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管事听到谭三爷的话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院子里。

谭三爷转过头,保儿的屋子灯光昏暗。

……

保儿怎么也睡不着了,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蓁姑脸上的泪水,然后是蓁姑的哀求声:“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

可蓁姑还是死了。

他不会说出去,否则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了。

焦仲出去打水,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保儿想要伸出头去看一看,为什么爹爹出去半晌还不回来。

“你叫什么?保儿?”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保儿整个人僵住,脸上满是惊恐。

“保儿,你的腿是怎么摔伤的?那天是你在房顶对不对?我喊了一声,你就吓得逃走了,你听到了什么?”

保儿抖如筛糠:“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保儿感觉到被子被人扯了下来:“我知道你听到了,所以你才让顾大小姐去看蓁姑。”

保儿惊恐地睁开眼睛,谭三爷的脸映入眼帘。

第333章 撑腰

昏暗的灯影晃动。

一个黑影将保儿小小的身子完全笼罩住。

保儿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大声呼喊,尖叫的声音还没有传出去,先被人捂住了嘴。

“唔唔唔”保儿奋力挣扎,顾不得脚上的伤,手脚并用想要从谭三爷手掌中挣脱,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只挣扎了两下就被按住了脚,正当保儿无可奈何时,紧接着保儿就看到谭三爷伸手入怀。

保儿瞪大了眼睛,谭三爷定然是要拿杀他的利器,惊骇之中保儿几乎要吓得晕厥,就在这时门被撞开。

谭三爷听到声音不由地动作一滞,他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几个衙差闯了进来。

谭三爷不禁怔在那里,趁着这个机会保儿张嘴狠狠地咬在谭三爷手上,谭三爷吃痛松开了手,保儿一边大喊一边向旁边躲去:“救命……救命,他……他要杀人……他……”

冯安平走到瑟瑟发抖的保儿面前:“来人,将此人拿下。”

谭三爷看看冯安平又看看吓得面色大变的保儿,神情有些茫然,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眨眼的功夫衙差就将谭三爷围起来。

谭三爷看着冯安平等人,尽量情绪平静:“你们是顺天府衙的人?我是府军后卫总旗谭子庚,今日跟着我叔父前来安济院帮忙,发现安济院中有人身故,这才让人知会顺天府衙,那具尸身不在这里,你们随我去后院吧!”

冯安平没有理会谭三爷,走上前几步看向保儿,低声问道:“方才发生什么事?有本官在这里,你直管说出实情。”

保儿鼻涕眼泪直流,神情仓皇,见到穿着官服的冯安平,立即扑过去:“大人……谭三爷……他想要杀我……”

谭三爷听得这话一脸诧异:“保儿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要问你两句话,你方才乱动,我怕你脚上的伤口裂开因此伸手制止,怎么会杀你?”

保儿不敢去看谭子庚。

冯安平看一眼几个衙差:“搜检他身上可有利器。”

屋子里灯光晃动,昏黄的光照得谭子庚面色阴沉不定,眼见这衙差上前,谭子庚立即皱眉道:“我看谁敢无礼,就算是顺天府衙门也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前搜身,我也是朝廷官员,怎容你们这般放肆?”

说话间,焦仲端着刚刚熬好的粟米粥进了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那里,他离开的时候只有保儿躺在床上,怎么现在府衙来了人,而且……衙差还围上了谭三爷。

“这是怎么了啊?”焦仲道。

“爹爹。”保儿冲着焦仲喊叫。

焦仲放下手中的粟米粥快步走上前。

冯安平放开保儿,这才向焦仲问道:“你去了何处?”

焦仲道:“我出去时遇到了谭家管事,管事说大厨房熬了粟米粥,让我去取一碗给保儿吃,我去的之后粥还没有熬好,于是耽搁了一会儿。”

焦仲说完就去问保儿:“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保儿说话,冯安平看向谭三爷:“你家小儿说,有人要杀他。”

“谁?”老实巴交的焦仲紧张地挺直了脊背,“保儿,你说是谁?谁要……要杀你?”

保儿飞快地看了谭三爷一眼:“是他,他杀了蓁姑,还要杀我。”今晚遇到的变故太多,到了这时候保儿再也支撑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焦仲震惊地看着谭三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谭家人杀了蓁姑还要害保儿?这怎么可能?

“你再说一遍,”冯安平道,“他杀了谁?”

“蓁姑,”保儿道,“我之前听到谭三爷说要杀了蓁姑,蓁姑吓得跪地求饶,后来谭三爷发现了我,我慌忙逃走时才从房顶跌了下来,刚刚谭三爷来问我,问我是不是偷听到了他和蓁姑说话。

他都知道了,蓁姑定是他杀的,现在他要杀了我。”

冯安平接着道:“你听到谭三爷与蓁姑说了些什么?你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保儿看着冯安平,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谭三爷说,眼下京中四处捉拿买卖私货的商贾,若是让他听到有什么闲言碎语,他定然会杀了蓁姑。

蓁姑说,她就算死也不会说出任何对谭家不利的话,求谭三爷饶她一命。

谭三爷让蓁姑立即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蓁姑不肯,谭三爷就一脚踹在了蓁姑肩膀上。”

谭三爷那狰狞的面孔,保儿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与平日里一脸和蔼,前来嘘寒问暖的谭三爷判若两人。

谭三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冯安平看向谭三爷:“这小儿说的是否属实?”

谭三爷目光深沉:“这些日子我一直未曾来过安济院,也没见过那蓁姑,这小儿只怕是看错了。”

“那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冯安平再次逼问,“你方才说前来找这小儿问几句话,问的又是什么?”

谭三爷目光更是幽深,依旧不肯回答。

冯安平道:“小儿说你踹中了那蓁姑的肩膀,想必那蓁姑身上能够看到伤痕。”

冯安平说着吩咐衙差:“将谭总旗脚上穿的靴子留下印痕,拿去给仵作比对,谭总旗将这几日的行踪说清楚,我会带着人前去查证,谭总旗放心,顺天府办案一向公正,绝不会让谭总旗蒙冤,当然……若谭总旗果然有嫌疑,还要请谭总旗去衙门向知府大人禀明。”

冯安平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颇有几分师父他老人家的风采,他克制着不向窗外看去。

若是往常他哪里敢说这些话,只因为来到安济院的路上遇到了怀远侯爷,怀远侯爷吩咐他前来,答应会照应他。

冯安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高大,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怕,有怀远侯爷为他顶着,他相信侯爷,虽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总有一丝血脉相连,出了差错侯爷定不会丢下他不管。

只要屋子里有半点风吹草动,侯爷就会从窗口或是什么地方直接跃进来。

衙差取来纸张要给谭三爷拓靴印,即便这两日谭三爷换了靴子,但脚的尺寸不会变,这拓印必然有用处。

衙差蹲下要去抓谭三爷的腿,谭三爷却一脚将衙差踢开,其余的衙差见状立即上前,正当要打作一团之时,一声喝问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紧接着谭定方沉着脸走进屋子。

“叔父,”谭三爷道,“顺天府衙门的人要拿侄儿去问话。”

谭定方看向缩在焦仲怀中的保儿:“那小儿的话,我已经听到了,这两日你是否见过那蓁姑,说过那番话?”

谭三爷张开嘴,最终没有说出口。

“连我也不肯说?”谭定方皱起眉头。

谭三爷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杀人,还请叔父相信侄儿,侄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既然没有就去顺天府衙说清楚,”谭定方道,“你若做了有违律法之事,我谭家绝不会袒护。”

谭三爷吞咽一口,终于抬起头来:“今日之事,只怕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谭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侄儿可以去顺天府衙门,叔父一定要当心,不要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谭三爷说完这话,冯安平生怕夜长梦多,吩咐衙差:“抬上尸身,带上院中管事和谭总旗回去衙门。”

冯安平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安济院,此时雨已经渐渐停了,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冯安平向黑暗中喊了两声:“侯爷……怀远侯爷……顾侯爷……舅舅……”

没有任何人回应冯安平。

冯安平心中一凉,难道侯爷根本没有在这里给他撑腰,侯爷是骗他的?

……

顾明珠梳洗干净躺在床上,今晚的事有些蹊跷。

好似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具体到底哪里有问题她一时想不明白,只能等到天亮以后让柳苏去打听清楚。

第334章 拜寿

林夫人听到安济院发生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哪里能想到侯爷和珠珠出去一趟会带回这样一个消息。

“谭三爷真的是凶手?”林夫人忍不住道。

顾崇义道:“现在只是将谭三爷带去衙门问话,仵作还没有验尸,衙门更要仔细查问,光凭一个小儿的话,算不上是什么证据,更何况那小儿只是听到一些言语,并没有看到谭子庚动手去杀人。”

林夫人听得有些冷,抱紧了手中的暖炉:“那侯爷怎么想?”

顾崇义沉默半晌才道:“不好说,还是等朝廷查清楚吧。”冯安平传来消息,谭子庚说谭家是被人陷害,谭子庚去衙门时嘱咐谭定方处处小心,不要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所以这谭家到底是黑是白,他也看不明白。

“睡吧,”顾崇义搂住林夫人,“明日还有好多事要你操持,总不能面容憔悴的去魏家宴席。”

林夫人点点头,转了个身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怕荷花胡同怨我,”顾崇义道,“谭子庚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他真要能说得明白,确然坦坦荡荡,我就去谭家为荷花胡同走这一趟,门庭固然重要,为人的品性更不能马虎大意。”

既然说到了这里,顾崇义就提及崔渭:“我拒绝了崔渭,不光是因为珠珠的病,也是林太夫人太会算计,崔渭表面上谦和,暗地里总有一股的狠劲儿,这狠劲儿用在军营里将来必定能让他有些作为,我就怕他用在别的上面。”

林夫人听到这话讶异地抬起头看顾崇义:“侯爷觉得崔渭性子不好?”

顾崇义道:“老侯爷过世时崔渭虽然年纪不大,但应该也知晓一切内情,这些年他也只字未提,林寺真当年的事被揭穿,你说崔祯心神不宁前来找你倾诉,崔渭当时如何?从太原府回京路上遇到叛军,甩脱你们是林太夫人的主意?崔渭带兵那么多年怎么能一味顺从他母亲。

这两兄弟在大是大非上崔渭不如崔祯,崔家如果不是事事有崔祯在前面支撑,哪里会有这样的光景?崔渭进门时却对他大哥满身怨恨?虽然崔渭说是因为这桩婚事,我却觉得他们兄弟之间起了嫌隙?可不止这么简单。”

林夫人没想到侯爷一下子看出这么多蹊跷:“这么说侯爷还真的仔细思量了。”

“什么?”

“珠珠的婚事啊!”林夫人道?“珠珠真是大姑娘了,会不会有一天我与侯爷真的为这些忧心呢?”

“夫人现在就已经忧心了?”怀远侯道,“就算有一日要将珠珠嫁出去?也要寻个品行端正?能够一心一意对待珠珠的人。”

林夫人不禁道:“侯爷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珠珠长大了,”顾崇义道,“珠珠能做的事,可不是只有我们想的那些。”珠珠见到尸身都不惊慌?还能看出保儿害怕谭子庚?可见珠珠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思量,不是那个只能被人摆布的小孩子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大雨也停了。

荷花胡同的马车赶到怀远侯府门口,管事立即迎出来。

顾明琬撩开帘子,急切地向外看去。

“老太太?我们夫人和大小姐去魏家宴席了,今日不在家中。”

顾老太太接着道:“侯爷呢?”

管事道:“侯爷去衙门里了?也不在家中。”

顾明琬攥起了手。

顾老太太黯然地道:“那明日我们再来。”

顾明琬将帘子放下,眼睛陡然红起来:“祖母?可怎么办啊?”父亲一早出去,正好撞见了谭三爷走出顺天府衙门?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事。

安济院里死了一个女子?就怪在谭三爷头上?谭三爷怎么会是那种人,谭家整日里照顾安济院,怎么还惹了这一身的祸事。

顾明琬想着就为谭三爷冤屈,听说昨天伯父也在安济院,她和祖母就来听听消息,哪知道扑了个空。

“我早就说今日她们要去魏家宴席,这不是白走了一趟,”顾老太太安慰顾明琬,“你也不要太担忧,如果有真凭实据,衙门怎么还会放谭三爷出来?这些小事谭尚书出面很快就能解决。”

祖母说的有道理,可顾明琬还是放心不下,如果这样轻松的话,谭三爷就不会与父亲说那些话,让父亲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定要谨慎,最好先别动。

谭三爷平日里少言寡语,从来没有与父亲说过这么多,要不是到了紧急关头绝不会开口。

顾明琬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顾明琬道:“祖母,让父亲听谭三爷的话,先不要去接那些货物。”

顾老太太道:“这些事我也不懂,咱们家中的生意都是你父亲张罗,不过咱们家只是做些米粮生意,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事,再说运到京中的粮食不接怎么行?后面去南方收米时再小心也就是了。”

顾明琬颔首,她攥紧了帕子,如果她能见见谭三爷就好了,她相信谭三爷不会杀人,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只恨自己心中着急却帮不上忙。

……

魏家。

李太夫人已有两三年没有正经办过寿宴,今日魏家上下格外的热闹。

林夫人向花厅中看去,不过外面的宾客并不多,多数都是魏家的姻亲。

“瞧瞧这屏风绣的可真是漂亮,”李太夫人笑道,“真是辛苦你了,双身子的人还要为我筹备这些。”

林夫人道:“太夫人喜欢就好。”

“喜欢,”李太夫人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手艺,只可惜这些年眼神不济,拿不得针线了。”

林夫人笑道:“太夫人屋子里的孔雀屏是您亲手绣的吧?”

李太夫人眼睛一亮:“夫人怎么知晓?”

林夫人道:“我瞧着那雀屏时间久了,上面用的是二十年前盛行的双面绣,屏风下面还有一个李字。”所以她才会想着绣屏风给太夫人。

李太夫人连连点头:“可见夫人是个心细的。”

两个人说着话,管事又来禀告:“太夫人,申家府上的田恭人来给您拜寿了。”

第335章 偷偷摸摸

田恭人被管事引着进了花厅,看到主位上的李太夫人,田恭人立即躬身行礼。

李太夫人笑着道:“许久没见田恭人了,这些日子可好啊?”

田恭人立即道:“托您的福,家里都平安。”

魏大奶奶章氏立即奉茶给田恭人,章氏的母亲章大太太笑着与田恭人说话:“前两日听说你不舒坦,还当你今日不来了。”

田恭人道:“只是受了些风寒,在家中躺了两天已经痊愈了。”白恭人和白敬坤出了事,她和老爷想起当年的一些过往,难免心里不太安稳,也不知道这案子会继续查下去,还是到袁知行那里就了结。

田恭人端起茶来喝,这次前来魏家,她发现李太夫人心情很是不错,满面红光,眉眼中满是笑意,是魏三爷查明了几桩案子,还是魏家要有喜事临门?

魏家也是厉害,经历了那么大的风波,现在又渐渐好起来。田恭人胡乱想着,老爷也想要重振申家,回到老太爷在的时候,可如今申家空有个名声在,族中事务老爷也插不上手,只能听二叔父和大哥的意思,按老爷的话说,他们在申家就是应声虫,除了晚上的时候想起老太爷的嘱托,自觉对不起老太爷,其余的什么都不能做。

章大太太与田恭人话家常:“最近东宫被废,皇上封了几位皇子为亲王,礼部定然忙的不得了,你家中也清静了吧?”

田恭人点点头,章大太太问的是大伯一家,大伯是礼部尚书,自从太子被废以来,她就没见过大伯的踪影,只有大嫂上门几次。

田恭人道:“大伯没时间,也就没有让老爷跟着一起去族中,我也就跟着清闲了。”之前大伯总是拉着老爷去族中选出色的子弟?让老爷指点他们考入国子监读书?若都是族中子弟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寒门子弟”。

大伯说他们读不起书?可惜了一身才华?老爷一向不赞成大伯做这样的事,培养这些人?还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为申家效命。

老爷十几年前就看出族学的弊端,若非如此也不会请哪位严参帮忙查案?虽说后来放弃没有追查到底?却打心里不赞成再做这样的事。

可是二叔父和大伯压着,老爷也不能全都拒绝,少不了要应付应付,这样身不由己地跟着二叔父和大伯做事?自然身心俱疲。

老爷与章大人同在国子监?两家常常来往,老爷喝醉酒时与章大人抱怨过,章大太太也知晓一些,所以才会问起她。

章大太太笑道:“你该松口气才是,怎么还眉头紧锁?”

田恭人这次来?其实还想要打听一些消息,老爷向知晓白家的案子?却也不能问得太明显,免得会引火烧身?她来的时候老爷再三嘱咐:“能打探出一些消息固然好,打探不到也不强求?平平安安最重要。”

严参的惨状他们见识过了?他们不想再被卷进去。

“你在想些什么?”

听到章大太太的话?田恭人才回过神来,正想着要怎么回答章大太太的话,恰好看到一个少女坐在不远处吃糕点,少女那晶亮的眼睛从她身上掠过,然后摇了摇手中的红豆糕,示意那糕点很好吃。

“那是谁啊?”田恭人岔开话题问那少女。

章大太太笑着道:“那位是怀远侯府的大小姐,小名叫珠珠,你应该听过的。”

怀远侯的掌上明珠吗?没有见过顾大小姐的人,也听说过这个称呼,怀远侯夫妻十几年为女儿求医问药,就想要治好女儿的痴傻病。

章大太太接着道:“莫真人收了顾大小姐为徒,有莫真人开智,想必顾大小姐的病也会好得快些。”

田恭人颔首,这花厅中女眷不少,大家都守着礼数,大家最多喝些茶说说话,只有顾大小姐旁若无人地捧着红豆糕在吃。

顾大小姐那模样既自在又欢喜,让人看着并不讨厌。

“无拘无束可真好,”田恭人道,“什么也不用思量,也没有烦忧。”

章大太太道:“上次你说,你家小姑要来京中了?”

“对,”田恭人想起小姑脸上有了些笑容,“朝廷重开广州市舶司,张家老太爷被吏部上报兼任市舶司提举之职,我那小姑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姑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严参出事之后,小姑心中难过了好一阵子,可严参当时丢了双臂,小姑不可能再嫁给严参。

小姑郁郁寡欢那阵子,多亏如今的定宁侯夫人到家中陪伴,情绪这才渐渐有了好转,后来小姑和张夫人一起出去上香,撞见了前来接妹妹的张家大爷,从那以后张大老爷就经常找借口来家中。

她和老爷看出了端倪,虽然张家与申家相比门庭并不高,但张家大爷一表人才,相处几次之后,就连大伯也很喜欢他,加上小姑因为严参伤透了心,若能因此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也算不错,她也就从中帮着劝说过小姑两次,小姑渐渐放下了旧事答应了这门亲事。

小姑嫁过去之后,就跟着夫家去了南方,如今膝下一儿一女,张大老爷很会做生意,每次年节都会向申氏族中送不少东西,族中用的不少书本都是张大老爷送的,除此之外还有纸墨笔砚各种用具,去年又帮着族中修葺学堂,张大老爷肯这样也算为小姑长了脸面。

章大太太接着道:“你那亲家八成能够顺利任职吧?”

田恭人点头:“张家在广州府的名声很好,没有谁比亲家老太爷更熟悉广州市舶司,他是最好的人选。”

章大太太道:“还有定宁侯这位女婿,定宁侯打了胜仗,虽说‘养伤’在家,到底还能在朝堂上说话。”

田恭人道:“张夫人不管这些的,从来不会让定宁侯出面帮衬娘家,我听小姑说,张家人也不去麻烦定宁侯,定宁侯在外带兵不容易,张家不能给定宁侯添麻烦。”

章大太太感叹:“这么说,张家还真是不错。”

田恭人颔首。张家人聪明、和善又懂得经营,就连老爷都有些银子在张家那边,让张家帮忙做些生意。

宾客都到齐了,李太夫人请大家入宴,田恭人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向后院的堂屋走去。

章大太太趁机将章氏拽到旁边:“你让我与田恭人多说话,问她家中的事,到底要让我打听些什么?”

章氏摇摇头:“我也不知晓,是大爷嘱咐我帮忙的。”

章大太太一头雾水,弄了半天田恭人什么都没说,她也不知道这个忙到底帮没帮上。

女眷们都进了堂屋,顾明珠刻意走得慢些,路过寿山石,她故意停留了片刻。

“可探听到消息了?”

魏元谌的声音从假山石另一边传来。

这个碰头的方式,顾明珠觉得挺有趣,众目睽睽之下,魏家人怎么也猜不到他家三爷躲藏这么一个狭小的洞中。

看着洞的高度,魏大人八成不能挺直脊背,不免有失威严啊!

第336章 不能不要

顾明珠向假山石靠了靠,想要看清楚魏大人到底是如何在其中自处的,然后就瞧见了穿着宝蓝色衣袍腰间挂满了佩饰的魏大人,正弓着身、猫着腰站在那里。

顾明珠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魏元谌看着少女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笑意,那是在嘲笑他?

让她找个借口去后花园里喂鱼,她要在女眷中打听消息,他就只好来寻她说话,从花厅到内院的堂屋里,能说话的地方就是这里。

顾明珠感觉到假山石中的沉默,魏大人眼睛比宝瞳还厉害,鼻子又灵,她方才在心中偷笑定是被魏大人察觉了。

顾明珠一脸谄媚地仰起头:“大人,您今天穿得真好看,腰上挂的佩饰也漂亮,只不过络子有些乱了。”

骗子,她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瞧。

魏元谌向自己腰间看去,羊脂玉外包着一层厚厚的金边,即便没有站在阳光下,也闪闪发光,他伸手不留痕迹地将络子抚平。

顾明珠看到魏大人的眉眼舒展开来,趁着魏大人高兴,她立即道:“大人,蓁姑的验尸可有结果了?”

魏元谌道:“蓁姑左肩上有淤青,那痕迹与谭子庚的快靴印倒是相符,只不过这种快靴大周不少人都穿着。”

顾明珠道:“所以,谭子庚没有承认蓁姑身上的伤与他有关?”

“谭子庚承认了,”魏元谌继续道,“不但是他踹了蓁姑一脚,还认了曾威胁蓁姑,但蓁姑不是他杀的,除此之外什么话也不肯说。”

即便蓁姑不是谭子庚所杀,但蓁姑的死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谭子庚为何威胁蓁姑,这其中的内情谭子庚没说清楚,顾明珠料到谭子庚不会说实话,这案子不查下去,谭子庚绝不会主动承认。

顾明珠接着道:“大人,仵作有没有在蓁姑嘴里找到伤口?”当时屋子里太暗,她拿着灯仔细去看,隐约看到蓁姑脸上、嘴角有血迹,却不能确定那是受了伤,还是手腕上的血喷溅上去的,朝廷仵作来之前,她不能动手去破坏尸身,于是就快步去找保儿问话。

魏元谌道:“蓁姑嘴角和舌头上都有划伤?脸上、脖颈处的鲜血是喷溅上的?仵作查看了蓁姑床铺上的被褥,有人用被子一头擦拭了蓁姑脸上的鲜血?在被子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顾明珠听着魏大人的话:“所以用被子擦脸的人是蓁姑自己?”别人的手印不好比对?但蓁姑手腕被割开,鲜血四处喷溅?她用那只手去做事,定然会留下很清晰的痕迹。

魏元谌道:“是蓁姑自己。”

“舌头上和嘴里有伤?是因为蓁姑用嘴叼着瓷片割开了手?一心求死所以伤口割得格外深,手腕被割开,鲜血立即向外喷涌,蓁姑的脸就凑在旁边?所以才会被溅的满是鲜血?”顾明珠说道这里顿了顿,“也许蓁姑不想要死的太狼狈,所以用手拿起了被子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这么一说,蓁姑真是自杀的。

顾明珠立即想起阿婵的死状,按照老仵作当年验尸的结果?阿婵身上的伤口也像是自尽而非被他人所害。

她为了查当年阿婵的案子,找到了安济院?安济院中刚好也有女子自尽。

蓁姑与阿婵看似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她们都刚好住过或常去安济院?她们也都身有残疾,而且都死得惨烈?一个割喉?一个割腕。

魏元谌道:“我让人盯着谭子庚?也会仔细查查这个蓁姑,看她是如何来到安济院的。”

顾明珠颔首:“这两日我也多去几趟安济院,向里面的人打听有关蓁姑的消息。”

“还有一桩事,”魏元谌向前走了一步,“我让人去太医院查问定宁侯张氏这几年的病情,张氏是因小产失血,引起的血虚之症,定宁侯府曾请太医前去诊脉,太医将脉案写得清清楚楚。”

所以至少张氏的病情有一部分是真的,后来张氏可能以此为借口,在府中“养病”。

魏元谌伸手递给顾明珠一只荷包。

荷包上绣着朵朵莲花,瞧着甚是好看。

“大人,这……”顾明珠没有伸手去接。

魏元谌道:“里面放着从张氏的脉案。”

脉案直接给她就好了,为何要放在荷包中?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明珠正犹豫着,就看到那只手要收回去,真是半点不给她思量的时间。

“大……”急切中,顾明珠刚喊出一个字,就瞧见有人走过来,正是魏大奶奶章氏。

宝瞳上前向魏大奶奶行礼。

章氏笑着看向顾明珠:“原来珠珠在这里,快跟我去宴席上吧!”

堂屋里女眷都落座了,章氏这才发现顾大小姐没跟过来,夫人和小姐们分开坐,林夫人那边大约以为她们将顾大小姐照顾好了。

太夫人一早就吩咐过,让她不要拘着顾大小姐,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顾大小姐高兴就好,她这才放松了警惕。

万一顾大小姐出了差错可怎么得了,章氏一边埋怨自己太过大意,一边带着人去寻找。

幸好看到顾大小姐就在院子里站着。

顾明珠抬脚向章氏走去,章氏看着顾大小姐,也不知道顾大小姐在这里玩些什么?这个季节园子里也光秃秃的没什么景致可看,这假山石旁只有一棵快掉光叶子的花树,或许……顾大小姐的眼光与旁人不同。

顾明珠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假山石:“这里很好看。”

章氏不禁失笑:“一会儿我带大小姐去暖房里看花,深秋园子里冷冰冰的,站得久了要染上寒气。”

顾明珠颔首,魏大奶奶的话说得很应景儿,魏大人可不就是冷着一张脸。

“大小姐手里的荷包很好看,”魏大奶奶目光一扫,瞧见顾大小姐手里正握着一只荷包,上面的莲花绣得十分精致,“我帮大小姐戴好吧,这么漂亮的东西千万莫要丢了。”

女眷的物件儿若是不小心丢了,能找到也就罢了,万一被人捡去恐怕要闹出麻烦来,章氏思量着,从顾大小姐手中接过荷包,仔仔细细地挂在了顾明珠腰上,生怕系得不紧,还多打了两个结。

顾明珠望着章氏眉眼中的笑意,刚刚看到魏大奶奶找了过来,急切中她手一抓,魏大人往前一送,这荷包就到了她手里,现在又被魏大奶奶绑在了她腰上,看来这荷包她是还不回去了。

第337章 好兆头

李太夫人目光瞧向门口,生怕大孙媳妇带着人过来说,园子里出乱子了,还好大孙媳妇带着顾大小姐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回来。

没事就好。

李太夫人松口气,今天她瞧见谌哥穿金戴银,站在阳光下亮晃晃的一个人,就心中有了数,她那孙儿可不是一般的着急,她既想孙儿有机会见见顾大小姐,又怕他不知分寸唐突了人家女娃娃。

还好。

李太夫人抿嘴笑了笑,继续与林夫人说话。

宴席上一通热闹过后,李太夫人带着众人去后院看戏,魏夫人袁氏刚将戏目拿给李太夫人,就瞧见魏从智急匆匆地向院子里走过来。

李太夫人看着魏从智心中叹息,她的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神出鬼没,该他上场的时候,四处找不到他踪迹,家里吃饭他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难得今天刚要唱“开场戏”他就来了。

李太夫人心中一软,准备等一等魏从智,为娘的生辰,也该对这些冤孽好一些。不过等到魏从智到了跟前,李太夫人不禁皱起眉头。

“出了什么事?”李太夫人不禁问过去,魏从智的表情惊喜中透着几分的仓惶,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似的。

魏二老爷喘了一口气,一双眼睛晶晶发亮:“母亲,大姐……大姐……”

李太夫人听到这里心顿时被高高地提起:“你大姐……不……皇后娘娘怎么了?”

“大姐,”魏二老爷道,“让人送东西来给您贺寿了。”

李太夫人听到这话,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女儿没事,那她就放心了,不过很快整个人又被欣喜的情绪牢牢地占据,上次女儿送东西来贺寿还是六年前,女儿能送东西来,是不是在宫中的处境好一些了。

想到这里,一贯冷静的李太夫人眼睛不禁跟着潮湿。

“怎么说的?谁送来的?”李太夫人立即问魏二老爷。

魏二老爷竟然吸了吸鼻子才道:“宫中的内侍,送来一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