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抬起眼睛与崔祯四目相对,屋子里的气氛仿佛瞬间紧张了许多。

魏元谌神情冷淡,定定地看着崔祯:“在大兴抓住谭子庚时得到了线索,于是先人一步。”

崔祯道:“既然找到了那杂工,魏通政迟迟没有动手,是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唆使那杂工之人?”

魏元谌道:“顺天府和刑部大牢中已经人满为患,现在抓入大牢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使人跟紧了他,或许会得到更多线索,就算什么也查不到,随时都能将那人抓回审问。”

崔祯颔首,魏元谌这样做的确对案子更有帮助。

崔祯道:“那谭子庚可是真的杀了人?听说衙门去的时候,庄子上已经有六具尸身,魏大人从庄子上救下的那护院一口咬定谭子庚就是凶徒。”

魏元谌听到这话,就知道崔祯托人打听了消息,说不得为了这桩事还曾去过大兴县衙,崔祯很关切顾家。

魏元谌想起珠珠递给崔祯蜜饯子时的情形。

崔祯感觉到魏元谌眼角上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意,目光看向他时更多多带了几分锋芒,就像当时提及周氏时的模样。

崔祯皱眉,魏元谌这种莫名的敌意??让他一直想不清楚,之前是源于周氏,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魏元谌淡然开口??语气明显与对顾崇义说话时不同:“我让人跟着谭子庚到那处庄子上,死在谭子庚手中的那人??不像护院更像死士,被我救下的人也是一样??问他庄子上的情形??他不但说不明白,甚至对自己的来历也含糊其辞??每日衙门里送去的药石、饭菜他用得都极少??除了府衙问话??他不曾与旁人说半个字……”

魏元谌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定宁侯觉得这护院是否可疑?”

崔祯顺着魏元谌的话想下去:“这人也像是死士,如果不是魏通政先赶到,恐怕这人也会死在谭子庚手中。”

人死了,就是最大的证据??什么也不必说,那些人定是做这样的打算??没想到魏元谌会赶到将人救下。

顾崇义之前听魏元谌说过始末,于是道:“那护卫也并非没有招认,只是说的话很简单。”

庄子上的护卫,只说与“萧(肖)娘子”(注1)走商??他是才被召入商队中的,对东家并不算了解。

那萧娘子先在保定府落脚,而后收到消息赶来京城,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娘子突然改变了主意,带着他们来到了大兴庄子上。

萧娘子十分谨慎,不准他们随便出去走动,只说要在庄子上住些时日,他们一开始也被萧娘子的话吓了一跳,恐怕会发生什么大事,但庄子上一直平静,他们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出事当日,他正在后门守卫,忽然看到有火光,立即进庄子中查看,亲眼瞧见谭子庚杀人。

庄子上救下的老翁则是“萧娘子”在附近寻的农户,只是向庄子里送些新鲜的菜、果,那日他刚刚进了庄子,就觉得头上一疼被人打晕在地,醒来的时候正巧瞧见谭子庚在与人打斗。

顾崇义将这些讲给崔祯听:“表面上看就是谭子庚杀人,仔细查起来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魏元谌道:“白敬坤说过鲁家真正的掌事人阿妘在保定府落脚,我们在庄子上找到了保定府钱庄的银票,那活下来的护卫也说萧娘子带着他们从保定府来,所以那被烧死的母子两个,看似就是阿妘母子,也就是白敬坤的妻儿。

查到这里,就会有人认为,鲁家事发,谭子庚此举是杀人灭口,谭家与此事定然脱不开干系。

其实设下此局的人,就是要让谭尚书和谭子庚背下这些罪名,今日袁知行也有准备供述的意思,想来是受了旁人指点。”

崔祯听到这里案情好似都清楚,下一步只要抓到陷害谭家的人即可,眼下没有什么事他能做了。

崔祯没有下结论,而是看向顾崇义,总觉得这案子还有些内情姨父与魏元谌并未说明。

但魏元谌是不可能与他说的,姨父看样子也不准备在这时候提起。

顾崇义道:“案子没有查明之前,还不能大意,除非找到了罪魁祸首,大家也就能松一口气。”

崔祯道:“姨父觉得暗中做这些事的是不是怀王?”

顾崇义眉头微皱:“不好说,还是要看后面到底怎么样。”

崔祯心中明了,此事涉及储君之争,自然要找到确切的证据,否则谁都无法担下这样的责任。

不管是魏元谌也好,刑部也罢,现在全都没有动静,就是等着关键的人证物证浮出水面。

崔祯觉得自己应该告辞离开了,既然姨父将这些都想到了,也必然考虑清楚魏家于储君这件事上的处境,不必他再提醒。

可不知为什么,崔祯却没有起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些什么,或许是想要让魏元谌先离开。

崔祯发现自己的意图不禁一惊,他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暗中这样置气,他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还要与魏元谌较劲“争宠”不成?

第358章 倾慕该是什么样子

崔祯不想与魏元谌在这种事上较劲,魏元谌比他年纪小,本就是他的后辈,他与魏家也着实没什么来往,没必要做任何意气之争。

崔祯站起身:“姨父与魏通政先说话,我去看看姨母。”

“也好,”顾崇义道,“听说张氏也来了,你就过去与你姨母说说话。”

崔祯不再停留,转身出了书房。

踏出屋子那一瞬间,崔祯站在廊下侧头乜了一眼书房,深沉的目光仿佛盯在魏元谌身上,然后他穿好氅衣向内院走去。

崔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魏元谌垂下眼睛端起茶来喝,目光略有些深沉,怀远侯对内宅看护的不够严实,崔祯虽然与顾家有亲,与外男也没什么两样,珠珠正是好年纪,否则也不会被崔渭觊觎。

换了他,他定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崔祯这般闲适,看样子还不知道是张氏事先提醒了怀王妃,怀王才会帮他在朝堂上说情。

这次荷花胡同顾家出了事,崔祯赶过来问顾侯消息,除了担忧顾家之外,经历了林寺真那桩案子之后,崔祯心中大概也看了清楚,林寺真那些人多年的布置,是在针对北疆,不查清楚北疆始终不得安稳,崔祯虽然现在交了兵权在家,假以时日还会回到大同去,趁着现在将案情查明,将来对他大有裨益。

顾崇义看向八仙桌上的饭菜,吩咐管事:“将酒菜热一热。”

“侯爷不用麻烦了,”魏元谌起身道,“我还要去衙门里,刑部乔嵩叔侄也在查这桩案子,也许用不着我动手,这案子就要查明了,毕竟乔嵩的眼线多,尤其是大周的官员动向,没有谁比他更了解。”

顾崇义一怔:“你是说……”

魏元谌点头:“怀王妃的弟弟房桂及几日前离开济南府了。”

怀王妃的兄长房桂锡在山东布政使司人参议,于是房家众人都在济南府安家,按理说房家人离开济南府也没什么,但魏元谌特意说起,这其中必然有内情,顾崇义思量片刻,将前后的事串起来。

顾崇义道:“难道陷害谭家的人是房家?”真要是这样,怀王府就被牵扯到这案子之中,怪不得魏元谌没有立即动手抓人。

在山西时太子被牵扯进去,如今再扯进怀王,魏家查案接二连三地查到几个皇子,不免要被人质疑。

既然皇上有意让刑部查案,魏元谌退一步让给刑部,刑部的乔嵩会将案子内情禀告给朝廷,到时候要不要接着查下去,皇上自然会定夺。

魏元谌站起身向顾崇义行礼:“有消息,我再来向侯爷禀告。”

顾崇义道:“魏三爷太客气了。”迟疑了一下,没有提及在大宁他有个相熟的人,可以书信一封让他帮忙查问消息,虽说有些危险,但现在也不能再藏私。

“魏家在大宁有人手,”魏元谌轻声道,“那是家父当年留下的人脉,这两年一直在大宁附近留守,很熟悉兀良哈部。”

顾崇义一听吃惊不小,魏尚书就因大宁调兵而死,魏元谌这是有多信任他,才会在他面前提及这些,有了魏家人前往,他就不必再涉险。

魏元谌道:“光是我们去大宁查案还不够,还需要请一个人帮忙。”

顾崇义略微思量就猜到魏元谌说的人是谁:“你说怀柔公主和赵夫人?”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魏元谌离开顾家,顾崇义抬脚向内院走去,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顾崇义长长地舒一口气,魏元谌不但看得清眼下的情势,眼界也不错,不会被一些私利和仇恨蒙蔽,就是不知道他对魏家将来有什么思量。

魏家是准备在年幼的皇子中选一个将来承继皇位吗?将来魏皇后扶持新帝做了太后,新帝即便不是魏皇后亲生,也不敢向太后的母族下手。

又或者将来立幼帝,魏家辅政……听起来像是外戚势大,不过魏家这样的外戚倒也能接受,至少是贵妃党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片雪花飞入顾崇义领子中,顾崇义感觉到脖子一凉,整个人回过神来,他是不是想得太远了?难道他还真的要一直与魏家同路不成?

……

崔祯进门之后,顾明珠就无心待在林夫人屋中了,她会陪着母亲,是想要听听张氏会在母亲耳边说些什么,她得好好保护母亲,免得母亲不知不觉中被人利用,现在崔祯来了,想必张氏也会老实许多,也就用不着她守在这里了。

就像顾明珠思量的那样,张氏果然垂着脸小心翼翼地旁边侍奉,偶尔看向崔祯的目光中,流露出敬畏和倾慕,崔祯的神情也会因此变得柔和些。

看起来是对恩爱夫妻。

“时辰不早了,就不留你们了,”林夫人说着看向张氏,“你身子才好,还是要多多歇着。”张夫人起身向林夫人行礼。

崔祯看向珠珠:“珠珠出去也仔细些,明日园子里的雪就会结了冰,再跑来跑去就要摔跤。”

顾明珠笑着颔首:“大哥放心吧!”

崔祯道:“我看你与邹襄都喜欢射箭,就动手做了两张弓,你们也能用着趁手,改日我再来教你们。”

听到邹襄这个名字,张夫人茫然地道:“侯爷,邹襄是谁?”

崔祯还没有说话,林夫人道:“我们林氏族中的孩子,陪着他母亲前来京中看病的,我留她们母子住在了怀远侯府,邹襄母亲病得厉害,我就没让他们过来说话。”

张夫人这才道:“原来是林氏族人。”

说着张夫人微微一笑:“若是她们愿意,来定宁侯府住一阵子也好。”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崔祯一眼,见崔祯没有应声,也就不再说下去。

“走吧。”崔祯吩咐张夫人,说完先一步走出了门,张夫人急忙追了过去。

看着两个人影从院子里离开,林夫人不禁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

张夫人让人扶着上了马车,然后她掀开帘子:“侯爷,外面雪大,要不然您与妾身一起坐车。”

崔祯翻身上马道:“不必了。”

“侯爷,”张夫人略有些担忧,“荷花胡同没事吧?我……”

崔祯看了看管事妈妈,管事妈妈立即上前将马车的帘子放下、掖好,免得风会吹进车厢中。

张氏看着窗外,半晌听到崔祯的声音传来:“这些你不用管,我自会安排好。”

说着也不等她回话,马蹄声先一步向前而去。

车厢的风灯下,张氏的脸颊阴暗不定,最终她向后一靠将自己藏在黑暗中。

……

顾明珠回到书房中,摆弄着手中的袖箭,将袖箭从竹管中拆下来又装好,仔细感觉着其中的不同之处。

等到门一动,顾明珠向门口看去。

魏大人踏进屋子里。

“在想些什么?”魏元谌看着顾明珠那茫然的神情,不知她脑子里在做什么打算。

顾明珠脑海中浮现出张夫人看崔祯时的目光:“倾慕一个人该会是什么样子?”

魏元谌听到这话,脚下一滑,差点就稳不住脚步:“你说谁倾慕谁?”

第359章 他的心

魏元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终于少女的眼睛动了动,回过神来,瞧见他一直站在这里似是很奇怪,立即站起身换上了一脸热络的笑容。

不过这次魏元谌没有被这软软的笑容收买。

魏元谌又再重复了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顾明珠仔细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大人,我方才是在想,一个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怎么才能看得出来。”

张氏对崔祯看起来是真情,可顾明珠却总觉得怪怪的。

顾明珠想着看向魏元谌,魏大人眼眸幽深,比平日里更难让人琢磨似的。

半晌魏元谌才道:“你看不出吗?”

顾明珠起身去给魏元谌倒了杯茶:“我虽然跟着大人一起查案,但毕竟年纪尚小,涉世尚浅,容易被人欺骗,看不出也很寻常。”

魏元谌脸色更加深沉:“是吗?”

他是不是该提醒她,衙门到现在还在捉拿射了韩知府一箭的珍珠大盗,而到现在为止顾侯和林夫人也不知道聂忱柳苏都是她的人。

除此之外,她还在南城开了间锦缎铺子,药王街上也有她的宅院,狡兔才三窟而已,她早就将元宵的本事发扬光大了。

做了这些事,她还好意思说自己涉世不深?容易被骗?

魏元谌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袍,看起来像平日一样冷静而威严,魏元谌向前走几步,坐在椅子上,快靴不慎碰到了旁边的桌案。

顾明珠看了看那小桌案,它好似没立错地方啊,无端就被踹了一脚,真是飞来横祸。

魏元谌淡淡地道:“你问的是谁?”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少女多捧了一盏灯走过来,柔和的灯光之下,少女微微仰着脸定定地瞧着他,那如泓泉般的眼眸流转,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潋滟,身影绰约,袅袅婷婷,忽然让他心思一晃??就怔在那里。

魏元谌立即回过神来,趁着垂头闭上眼睛:“你在做什么?”

那盏灯终于放在桌上。

顾明珠道:“我给大人照照亮。”

魏元谌抬起头:“我说你方才那样看人是在做什么?”顾明珠仔细思量,她刚刚好似并没有……或许是因为要琢磨一个人??总得设身处地??推己及人。

顾明珠道:“大约是因为我在想定宁侯……”

“谁?”

魏大人的声音并不高??却似带着几分怨怒,一双眼眸仔细地盯着她,让她也跟着有些紧张??顾明珠立即道:“是定宁侯夫人??张夫人人前总是那般瞧着崔祯,我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错觉,屋子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和缓了不少。

顾明珠道:“这些日子查到的案子??袁知行与白恭人??谭尚书与阿婵??这些真真假假不易分辨。”

她之前觉得阿婵是被辜负了??可现在又有些看不清??就像唐娘子容娘子总说的那样??不可轻易相信一个人,魏家这样的处境,还不是因为当年皇后娘娘倾心当今皇上,魏大人应该能体会到这一点。

“事久见人心。”魏元谌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中的阴霾仿佛渐渐被吹散??重新变得清透。

魏元谌道:“真的总归骗不得人??假的就算再遮掩??也有被戳破的一日。”

被魏大人那双眼睛一盯??顾明珠就觉得心中一跳。

“乔徵将白敬坤和白恭人押去了刑部大牢,今夜乔徵会审问白敬坤,”魏元谌道??“那两个机括我交给白敬坤看过了,白敬坤一直在问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顾明珠道:“白敬坤很是关切做这机括的人。”

魏元谌乜向顾明珠:“你现在能分清了?”

顾明珠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张开一条小缝:“一点点。”

装模作样的时候,就像街面上那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魏元谌不愿意多看这张脸一眼,却看她舒展了眉头,笑意盎然。

罢了,就算是假笑,也还算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魏元谌又将目光挪过去:“我问他,他的孩子是否七八岁大小?他就更加耐不住了,现在落入乔徵手中,八成被审出了实话。”

顾明珠道:“看白敬坤的反应,庄子上的就是阿妘和孩子。”顾明珠一边想着一边又将那袖箭拿出来摆弄。

阿妘向白敬坤学了手艺,做了不少的机括给那些人用,魏大人遇到的八簧锁可能也是出自阿妘的手。

当年严探花是不是查到了阿妘,所以才会被暗算丢了双臂。

到现在一切都好像十分清楚了,也该到了出结果的时候。

“这两天晚上别出去了,”魏元谌道,“京中不免要乱起来,小心些为好。”

顾明珠很痛快地点头:“天冷,魏大人也多保重。”

说完?这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顾明珠试探着拿出了她的荷包,从里面取出蜜饯子。

这好像成了送客的必要步骤,魏大人是觉得这蜜饯子好吃呢?还是觉得抢来的东西格外香甜?

书房外,初九站在廊下,将手里的牛肉干悄悄地递出去,为了等到顾大小姐的大丫鬟瞧见这包牛肉,他的手臂已经快僵了。

宝瞳大大的眼睛看来看去,就是不往他手上看,难道是他的牛肉干太小了?所以这丫头瞧不见?下次他多买些?

初九抹了抹自己腰间的银钱,他与三爷商量商量,扫猪圈能不能多给一份小厮的月例?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了顾大小姐的丫头,他愿意再扫半个月猪圈。

……

宫中。

养心殿里,皇帝揉着额头,眼睛里满是疲惫,他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看向乔嵩。

皇帝淡淡地道:“是他吗?”

乔嵩禀告:“还没有查清楚。”

“不用跟朕说这些,”皇帝目光灼灼,“我知道你的本事,现在有了那么多线索,你真就没有半点思量?朕的龙禁尉也回来了,说那怀王妃的弟弟房桂及现在就躲在京南的庄子里。”

乔嵩面色不改:“安济院的管事俞镇海今天出了京城,我让人盯着他,看他会不会去房家的庄子。”

皇帝将手中的奏折丢在桌案上,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但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礼部尚书申贵诚三日内进出怀王府四次,怀王的两个舅舅又上奏折,请朝廷多拨发永平府军资,”皇帝冷笑一声,“从前朕没发现,他的本事可不小啊,下到安济院,上到礼部都察院,都有他的人。”

第360章 真相

大殿里回荡着皇帝的声音,乔嵩站在那里静立不语。

有些话皇帝敢说,其他人也只能听着,没有抓到证据之前没有人能够质疑皇子。

皇帝站起身,脑海中浮现出怀王生母梁氏,梁氏被抬入王府的时候,父亲只是个知县,家中身份不高,但梁氏知书达礼,他那时心系魏氏,虽然纳了梁氏,却有近两年时间没有进过梁氏屋中,梁氏却一直温婉贤良,不争不抢地帮着魏氏打理内宅。

他登基之后封了梁氏嫔位,可惜梁氏命不好,生下三皇子两年就病故了,他顾念老三年幼就没有了生母,时常将老三叫来问话。

老三长大之后看起来与梁氏性情颇为相像,喜欢窝在屋子里读书,出宫建府之后,三皇子府更是来来往往不少人,他接到龙禁尉的禀告说,就连钦天监的官员也常去老三府上。

换做其他皇子,他早就召进宫中命他收敛,却知道老三是真的喜欢做学问,也就由着老三的性子。

“他是辜负了朕的信任,”皇帝思量片刻抬起眼睛,“林寺真的事可在他那里找到了线索?”

乔嵩道:“没有直接的证据。”

皇帝目光冰冷:“从榆林卫到大宁,说到底看准的是北疆,想要掌控北方卫所的兵马,将来随时都能入京逼宫。”

说到这里,皇帝嗓子一痒不由地咳嗽起来。

黄昌立即上前:“天家,您可要保重身子。”

说着宫人们立即上前侍奉。

乔嵩也躬身:“皇上圣体重要。”

皇帝咳了好一阵子,终于缓过一口气:“去查,不管抓到的是谁,都押进大牢里仔细审问。”为何就没有一个儿子让他省心,真正地替他分忧。

乔嵩应了:“微臣遵命。”

皇帝接着道:“魏家有没有动静?”

乔嵩道:“魏通政在大兴抓了谭子庚之后,又带着人去通州查私运舶来品的船只,也是按部就班地追查线索。”

皇帝目光灼灼:“他可有别的表现?比如遣人去大宁?”

乔嵩躬身道:“微臣没有得到消息,只听说怀柔公主府那边派了人去大宁去寻找当年加害赵夫人的凶徒。”

这些皇帝听龙禁尉禀告过,不过他还是鲁王的时候就知道魏家有家将,他前去抚宁平匪患魏家还曾派了家将与他同行,他亲眼见识过那些家将的手段??虽然魏从晟出事的时候,魏家那些家将全都殉了主,却不知道这两年魏家是否又重新培植了人手。

魏从智到底和魏从晟不同??不像有这样的本事??再说养家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成效的??除非魏家一早就为年轻一代有了打算。

皇帝挥了挥手命乔嵩退下,他也让人搀扶着上了步辇,让人一路向乾清宫去。

步辇刚走了不远??就看到内侍带着太医慌慌张张地向前走去。

黄昌立即将内侍唤来问话。

内侍声音慌张:“贵妃娘娘今早身子不舒坦??养了一整日也不见好,刚刚起身准备去净房,没想到就晕厥了过去。”

皇帝微微皱眉??半晌挥了挥手:“去看看贵妃吧!”

黄昌应了一声??自从东宫被废??皇上还没去见过贵妃娘娘??今晚贵妃这一“病”??恐怕前朝后宫又要起波澜了。

……

京南。

俞镇海踩着积雪向前走着??他手中连风灯都没敢提,生怕在夜里被人盯上,不过今天天气实在不好,大雪纷飞,几乎让他找不到路。

可为了向房二老爷回话??他不能不走这一趟??换了别的人恐怕说不清楚这几天发生在安济院的事。

俞镇海抄起了手??感觉到指尖在慢慢恢复知觉??等做完?这件事他就离开京城去南方安家,在安济院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感觉到危险离他这么近??那位魏通政来问他话的时候,他心中慌张,差点就说错话。

蓁姑是他收入安济院的,见到蓁姑的瞬间,他一时错愕,不过转眼就什么都明白了,蓁姑定是房家安插进来的。

因为蓁姑与白大小姐长得太像,而白大小姐与谭尚书的往事还是他与房家人说的。

房家当时再三保证,他们只想要结交谭尚书,给了他不少银钱,让他离开安济院之后也能建屋买地,于是他动心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他说的都是实话,不算是害谭尚书。

俞镇海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谭尚书那样的心性,见了银钱一点都不动心,他在安济院做管事,开始的时候是想要照顾那些可怜人,可时间久了,见到谭尚书为安济院筹钱筹粮,账目上那些钱财就像是一把把小刷子瘙在他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将银子握在手里。

他这样的心思越来越难控制,好几次都差点被谭尚书发现,他想过总有一日他会设法瞒天过海贪一笔离开京城,可谭尚书看管的太严密,委实让他没有下手的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这次机会。

他拿了房家的银钱,自然要为房家做事,他找到了机会让谭尚书见到蓁姑,眼见谭尚书不肯上钩,他与蓁姑又几次三番进出安济院,终于引得谭尚书动了恻隐之心,可惜的是谭尚书也仅仅是送些银钱和药石照顾蓁姑,并没有将蓁姑收在身边的意思。

蓁姑这样三番五次地引诱谭尚书还引起了谭子庚的猜疑,蓁姑找到他,想要他帮忙求求房家,她不忍心去害谭尚书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再留在安济院早晚会被谭子庚拆穿。

他自然不会答应,他怎么能为了蓁姑去得罪房家,蓁姑就自己离开了安济院,大约一个半月之后,蓁姑才又被房家人找到回了安济院中,他劝蓁姑照房家的吩咐去做,蓁姑倒是痛快地答应下来,谁知道没过两天蓁姑就自尽了。

他也弄不清楚蓁姑到底为什么自尽,直到官府找来安济院,他眼看谭尚书和阿婵的事遮掩不住,生怕被波及,于是说了些实情。

不过他猜想蓁姑的死,应该是房家授意,否则蓁姑就不会在前一日找到他说,房家管事来找过她,让她将事情做好,她以后再也不会给他添麻烦。

俞镇海忐忐忑忑好不容易等到了房家的消息,前来京南见房二老爷,希望这些事早早落定,他也就可以真的松一口气。

俞镇海走到一处庄子前,伸出手敲了敲庄子的大门。

第361章 魏大人晚了

两盏风灯的照射下,庄子里就像是张漆黑的大口,要将人吞进去似的。

俞镇海有些害怕,不过前来开门的管事再三催促:“还愣着做什么,别让二老爷等急了。”

俞镇海这才抬脚向院子里走去,俞镇海走进庄子,门口的管事提着灯向门外照了照,然后一条人影快走几步上前:“丁管事,我亲眼看着俞镇海从城中徒步走来的,一路上我远远地跟着,并不见他与别人说话,也没有眼线盯梢。”

俞镇海点点头,二老爷谨慎起见,命家中护卫看着俞镇海前来京南,如果发现异样,绝不会让俞镇海走到这里。

俞镇海简单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袍,这才被引进个小屋子里。

房二老爷就坐在杌子上等他。

“二老爷,”俞镇海上前行礼,“可算见到您了,现在我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急,”房二老爷道,“有些话我要问你。”

俞镇海点点头,坐在房二老爷身边。

房二老爷没在衙门任职,但房家族中的事都由他处置,房家在各地的生意也全都要经他的手,现在房二老爷亲自前来问话,俞镇海不由自主地紧张,脑子里思量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事。

房二老爷道:“蓁姑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俞镇海被吓了一跳:“二老爷……不是您吩咐人……”

房二老爷皱起眉头,脸上带着几分愠色。

俞镇海立即住了嘴,半晌才道:“那……这么说蓁姑真的是自尽的啊?”

听到“蓁姑自尽”这几个字,房二老爷神情缓和了些:“你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俞镇海摇头,然后想到了些什么:“蓁姑自尽之前说想要离开安济院,老爷没有交代下来我自然不能答应,后来谭子庚盯上了蓁姑,质疑蓁姑的用心。”

“对,”俞镇海明白过来,“蓁姑是害怕被谭家人戳穿,又不敢私自离开安济院,所以才寻了死路。”

房二老爷皱眉不语,蓁姑死之前还将商队的几个落脚地告诉了谭子庚,要不是谭子庚让人探查时被他们发现,他们还不知道蓁姑竟然背叛了他们?幸亏妹妹派人知会他们不要再做淡巴菰的买卖?京中因此出了事,他快马加鞭赶来京城处置。房二老爷半晌才道:“到底是个女子?关键时刻竟然只会一死了之。”

房二老爷说到这里看向俞镇海:“你不用惊慌?只要你一口咬定与蓁姑没关系,这些事就牵连不到你身上?相反的……若你供述出我们,房家好不了?你也一样不能逃脱。”

俞镇海拼命地点头:“二老爷?我绝不会说,您放心……”

房二老爷道:“这件事过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离开京城养老?到时候你好好生几个儿子?让他们读书,将来有机会考取功名入仕,这可是你唯一一个翻身的机会。”

俞镇海听到这话,面上欣喜,仿佛想到了俞家将来也会高屋大宅?人丁兴旺。

“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房二老爷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俞镇海?“就在西边的庄子,那庄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都是你的?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百亩良田。”

俞镇海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他也有今日。

俞镇海千恩万谢?房二老爷吩咐人带着俞镇海去那庄子。

等到人离开之后?房二老爷看着桌子上的油灯,这件事得速速办好,否则很有可能会越陷越深。

俞镇海哆哆嗦嗦打开庄子的大门,他放眼看去,虽然这庄子看起来不太大,但至少能有几十亩良田,这里离京城又近,定能卖个好价钱。

房家人将手中风灯交给俞镇海,回去向房二老爷复命。

俞镇海关好门,难掩激动地在庄子里行走,恨不得立即将整个庄子看清楚,走了半圈他忽然想起来,他还没看到鱼鳞册,没有鱼鳞册,怎么能证明这庄子归他所有,俞镇海立即向庄子的主屋走去。

将手中的灯放在桌子上,俞镇海还是四处翻找,费了一番功夫,他总算在一只箱笼中找到了个红木匣子,再将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放着鱼鳞册。

俞镇海大为欢喜,猫着腰凑在灯下,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鱼鳞册,他是越看越高兴,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然后他就感觉到眼前一花,似是一样东西从他面前掠过,径直落在他的脖颈上。

俞镇海还没弄清楚状况,只觉得脖子下一紧,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被吊在了房梁上。

俞镇海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那绳索勒得太紧,他已经喘不过气,只能徒劳地挣扎,正当他即将丧失意识时,整个人忽然下坠,脖子上的绳索也断裂开。

俞镇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见得眼前几条人影缠斗在一起,然后一个人被押在地上。

打斗到此才平息下来。

一个人走到俞镇海面前,他身穿公服,面容肃然地看着俞镇海:“刑部查案,你可是安济院管事俞镇海?”

俞镇海茫然地点头。

……

房桂及准备离开京南的庄子,他带着人刚刚在庄子前翻身上马,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火把从黑暗中亮起,他眼睁睁地看着从不远处冒出一队人,这些人马分散开来将他围在了中间。

房桂及面色一变,就看到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乔徵抬起头看着马上的房桂及,眼睛中荡漾着一抹猎人抓住猎物时的神采:“可是山东布政使司参议房家的人?”

房桂及紧紧地咬着牙。

“我是刑部主事乔徵,”乔徵道,“前来此地捉拿疑犯。”

房桂及脚一软,他佯装镇定向俞镇海离开的方向看去,刑部的人早就埋伏在这里,也就是说,他们看到了俞镇海从他庄子上离开。

“房二老爷将俞镇海送去庄子上,就是要俞镇海有去无回吧?”乔徵道,“安济院正在为流民筹米,想必俞镇海庄子上存着不少的米粮,若是俞镇海死在那庄子上,八成会被当做是畏罪自戕,俞镇海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晓房家与安济院、蓁姑之间的关系,可惜房二老爷棋错一着,事先被我们拿住了把柄,我劝房二老爷一句,到了大牢里将实情说清楚,免得受苦。”

不等房桂及说话,乔徵挥了挥手,衙差立即上前要将房桂及从马背上拽下。

房桂及握紧缰绳,正想要抵抗,却听到一阵弓箭拉弦声响,无数只箭矢正对着他。

乔徵一抹笑容爬到嘴边。

房桂及只好松开了缰绳,他逃不脱了。

衙差上前刚刚将房桂及押住,就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