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遥着树干的男生对她说:“别捡地上那些,我给你摇点下来。”

带着暧昧的弧度,不断扑落的叶子,红色斑驳的路面。

宁遥没有发现自己停顿的动作,只是眼睛茫然。虽然没有发怔的夸张,却动不了了。

一片叶子等待着细微的风声,沿着自己的额头飘过去。眼睛跟不过去,哑然在那里。

像是追不上的海里的生物,只有不断的沙沙声如暗流在空中旋转。扶过自己的鼻尖。

宁遥举起一片叶子冲萧逸祺摆了摆,男生在那里挺温和的笑起来。

干燥的深秋的天。枫树并不清澈的味道。这样一来,好像什么都带上早点,模模糊糊,在枫叶中传递着的声音,也充满了不真实感。光的另一面男生哑哑的影子,眉目含糊,好似很平常,却因为这样的时间地点,和在空中旋转的落叶,让宁遥觉得有什么事情变得与众不同了。

“最后他们两人怎么样了呢?”

“最后啊…”

呵。忘记了。

等到两人想起应该归队了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天了。宁遥跟在萧逸祺身后边跑边找,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有个人影闪进体育馆仓库后面。

是那面“墙”的地方。

她看了眼男生浑然不知向前的背影,掉转了方向。

宁遥最初也只是期望。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好运至此。她躲在侧门后,一直等到那个女生离开,在去到那面墙前时,一眼就看见了那行新多出的字句:

“王子杨超级大骚X”

一怔不可压抑的愉悦从宁遥心头缓缓升起。

那女生宁遥认识。应该是三班的文娱委员吧。似乎和王子杨经常会因为各种学校活动而碰面的样子。却很少挺王子杨提起。这就说明,两人的关系还不熟。那么王子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女生,似乎还需要好好探查一番,不过八成不是嫉妒,就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喜欢王子杨之类的无聊老套八卦吧。

总之,暂时不必揭穿。

过后几天,宁遥一直向王子杨旁敲侧击着关于那个女生的事情。首先弄明白了。对方叫谢怡。确实是文娱委员。

“她怎么了?”王子杨很好奇。

“啊?我就是听说三班的班花是文娱委员什么的,我想看嘛。”

“班花?”王子杨有些刻薄的笑起来,“他们班除非就她一个女生。”

“怎么,你跟她不太好?”宁遥抓住话题。

“谁跟她不太好了。是那谢怡自己一天到晚的拿眼横我,莫名其妙。”

“她干嘛啊。”

“就是不知道嘛。好像是前个月起越来越明显了。”

“一个月?”

“是啊,就是我推上了前的一个礼拜,还和她一起开过会,那时还觉得没什么呢。”

“…哦…”

“宁遥――”王子杨靠了过来。

“干嘛?”

“我跟她如果哪天吵架,你要帮我哦。”

“…我帮她。”

“…你这人,专说假话。”

“你才是,有些事明摆着的。还非得要我说,多无聊。”

一旦注意到某个确定的对象后,连宁遥也能感觉到谢怡的不善之意,最明显的是一次宁遥和王子杨下楼梯,和对方及另一个女生擦肩而过后,宁遥很清楚的听见一句“骚货”。王子杨不只是没听见还是装聋作哑,宁遥也不吭声。

但是,能够彻底确定了。

王子杨被个把人讨厌,那是实在正常不过的事,连自己这个朋友都会忍不住想要找个洞,朝里面不断的骂出脏话,更别提其他人。只不过,宁遥并不能阻止别人的念头里除去这一部分,有时候她甚至会有找到同盟般的幸喜。但如果对方并不动作,把什么都分时称安然无恙的状态,不会让王子杨察觉到而愤怒或伤心时,宁遥也一样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一旦,女生在暗中的比拼摆到台面上要高成鱼死网破的结果,宁遥绝对不容许王子杨被他人诅咒或欺负。

能够这样做的,一定只能是自己。

别的谁也不可以。

初中时宁遥便因为她的保护者姿态而常常受到他人取笑,不过王子杨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变成了宁遥的专属物品。别人可以欣赏,可以触摸,可以放在手里打量,却不可以愤怒的把她砸碎。最后能够这样做的,只有主人,厌恶或想放弃,才可以。

因此一贯很平和又低调的宁遥,也会突然现出她异常激烈的状态。肃然进了高中后,因为女生明显都懂得伪装自己,所以宁遥一直没有因为王子杨和谁正面起过冲突。

可这次,那个叫谢怡的女生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超出了宁遥承受的范围。

只缺少一个导火索。

4

周五那天,王子杨被喊去为校庆活动做彩排。宁遥听到这个消息就给自己上了跟弦。

尽管她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可又在一阵的兴奋中预感要出事。

于是在同班女生冲进教室喊着“吵起来了”时,宁遥几乎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拉过秩序混乱的女生让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宁遥你去呀!王子杨和别的班的女生吵起来了呀!”那女生十分强调“王子杨”。

“你先把出什么事告诉我啊。”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注意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吵起来了,好像就是因为一个道具放在那里,结果王子杨说本来预备在这里的,那个女生不同意,就突然吵起来了。”

“和谁啊?”一边有人问。

“我也不太清楚她是那班的。”女生想想,“反正不是三班就是四班。”

宁遥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恩!宁要你去看看那。”

说完以后才感觉,好像无论自己或别人,都习惯了把王子杨交给自己拜托了一番似的。这么想着,有些莫名的得意,宁遥跑出教室们,却没有朝礼堂去,而是赚到了三班门前。看见萧逸祺,走过去拍他的肩:

“喂。”

“呀哈?”男生很惊讶,“你转班了?”

“谢怡是哪个位置?”

“啊?”

“谢怡,你们班的吧?”

“是啊…”男生朝前三排第四个位置指了指,“不过,你找她的座位干嘛?”

宁遥走过去,终究还是因为在陌生的班级里收到一致的注意而有些紧张,不过她飞快的从座位里抽出谢怡的书包。连带着一些课本也掉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迅速的冲出前门跑下去。

立刻停到了萧逸祺的喊声:

“宁遥,你干什么――”

干什么。打击报复呗。

等待了礼堂。因为两个女生吵架,谁也没有去韩老师,大家一半看戏一半着急的停了手里的活站在或远或近的地方旁观。

王子杨每次都会碍着面子的缘故。狠话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因此在宁遥走进大门时,仿佛处于弱势地位。走进了,宁遥便从王子杨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上察觉了她眼里亮亮的东西。

“你妈把你生成这种德性,我才觉得丢人呢。”因为略感占了上风而得意洋洋的那为文娱委员,配合着话语,斜斜的瞥着王子杨。

宁遥在这个时候爬上舞台,随后甩出大半力气,将那女生的书包朝她脸上扔过去。

“卷铺盖滚吧。”

周遭的人几乎都在散了一地的书本和文具里闷住了,王子杨险要柔过眼睛来确定宁遥是真是假。

叫谢怡的女生显然是最摸不着头脑几乎要被砸晕过去的。但她很快跳起来,冲宁遥大吼一声。

“你干什么!你怎么骂人?”

“我就是骂你啊。”宁遥瞪住她,“骂你不行?你清高你圣洁你妈把你生成这种德性你妈是土星人还是火星人?”

王子杨已经倚过来,宁遥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拉住,更是停不下来:

“你没有骂过人?对,你是不骂人。你不都把那些话写墙上了么?”

与对面的女生脸发青同时进行的,是王子杨的手快速的捏紧了。宁遥心里猛地察觉到什么,却没有来得及去想。

“你放屁!”女声好似要打过来。

宁遥站上去一步:“我放屁也不及你的嘴臭,那种话你也敢写,真是心灵的写照情怀的描摹啊谢怡同学,我等下就领这里所有人去看看,不是你写的也没有关系,你也可以感受一下世界上有比你更该骂的人!”

“宁遥…她怎么了…”王子杨嗫嚅着问。

“她啊?嫉妒你卷跑了她男朋友吧。”宁遥猜的,不过估计八九不离十。

“你胡说!根本不是!”

“哦…不是这个?那就是别的咯?!”宁遥盯住对方“总不见得是王子杨扶谁过马路你没扶到,还是王子杨捡了钱包交给警察叔叔你没捡到吧?”

不少人嘻嘻哈哈哈的笑起来。女生没了面子,一下子在临界点上爆发了:

“不不,不是我没扶到谁过马路,也不是我没捡到钱包啊。我是没本事伤了脚,装出瘸子的样子让人接送啊。我是没本事没完没了的请人到加里玩哪。”

非常浅显易懂的挖苦,却突然想起凹进一根木刺,扎得宁遥某个地方,一下子没了进去。在血管里碰出一连串的刺痛。

“你说什么啊…”王子杨也听明白了,立刻冲出来,“你跟陈谧什么关系啊。”

“我哪儿会跟他有关系。”

“…那你骂她干什么?”宁遥赶紧续过思维。

“我是替我姐!!”

晚上,在萧逸祺推荐的炒面馆里,宁遥和王子杨各端着一碗牛肉面。这里的生意依然热闹,与往常所不同的只在于,是非常喜爱吃面食的两个女生,都吃的异常文雅。

宁遥筷子落下来,每次都要放掉一半。

吃不下去。

胃口好似被放光了气的袋子,明明空着,却因为束口太紧,而装不进任何东西。

宁遥默默的看了一眼王子杨,她比自己吃的更少。看见宁遥的视线扫过来,王子杨笑起来:

“你真是吓死我了。”

“什么?”

“宁遥好凶哦。”

“…很讨厌么。”

“不会。谢谢你,”王子杨拍了拍宁遥的手背。

“…我也知道这是超级丢脸的是,”宁遥无限痛惜的样子,“我一定嫁不出去了。”

“我养你呀。”

“神经病。你是女的。”

“有什么关系。好朋友嘛。”

宁遥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你觉得…”

“什么?”

“谢怡她姐姐应该是…谢莛芮吧。”

王子杨没有应声。一筷子一筷子的插着面条。

“怎么了?”宁遥看她。

“宁遥你…好像很喜欢谢莛芮吧。”

“…哪儿有。再说了,什么叫很喜欢,什么叫不很喜欢啊,不都是朋友吗。”

“…那你觉得…陈谧是不是跟她特配?”

5

王子杨是――

大小姐。漂亮。娇蛮。惹人厌恶。行事自私。

她每天都会在楼下等宁遥,从来没有想过宁遥是不是也愿意。从来都要和宁遥一起去吃饭,也不管宁遥有没有足够的胃口。从来宁遥到哪儿她也要跟到哪儿。宁遥做什么她全要问清楚。没有饭吃的时候就直接跑到宁遥家,借宁遥的书,评论她的海报。往往说的都是同一句话:“你怎么喜欢这种啊,啧啧。”

宁遥和她认识了六年,

六年?还是七年?

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一种流行彻底毁灭,让一片海洋有推进大陆,让很多任何人和事都在风云中流散,让一个人失去照片上在他前后左右的所有的脸。

可六七年里,王子杨却一直在宁遥身边。好像是哪个齿轮出了故障那样,意外的一直在身边。连讨厌她,对她在内心不断滋长的厌恶,都已经如同珊瑚礁,成了地图上固定的坐标。

如果哪天突然消失,会让来到这里的旅行者摸不着头脑。

而谢莛芮――

喜欢。不熟。

喜欢,可是不熟。

她没有王子杨漂亮,也没有半点近似王子杨的脾性,宁遥每次见到的都是成熟于自己,瑰丽于自己的脸。声音好听,动作里是分辨不清哪科哪目的味道。

似乎长自己两岁。

知道的只有这些,只能说出这些。

明显的喜恶分布里,仿佛是急于摆脱前者,踏进后者的世界般的心情。

可是之前就说过了,女孩子的事,从来不能以表面的现象来轻易丈量,不然,就是是最精确的尺,也会随后在截然相反的结果前丢尽颜面。

明明会发生很自然的事,让一切循着人们的“理所当然”而走。可终于在那个地方发生了致命的意外,条理裁决不了的,规则定夺不出的,惯例比对不准的,落在地上的纸团变成白色的牵牛花。真正的花朵。所有的魔法都在它面前哑然无声。

宁遥摸过王子杨的额头说:“我觉得陈谧是喜欢你的吧。”

“可谢莛芮真的和他超熟啊。”

“那又怎么样?”宁遥埋头吃面。

“而且我觉得…陈谧似乎挺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