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竕死活要呆在主屋里,汪云锋就卷了信件等物品去了隔壁。夏令寐亲自熬了药进来,只好看到他伏案疾笔,专注而严肃的脸。

相比以前,他的确是瘦了很多,精神头也不大好,看久了就知道纯粹是靠着一股子傲气在撑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倒下去,看得夏令寐心底一揪一揪的。

汪云锋忙活完了正事,这才发现夏令寐站在了身后不远处,定定的瞧着他。

“怎么了,傻站着不累?”走过去拉她坐下,自己端了药碗喝了干净。卷书眼睛利着,立即收拾了所有的折子信件等物,又端了药碗出去。偷眼瞧两人亲密说话的模样,就悄无声息的安排人给早就预备好的浴桶灌了热汤,这才关了所有的门窗,退了干净。

汪云锋摩擦着夏令寐的唇瓣,轻声道:“今夜就我们两人睡。”

夏令寐想了想:“竕儿……”还没说呢,对方灵活的舌头就钻了进去。

三一回

成亲的那三年,她每一个独守空闺的夜晚,都梦见他终于回头,站在光亮处,盈盈的凝望着她。她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期待下一次相见,他能够发现自己的好,幻想着他能够执起自己的手,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可每一日,每一月,每一年,希翼越大,失望越深。

她逐渐被纷杂的世家日子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位贵妇眼中怜惜或取笑的目光都让她觉得羞愤。她最开始的反驳,到逐渐的沉默,到最后的无视,像是钝刀子磨心,一日就是一刀,最后伤口越来越大,离开汪家之时,那颗破碎的心上的血液早已干渴,流不出一滴的泪。

谁也没有想到,在她转身离去之后,他会回头,追寻七年,终于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这样的夏令寐让汪云锋心疼,激起了他那所剩无几的温润平和,那瞬间爆发的情谊缓缓的静了下来,转而轻轻的安抚着她。

夏令寐找到了自己的呼吸,眼帘轻闪的望向他。

汪云锋在她耳瓣啄了两下,一次次的抚平她眉骨的忧伤。从今日起,她应该是欢欣愉悦的,每一个神情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每一个动态都昭示着志得意满。从今而后,他会站在她的身后,充当她的后盾,在她面临困难之时,就会立在她的身前,成为她手中的矛,替她扫平一切障碍。

抱着她走入内室屏风后,夏令寐笑道:“我沐浴过了。”

汪云锋莞尔:“为夫还病着,娘子不准备扶助一二?”

夏令寐被他压在浴桶盘,臀部正好落在边沿,身前是男子温热的躯体,身后是腾着白雾的浴汤,他的心思几乎不言而喻。

夏令寐单手撑在桶边:“你从醒来起就在打着共浴的念头,是铁了心不放过我了。”不说她最先安排的擦身,单单汪云锋自己就准备了两次沐浴的汤水,夏令寐哪里看不出对方眼底燃烧的渴望。

“我们是夫妻,何来放不放过。你是我的,我自然也就是你的,夫妻同心同体才是遵从了天地人伦,阴阳之道。”

屏风后的烛光半明半暗,透过白玉翡翠的折射进来,隐约的给夏令寐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霞光,如铺盖着天蚕丝缎的宝玉,只等着男子掀开那盖头,细细触摸她的真实。汪云锋每一次呼吸喷洒在肌肤上,比岩浆还要滚烫。

这般急切的样子哪里还像平日冷静自持的御史大人,倒成了刚刚成亲的毛头小子,躁动中隐隐带着些不安。

夏令寐眼角夹着泪,想要靠近又有些惧怕,猛地吸入了两口冷气,这才轻声道:“横竖我说不过你,你先别动,我伺候你沐浴。”

汪云锋抬起头来,看着她半响,展颜道:“好。”

一身的暴躁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了。

水很热,褪尽了衣裳的汪云锋静静的坐在浴桶里面,闭着眼,任由夏令寐清洗着他的头发。

五月的初两日,还没有月,窗棂外到处都是泼墨的黑,看不见树木,看不见花草,就算有人走动也只留有黑糊糊的一团雾色。快要盛夏,窗帘已经在这几日换成了薄薄的双面纱帘,蒙在雕花的木窗夹层中,让一切都仿佛雾里看花。

夏令寐借着外室的余光,将汪云锋的头发拘干了水,挑出里面几根全白的发丝小心的扯断,再缠绕成一个圈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汪云锋似乎睡着了,手臂只在轻微的疼痛下晃了两下,激起微圈的波澜。

夏令寐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累了?”

汪云锋动了动,睁开眼仰视着她倾过来的脸庞,笑道:“不累。睡了那么久,哪里会累。”这话怎么听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夏令寐红了脸,嗔怪地道:“既然不累就自己洗澡。”

汪云锋坐起来:“你帮我擦背。”

夏令寐知道他的无赖,试了试水温还不冷,索性拿起皂豆,给了他几个,自己捏碎了几个揉在了巾帕上,顺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搓揉,纯粹把这个大男人当成了夏竕一样,尽心尽力的伺候。

汪云锋脸皮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又最会打蛇随棍上,搓了后背搓前胸,不时的还提出意见,这里要用力些痒痒,那里要轻点有旧时的伤口。苦茶皂豆的清冷香气随着肌肤的热度蒸发出来,胸口、腰间、大腿外侧都有些细小的伤口,被热水泡了这么久泛着点红。夏令寐不知道他在朝廷中担任了什么角色,可是看那些伤口,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可也细碎繁杂,有新有旧,又想起两人再遇之时,他被人抽打得半死不活,夏令寐这才后知后觉的心痛起来,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汪云锋感觉她的动作,就知道自己的小计谋又得逞了,不由得稍稍的自得,等看到她极力压制的泪水后,他立即自我唾弃。

她在战场上受到的伤害比他在朝堂上受到的暗杀多得多,他又何必步步算计她的真心,揣测她的爱意呢?

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苦笑道:“早知道你这么心软,在见你的那一日我就该让你看看这一身伤痕,我们就不用走这么多弯路,吃这么多的苦。”他亲了亲她的眼角,“对不起,我故意让你心疼了。”

夏令寐愣了愣,怒目而视,猛地把将巾帕摔到他的身上:“你连我都算计!看我出丑你就满意了。”忿忿的冲出屏风,一头扎在了床榻上,不知道是气愤多些还是委屈多些。

汪云锋急急忙忙追了过来,哒哒的踩了一地的水,看到她又羞又恼的神色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在意你自然想要你关注我更多一些,那样才觉得自己的付出总算得到了回报。换了旁的人,不涉及朝政的话,我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更加别说费尽心机的挖坑下套了。”

夏令寐气道:“那我还该感激你?”

汪云锋扒掉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卸了簪环,扯了软褥覆在两人身上:“应该是我感谢你。”他撑在她的头顶,拉开那些缠绕的发丝,亲吻着她的面颊:“谢谢你还愿意爱着我……”话才说了半句,整个人身子突地一沉,夏令寐冷不丁的哼了出来,刚刚还气呼呼的面颊已经被疼痛占据,她捶打他:“好痛!”

“痛就对了。”汪云锋说:“洞房花烛夜,本就该一半绞痛一半欢愉。令寐,忘掉以前,今夜才是我们第一次做夫妻。”他亲吻她的唇瓣,吞掉她的抱怨。

夏令寐苦苦挣扎,她唯一一次鱼水之欢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恨上汪云锋。好不容易复合,本以为两人心意相通之下,他会顾及她的感受,让她逐渐忘记那一夜的辗转挣扎,谁知道,他比以前更加狠,比以前更加坚定。

七年前的那一夜他霸占了她的身子,七年后的这一夜他想要彻底的占据她的身心,不容许她一丁点的反抗和退缩。

在床榻上,男人是永远的主宰。

夏令寐眼眸通红,说不出话。

汪云锋抬起半身,静静的绽放出微笑:“令寐,你是我的了。”

夏令寐羞恼非常,骂也不是,哭也哭不出,笑是更加不可能。这个男人,是真的要让今夜掩埋掉七年前那一次的痛苦,他下了狠劲的困住她,拥抱她,占有她,一次次心甘情愿的疼痛彻底的覆盖那一年的嘶喊挣扎。

汪云锋的风骨峭峻早已将过去的温润文雅给推入悬崖,他在告诉她,那一个在春花中对她摇扇微笑的男子早已经成了过去。现在的汪云锋是利剑,是刀刃,他已经出鞘,弱者不配站在他的身旁,他需要强者,更需要身边的人能够看清他的强大,看明白他的孤高冷傲。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求着别人喜欢自己的懵懂少年,而是霸道的宣布你必须爱我敬我的男子。

汪云锋要夏令寐,夏令寐就必须是汪云锋一个人的。

温柔和野蛮,甜蜜和痛苦,冰火两重天。

夏令寐对情事一知半解,成亲之前母亲的教导早就忘却,如今的她一如那一夜,羞涩而紧张。陌生的情潮让她手足无措,眼中逐渐泛出盈盈水光。

汪云锋凝视着她,看着她慢慢的彷徨、无助和悸动,带她体会人间极乐,让她身心都属于他。

他知道她记忆中的自己是何等温润雅致。可是,那是七年之前的汪云锋,现在的他是御史大夫汪大人。那个如竹的汪云锋早就在孤独寂寞埋入土里,现在的他是破土而出的铁木,有着最冷的心肠,也有着宽阔的胸膛容纳自己需要保护的人。

他必须让她知道,汪云锋变了,变得更加强大。他会让她更加爱她,遭遇再多苦难也不离不弃。

夜深人静,悉悉索索闹腾了半夜的厢房总算安静了下来。

睡梦中的夏令寐还带着委屈的神情,汪云锋在黑暗中压平她眉间的皱褶,忍不住将她锁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夏令寐实在是太累了,多年积压的疲惫被汪云锋强制性的拉扯出来,差点将她整个人淹没。记忆中,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怀里哭泣。相比多年前那一夜的撕心裂肺,今夜的夏令寐是委屈的,是撒娇的,一点点的怯意,一点点的满足。

汪云锋撩开她面颊上的碎发,忍不住将她的头压在自己的颈脖间,夏令寐动了动,最终平稳下来。

无声中,汪云锋不知不觉的莞尔轻笑。

三二回

清晨的鸟鸣声刚刚传达入耳的时候,隔壁已经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接着,夏竕惊慌中带着急迫的呼喊就彻底的响彻在了闲云庄的上空。

“干娘!干……娘……”

夏令寐恍惚的抬起头,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她太累了,感觉骨头全部都被敲成了一块块,放入坩埚熬煮了一个晚上。

一只手堵住了她的耳朵,将她的头偏向胸前,身旁的人轻声道:“再睡会儿,还早。”

夏令寐迷迷糊糊应了声,到底抵不过劳累,继续沉睡了过去。

她压根没有想过,身旁的人是谁,为何会与她一起睡在了床榻上,甚至于,她都没有去想,自己为何会这般的累。她昨夜到底做了什么?什么时辰歇息的?

她无法思考,也懒得思考。

汪云锋搂着怀中的女子,等到外面那呼唤越来越远的时候才放开了她的耳朵。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居然觉得万分的满足。

他也很累,可是精神却是从未有过的亢奋。

拉高了锦被,忍不住将下颌在她的发顶摩擦两下,也睡了过去。

白子从屋檐的横梁上翻了个身,另一根梁木上的黑子忍不住飞了过去,将对方已经半开的衣襟重新拉扯齐整了,训他道:“你这是睡觉还是打架了,衣裳都弄得乱七八糟。”

白子在胸前抓了抓,咂咂嘴:“我一宿没睡,听了一晚上的鸳鸯打架。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还做了春/梦。”

黑子冷静的抖了抖眉角:“你欲求不满了?”

白子立即委屈的扑了过去:“娘子,为夫想你了,来香个,啾……”

“滚!”一巴掌,抽飞丫的。

“唉,小心点。白子你敢把汪大人的药给砸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萤石从走廊下路过,差点被天外飞仙的小白给砸中,一边跳开一边揪起小白的耳垂就开骂。

黑子在头顶:“轻声点,姑娘还没起。”

萤石凑到窗下仔细听了半响,看看手里热腾腾的中药,再看看不停挣扎的小白,淡定地道:“这药要趁热喝,不能浪费了。”

黑子沉默的望着她,她望着小白。

萤石一脚踩在小白肚子上,黑子一手捏住小白的鼻子,一手扒开他的下巴,一碗浓黑的、热气腾腾的、苦涩难当的药,全部灌入了小白的肚子里。

末了,黑子合上他的嘴巴,对萤石示意:“姑娘喜欢安静。”

萤石明白,脚下用力,还没来得及求救的小白就已经魂断走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黑子:“……”

萤石拍拍手:“竕少爷醒了之后差点把整个庄子给吵翻了,他居然不知道姑娘睡在了隔壁,真是够笨的。”

黑子:“姑娘早就该让他独自睡一个厢房了。在海上是没法子,回了家之后再这么宠着肯定是不成。”

萤石斜眼笑了笑:“竕少爷能不能回夏家的事儿还没定呢。”

“竕少爷姓夏。”

“可他的爹姓汪。”

黑子双手抱胸:“汪大人只是干爹。”

萤石还想辩驳,顿了顿,又叹口气:“主子们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来说道,一切听天由命吧。”提起昏迷不醒的白子,潇洒转身,走了。

夏令寐的丫鬟护卫们倒是真心为她担忧。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换得了汪大人的浪子回头,谁心里不替夏令寐高兴,高兴之余又开始忐忑不安。

七年,一个凡人有多少个七年?

七年中,不说官运亨通的汪大人经历过多少风浪,但就夏令寐那也是风雨飘摇,刀口舔活。成亲的那三年,他们都在一起,艰难困苦也是经历过。可之后的七年,他们分开了。分开之后的那些艰难,他们谁也没有参与谁。七年之中要发生多少事,隐瞒多少抉择和变故,等到两人感情缓和下来之后,一切被隐藏黑掩盖的真相会逐渐浮出水面,到时候,就真的一句‘我明白你的苦’就能够解决了?

夏家的人不是傻子,夏家的家仆们什么事没见过,更不是单纯的相信‘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句话。

真有恩,天底下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怨偶。

夏竕最终还是找回了院子,并且看到了一脸迷糊从床榻上撑起来的夏令寐。

他爬到娘亲的身上,掰着她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确定娘亲的完好性。最后,指着她脖子上那粉色的印子,问:“这是什么?”

夏令寐疑惑的摸着脖子,用眼神询问着汪云锋。

汪云锋正在慢条斯理的喝药,闻言也凑过去看了看夏令寐脖子上的痕迹。他知道,这痕迹在夏令寐全身上下只会多不会少。

“蚊子咬的。”

夏竕赶紧扒拉着自己的衣领,伸出白皙的脖子给夏令寐看:“干娘快看看我有没有被蚊子咬过?”

清醒过来的夏令寐脸色绯红,无力的瞪了汪云锋一眼,替自己的儿子拉好衣裳:“有,等会娘亲拿药给你涂涂。”

屋里屋外的众多丫鬟护卫都忍不住翻白眼:真是夫唱妇随啊,说瞎话都不用通气。捉弄自己的儿子,有意思么!

可惜,不管是汪云锋还是夏令寐都挂着一张无比正直的脸,无声的表示:真是蚊子咬的,你们谁说不是?

萤石扭头,岫玉抿唇;黑子在屋顶擦着长剑,啊呀,阳光真好。

小白在哪里?

他死了!

夏竕对于蚊子并不太热衷,转瞬就抱着夏令寐质问:“干娘昨夜为什么不跟竕儿一起睡?”

夏令寐红了红脸,再一次瞥向汪云锋。

对方已经忍受不了夏竕的撒娇行为,抓起夏竕的衣领就准备把人给扯下来:“多大的人了,坐没坐像,站没站像。起来!”

夏竕本就是做给汪云锋看的,哪里肯听对方的话,死死的扒住夏令寐的脖子,硬气的道:“你凭什么管我,我不认识你。”还火上浇油,“干娘,他欺负我,你帮我抽他。”

汪云锋冷笑:“你真不认识我?”

“不认识。”

夏令寐还没来得及劝导,汪云锋猛地卷起夏竕的腰肢,将小野豹子给夹到腋下,几步的就迈到了院子里。

头顶的太阳正不慌不忙的往正午的方向爬着,虽然还不够热烈,呆久了也会让人有头晕目眩之感。

汪云锋是个狠辣的。以前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成了御史之后那就是舞文弄法诡计多端的人物,朝中之人轻易不敢得罪。

夏竕小孩子心性,昨日被汪云锋小小的算计了一番隔日就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被他夹在怀里就忍不住大喊大叫,好像自己会被对方送往断头台一样。直到,他被伫立在了太阳底下,人被点穴了,衣服也扒光了,双腿之间的小象鼻子堂而皇之的在丫鬟姐姐们的眼睛下晃荡,他愤慨、他鄙视、他……被点了哑穴了。

汪云锋让人搬来一张桌子,一个矮凳,文房四宝依次放好。卷书麻利的磨墨润笔,汪云锋在一叠洁白的纸张上大写下‘汪云锋’三个字,然后将毛笔放入只能动弹手臂的夏竕的爪子里,冷酷地道:“作为我的儿子,不懂就要学。这是我的名字,你照着写,一直写到你认识我为止。”

夏竕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太阳很热,身子很凉,风吹小象,只有一个字——爽!

夏令寐洗漱完毕就只看到院中的夏竕一次次的将毛笔丢掉,卷书开始还捡了两次,到了第三次也不搭理了。自己脑袋后面擦着芭蕉扇,不一会儿端着香气四溢的点心从夏竕的面前走过,再一会儿又捧来了洗得鲜亮的时令水果从他眼睛下底下走过,再一会儿,清一色的青釉瓷碟上盛满了各色冷菜,色香味俱全的从夏竕的鼻子底下滑过。最后,卷书捏着一个鸡屁股一边嚼着一边嬉笑的绕了桌子两圈,走了……

“他这野性子去了白鹭书院只会吃亏,趁着人还在我先教导一二,驯服了你再送他去书院读书,以免堕了你我两家的名声。”

夏令寐忍着心疼:“他若是一直不肯写呢?”

汪云锋笑道:“真的不肯写才好。中午有骄阳,下午有烈日,傍晚有蚊虫,半夜有凉风,清晨有寒露,他一日不识我,就在外面呆一日;一时写不出我的名字,那就饿一时;一刻不听劝,那就让他明白,这世道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宠他,溺爱他,纵容他。”

真是狠心的爹爹,还有一帮子助纣为虐的仆从。

夏竕泪眼汪汪,娘亲……

夏竕是个刺头儿。他有着坚定的意志,更有反抗敌人的决心,还有顽强的对抗力。

他的一切美德都用来抵抗汪云锋的专制、霸道和冷血无情。

丫鬟们走过,看着那小小的娃娃挺着胸膛站在矮几上,手上染着磨,额头冒着汗,身后光着两团被烈日晒得油汪汪的腚,还有那风吹就颤抖的小象鼻子,丫鬟们娇羞的、怯怯的,捂嘴偷笑而过。

屁股腚好热,小小象有点冷;站了一个多时辰,没吃早饭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他虚空抓了抓小肥爪子,瞄了眼在走廊边纳凉吃荔枝的卷书,无言。白砚练功完毕,从院子路过,瞧了他半响,好心的拿起毛笔放入他的手中,这一次,夏竕没有丢开。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萤石,给墨砚加了水,磨了磨,再喂了他一杯茶,看着被晒得有点晕乎乎的夏竕,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开始临摹那三个大字,写一笔就流一滴汗。

夏令寐站在暗处,差点把自己的指甲都给掐断。

三三回

夏竕遵从强者为尊,汪云锋这一点点的惩戒并不能让他驯服。

虽然抓着毛笔,可是他一个大字也没有写,他直接把汪云锋的名字画成了缩头海龟的模样,并且将‘锋’字的收笔画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直接延绵了整长宣纸。

夏令寐几次从窗口望去,只能看到他笔头摇动,仿佛在勤学苦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