成就好事，也少不了给填一份嫁妆，顾家族人本就少，是该多多照拂些。”
杨妈妈颔首：“就怕人心不足，荷花胡同这两年求得是愈发多了。”
林夫人道：“人就是这样，站得越高求得越多，搬进京城之后，顾崇文开铺子也赚到了银钱，现在差的就是家中没有人入仕，这次选婿定会找个官宦人家子弟，也许身上已有了功名，女子高嫁也是寻常，只要别被蒙了眼睛，倒也没什么。”
杨妈妈听得出来，夫人是仔仔细细地为荷花胡同想了这桩事，杨妈妈抿嘴笑。
林夫人好奇道：“你方才想到了什么？”
杨妈妈忙道：“奴婢方才看着夫人的样子，就想若大小姐有一日要出嫁，不知夫人有多愁呢。”但她知道大小姐是不会出嫁的。
林夫人也是一怔，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也会突然这样思量，也许是因为珠珠病情好转，都能够单独出去了，她的心境不免也跟着有了变化。
唉。林夫人心中叹口气，她有孕在身，情绪也跟着失常了似的，再怎么说，现在也用不着思量这些，只要她的珠珠好好的，那就行了。
顾明珠睡醒之后，精神又恢复了往常，这几天她一直在家中没有出去，柳苏每天都会将外面的消息传给她。
蕙香的弟弟回到青州府后买了处宅院，似是过起了本本分分的日子，只不过到了晚上，他就会万分警觉，有半点响动都会握着匕首，拎着棍子出来查看。
若是猜的没错，蕙香的弟弟是怕有人上门灭口。
聂忱还查到袁氏被杀之前，蕙香弟弟托人走了一趟镖，送去了安庆府，那趟镖押送的东西应是贵重的物件儿，魏家人追着镖局查下去发现了一处大宅，宅中有管事主持大局，只说家中老爷外出经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那所谓的老爷应该就是蕙香弟弟。
有人提前做了缜密的安排，生怕他们追查蕙香的家人，于是让蕙香弟弟假意回到老家，将得到的财物则送去了安庆府，将来这案子平息之后，蕙香弟弟再去往安庆府过他的好日子。
只不过那时候等待他的是富贵还是送命那就不一定了，毕竟现在杀了蕙香弟弟会引起别人怀疑，风声过后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案子审结之后，谁会揪着一个死去的小厮不放。
蕙香的事已经查实，鲁家那边却只找到了米粮和一些海上来的香料，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鲁家的宅院中有暗门，以防打草惊蛇，魏大人就使人盯着鲁家，还没有下手。
当时在太原府赵家，顾明珠也发现了暗门，那个八簧锁就是在暗门中找到的，八簧锁，钦天监白官正，白恭人，这条线索仿佛清晰起来。
白恭人一直在太清观养伤，太清观那位孙真人昨日回到京中，观里定然很热闹。
刚好族祖母明日会带她去观中，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顾明珠看向宝瞳：“这次你能与我一起了。”
宝瞳颔首脸上满是喜色，终于能与大小姐一起出去了，好久没陪着大小姐出门做事她也心中发痒，算起来几次出去都不太平，上次遇到了叛军，大上次是韩知府带着带人行凶。
这次的太清观，不知道又会怎么样，想一想就觉得……激动。
……
第二天，顾明珠跟着顾老太太等人一起去了太清观。
到了山门口，顾明珠撩开车帘目光向周围掠去，发现不远处停着几辆马车，紧接着顾明珠就瞧见了定宁侯张夫人，张夫人正与一位女眷说话，那女眷穿着华贵，笑容中都透着几分春风得意。
第276章 别有用心
东宫被废，皇上命中书省拟文，将太子降为肃王，封三皇子为怀王，五皇子为肃王，旨意很快就会颁下来。
对于东宫来说这无疑是个灾难，可是三皇子五皇子却因祸得福一起被封王。
所以三皇子妃此时此刻脸上才满是欢喜，现在是怀王，或许很快就能入主东宫，成为大周的新储君。
顾明珠下了车，随着顾老太太和顾明琬顾明岚上前见过三皇子妃和张夫人。
三皇子妃目光落在顾明珠身上：“夫人说那就是怀远侯家的大小姐？”
张夫人亲昵地道：“正是珠珠。”
“真是掌上明珠，”三皇子妃夸赞道，“生得真是漂亮，让人一看到就欢喜，怪不得怀柔公主总将珠珠挂在嘴边。”
怀柔公主回来才不久吧，整日里都要处置赵夫人的事哪里有时间出去，就算出去也不会总将她挂在嘴边，公主的性情顾明珠十分了解，程家和赵老将军的事没有弄清楚之前，是福是祸都不知晓，公主不敢说太多，恐怕会连累旁人，绝不会像三皇子妃说的那样。
再说，她哪里漂亮了？她在周家时确然有一副难得一见的姿容，如今的顾明珠也就算是眉清目秀，而且她有意遮掩容貌，从来都是素面朝天不说，还整日里在跑来跑去，皮肤没那么白皙，再加上目光呆滞，与漂亮可沾不得边，所以三皇子妃这样说她，是有什么意图？
三皇子妃看向顾老太太：“老太太也是来见孙真人的？”
顾老太太颔首：“珠珠的病好多了，老身带着珠珠来上柱香，谢谢三清祖师的庇佑。”
三皇子妃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结伴一起走，”说着向顾明珠伸出手，“珠珠到这边来。”
顾明珠欢快地走到三皇子妃身边。
看着顾明珠走了过去，顾明琬攥紧了手帕，三皇子妃只顾得与顾明珠说话，连看都不看她们姐妹一眼，明岚也就罢了就是个庶女，她可是正经的嫡女，就这样一个与三皇子妃亲近的机会，还被那傻子抢走了。
顾明琬越想越觉得生气，她若是在三皇子妃身边，三皇子妃定会喜欢她，她的名声好了，自然婚事也会顺利，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珠珠一起来。
顾明琬心中想着没有注意脚下的台阶不禁一个踉跄，旁边的顾明岚立即上前来扶：“大姐小心。”
顾明琬稳住身形一把甩开了顾明岚：“不用你多事。”没有带明妍前来就是怕明妍抢了她的风头，没想到那傻子将三皇子妃的目光全都吸引走了，这样一来岂非本末倒置？
从山门到道观还有一段距离，三皇子妃走得气喘吁吁，旁边的顾明珠却面不改色，三皇子妃颇有感触地看向张夫人：“顾大小姐的病果然好了，便是你我也不如她了。”
宝瞳得意地扬起眉毛，这算是什么，她家小姐厉害之处她们还没见识过。
顾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急忙上前赔礼：“让三皇子妃见笑了，我家大小姐从小有病在身，家中长辈为了她能高兴，没有多加管束，这才……”
“我就喜欢珠珠的性子，”三皇子妃道，“怪不得怀远侯和夫人宠着珠珠。”
“不止是侯爷和夫人，”张夫人让人搀扶着走上前，“我家太夫人也喜欢珠珠，珠珠小时候病得重，我家太夫人急得几天不能合眼。”
说起林太夫人，三皇子妃问道：“太夫人的病如何？”
张夫人脸上那抹笑容立即去的干干净净：“身上的伤是好了，可惜心病一时半刻无法痊愈。”
三皇子妃叹口气：“太夫人也是被林寺真蒙蔽，如今知晓了真相，太夫人想必心中也觉得对不住老侯爷。”
张夫人眼睛微红：“何止，若非我们劝着太夫人连饭也不肯吃，我们侯爷为了抓住林寺真，不惜重伤太夫人，侯爷也是苦，我只盼着侯爷早些归京与太夫人解开心结。”
三皇子妃心中一亮：“那你要劝说太夫人，莫要怪定宁侯，定宁侯这样做是为了大周，如果没有定宁侯，太夫人要早就被林寺真牵连，朝廷念在定宁侯立下大功，虽然太夫人有错，也会从轻处置。”
三皇子妃说完这话发现珠珠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站在了她们身前。
三皇子妃看向张夫人：“走吧，真人还等着呢。”顾明珠跟着三皇子妃向前走去，方才张夫人说的话她都听了清楚，三皇子妃那笃定的神情也全都落在她眼中。
看起来三皇子妃会让人悄悄帮忙向朝廷求情从宽处置林太夫人，这事会赶在崔祯进京之前办好，这样一来崔祯就欠了三皇子人情。
武将不能皇子来往，张夫人嫁到定宁侯府这么久难道不知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崔祯人还没有到京城，就又有一件大麻烦在等着他。
三皇子妃也太过着急了，东宫刚刚被废，她就为三皇子筹谋起这些，这样看来对她关切，也是想要拉拢父亲，她倒是好奇三皇子妃会怎么做？
说话间几个人到了太清观门前，一位三十多岁的坤道（女道士）带着几个女冠子等在那里，这位坤道目光清亮，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似是带着一抹笑意，笑意并不张扬，隐匿在微微翘起的嘴角上，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表情，看久了只觉得深不可测。
“福生无量天尊。”孙真人上前行了个道礼。
三皇子妃道：“许久不见真人了，真人安好？这一路可顺利？”
孙真人道：“三清祖师爷护佑，带回了师兄的遗物，已经供奉在殿中，接下来就会为师兄做几场法事。”
孙真人出京是因为师兄在山东羽化，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顾明珠想起那鲁家人，也是从山东来的。
走进了道观大门，女冠子先引着她们去上香，然后低声禀告道：“后院的静室已经准备好，几位一会儿……”
“可有温泉水？”
女冠子的话忽然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女冠子转头看去，少女脸上满是热忱，仿佛早就等不及要看温泉。
“有……就在静室中。”
女冠子话音刚落，那少女就向大殿外跑去，显然去找静室了。
“珠珠，”顾老太太立即吩咐人，“快，追上大小姐。”
怀远侯府的管事和下人早就跟在少女身后。
看着顾明珠消失的背影，顾明琬心中一喜，那傻子走了刚刚好，她就可以代替傻子上前与三皇子妃说话。
第277章 她该死
顾大小姐一向无拘无束，就连怀远侯和夫人也只能哄着，这里的人谁又能管得了她。
张夫人看着慌慌张张离开的顾家管事，笑着开解顾老太太：“珠珠第一次来道观难免会贪玩了些，您也不要担心。”
三皇子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夫人一眼，张夫人还真是格外照顾珠珠，看来她家管事听到的传言没错，崔家和顾家想要结亲。
三皇子妃仔细想着，顾大小姐这样的病症放在寻常人家，怎么可能嫁得出去？虽说现在林太夫人惹了一身麻烦，可到底崔渭也是有战功在身的，就算将来及不上他兄长，也会有个好仕途，为了亲上加亲，这样做也是寻常，大不了将人娶回家后养起来，再寻几个貌美的妾室在身边侍奉，顾大小姐有病在身，顾家也不好说些什么。
能将女儿嫁出去已是不易，谁还真指望顾明珠做个正经的主母，执掌中馈，威慑奴仆不成？就这样的女眷，将偌大的家业交给她，谁又能真的敬畏她？达官显贵家的女儿都想着高嫁，顾明珠是不可能了，能嫁崔家就是最好的结果，适当时候她也愿意顺水推舟。
至于以后崔渭要如何与那痴傻的小姐相处，与别人无关，反正面对这位傻小姐的人又不是她。
三皇子妃收回思量，笑着道：“何必拘着她，我们去上香就好。”
顾明岚担心顾明珠上前向顾老太太行礼：“祖母，孙女儿去陪着珠珠。”
顾老太太点头：“去吧！”说和看向明琬，四目相对明琬明白祖母的意思，快步上前走到了三皇子妃身边。
三皇子妃似是此时才注意道顾明琬：“顾家小姐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顾明琬终于得到了三皇子妃的夸奖，微微低着头红着脸笑起来，她伸手去取香，递给三皇子妃。
“这手也好看，”三皇子妃道，“定然是个擅女红的。”
顾老太太道：“我家琬姐儿会许多种绣法，我这身上的衣衫都是她亲手做的。”
终于说到了她的长处，顾明琬心中长长地出了口气，话题不用再围着那傻子了。
太清观从建观到如今已经有几百年，前后被扩建过三次，大殿后的静室供女眷暂住，外面一排都是给普通女眷的，越往里静室越少，却能看到仆妇打扮的人走来走去，顾明珠事先让聂忱打探过，对这太清观有了大致的了解，想要找到在这里静养的白恭人并不难。
宝瞳走上前低声道：“大小姐，将人甩掉了。”那些管事妈妈怎么会有她与小姐跑得快。
顾明珠向前看去，多亏现在是白天，否则在道观中真容易迷路，现在顺顺利利走到了这里，再往后也就不难了。
……
白恭人吃了药，放松地躺在了床上，本来她的身体被折磨的已经如坚冰一块，现在吃了药，那冰就像一点点地融化开了般，让她痛苦全无，白恭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好像能从床上起身走到外面去。
白恭人这样想着，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然后挪动着两条干瘪的腿。
管事妈妈早就料到会如此，上前劝说：“恭人，您刚刚用了药，再歇一歇……”
白恭人就像没有听到般，手抓向身边的人：“快扶我一把，我的腿伤好了，我要走一走。
你看我的腿已经能动了。”
管事妈妈看过去，那两条腿依旧僵硬地摆在床铺间。
白恭人神情激动，脸颊因此变得潮红：“我就说我会好起来，服了药我就好了。”
白恭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两条腿从床上搬下来，然后慌不迭地就要顺势起身。
“恭人，”管事妈妈一把将白恭人搀扶住，“您现在还不行……”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传来，管事妈妈脸上被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白恭人瞪圆了眼睛：“我早就知道，你们就看不得我好，都是你们害我，否则我哪里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管事妈妈还欲劝说。
白恭人嘶喊起来：“滚，滚开。”
管事妈妈被推得一个趔趄，白恭人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站起来”，只不过她的两条腿却没能撑住她的身子，她整个人向下摔去。
管事妈妈立即上前搀扶，奈何却没能阻止住白恭人下坠的身子，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白恭人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她慌乱地看着自己的腿：“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好了。”
管事妈妈劝说道：“恭人别急，会慢慢好起来，定会好的。”
白恭人扬起手忽然狠狠地砸在自己腿上，那模样就像是疯魔了般。
管事妈妈正要喊人进来帮忙，站在外面许久的女冠子忍不住快步走进屋中，帮着管事妈妈一起安抚白恭人：“善人别急，师父说了还需要些时日……”
“骗子，”白恭人厉声道，“你们都是骗我的，能治好的话，阿婵当年为何没能痊愈？是不是阿婵让你们来害我？要让我也变成她那模样？”
管事妈妈和女冠子安抚着白恭人的情绪，白恭人眼睛向四周看去：“阿婵呢？她在这里我也不怕她，有能耐她就来向我索命。
她就是个废物，我从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姐姐，什么白大小姐……呸……整日里缩在那黑屋子中不敢见光……阿婵……我就叫她阿婵……在我心里她就是连下人也不如。
她苟活在那小屋子里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要嫁人，她在人前露了满我该怎么办？父亲、母亲要将家中宅子都给她做嫁妆，呵呵呵，真好笑，这样一个废人他们却当做宝贝般捧在手心里。
我就是气不过，我看着她就恶心，哪个男子会要她，就算是给人做妾室，她也不配，还说有人会真心喜欢她，还说有人看中了她的聪明，不在意她的腿病，根本就是想要骗走白家的财物，我阻止有什么错？我都是为了白家。”
白恭人说完这些，看向管事妈妈和女冠子：“你们说我错了吗？我还不都是为白家着想，阿婵她就是来向白家讨债的，讨债鬼死了，白家才会兴旺……”
“住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白恭人的话。
第278章 现世报
屋子里的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女道士佝偻着后背站在那里。
“莫师伯。”扶着白恭人的女冠子立即向那道士行礼，这位师伯脾气怪得很，平日都在旁边小山坡的木屋子里住，极少出来走动，宫中的太后娘娘却很喜欢她讲道经，时不时地召她入宫去，太清观上上下下对这位师伯都是毕恭毕敬。
定然是白恭人的声音太大才会吸引了莫师伯的注意。
莫阳明声音低沉：“在道观中，如何能说这种话？不管你们是谁，心中不存敬意，就别在这里，回家去吧！”
袁家管事妈妈自然知晓这位侍奉太后娘娘的坤道，立即起身行礼道：“莫真人，我家夫人也是因为旧疾缠身，心中难过才会口不择言，我会好好劝说夫人……”
管事妈妈说这话，莫阳明仔细地瘫坐在地上的白恭人，只见白恭人脸上仍是激动的神情，眉毛扬起，眼睛大大地睁着，看起来有些失常。
莫阳明皱起眉头：“这是慧秀的病患？”
慧秀是太清观观主孙真人的名字，女冠子道：“师父一直给这位善人治腿伤。”
莫阳明上前几步，蹲下身捏向了白恭人的腿，触手是干瘪的血肉，莫阳明面色更加冷峻。
“送她下山吧，”莫阳明道，“这种病疾治不好。”
莫阳明说话时，白恭人一直盯着她瞧，似是想起什么：“真人不记得我了？十几年前……我曾来过道观，我……姐姐阿婵就是在这里治伤，求真人留我些时日，我从心中感激真人。”
莫阳明冷冷地道：“善人方才不是说没有姐姐？”
白恭人登时愣在那里，方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一片混沌，胸口有一股怒气就要发放出来。
阿婵折磨她许久了，每次她腿疼的时候，都会想起阿婵，那天晚上家中请来一个医婆，医婆脸上的红痣让她想起阿婵那张浸在鲜血中的脸，那么的狰狞、可怕。
白恭人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阿婵脖颈上的伤口，那鲜血不停地向外喷涌，染红了她的衣服，溅得床上到处都是。
白恭人打了个冷颤，她似是现在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更让她害怕的是莫真人的态度，莫真人会不会将这话告诉太后娘娘？
莫阳明站起身：“善人腿疾严重，心疾也不轻。”
白恭人恐怕被莫真人误解：“真人，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我姐姐阿婵的死与我无关，她是自尽的。”
莫阳明不为所动，眉眼间依旧冷漠。
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孙真人走到静室门口，孙真人见到莫阳明立即行了道礼：“师兄怎么在这里？正好前面来了不少善人，师兄帮我操持操持。”
莫阳明显然不愿与孙真人多言只是道：“道观人多，我还是去木屋中修行。”
等到莫阳明走远了，孙真人才吩咐女冠子：“还不将善人扶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