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崇义说着与魏元谌对视:“我们分头行事,若有消息你就来府中寻我说话。”

魏元谌应声,起身送顾崇义。

顾崇义刚刚拉开门,椅子上的魏从智一下子跳了起来,没有看清楚眼前的情形,魏二老爷喊叫起来:“怎么?是一家黑店?我先砸了它。”

第352章 催命符

顾崇义快步冲出茶楼,骑马绝尘而去,方才他想到魏家这些年的坎坷,还觉得魏从智也是不易。

结果这二傻子总是在关键时刻,一再让他惊诧。

睡着也就罢了,竟然还会被魇着。

该不会把自己昏睡当成被店家下了蒙汗药吧?否则怎么会大喊大叫“黑店”,真是蠢得可以。

见到魏从智之后,谁还好意思人前比蠢?

顾崇义看看身上的衣衫,从顺天府衙到荷花胡同,袍子略显得有些凌乱,本想回府换件衣服再去谭家,思量片刻还是径直去找谭定方,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更为急切。

顾崇义在谭家门口下马,正好看到谭定方从家中走出来。

“谭尚书。”顾崇义喊一声,急切之下脚下一个踉跄。

谭定方见状,下意识快走几步就要去扶顾崇义,还好顾崇义自己稳住了身形。

顾崇义脸上满是焦急:“谭尚书,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侄儿的事听说没有?我族弟与谭三爷一起开了米粮店,尚书大人可知晓?”

谭定方看起来目光依旧清澈,只是眼睛深处藏着一抹疲惫之色,迟疑片刻就吩咐管事:“将书房收拾出来,我与怀远侯过去坐坐。”

顾崇义跟着谭定方向院子里走去,路过站在旁边的小厮,看到小厮手中拿着一个篮子,篮子掀开一角,里面放着的是香烛和糕点。

顾崇义目光一敛,他若是不来,谭尚书准备去祭拜谁?

两人在书房中坐下,顾崇义瞧见书桌旁的矮案上摆着不少公文,墙上还挂着北疆的舆图。

管事带着小厮将舆图收在旁边的箱笼里,那箱笼已经放满。

谭定方发现顾崇义在看舆图,于是道:“那箱笼中是前朝和大周时各地的舆图,正好今年新勘校的图刚刚画出来,你若是想看就拿来瞧瞧,比起太祖时,我们北疆疆土一直步步南撤,现在已离万全都司和开平卫不远了,东边也是,密云后卫以东常常有战事,百姓不敢在大宁附近耕种。

今年秋收,辽东粮食甚少,除了卫所的军屯收获一些之外,许多土地都荒芜了,还要调不少军资前去。”

谭定方说着走过去弯腰从箱笼里将一小块舆图展开:“你来看看,这是辽东的耕地图。”

若是平日,顾崇义大约不会去看舆图,眼下想要弄清楚谭定方的为人,必须要在意一些细节,于是走过去向舆图上看了一眼。

那舆图虽然是新制的,但里面已经夹了纸笺,纸笺上是谭定方做的附注,上面写清楚军屯的情形。

谭定方尽心竭力掌管兵部,这话并不是谁为了讨好这位兵部尚书方才这样说,从这些细节上可看出些端倪。

顾崇义一把拉住谭定方:“尚书大人,你还有精神担忧这些,你侄儿杀人深陷大牢,我祖弟也被抓进顺天府衙了,这可怎么办?大人心中就没有个思量?你那侄儿到底与袁知行那些人有没有来往?走,你跟我一起去大牢里问个清楚。”

谭定方冷不防被拽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顾侯。”

谭定方放下舆图反手拉住顾崇义的手腕:“你先别急,这件事恐怕不是冲着庚哥儿来的,而是因为我。”

顾崇义一怔随即皱起眉头:“谭尚书是什么意思?难道知晓内情?”

谭定方摇摇头:“虽不知晓全部,却也猜到几分,说到底庚哥儿都是为了我着想,才会一步步走入别人圈套之中,庚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心性我十分了解,他若是动辄敢杀人放火,我也不会如此费心思地教他。”

说完这话,谭定方看向顾崇义:“至于你族中弟弟,可能也是被我们谭家牵连,那些人想要陷害我们,顾家正好与庚哥一起买卖米粮,于是一起被谋算了。”

顾崇义一脸茫然:“那些人算计你什么?想要将袁知行做的事都推在你身上?”

“不止,”谭定方道,“我怀疑还有赵老将军的案子,也一并要推给我,赵老将军在北疆的败仗本就有蹊跷,总要有人来为此担责,而我当年参与此战并且还立下军功,皇上有有意让我接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早晚我都会在都察院挂职,袁知行听命于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顾崇义看着谭定方半晌没有说话。

谭定方微微一笑:“经我这样说出来,你是否也觉得这些案子与我有关?所以朝中官员也会这样思量。”

顾崇义思量片刻道:“不能光凭几句话就猜疑到你身上,总要有真凭实据。”

“袁知行被抓了,一直都没能审出口供,”谭定方道,“只要袁知行供述出我,这就有了人证。”

顾崇义道:“不能就此认定袁知行是被你指使。”

谭定方仔仔细细地将舆图收起来放在箱笼中:“那你为何不愿意再掌兵权?我推举你几次,都被你推辞了,你怕什么?不也是不愿意卷进这些争斗之中?贵妃娘娘、怀王、肃王,储君之争,将来皇位之争,你不愿意掺和进去,就有人暗地里下手拉扯,当年的魏尚书还不就是如此?”

谭定方直起腰:“再加上我……我还有一段往事,正好能被他们利用,我也是百口莫辩。”

顾崇义道:“什么往事?”

谭定方转头看向顾崇义,眼眸中仿佛有一小簇火苗在烧,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不知从何讲起:“我的军功都要归功于一个人,可她却因为我死了,我一直不想提及,可那些人现在却知晓了。”

顾崇义纳闷:“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谭定方沉默许久,终于走到里间,片刻之后拿出一幅画,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挂在架子上缓缓展开。

一个女子的画像出现在顾崇义面前,那女子坐在椅子上,面容清丽,嘴角含着一抹微笑。

“这是当年钦天监官正的长女,白家大小姐,”谭定方看着画卷的眼睛中有留恋,还有化不开的悲伤,“如果当年她没有死,我已经迎娶她做了我的妻室。”

谭定方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呼吸不由地一滞,半晌才道:“我有一腔热血想要为国征战,建功立业之后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临去北疆的时候,我找到白官正表明心意,得胜归来时定会请长辈上门,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死守关卡身受重伤,也是抱着这个心思才挣扎着活下来,却没想到欢欢喜喜归京,最终迎来的却是她自尽的结果。”

第353章 他是不是好人

听到谭定方这些话之后,顾崇义不禁有些怔愣,仿佛还不能一下子将这些话琢磨透。

“谭夫人她不是你恩人的妹妹吗?”顾崇义说着又去瞧那张画像,“怎么会又……又有一个?”

谭定方对着那画像坐下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画中女子的脸颊:“白大小姐死后,我备受打击,加上在北疆受了重伤,就此一病不起,夫人弟弟来看我,见到我这般模样立即帮我请郎中买药,对我悉心照料。

这样相处久了,夫人家长辈生出要结亲的意思,我心中只有白大小姐,就推了这门亲事,后来夫人家中长辈染病相继辞世,他们姐弟俩无依无靠,夫人再次旧事重提,怕我急着拒绝,夫人只说不在意那些,希望以后能在身边照顾我,于是就在夫人长辈过世三年后,我将夫人迎娶进门。”

谭定方叹口气:“我那夫人性子豁达,这些年一直不曾揪着我问白大小姐这件事,我委实欠她不少。”

顾崇义沉默片刻:“就算白大小姐与你有这样的情分,那也没什么啊?”

谭定方看向顾崇义:“你不知晓赵老将军那一战,被人诟病的是什么吗?”

顾崇义道:“赵老将军为了营救几万百姓,在大宁弃城逃走,结果百姓没有救回来,还被鞑靼抢走了所有的粮草,所以赵老将军归京之后才会被御史弹劾。”

谭定方点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打败仗的也不是赵老将军一个人,都察院质疑的是赵老将军为何放着大宁最坚固的城池不守,要弃城离开?此前朝廷明令老将军守城,随军征战的御史几次提醒赵老将军,赵老将军却一意孤行才会造成这般局面。

但赵老将军的密奏早就进京,奏折上说明并非弃城而逃,老将军带兵营救百姓,将守城重任交给副将,副将守城时发现红夷大炮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装填了火药和助燃物却发射不出,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先机,副将不得不仓促应战,城中不知是谁散布谣言说赵老将军带兵逃走,留下他们等死,城中有将领带着人逃窜,于是伤了士气,被人攻破了城门。”

这些事顾崇义多多少少知晓些:“果然是红夷大炮有问题,也怪不得赵老将军,顶多算是赵老将军决策错,没有多留兵马守住城池。”

谭定方道:“可兵部说大炮并没有问题,而且赵老将军前城被攻破,我们死守北古口时,用的也是朝廷下发的红夷大炮和火药,除此之外,我们还用了些库中损坏的火炮,就是靠着这些火器才守住了城池。”

谭定方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而且兵部跟去管理兵械的官员在城破之后与赵老将军兵马汇合,不少副将都听到兵部官员与赵老将军在营帐中争吵,之后兵部官员就被人杀死在营中,虽然后来查到杀死兵部官员的是一个百夫长,但百夫长又是被谁指使?

御史怀疑赵老将军生怕被兵部官员弹劾,才命人向兵部官员下手。”

谭定方仔细想了想:“赵老将军既然得到副将的消息说,那些火炮有问题,夺回了大宁之后可让人前去查看?”

谭定方点头:“不过,那些火炮已经被鞑靼人带走了,之后我们与鞑靼几次交锋,鞑靼还用了那些火器,而且就算找到火炮又如何?问题可能出在火药中,当时副将仓皇之下没有仔细查看,那位副将后来也战死,也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我当时虽然对此有疑惑,但也没能找到任何证据,何况我用火器抗敌之事成为了赵老将军有错的佐证,兵部也以此质疑赵老将军。”

顾崇义道:“你那时用的几门坏炮,都是炮耳有损伤,你用这些炮赢得那一战,委实不容易。”

谭定方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在看到画上那张面孔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温和:“那都是因为阿婵,我会用那些火器,是对它的构造了解的通透,就算炮耳有损伤,我也能想方设法修好。

除此之外,快速地装填火药也很重要,阿婵做了一件东西,能够快速清理炮筒……总之只有对火器格外了解,才能将它们的威力发挥出来,没有阿婵教我这些,我怎么能守住城池?只怕早就死了。

所以我现在一直在大周推行火器,操练专门掌管火器的将士,我想将阿婵没有做完的事都做好。”

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中,顾崇义看着谭定方,谭定方眼眸中有着不少复杂的情绪,如同云海般不停地翻涌。

半晌谭定方才回过神来:“我与你说清这些,你如何思量?如果赵老将军在北疆这一战有蹊跷的话,你觉得是哪里有问题?”

顾崇义道:“是火炮。可能有人故意在火药中掺杂了东西,所以无法点燃,这些还不够,显然有人私底下事先与鞑靼串通,让鞑靼带着大量兵马,在守城副将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径直攻破了城池,城破之后,赵老将军少了屏障,才会被鞑靼兵马夹击。”

谭定方点了点头:“破坏火炮并不容易,需要对火器格外了解,当时大周刚刚用红夷大炮不久,就连兵部的能工巧匠也是初探其中奥妙,而我因为阿婵对这些火器十分熟知。一旦揭破我与阿婵这一层关系,我就是最有嫌疑之人。”

顾崇义定定地望着谭定方:“的确如此,而且要不是那一战你也不会得到兵部赏识,这些年你在朝堂上一展手脚,与火器更是息息相关。”

谭定方表情平静:“所以我就说,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早就查清楚了我与阿婵的关系,等到这桩事遮掩不住的时候,就一步步引到我的头上,有这么多证据在我真是百口莫辩。”

顾崇义皱起眉头:“那你……有没有……”

“自然没有,”谭定方道,“如果这是我做的,蓁姑死的时候,我就该出手遮掩,怎么还让蓁姑留在安济院中?”

这话有理,顾崇义端起茶要喝,却又停在那里,抬起头望着谭定方:“你是到现在才想到这些蹊跷的?那为何之前你没有向别人提及你与白大小姐的关系?”

谭定方道:“阿婵不在了,再提这些又有什么用?”

第354章 进门

谭定方垂着头,脸上闪过悲伤和疲惫。

顾崇义斟酌片刻:“可我还是不明白,白大小姐为何要自尽呢?”

谭定方的手指略微收紧,眼睛微红:“到现在我也不知晓,我问过白官正,白官正不但不肯说,还让我以后不要去白家,不要向任何人说出与阿婵的事,又将阿婵的一封信给了我。”

顾崇义眼睛一跳:“信函上写了些什么?”

谭定方站起身,走到阿婵画像前,沉默了半晌猜声音艰涩地道:“信里的内容是,阿婵因腿疾早就不堪重负,知晓我得胜归来,她心事已了,不愿再受这些折磨。”

谭定方说到这里,不能自已颤声道:“我若知晓得胜归来,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宁愿战死在北疆,也许反倒能与阿婵相会。”

对于白大小姐这件事,顾崇义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尚书大人该向朝廷禀明这些过往,免得会被人利用。”

谭定方再次稳下心神,将阿婵的画收起妥善放好,重新坐在椅子上,这才接着道:“若非魏大人查出当年赵老将军兵变是被人陷害,赵老将军在北疆的案子也不会被旧事重提,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解决大宁的事。

当年梁王谋反,大宁一片混乱,鞑靼趁机攻城,虽然后来朝廷收复失地,却还是留下不少隐患,大宁卫所众多,有些卫所却早已形同虚设,是该留还是该整饬,北方卫所大部分兵力都在大同、宣府,东边却一直都有鞑靼扰边,朝廷若不增派人手对辽东有个处置,十年内恐怕要出差错。

除此之外还有平壤李氏,虽说李大王一直拥护大周,但也不能少了约束。”

眼看谭定方又要提及北疆的军政,顾崇义不由地皱眉:“谭尚书?你还是想想自己的案子吧。”

谭定方舒一口气:“我想好了?明日就会去找魏通政说清楚,我不会让庚哥儿无辜受累。”

顾崇义点点头:“山西战马案都能查清楚?这桩案子定然也会水落石出。”

谭定方看看沙漏:“我就不留顾侯了?过一会儿还要处置衙门里的事,等到朝廷开始查案?有些事务就要交代下去。”顾崇义起身告辞。

谭定方似是还有什么话想说,他思虑片刻才道:“顾侯也是心系大周之人?大周军务还是要多多上心?千万不能再有林寺真这样的事发生,否则……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深陷战火之中。”

顾崇义看着谭定方目光中满是赤诚,心中有种感慨也想要就此发放出来,只不过他还是遮掩住了?转头走出了谭家。

等到顾崇义走出门?谭定方回到屋中坐了一会儿,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桌子上的舆图。

“老爷,”董夫人进门十分担忧地道,“您没事吧?”

“没事,”谭定方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不该是那种人。”

董夫人向屋外看了看:“老爷您说的是谁啊?”

“白官正,”谭定方声音有些发涩?“我从前怀疑过,但又觉得不可能?虎毒不食子,白官正那么疼阿婵?阿婵的死不会与他有关?可是白官正为何不愿意让我向旁人提及与阿婵的事?”

谭定方揉了揉额头。

董夫人道:“老爷?您别想了,思虑太多要伤身子。”

谭定方叹息道:“他们将我卷入案子不要紧,我是怕辽东那些卫所,刚有些起色就要功亏一篑,既然他们都冲着我来了,我干脆先将辽东的事查清楚,如若不成也免得牵连旁人。”

董夫人惊讶。

谭定方颔首:“可能要对不住你与孩子,我……”

“老爷去做吧,”董夫人强忍着眼泪,“妾身明白老爷的心思。”

谭定方拍了拍董夫人的手:“既然与我有关,我就不能袖手旁观,阿婵的死真的有问题的话,我也想为她讨个公道,他们如此针对我,不过是因为我没能投靠他们,挡了他们的路,既然如此,不如利用他们这个心思,将他们都抓出来。”

董夫人攥紧了帕子:“老爷要引他们上钩?”

谭定方点头:“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董夫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她没有开口阻拦,老爷决定的事,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地去做,而她也会默默支持,因为老爷做得都是对的。

……怀远侯府。

顾明珠陪着林夫人在屋子里坐了会儿针线,母女两个又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林夫人读书给顾明珠听,两个人正仔细读着,肚子里的孩子欢快地动起来。

顾明珠将手放在母亲肚子上面,睁着大大的眼睛,感觉到母亲肚子一动一动,脸上满是欢喜和稀奇。

杨妈妈道:“公子现在就知道缠着夫人和大小姐了。”

林夫人跟着一笑:“千万不要是个磨人精。”

“那有什么不好?”顾明珠抬起头道,“我陪着他一起玩儿。”

林夫人慈爱地摸着顾明珠的头顶:“那府里恐怕要闹翻了天。”

两个人正在说笑,管事妈妈来禀告:“侯爷让人回来吩咐,准备些饭菜,晚些时候有宾客上门。”

林夫人略有些惊讶:“有没有说宾客是谁?”

“侯爷没有交代,”管事道,“但说了不用太隆重,吃完饭他们还要在书房议事。”

那可真是新鲜了,林夫人摇摇头,侯爷很少主动请人上门议事,毕竟这些年侯爷在人前都是躲避锋芒,今日怎么一反常态,难道是因为荷花胡同的事不得不求人帮忙?

这么一说,荷花胡同的案子可能不简单。

“快去准备吧!”林夫人正色道,“不要怠慢了。”

说完这话,林夫人看向顾明珠:“我们不用准备什么吧?”

顾明珠瞧着忙碌的管事妈妈,这时候父亲会请谁上门?父亲现在应该为族叔奔忙才是,难不成……

魏大人混进她家中来了?

天黑下来,门房有消息进内宅。

“夫人,侯爷和魏三爷进门了。”

林夫人一怔,怎么是魏三爷?老爷之前不是对魏家三爷喊打喊杀的,今日却这样请进了门。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林夫人正思量间,就看到珠珠正在向外走。

林夫人道:“珠珠,你去做什么?今日就与母亲在屋子里用饭,家里有宾客不要乱走动。”

第355章 受了委屈

魏元谌在顾家门口下了马,抬头看了看“顾府”上面的门楣,然后拂了拂衣袍上面的雪花,这才跟着顾崇义走了进去。

从前都是他自己找各种理由前来拜会,今日这是第一次顾侯让人来请他入怀远侯府,想到这里魏元谌看向初九,初九急忙弯腰抖掉身上的不该有的脏污,就差点将鞋底也擦干净,生怕三爷不满意。

顾崇义和魏元谌在廊下脱掉氅衣,然后走入书房中。

管事端来两盏茶,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顾崇义这才看向魏元谌:“谭定方说有人暗地里对付他,谭子庚是被人冤枉的,他又提及赵老将军在大宁那一仗,说的与兵部当时查到的大概一致,当时赵老将军命他守古北口,他用古北口的火器抵抗鞑靼,他如此了解火器都是因为白官正的女儿,白大小姐。”

顾崇义仔细回想谭定方的神情,在说这些话时,谭定方不像是在撒谎,不过……

顾崇义道:“能看得出来,谭定方还隐瞒了一些内情,应该事关大宁。梁王之乱后,大周兵力、军资不足,没有及时修葺好城池,整饬卫所,谭定方将户部的文书递给我看,大宁附近几乎颗粒无收,北疆有大宁就能与大同、宣府,丢了大宁之后,北疆必然不稳。”

谭定方一直在说北疆的防务,显然对北疆十分忧心。

桌案上的灯映着顾崇义的眼睛,半晌他才看向魏元谌:“听起来真是真假难辨。”

“侯爷,”魏元谌道,“您可知怀王的母舅在何处任职?”

顾崇义只想着北疆边戍重地,魏元谌忽然提到怀王母舅,顾崇义脑子里的迷雾像是一下子被人吹散开来,眼睛也跟着一亮。

魏元谌道:“怀王的母舅梁知安曾在兵部任职,之后升迁去了工部,现在时任永平府知府,朝廷放弃大宁之后,防线就要南移,东北一线?永平府首当其冲?每年朝廷会拨大量军资加强永平府防务,用来加固城墙、炼制兵械?还要增派兵马前去驻守。”

顾崇义看着魏元谌:“谭定方紧抓着大宁不放?挡了梁知安的路,所以梁知安才会设法除掉谭定方?”

顾崇义心中一喜?伸出手拍了拍魏元谌,现在想想谭定方就是这个意思?从谭家走的时候?他还嘱咐我,要为大周边疆出力。

怀王母妃的娘家就在永平府,怀王的母妃虽然去的早,梁氏也并非魏家这样赫赫有名的世家女?但出身却比二皇子和贵妃娘娘要高些?东宫没有被废之前,怀王整日在府中研习学问,梁家也顺理成章回到了永平府,如果大周驻防南移,永平府就会变得更加重要?魏元谌在山西查案,涉及到榆林镇?这么一看,大同、宣府?再加上永平府,这是有人在向整个北疆下手?怀王做了东宫之后?有这样的舅舅相助?定会稳固根基,将来也能与贵妃党抗衡。

思绪一点点地被理清,顾崇义也就没有刚刚那么急切,这才想起来吩咐:“快然人将准备好的饭菜送上来,我们先吃了饭,再接着说。”

顾明珠看着管事从大厨房中捧出食盒送去前院的书房,虽然饭菜并不是很隆重,但厨娘做得精细,尤其是桂花糕,上面还放了一层糯米,不那么甜又多了几分软糯。

趁着管事妈妈不注意,她抬脚就能溜到前院去,只不过前院的书房外太冷了,着实不太适合躲在那里偷听。

顾明珠不禁皱起眉头,这可是她自己家,怎么倒羡慕起坐在书房中的魏大人了?

宝瞳低声道:“大小姐下次去魏家,也该多吃些点心。”魏大人吃的太多,这样经常上门,她总觉得大小姐亏了。

“走吧,”顾明珠道,“我们去后院的小书房。”魏大人与父亲说完话,应该会偷偷来书房里找她,眼下案情到了关键时刻,总要将打听到的消息都传给她才是。

顾明珠想着带着宝瞳一路走向后院。

林夫人一转眼就找不到了珠珠,不由地叹口气,在别人府上都约束不了珠珠,更别提自己家里了,珠珠大约比她都了解自家院子,除了自家墙头没踩过之外,珠珠可能都走遍了。

林夫人正要回到正屋里休息,就看到管事走过来:“夫人,定宁侯和张夫人来了。”

林夫人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祯哥儿八成也是惦记荷花胡同的事。

“快去跟侯爷说一声,”林夫人道,“将张夫人请到我屋子里。”

侯爷偷偷摸摸带人回来,如今被堵个正着,她可不管侯爷要如何处置,是准备冷落了魏三爷先去与祯哥儿说话,还是干脆将他们拉在一起,全由得侯爷侯爷定夺。

……

崔祯带着张夫人走进顾家。

走到垂花门,崔祯停住脚步吩咐张氏:“你与姨母仔细说说前因后果。”

张氏点了点头,眼看着崔祯要离开,她急忙道:“侯爷,您不怪妾身吧?”

崔祯迎上张氏的目光,深沉的眼眸中一闪温和:“我知道你是好心,去吧,不用放在心上。”

张氏眼睛一颤,向崔祯行礼:“多谢侯爷。”说完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崔祯看着离开的张氏,眉头微微皱起,他听说谭子庚和荷花胡同的亲事是张氏先提及的,心中不由地一沉,与张氏说话时口气也稍稍重了些,引得张氏哭了一场,然后求着他一起前来怀远侯府将这件事说清楚。

张氏才掌管内宅,之前也不怎么出府宴席,就连与娘家都不常来往,为荷花胡同引荐谭家人时大约也没想那么多,崔祯想到这里抬脚向前走去,他想着要与张氏好好相处,可能是最近家中总不得安宁,难免做得不尽人意。

“定宁侯爷,”顾家管事上前道,“我家侯爷请您去书房。”

管事说完走到旁边引路,仍旧没忘记将话说清楚:“老爷书房还有别的客人在。”

崔祯下意识地停下:“是谁?”

管事道:“魏家三爷。”

崔祯眯起眼睛,魏元谌?在这样的时候姨父见魏元谌,可是为了荷花胡同的案子?姨父现在如此信任魏家了吗?

……

张夫人一路走进林夫人院子里,在门口脱下了氅衣,张夫人才走进门去。

一阵寒意被张夫人裹挟进了外间,张夫人立即道:“我在这里暖一暖在去里间与姨母说话。”

“哪有那么多事。”

林夫人笑着撩开帘子,当见到张氏时,她不禁一愣:“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哭过?谁欺负你了,快与姨母说一说。”

第356章 格外亲近

张夫人本就皮肤白嫩,在家中哭了一场,现在出来被风一吹,脸颊边看起来又红又肿好不可怜。

林夫人上前将张夫人拉进内室,摸着张夫人的手冰凉:“怎么回事?出来连手炉都没带吗?”

张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急忙垂下了头:“是奴婢们疏忽。”

“不怪她们,”张夫人抬起眼睛,平日里清澈的眼眸满是红丝,“是我急着要来您这儿,随手将手炉就落在屋子里了。”

张夫人说完话垂下眼睛,脸上的神情十分忐忑:“姨母,我听说了荷花胡同的事,都是我不好,谭家还是我引荐给荷花胡同的。”

林夫人倒没想到张氏是因为这桩事,她拿起小茶吊倒了一杯茶给张氏:“不着急,你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也算不得什么,你也没想到谭家会出事。”

张夫人点点头,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又从顾家管事手中接过了手炉,脸色看起来好了些:“我上次在申家做客,遇到了谭三爷的母亲,谭家太太进京看儿子,路上刚好遇见了申御史家的女眷,谭家和申家就一起结伴进了京,所以那次申家宴席,申家就请了谭三爷母亲前去。

谭家太太第一次入京,不太会说官话,我看她躲在角落里不言语,就走过去与她多叙了几句,这才知道谭家太太的儿子刚在京营里任职。

之前顾老太太特意与我说,明琬的年纪不小了,让我留意一下京中的才俊,我看谭家太太人不错,谭尚书又一直名声在外,我就有意将荷花胡同引荐给她,正好谭家太太要在京中给谭三爷租院子、购置物件儿,顾老爷不是有个这样的铺子,我这才向谭家太太提了一句。”

林夫人知道顾崇文不但买米粮,还有个铺子买卖杂货,家中的摆设、家具一应俱全,虽说不少是旧物什儿,仔细修补一番就跟新的一样,想要少花银子又能体面些,自然买这些最划算,张夫人这样做也没什么错。

林夫人拉起张氏的手:“你没做错什么,换了我可能也会这样。”

张夫人道:“谭家太太安置好了谭三爷就匆忙回福建了,我也是最近才听荷花胡同孟太太说,谭家太太看好了明琬,谭三爷对明琬也有心思。”

林夫人颔首:“老太太托我们侯爷去谭家提一提两个孩子的婚事,本来是件好事,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差错。”

“我不该这样做,”张夫人愧疚道,“本来对福建谭家不了解,太冒失了,如果谭家真的是那种人,岂不就此连累了顾家?”

林夫人安慰张夫人:“案子还没有查明你也不用太担忧,就算果然是这样,也怪不得你,都是自己的选择。”

张夫人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吞咽着茶水,依旧心事重重。

林夫人见状道:“祯哥儿就是因为这个责难你?一会儿我问问他。”

“别,”张夫人忙阻止林夫人,“侯爷没有……侯爷就是听了着急,我也是着急没有将话说明白,侯爷待我很好,从来不会无端训斥我。”

林夫人见张夫人护短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小姑娘,不禁噗嗤笑出声:“你看看,他把你欺负成这样,你却还要为他说话。”

张夫人脸颊微微发红:“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侯爷他心里装的都是朝廷里的大事,我帮不上忙,怎么还能给侯爷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林夫人叹口气,“我看你就是太小心了,一家人哪里还能算这个,倒显得见外。”

听到这话张夫人一僵。

林夫人笑道:“不管家里外面用得着他出面的地方,自然要交给他去做。”

张夫人茫然地道:“姨母,您说我是不是太笨了,这些都想不透,怪不得您与姨父感情这样好。”

不等林夫人说话,张夫人轻轻地拽着帕子:“不怕姨母笑话,我没嫁给侯爷之前,听说侯爷在北疆打得那些胜仗,就从心底里敬服他,嫁到崔家之后,就暗下决心,定要让侯爷欢喜,一直欢喜,所有欢喜的事希望侯爷都能有,可惜事与愿违,太夫人这个样子,我也一直没能有孕。”

张夫人说着,忽然看到门口帘子一动,紧接着她没有防备地对上一双眼眸,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其中除了欢欣之外再没有任何情绪。

“珠珠,快进来。”

林夫人也瞧见了门口的女儿:“你跑来跑去不觉得冷吗?”

顾明珠跑到林夫人跟前,亲昵地挽住林夫人的手臂,仿佛这时候才看到张夫人似的,又向张夫人行礼:“嫂嫂。”

张夫人望着顾明珠:“珠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林夫人笑道:“还是那个样子,个子倒是长了些,平日里没有发现,绣娘量衣服才知晓。”

张夫人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珠珠这时候不是该睡下了吗?我记得姨母说,珠珠这两年尤其贪睡。”

林夫人拉着珠珠坐下:“平日里也歇得早,白天倒是不怎么睡了,现在整日里往外跑,却还是那么的有精神。”

张夫人微微笑了。

顾明珠拿起一颗蜜饯放在嘴里,刚刚她没有看错吧?张氏提及崔祯在北疆打得那些胜仗时,眼睛中似是有种特别的情绪。

如果张氏不提,她还不知道张氏与谭子庚的母亲是在申家遇见的,也就是说申家很早就熟知谭子庚的情况了,魏大人让人去查问大兴那庄子的情形,那处庄子的东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线索汇集起来,必然会有所指向。

“他们还不知道要商议到什么时候,”林夫人看着张夫人道,“你也别拘着,我们就做些针线,吃些茶点,慢慢地等。”

张夫人颔首,转头看向窗外,像是很挂念崔祯。

顾明珠一直瞧着张夫人,对张夫人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感兴趣,父亲、母亲这样恩爱,她却从来没在母亲脸上看到张夫人这样的神态。

……

书房中。

崔祯感觉眼前的魏元谌似是完全变了个人,身上没有那种冷漠的威势,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对顾崇义的尊敬。

在山西时,魏元谌不给任何人颜面,为何在顾家这样特别?魏元谌这样的人决计不会做无用的事,如此接近顾崇义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崔祯坐下来道:“眼下可查到了些什么吗?”

顾崇义点点头:“有些眉目了,不过还需要抓住重要的证据。”

魏元谌仿佛没去看崔祯,只是向顾崇义道:“之前我与侯爷说的那人,这两日就能抓到。”

崔祯没有听明白,却只见顾崇义脸上一喜。

崔祯微微皱眉,这一刻姨父与魏元谌两个人仿佛格外的亲近。

第357章 争宠

太原府战马案时崔祯大概对魏元谌有些了解,魏家这些年虽然一直被人诟病,却到底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实证,在太原府时魏元谌虽然用了些手段查案,在没有抓到林寺真之前,利用太子作饵引叛军上当。

但总体来说,那桩案子本就与太子有扯不开的关系,而且不抓住林寺真北疆就可能会鞑靼攻破,紧急关头用些手段无可厚非。

崔祯看一眼魏元谌,战马案固然没问题,不代表魏家就不危险,皇上一直忌惮魏家,虽然这两年魏家有抬头之势,但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晓,姨父与魏家走动太密切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魏元谌查案,前来问情形也就罢了,可在书房中两个人摆了几个小菜对饮……崔祯就觉得不太妥当。

崔祯没有说话,神情也过于平静,显得与书房中的气氛格格不入。

顾崇义先反应过来,崔祯也在书房中,方才与魏元谌说得太过热络,一时将崔祯忘记了。

“崔祯,”顾崇义道,“忘记跟你说了,荷花胡同那批货物被人动了手脚,魏三爷发现船上的杂工有蹊跷,于是让人追查那杂工的下落。”

崔祯看向魏元谌,目光比方才略多了几分深沉,姨父在旁人面前自然不能唤他“祯哥儿”,却也没有喊魏元谌的官称。

崔祯开口道:“魏通政这么快就有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