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第八吧。”
“啊?又退了一名?”
“怎么,刚才还第七?‘全校’第七?”宁遥很困惑,看不出平时萎成那样的班级,还能拿到第七的位置。
“是啊。”
“我们班级男生有那么厉害?”
“厉害什么呀,还不都是女生拿的名次?”
受到侮辱的男同学们齐齐冲王子杨和宁遥怒目道:“放屁啊――”
两个女生抱着笑成一团。
宁遥很喜欢这般日子。也是等日后,当她走出学校,成为一个有足够年纪和阅历的人之后,不断回想起的时光。如同一个已经走入冬天的人怀念自己遗失在秋天里的麦穗。普普通通的温柔,却带有瑰丽的伤感。只不过当时的她还不能完全的察觉到,只是和王子杨靠在一起,闻着她身上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机的味道,晕呼呼的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十七岁时的时光,缓慢到甚至可以令棉花糖长久的维持最初可爱的模样,而不会逐渐凝固成一块发黄的糖块。
“肚子好点了么?” 宁遥扶过王子杨的肩。
“还行。”王子杨吧笔咬在嘴里,宁遥心一动就开玩笑的抽了下来。
“怎么会拉肚子?”
“大概是吃坏了。”
“恩。自己也要当心点吗。”
“对了对了,刚才在厕所里听见他们说胡亦琴和钟天超,他们两人,那个哦!”
“好上了?”宁遥一脸的“哇呀呀呀,大八卦。”
“是暗示啊。我们胡班长多厉害啊。”
“老师知道么?”
“知道有怎么样。一俊遮百丑。”
“呵呵…”老师的势力往往能超过所有学生承受的范围。
王子杨挑着宁遥腿上的某个角度,干脆躺下来:“我爸妈一起去外地了,家里每人。我晚上上你家吃饭去啊。”
“…啊,好啊!”像是为了不流露出抵触而飞快回答一般“没问题的。”
“好久没去过你家了。”
“是列。初中时你老是来。”
“你也不成来我家吗。”
“那是你硬拖我去的好不好?!”
王子杨很粘人,这一点宁遥非常不习惯。比起随时随地和谁在一起,宁遥对独自一人的情况更受用。可王子杨不同,她是无论上厕所还是逛街都要和宁遥一起去的标准小女生。因此感觉无比厌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拒绝的宁遥,就在如此重中的反复不断理,一天天的排斥着这个朋友。
忍不住的要期待如果生活里没有王子杨的日子。
却又想不出具体会是什么摸样。
晚上父母对王子杨这个突然到访的熟客表现出莫大的欢迎。在饭桌上,二老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子杨蛮长时间没来了哦”“长得更好看了”“子杨成绩那么好,考名牌大学一定没有问题”“宁遥你要好好学学她”。王子杨笑着说“哪儿有”“哪儿有”,一点也不拘束。
宁遥往嘴里扒两口饭,看新闻说到哪个国家了。
这样的女生,走到哪儿也招人喜欢。
那么,自己作为讨厌的那一个,算不算过分。
吃完饭,两人便进了宁遥的房间,王子杨很喜欢管宁遥借各种书,最后搞出属于宁遥的书,只有王子杨看过这种十分不合逻辑的怪现象。而每次王子杨提着她的书离开时,宁遥的妈妈总会说“看人家王子杨多好”。即便是仅仅冲着这一句话,宁遥也非常非常不愿意的把书借给她。
自己不是用来陪衬的。不是配角,只有在王子杨的生活里充当一个不情愿的绿叶。
可最后连妈妈都说:“你认识的那些朋友到都很好,都比你强。”
宁遥当事人的牙齿发酸,才没有叫出:“你自己没本事生出他们那种人来!”
想到这里就有些不甘的宁遥,看到好友又在书橱面前张望的样子,有些冷漠的上去拉过她 :
“好了好了,没什么书。”
“我看看而已嘛,有什么新书?”
“都说没什么书了啊。”宁遥想起来,“你上次管我借的阿加莎的书还没还哪!”
“啊…哦…下次给你带来吧。”
两人靠着床,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王子杨不是的勾过宁遥的胳膊,宁遥半真半假的喊着“放开啦”,想要挣脱。但是王子杨又挤啊挤的挤过来,说着“我肚子又不舒服了”,宁遥赶紧去摸,听她说“因为此话太多了”,就想要一把把她推开。
从王子杨的说话哩,闻到了和自己嘴里一样的,刚才妈妈做的菜的味道。
原来她们可以是关系亲密到这种底部的朋友。
宁遥手停了下来:
“我这又有了本新的阿加莎的书,你要不要拿去看。”
3
运动会结束的那一天,已经主见精神涣散的人群将“体育精神万岁”的口号铲除的豪无立足之地。加上结束的气氛总没有开始的那一刻让人充满期待,于是整个操场都在校长的讲话中恹恹的沉默着。宁遥拖着自己从教室里搬来的凳子,看班主任站在队末因为总分还是在第二天掉出前十名变得异常阴冷的脸,心里默默的喊了一声“见鬼”。
不过全校二十五个班级,除了金前十名以外的,毕竟还有十五个班主任会因此脸色难看。于是当宁遥去化学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时,很自然的听见了以下的句子:
“你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你把比赛当成什么?玩啊?游戏啊?”
从背后几米外传来源源不断的斥责,让宁遥感觉这里的气氛压抑,有些微的尴尬。
“连运动鞋也不穿?你还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比赛啊?”
“萧逸祺,你平时不好好上课,一天到晚跟女同学玩来玩去,现在是比赛,居然连运动鞋也不穿了,你行的啊,你越来越自说自话了啊,可以啊,回去后,你叫你家长写封信来,就说他儿子以后怎么样都与学校没有关系,以后你想怎么做,我都不回来管你。”
宁遥抬眼扫向站在几个隔间外的男生,因为是背对自己,只有那欣长的身影,在整个空间里略显突兀。和他面前矮出两个头的小个子老师站在一起,看起来很明显的强弱关系。事实却正好颠倒。宁遥回忆着,他们三班似乎差几分就能进前十。也就是说如果萧逸祺得了第一的话…
可,不是这么简单计算的。
但老师在气头上,就当你自己倒霉吧。
宁遥冲化学老师道别,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外头有人进来,撞在一起,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听见骚动。男生回头望了过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宁遥便走了出去。
在课堂上,想起王子杨曾经问自己和萧逸祺究竟是什么关系。
怎么回答的来这。
好像每次都说,没什么关系啊。
然后王子杨就跳过眉毛,反复着“没什么关系?哦――”将话题重新改变。
其实宁遥知道她想说什么。在她的心里,同样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只是,它们都是可能性,很远的地方乍看之下是镜面,光亮刺眼,走近后,却只是水面的反光。很容易就在考察后,被完全否定了。
不是镜子。
是水面。
虽然他替自己瞒过王子杨,不惜顶下“骂女生的下流胚”的罪名。虽然他抵来凉汤,想看一个小闹剧那样饶有兴趣的为自己解辣。虽然他蛮不讲理的逼着自己请了炒面,同样的硬拽着自己去喝冰品。虽然每一桩举动,都足以说明它的吸引力几乎随处可见。连应当视萧逸祺为大敌的王子杨也没有在随后的对他流露出过多的厌恶感。
曾经宁遥非常惶恐王子杨和萧逸祺出现在同一场合是会不会爆发出什么尴尬的争执。可大大出乎她意料的确是王子杨采取了十分平静的态度。好像毫不放在心上。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样的男生。谁想要去正正式式讨厌他,也会自己对自己笑笑说,算了吧。
所以,他对人产生吸引力,吸引着光线纷纷靠近,而那些让你以为是镜面的部分,却只是动荡不定的湖水。往上浮一只纸船。也会很快被打翻。他待人好,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只是他享受着自己的潇洒和体贴,只是本性使然。就像一首欢乐的乐曲,无论往里面填什么悲伤的词,也不会改变它轻盈的本质。
歌词左右不了的音乐。
女生左右不了的男生。
在宁遥和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已经很清楚的摸到了这样的真相。
那是的萧逸祺没有丝毫的难堪,而是习惯性的伟笑了起来。
如果自己在她心里占哪怕稍微重要一点的地方,都不会是这种表情。如果自己对他而言有哪怕一点点特殊的意义,他也应该新的尴尬。
但他特别简单的微笑了。
一阵风过去,银杏树叶子又掉了一片。秋正在不断的带走它们。宁遥把头在外的视线收回来,发现老师的板书已经走到了黑板的低端,赶紧补回来。
象有些叶子的离开对树而言没什么意义那样。在男生不愿被别人看见的那些“别人”里,显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宁遥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自己在这个发现后,止不住的压抑。
下课铃响起来以后,宁遥习惯性的往手表上瞄着时间。三点十五分,10月20日。
10月20日。
不知怎么这个数字就让她感觉很怪异。
随后宁遥才突然“要死”的喊了一声,在王子杨从前排有些莫名的看向她时,宁遥觉得自己手心都快要出汗了:
10月21日。明天。就是王子杨的生日吧?!
4
其实每年,10月21日,王子杨的生日都会让宁遥十分疲倦。不知怎地,她的出生好像比自己的要贵重不少。但从各个地方收到的礼物上看也能略知一二。有时候甚至有从美国来的礼物。在当时,是完全和她们幼稚的世界向左的盛大排场。
因而宁遥不得不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用来向人们证明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
多么滑稽而现实。
怪不得王子杨最近总是笑嘻嘻的缠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宁遥还疑惑了好久,现在才明白过来。
往去年想,似乎是管妈妈借了两百块钱替她买了只银质的手镯。随后在家里扫了三个月的地用来还债。
前年呢,好像更离谱,去元祖定了水果蛋糕,结果让一群人在嬉闹中砸光了一半。宁遥即心痛又开心的站在奶油纷飞的屋子里。
每次都是血本无归。
她和王子杨不同,送出与自己能力不符的重礼不是为了向别人展示豪华的作风,而是为了向好友证明,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一阵子这么近乎肤浅的坚信这,送出越重的礼,越能证明两人的关系,不过王子杨每回的感动都没有让宁遥失望过。有一年她甚至还红了眼圈,宁遥赶紧笑着安慰她,可还是点点滴滴的震动了。原来让别人开心,真的是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宁遥希望在王子杨的生日中,自己永远是唯一能够让她眼圈发红的人。
但在仅剩一天的时间里要搞定礼物,实在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翻开钱包,42块7角,按捺不住的嚎叫起来:够屁用啊。
还是得向父母伸手。
为了这样一个朋友扫三个月地。
神经病。
神经病就神经病吧。有些反常对立的情绪根本不需要用常理来说明。
钱还是小问题,更关键的是,王子杨喜欢什么?自己该送什么?什么东西最能让她开心?
这才是最要命的吧。
“宁遥,明天晚上有空吗?”
“啊?什么?”装傻。
“明天晚上要去吃烧烤吗?”
“干嘛呀。明天有什么事?”
王子杨嘻嘻的笑“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宁遥装不下去了,也笑起来说“你就是个让我赔本的主啊。”
“呀!你果然还记得!”
“废话,当然记得,你终于又要老一岁了,我能不记得么。”
“那明天,一起去?”
“恩。”说完忽然想到,“还有谁?”
“什么?”
“就我们两?”
“额。我是想喊别人的,就是…”撅着嘴。
“怎么?想喊谁?”
“我想喊陈谧…”
“…”宁遥咽了咽唾沫,“…那就喊他啊。”
“不好意思的吗…”
“那会,你跟他不是挺熟的么?”
“可这种事就有点…自己…说不出来啊。”已经有点请求的暗示。
“那我去帮你说。”宁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真的?!”
“…恩。”真的。
车迷在电话里听了有些吃惊,也说“时间挺紧”,言下之意还要去买礼物,宁遥赶紧提议说:“那,我们一起去选吧。”
“恩…”男生问,“宁遥也还没买么?”
“额。这个…因为前几天没空。”
“那就一起去吧。”同意了。
“…啊,那就…”宁遥舌头打了结。
“只有现在了。”好想回头去看了看钟似的,声音有一刻的远离,又近了过来。
“啊,是啊。”
“那等会儿我们在地铁站碰头吧。”接着又补充“就八点。”
宁遥挂了电话,过了一会,才察觉到为什么觉得热。她朝镜子里看去,整个脸已经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