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低声道:“娘娘,您用点膳食吧!”

德妃摇了摇头:“本宫不饿。”

女官刚要劝说,就看到守在外面的内侍跑进来。

内侍快步走到德妃娘娘身边:“娘娘,黄昌来了。”

德妃眼睛一亮,站起身就去迎黄昌,黄昌穿着一身小太监服饰,见到德妃忙行礼道:“德妃娘娘您受委屈了。”

“本宫不委屈,”德妃虽然这样说,眼睛却红起来,“本宫就是担心皇上,皇上身子怎么样了?”

黄昌和德妃进了内室,女官走出去守住了门。

黄昌这才道:“自从上次在您这里走了之后,皇上的病就重了不少,如今一条腿不好,眼睛也看不真切,每日奴婢和肃王爷都要读奏折给皇上听,现在批改奏折也由肃王代笔。”

德妃听说了儿子最近日日去养心殿,却不知道有这样的隐情,本来肃王插手朝廷政事是好事,可皇上的病症和她现在的处境,让她高兴不起来。

“都怪我,我不该放任身边人这样安排,”德妃听得眼泪直流,她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水,“我也是怕魏氏咄咄逼人,皇上碍于前朝魏氏的功劳拿她无可奈何,我才想要为皇上寻个理由,没想到……”

黄昌叹口气道:“也不能全都怨您,是别人有意设下圈套,知道您心中在想些什么,就算您这次没有中计,他们下次还会用别的法子。”

德妃更咽着道:“现在皇上定已经厌弃了我,不想再见我了。”

“怎么会呢,如果皇上恼了您就不会让奴婢前来了,”黄昌看着德妃,“娘娘想去看皇上也不是不行,就是得等到天黑了,换身衣服才能去养心殿。”

德妃怎么能不知晓黄昌的意思,眼睛中满是惊喜:“别说换身衣服,就算要我半条命我也愿意。”

“那您就等着吧,一会儿奴婢就过来,”黄昌临走之前又叮嘱,“您还是要小心些,如今奴婢来您这里,都要穿小内侍的衣服,避开众多眼线。”

德妃点点头:“本宫知晓,黄公公放心吧。”

黄昌走了,德妃说不出的欢喜,她就知道黄昌会帮他说话,她与黄昌情份不同,当年要不是黄昌帮她,她别说得到皇上欢喜,登上德妃之位,恐怕早就死了。

当年她信任的周择承一心要坏她的事,黄昌却帮她解决了麻烦,从那一刻开始她与黄昌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的孩儿登基做了皇帝,黄昌还会掌管司礼监,这就是她给的承诺。

在德妃娘娘的期盼下,天终于渐渐暗下来。

德妃换好了衣服,在女官和内侍的遮掩下走出永春宫,看到黄昌站在不远处等着她,德妃松了口气。

魏皇后命她在永春宫思过,这宫中毕竟还有皇上做主,皇上信任的内臣会暗中关照她,就像这次,总会想到法子带她出来。

人前皇上给了魏皇后脸面,魏皇后也是个知道深浅的人,不会在这时候将她拦下,德妃倒是希望魏皇后带着人前来,皇上最讨厌的就是魏氏专横、嚣张。

魏皇后越是如此,皇上反而越恨魏氏越心疼她。

“德妃娘娘,”走到僻静之处,黄昌开口道,“您听说周家的事了吧?”

德妃一惊,哥哥让人送消息给她,她才要着手安排,难道黄昌那边又听到了别的消息?

黄昌道:“查案的是顺天府尹苏甫大人,还有跟着魏三爷一起查了战马案和郑如宗案的坊间人,这些人可是很厉害,靠着一些蛛丝马迹,就查到了郑如宗的下落,郑如宗就是他们抓到的。”

黄昌说到这里停下来,转头去看德妃:“您心中要有打算才好,当年的事被翻出来,恐怕在皇上那里,就真说不清楚了。”

德妃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知晓那些的都是本宫的心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透露口风。”

“那可不一定,”黄昌叹了口气,“人心叵测,谁知道会怎么样,要想万无一失,就得让人永远闭上嘴。”

德妃的眼睛渐渐变得幽深:“本宫心中有数了。”只有死人最安全,黄昌是在提醒她斩草除根。

黄昌躬身继续引着德妃向养心殿走去。

一路两个人再没有任何话,直到打开养心殿殿门,黄昌才道:“娘娘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得着急。”

德妃迈进殿中,快步走进内室中。

“皇上。”

看到靠在软塌上的皇帝,德妃鼻子一酸整个人就扑到塌边。

皇帝伸手将德妃扶起来,德妃整个人缩在内侍的官服中,看起来更加娇小、可怜。

德妃仰起了脸,泪珠从颊边滴落,皇帝想要将日夜思念的人看清楚,却发现怎么也瞧不真切。

皇帝皱起眉头:“朕这眼睛是不行了……”

德妃伸手捂住了皇帝的嘴:“您是金口玉言千万莫要说这种话,您的病会好的,边疆的仗也能打得赢,您是明君,还会带给大周子民盛世,这只是小坎坷,迈过去就什么都好了。”

皇帝脸色微微好了些,他喜欢德妃的性子,让他感觉到德妃完完全全依靠着他。

德妃与魏氏一样聪明,身上的柔顺却是魏氏永远学不会的。

皇帝道:“朕让肃王试着处理政事了,等到解决了梁王,朕就会帮他除掉面前一切障碍,扶他坐上储君之位。”

“皇上先安心养病,皇上的龙体才最要紧,”德妃一滴眼泪落在皇帝手背上,“那些都是小事。”

“你这个女人,”皇帝正色,眼睛中的神采却变得更加温和,“皇后、贵妃都懂得看政局,尤其皇后……与前朝那些官员没什么两样,开口闭口都是大义,唯有你关键时刻说这样的糊涂话,朕要立你儿子为太子,将来他必然是大周的下一个皇帝,你不欢喜吗?”

德妃犹自抽噎着:“妾身更想要皇上好起来。”

“会好的,”皇帝动了动腿,“朕定会康健。”话这样说,可看着那一封封战报,他整个人都被压得透不过气,“中风”的症状半点没有缓解。

黄昌也是看他身子不佳才会想方设法将德妃带来,看到德妃之后,皇帝的心情果然舒畅了些。

皇帝伸手拍了拍德妃:“朕准备从京营中选出五千人交给老五,京中有任何动静,老五都能带兵抵抗,也唯有将兵马交给咱们的儿子,朕才能安心。”

第489章 派上用场

德妃听到这话半晌才回过神,她像小孩子似的毫不避讳地露出惊喜。

“皇上,您让恪儿领兵……”德妃笑着道,“我们恪儿定不会让皇上失望,恪儿会好好听您的话。”

皇帝点点头:“可惜时机稍稍有些不对。”永春宫的事后,姜贵妃看起来很安分,但不知在筹谋些什么,他是利用了姜氏没错,但也给了她们母子足够的富贵、荣华,她聪明的话就该知命,按照他的心意行事,将来也能给她们母子一处容身之地。

再就是魏家。

永平府的战事很是惨烈,朝廷援军未至之前,永平府北边的卫所就遭遇梁王叛军攻打,怀柔驸马程煜带兵一边死守关卡,一边还要应对卫所有叛将趁机里应外合,多亏魏元谌及时赶到,否则程煜已经战死了。

原本照皇帝的安排,让魏元谌牵制住叛军,他派去的董将军带兵绕路突袭大宁,打梁王一个措手不及,以最快速度赢下一仗,鼓舞大周将士士气,结果董将军还没到大宁,先被梁王埋伏,五千精锐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和董将军一起被俘,刚刚收到战报,魏元谌带兵将董将军等人救回。

人是救回来了,但他事先定下的计策已经无用,董将军身为败军之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魏元谌身边将功补过。

皇帝目光阴沉,他让董将军和副将见机行事,等到叛乱平息,大周掌控战局时找机会除掉魏元谌,不知是否还能够办成。

现在北疆的战局比他想的要复杂的多,看样子一举拿回大宁是不可能了,有董将军的冒进在前,朝堂上众多官员也赞成魏元谌的见解,梁王在大宁筹谋已久,加上有兀良哈部的支持,朝廷不易仓皇中对大宁用兵,应该先巩固北疆防线,再做其他计较。

北疆现在是乱,并非大周没有足够的兵马对付梁王,如果梁王真的有实力,也就不会背后用那些阴谋诡计了。

就算皇帝不想去认可魏元谌,但眼下的形势确如魏元谌所说,这样做对大周最为有利。

魏家到底还是有带兵的才能,可惜他们是群喂不熟的野狼,保不齐哪天就会反口咬主,皇帝想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上您不要担忧,”德妃轻声道,“妾身每天都来侍奉皇上喝药,皇上很快就能康健,等皇上好起来,一切就好了,当年皇上御驾亲征梁王,梁王不堪一击,如今的梁王也是一样,早晚会被皇上斩杀。”

听到德妃这话,皇帝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意气:“若朕无恙,早就斩下梁王首级。”

“所以皇上要仔细养病,”德妃道,“只要皇上病好了,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皇帝听着德妃的话,心中舒畅了许多,安然地靠在软塌上歇息。

德妃就在一旁轻轻揉捏着皇帝的额头。

内殿中慢慢响起了皇帝匀称的呼吸声。

黄昌低头从内殿退了出去,他在皇上身边久了,能揣摩到圣意,就像当年皇上喜欢德妃的心情,他一点不落地看在眼中。

皇上一直都在耐心地等待着,等到登上了皇位,稳固了政局,这才将德妃纳入宫中,这样的心思,从未花在别的女子身上。

所以在行宫时,他看到德妃向周择承下手,他就帮了一把,不为别的,有了这样的把柄捏在手中,德妃娘娘将来必然会为他所用,果然被他料准了。

……

深夜宫中。

德妃娘娘刚刚回到永春宫不久,永春宫后的小院子里,一只水井中发出“噗通”一声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入了其中,还好小院子里永春宫正殿相隔有些距离,否则那声响能将整个永春宫都从睡梦中惊醒。

天亮的时候,宫人去小院子里晾晒被褥,在水井边发现了一只熄灭的风灯。

小院子距离永春宫大殿稍有些远,平日里大家打水都用偏殿旁边的井,很少到这里来,所以……谁会将风灯放在井边?

虽然是一件小事,宫人还是准备将禀告给德妃娘娘身边的沈女官,可是她却发现沈女官不在值房里。

“沈岚去哪里了?”德妃娘娘早起不见沈女官,开口向宫人询问。

宫人道:“沈女官没在永春宫。”德妃皱起眉头:“问问把守在门口的内侍,有没有看到沈女官出去?”

宫人忙道:“问过了,没有看到沈女官踏出宫门。”

“那就怪了,”德妃道,“让人到处去找,人肯定还在宫中。”

自从德妃娘娘入宫开始,沈女官就一直在身边侍奉,颇得娘娘的信任,宫中许多事都要沈女官前去安排,沈女官突然不见了,顿时在永春宫中引起不小的波澜。

就连德妃也没有胃口吃饭,亲自在院子里等消息。

“娘娘……娘娘……人……好像找到了。”

听到内侍焦急的声音,德妃抬起头:“什么叫好像找到了?人在哪里?”

内侍面色难看,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能……可能在小院子的井里。”

“什么?”德妃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急切中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宫人忙上前搀扶德妃。

德妃好不容易才缓过神:“确定了吗?真的是沈女官?”

内侍声音发颤:“还……还没有……守宫门的内侍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准我们上前,然后就急着去向皇后娘娘禀告。”

德妃想要去看看,却被宫人和内侍阻拦:“娘娘,您可不能去。”

说话间就挺得门口传来声音,德妃抬起头看去,只见几个内侍带着杆子和绳子向后院走去。

“皇后娘娘命人将井中的尸身捞起,娘娘您还是回内殿里,免得被冲撞了。”

德妃看向内侍,内侍领命到:“奴婢去盯着,有了消息就禀告给娘娘。”

德妃回到内殿坐在椅子上,大约过了三刻,内侍进门禀告:“皇后娘娘遣来的人将尸身打捞上来了,那些人围在井旁,奴婢一开始不能上前去看,直到他们将尸身抬出来,奴婢挤上前看了……虽然有长发遮挡,看不清楚面容,但奴婢瞧见了那尸身穿的衣服,就是沈女官的没错。”

德妃得到消息几乎喘不过气来:“本宫去看看。”

说着话德妃起身,却还没能走上一步就晕厥了过去。

第490章 危险

永春宫的消息传到了姜贵妃耳朵里。

“死了?”姜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碗,那个沈岚可是德妃最信任的人,对德妃忠心耿耿,就像皇后和她的贴身女官一样。

“说是自尽,因为失职害得德妃娘娘被禁足,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儿,留了封信就跳井了,德妃娘娘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晕厥了过去,皇上还命太医院给德妃娘娘诊脉,又让内官监送了些物件儿过去,现在德妃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

姜贵妃冷冷一笑:“你觉得德妃受挫了吗?本宫怎么觉得她是在灭口。”

站在姜贵妃身边的宁女官一惊。

姜贵妃道:“从前本宫是小瞧了她,现在可是比谁都看得清楚,皇上每日都传肃王去养心殿,没有意外的话,等到平息了北疆的战事,皇上就要立肃王为储君了。”

宁女官抿了抿嘴唇:“就算成为储君,将来也不一定登上皇位。”说到这里,想起太子爷,宁女官面色一暗。

姜贵妃看向宁女官:“你与本宫说话不必这样遮遮掩掩,我儿做了多年储君,还不是被废黜,从前我是觉得大皇子天资不够,怨不得别人,现在我也算看清楚了,皇上立的不是储君而是靶子,等到这靶子上射满了箭,就可以丢弃不要了。

肃王不一样,他是皇上真心要扶上储君之位的人。”

姜贵妃说到这里目光微变:“虽说即便这样,储君到底不是皇帝,在登基之前都还有变化,可惜我们也没有时间再筹谋,太医院每日都去给皇上请脉,可见皇上龙体欠安。”

宁女官知道:“娘娘是怀疑皇上现在……”

姜贵妃知晓宁女官的意思:“皇上现在是清醒的,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身体情况不会太好。

皇上喜好吃油腻之物,每年龙袍都要宽大几分,太医诊脉时常说皇上有肝火上亢之症,德妃中毒时,皇上的脸色就不对,离开永春宫是坐着步辇从小门走的,这几日听说皇上政务繁忙都不曾走出养心殿,皇上这是故意拦着消息不准外传。”宁女官不禁佩服贵妃,贵妃娘娘总是能从细节上看出更多端倪:“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趁着还有人拥护贵妃娘娘,是不是该……”

“谋反吗?”

姜贵妃看向宁女官:“我们在前朝有人不假,但大多数都是墙头草,是冲着皇上对我的‘宠爱’投靠过来的,发现我失宠之后,岂会再与我们一条心?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毁了容貌,变得疯疯癫癫,一个尚年幼,我们母子想要握住朝政,需要除掉皇上德妃肃王皇后魏家以及太后郭家,现在还有梁王窥伺……敌人太多了,没有胜算。”

姜贵妃从笸箩里拿出针线,开始为九皇子做衣衫。

宁女官看着淡然的姜贵妃:“那娘娘就准备这样算了?”

姜贵妃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眼下不是我们该筹谋的时候,不过……我们可以帮帮忙。”

宁女官不明白。

姜贵妃道:“德妃有秘密,否则不会这样急着动手,让人去查查永春宫和宫外的曹家,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德妃的案子她能帮忙找到线索呢?那何乐而不为?

姜贵妃说到这里,声音随时一变:“她躲在暗地里算计我那么久,如今也该轮到我了。”就算没有得到她最想要的结果,也是一报还一报,她不亏。

……

坤宁宫中一间不太起眼的屋子里。

沈岚跪在地上,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事,德妃娘娘命她自绝,她从井口跳下去之后,冰冷的井水钻入她的口鼻,那种窒息的痛楚让人觉得恐惧,却在关键时候,她的衣衫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住,然后她被带出了井,还没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她就被堵上了嘴,蒙上头带离永春宫。

“你为何要跳井?”

头顶传来魏皇后的声音。

沈岚道:“奴婢失职,害得德妃娘娘如此……心中愧疚所以想要一死了之。”

“你倒是一心护主,”魏皇后道,“德妃却不怎么信任你。”

沈岚浑身一抖,但她还是倔强地低下头:“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魏皇后挥挥手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内侍押着沈岚离开,女官低声道:“娘娘,万一沈岚什么都不说,这该如何查起?”

“先审着,”魏皇后道,“就算最后不招认,也有别的用处。”如果德妃知晓沈岚还活着,定会万分慌乱。

走出屋子,魏皇后叹了口气:“谌哥在永平府打仗,外面都要靠一个小姑娘安排,委实辛苦了她。”

谌哥那些男子也就罢了,只要想到顾大小姐那晶亮的眼睛,带着浅浅酒窝的笑容,魏皇后就觉得心疼。

看来她得多努努力。

魏皇后道:“事情由周家的事而起,查查周家大太太过世前后,德妃那里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尤其是沈岚去做的。”

想要审清楚就要攻心,什么都不知晓也就无从审起。

她在宫内查,顾大小姐在宫外查,总会找出些蛛丝马迹。

……

顺天府不远的一处山中。

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站在山顶向下俯瞰,他双眸炯炯有神,身上有种让人慑服的气势。

赵祺站立了许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京城近在咫尺。

他在宫中长大,在京城立府,可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并不属于他,除非有一日他坐在那龙椅上,将大周河山紧紧握在手中,那时他才能真正地舒一口气。

“王爷,咱们的人手恐怕很难直接入京。”

赵祺听到这话点点头:“事先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获知真相,人手来不及从大宁带出。”

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安排,暗中布置,眼见就要功成,没想到会被魏元谌看破。

早知道他就让人在大牢里除掉魏元谌。

真是漏算了一步,不过每个人都是一样,不会永远平顺,他向来不是个只给自己留一条路的人。

比如德妃,就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一颗棋子,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

第491章 放心不下

赵祺缓缓从山上走下来,京中有多少兵马都在他的脑海中,谭定方虽然被抓,但作为他的兵部尚书,早就将卫所的情形摸得通透,战事起来之后,皇帝要如何调兵遣将,也都在他心中。

“眼下要把握好时机。”赵祺仿佛与身边人说,也仿佛在自言自语。

赵祺身边亲信道:“宫中有黄内官拦着,不会让德妃的案子查的太快。”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调动人手。

赵祺颔首:“还是要小心,魏氏现在执掌后宫,不能不防,就怕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她察觉,一旦早一步发现我们的谋算,我们就失去了先机。”

亲信应声。

赵祺舒口气:“我那皇兄是一点都没有长进,登基之前靠着魏家,登基之后……”

赵祺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不对,说他没有长进是冤枉了他,他是越来越昏庸了,登上皇位后竟然将魏氏这棵救命稻草也丢开。喏,他用寒门子弟来制衡权贵是没错,只不过手段不太高明,私心又太重,将政局弄得一盘散沙。”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

不破不立,如果朝廷上下如铁桶,他也找不到机会拨乱反正。

赵祺道:“缓缓来,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着急。”

赵祺下山之后翻身上马:“对了,记得要护好了崔渭。崔渭活着对我们有好处,皇帝命崔祯回到大同,却也让龙禁尉盯着崔祯,崔渭一日不死,皇帝对崔祯就放不下戒心,不能将大同卫所的指挥权完全交给崔祯。崔祯伸展不开手脚被牵制在大同,无法援兵永平府,北疆的战事一时半刻就无法平息。

这时候京中再出事,魏元谌和大周兵力分身乏术,我们才能成事。”

魏家就算再厉害也料不到,现在京城最是危险。

……

永平府。

魏元谌回到中军大帐中,仔细看着眼前的沙盘。

兀良哈的兵马全力出击,让前方卫所疲于应对,这次北疆的战事与往常完全不同,经过了梁王十几年的谋算,如今粮草充足,而且有谭定方这个兵部尚书在,梁王兵马对北疆的防务了如指掌,甚至能用处诱敌深入的法子,先让董将军折损几千精兵。

旁边的程煜道:“虽然一时半刻不能击退梁王兵马,但他们想要入城也不容易。”

程煜右臂上缠着厚厚的布巾,鲜血却依旧浸透出来。驸马爷除了右臂的伤,肩膀还中了两箭,魏元谌将程煜救下来医治时,脱掉甲胄的程煜俨然成了个血人。

魏元谌道:“我们还没有见到梁王。”虽然有军情传来说梁王亲自写了檄文,准备亲帅大军南下,魏元谌出城征战却没有瞧见梁王率领的精锐大军。

程煜道:“梁王对大宁和辽东熟悉,我已经让人小心戒备,不知他会从哪里下手。”

梁王亲自率领的精锐对他们是最大的考验。

魏元谌看向程煜:“这段时间战事平稳,你要多多休息。”

程煜神情变得更加郑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经过这一战他与魏元谌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些,互相称呼也就不再是魏大人和驸马爷。

魏元谌摇头,他只是觉得梁王此举很奇怪,兀良哈全力征战,如果梁王想要攻入京城,眼下应该率军前来,对梁王来说,眼下时机已到,可为何梁王迟迟不动呢?

魏元谌看向张桐:“京中还没有消息到?”

张桐摇头,不过按照初九的写信速度,应该快来了。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张桐才思量到这里,就有魏家家将前来送信。

魏元谌拿到信函展开查看。

程煜望着魏元谌的神情,魏三爷神情淡然仿佛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眉眼上结了一层霜雪,就算穿着软甲的他,忍不住从心底里打了个寒噤。

魏元谌将书信合上,凑在灯下烧成了灰烬,初九说珠珠查到了周大太太的死另有内情。

初九还说,珠珠心情不好,在周家情绪失常。

面对周家那些人,她会心如止水,但知晓亲生母亲过世的真相,她定会难过。

魏元谌眯起眼睛。

程煜忍不住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京城被梁王拿下了,如今大周已经更换了皇帝?否则他着实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镇定自若的魏三爷露出这样的神情。

魏元谌道:“家中的一些事,我会安排好。”

既然如此,程煜就不好再问:“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回京一趟,我带着人在这里支撑几日。”

魏元谌道:“眼下还不用。”他是想早些稳住战局回到京城,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弄清楚梁王的意图。

等到程煜离开了军帐,张桐上前道:“三爷,要不然让人回去问问顾大小姐?”他不知道初九写了些什么,不过肯定和顾大小姐有关。

三爷来到北疆后,还没接到顾大小姐的书信,每次三爷询问他是否有信函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能替顾大小姐写一封,如果让他写的话,他该写什么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盼君早归?

张桐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研墨,”魏元谌吩咐一声,“我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去顾大小姐手上。”

……

顾明珠一早就带着宝瞳出去了。

经过了莫真人的劝说,林夫人想开不少,也就不再阻拦,也不会吩咐太多婆子跟着,如此一来顾明珠就方便不少。

将护卫丢在上清观山下,顾明珠带着宝瞳绕了一圈又到了坊间人的院子,换身衣服打扮成蒋姑娘和她的丫鬟。

宝瞳从屋子里出来,瞧见院子里换了女装的初九不禁吓了一跳。

顾明珠帮初九解释:“初九跟着魏大人四处行走,不少人认识他,换女装戴幂篱不但能遮掩身份,在我身边也方便侍奉。”

宝瞳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法子,她不能与大小姐一起出门的时候,大小姐身边有人护着她总是放心。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她总觉得初九不太像人,更似个竹竿做的衣架子。

顾明珠道:“初九,今天宝瞳跟着,你就不用穿成这样。”

初九安生地点了点头,得到大小姐夸赞他心中很是高兴,可惜的是没能与宝瞳说上一句话。

顾明珠带着宝瞳和柳苏进了顺天府大牢。

冯安平走上前来。

顾明珠向冯安平行礼。

冯安平将手中文书递给这位蒋姑娘:“提审了周择瑞几次,周择瑞说的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看来周择瑞可能真的没有杀母亲。

顾明珠跟着冯安平向周择瑞大牢前走去,远远的就听到周择瑞求饶的声音:“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给我换间牢房。”

火把照过去,周择瑞脸颊红肿,衣衫破损,上面满是血污。

“真的不是我……若不然你们审审周择敬……也许他知晓,对就是他,大哥死了,大嫂避嫌不肯见我,却几次三番私下里见二哥,被我撞到一次,我问二哥与大嫂说了什么,二哥还说大嫂觉得大哥的死另有蹊跷。

这话听着就是哄骗我的,大哥的死已经清清楚楚,哪里来的蹊跷?”

第492章 逼急了他

周择瑞说话不像昨日那般有条理,他的神情癫狂,目光中满是殷切和恐惧的目光,仿佛只要能从大牢里出去,他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做。

冯安平作势要离开,周择瑞更是崩溃地大声嘶喊:“别走,别走,大人……您想知道什么?问我,问我……我都说,您将我带出去审问吧……”就算被绑在刑架上受审,也比在这大牢里好得多。

周择瑞说着,就感觉到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腿,周择瑞痛苦地惨叫。

看火候差不多了,周择瑞身上最后一点的精神都没磨没了,冯安平吩咐狱卒重新将火把挪过去。

周择瑞如获新生:“大人您信我说的话了。”

冯安平没说话,顾明珠淡淡地道:“周二老爷除了说周大老爷的死另有蹊跷,还有没有说过相关的话?”

周择瑞点头:“大嫂与二哥说,大哥去行宫之前心事重重,像是知道会出事,果然就真的出了差错,大嫂觉得这不是巧合,要让二哥帮忙找人仔细问问大哥在行宫落水前后的情形。”

冯安平听到这里:“既然周二老爷都这样说了,你为何觉得这是哄骗你的?”

周择瑞嗓子一哑:“因为我……我二哥之前就与我母亲在屋子里说过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德妃娘娘也随扈去陪都,皇上还准许德妃娘娘在行宫与娘家人见面,大哥出事后,二哥就去曹家打听消息,听曹家人说,刺客是个内侍,趁着皇上带人出去狩猎,行宫守卫松懈时向大皇子下手,若非这样也不用我大哥去救人。

事发之后,那内侍自戕,当时司礼监、都知监不少内侍受罚,二哥与我母亲说的这样清楚,还说这件事没有内情。

既然二哥都与母亲这样说,怎么能不告诉大嫂?如何能三番两次与大嫂见面?明明就是拿大哥的事做幌子,私底下相会。”

周择瑞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这位冯通判恐怕就是听命于魏元谌,他绝不能说大嫂半点不是:“我不是说我大嫂……我大嫂是贞洁烈女,绝不会勾三搭四,我说的是我二哥,别看他外表礼数周全,其实城府极深,他想要做的事定能做成。

当年他殿试时,以为自己能和大哥一样考中状元,再不济也是二甲传胪,结果别说状元、传胪了,仅仅考了三甲十二名,我二哥殿试受挫,连庶吉士也不敢去考,硬说自己生病了。

我是亲眼看到二哥夜里淋湿了自己在院子里站着,这样自然要生病,其实我二哥就是怕靠不上庶吉士,才安排了这一出,枉我大哥被蒙在鼓里替二哥着急,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我二哥的品性,如果说我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二哥一定知道,大嫂这件事他也没少出力……”

周择瑞越来越激动,仿佛恨不得冯安平立即将周择敬抓来受刑。

冯安平道:“还有没有别的?”

周择瑞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与这相关。

“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请您给我换间牢房,求求您……”

冯安平没有答应,只是看向周择瑞身边,抓着周择瑞的那只手松开了些。

周择瑞欣喜地睁大了眼睛,不过他也意识到,冯通判不会将他从这放出去,而与他关在一起的人,也绝不会停手,顶多会稍稍收敛。

冯安平道:“你再仔细想想。”

周择瑞慌忙点头,如果他逆着冯通判的意思,他就会像昨晚一样生不如死,或许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

离开周择瑞的牢房,冯安平道:“那徐贵也快耐不住了,他与谭定方那些叛党有些不同,谭定方那些人无论怎么审,都绝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徐贵精神没有那么强韧。”

顾明珠道:“会不会徐贵只是被崔渭收买,他并不知晓梁王那些事。”徐贵只是个管事而已,崔渭用他做事,不必将许多内情告知他,不像郑如宗、谭定方父子,郑家父子真正对梁王忠心耿耿,也知道一旦被揭穿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什么都不肯招认。

顾明珠微微皱起眉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谭定方提及父亲的案子,他们紧接着就查到徐贵,线索来的如此及时,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帮了他们一把,盼着他们查出实情。

顾明珠道:“大人能否将徐贵从叛党大牢里提出来,关入普通牢室中?”

冯安平明白了蒋姑娘的用意,有时候要给犯人一线希望,他们才能开口,徐贵一开始被认定是叛党,叛党进大牢里要受酷刑,如今突然从重牢中放出,他定然不想再回去受罪。

顾明珠去值房喝了一盏茶,仔细看了看审讯周家人的文书。

宝瞳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大牢里的一切是那么新鲜,宝瞳瞧得津津有味儿,果然还是跟着大小姐出来好。

见得多,看得也更远。

又过了一会儿,狱吏来请顾明珠。

徐贵开口说话了。

受尽了折磨的徐贵,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

“崔渭给了我银钱,让我替他传递消息,问过我几次周家的事,却没跟我提过什么叛党,我……我在崔渭庄子上见过淡巴菰,也拿去一些卖过银钱,后来听说淡巴菰出了事,我找过崔渭,崔渭说,只要守口如瓶,他就能保我平平安安。

我被衙差抓到那天也是崔渭的人唤我前去,我不敢不去,怕他们将我告去衙门,没成想……衙差早就埋伏在周围,将我和那些人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