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朝着不知具体日期的那一天走去时,已经把之前所有的全部储存在心里,看它们由外至内的硬化,最后成一块凝固的心。

对它说“拜拜”。

拜拜。

我等待在未来的那一天里,再次融化关于你的记忆。而现在,只能说“拜拜”。

随后。冬天收走了它最后一个线头。寒假过去。入春了。

一个寒假对于学生而言最大的作用在于收取红包。宁遥加虽然亲戚朋友不少,其中也不乏长辈,可没有王子杨那般的豪放家风,每个长辈给的压岁钱数目都在三十至五十不等。虽然不是大数目,对宁遥来说,还是很宝贵的,可以起草一下某件外套的购置计划,又好像因为兜里有钱而突然向成年人更靠近了一步,充满着貌似冷淡的欣喜。

去买完书,又从小饰品店走出来,正盘算着接下来去哪儿,这时,宁遥看见了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的萧逸祺,刚想喊他,名字兜已经跑到喉咙口了,从他身后又走出一个女孩,很熟练的去啦男生的胳膊。宁遥脸一僵,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而是萧逸祺转头看见宁遥,笑起来,便冲她打招呼:

“呀!”

“…嗯,你好。”又冲出他身边的女生点点头,“你好。”

“买东西?”

“嗯。”

“现在浑身的都散发着被金钱滋润的臭味啊。”

“…我还有事,先在了。”

“啊?什么事?不一起去吃点东西么?难得遇见哪。”

宁遥看了看勾着他的胳膊的女生的手:“我才不做电灯泡咧。”

“哈,不用紧张,一起来嘛,我们正要去jarome吃甜品。”回头问了问一边的女孩,“是这么读的?”

“不去了。真的还有事。”

“什么事?”

“…萧逸祺,你很啰嗦啊。”

“我也想跟去嘛。”

宁遥扫一眼女生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你好好照顾你女朋友吧。我先走了。”

“别乱说呀,会害我困扰的。到时候你负责吗?”男生显出一派“坏了你赔”的无赖嘴脸。

宁遥却看见她身边的女孩往后退了半步,松开了挽着他的手,想要藏进阴影里去似的,咬住嘴唇。

萧逸祺你真是个大烂人。

随后宁遥听见女孩一字一字的开口:“我想起还约了人,先走了。”

“啊?约了谁?”

“…朋友。萧逸祺,你和你朋友谈吧,我先走了。”

“恩,那好,拜拜。”男生冲匆匆离去的女孩背影又喊了一句,“电话再联络哦。”

“萧逸祺…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烂最烂的男生。”

听见背后恶狠狠的挖苦,男生很是吃惊:“怎么了?”

“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男性的良知啊!”

“我有啊,我也经常看成人电影啊。”

“…”宁遥气的拔腿就走。

“恩,说说清楚嘛。”

“别靠近过来!”

“靠近过来了。”

“你有病啊,不要跟着我呀!”

“那我跟着谁去?”

“我怎么知道你该跟着谁去,你朋友反正那么多。”

“可仙子就遇见你一个了啊。”说着就要抓宁遥的胳膊。

也许是之前的状况一直在做铺垫的缘故,也许是男生太过无所谓的口气激怒了自己,也许还有其他更多更深的原因,而这么多原因累积在一起后,就不再需要研究它们就近它们究竟是什么,清楚的只是突然的无名火烧得心脏发疼,宁遥用几乎厌恶的力气打开了男生的手,

3

男生的脸色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难看了起来:“你干什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做了些影响恶劣的事。

“犯得着么。”声音冷冷的。

“…”宁遥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心里一顿后,急着找点什么理由不回来,“我就是不太…”

“不太什么?”

“…喂!我几个月前刚失恋啊!你不要这样没分寸的来刺激我好吧?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换成男生沉默了起来。宁遥暗自庆幸起来似乎能够过关,琢磨着怎么才能快速从这样的局面里脱身,随后却听见了一句非常出乎意料的句子。

“jarome的芒果布甸,我想,你会喜欢的。”

店里生意太好,等半天也不见位置的样子,宁遥和萧逸祺不得不改成外卖带到街上,为了避风,钻进并排的两个电话亭里吃。两个隔着两块厚玻璃,也就不说话,宁遥更是投入在芒果的味道里,虽然天还没有热,会觉得有些凉,可芒果的强烈味道和口感配合着奶香,润的自己整个身心都开怀起来,不时巧合侧面的玻璃冲萧逸祺露出无限享受的样子。

男生也冲她回笑着,一边比出“我说的,没错吧”的手势。可能要安静一阵对萧逸祺来说真是件特难的事,过了片刻他还是扯着嗓门在那边对宁遥说:“就是这地方太傻啦,还好现在没人来打电话呀。”又喝一口热奶茶,笑着说:“水火交融。”宁遥看着靠近他嘴边的玻璃,因为说话的关系,聚出一小团白色的雾气,男生的个子高,那块白色的雾气在自己视线需要抬一抬的地方,缓慢的萎缩着,快要消失。

宁遥伸手去点住那里。是萧逸祺正好回头看来时,如同点着他嘴唇的位置。

男生的手指隔着两层玻璃,压成一个小小的平面,离得那么近。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在预料中被安排的场面,所以男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看起来像受了某种惊吓,可女生显然没有察觉,只在那边笑了笑,嘴唇动作出的形状好像是“热气没了”,随后就收回了手,有端起盛着甜品的碗盏。

萧逸祺把勺子往甜品上插了进去,挖下一块,又不动了。他转眼看着另一边的女生正在埋头苦吃的样子,因为各自的关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头顶中心的一星点白色头皮,在黑色头发的衬托下,非常刺眼。

几乎是白驹过隙的时间,在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非常古怪的不可寻找来源的念头:“在她面前吃甜品,会不会不太合自己的形象。”这种尴尬和不自然虽然只是一瞬的产物,却不可抹煞的出现了,以至于男生很难找出一个理由把勺子里盛出的一块布甸放进嘴去。就这样一直到最后。

“明天就开学了。”

“暑假可真遥远啊。”

“等到了暑假的时候,我们就要高三了啊!”

“高三。怎么?”

“…你却根筋啊,高三啊!”

“高三啊。怎么?”

宁遥翻着眼睛,自己真是对牛弹琴。

“呵呵。我知道你指什么啦。”

“…哦!”

“高考又能怎么样呢。”

“…你是天才,你跟我们不一样,谢谢天才今天的款待。”

或许是到了时间,两边的路灯柱子在“嗡嗡”的跳了两下后,跳亮了,整条路立刻显出绵长的昏黄色,宁遥跳着格子步,从这个路灯一直到那一个。萧逸祺不出声的跟在后面,抬头看着天色,头顶是灰蓝,向边缘而去后,就加深成了暗蓝。

走到哪里,哪里就从深蓝变成灰蓝色。

有时候会让人错觉成世界中心是以自己为标准而改变的。

错觉而已。

在两个路灯之间,影子像快速移动的指针一样从身前跑到身后,到了下一个路灯,又从身后跑到身前,循环不断。

萧逸祺看着宁遥和自己的影子在路灯间一点点缩短消失,随后又飞快的跑到了他们的前面,女生踩住自己的影子。好像在哪个故事中看见的,踩住影子能让对方跟着做自己的动作,似乎是忍术的一种吧。而没过多久,影子又向后倒回来,自己踩住女生的影子。

脑袋的部分,头发的部分。

暗黄色的半透明的影子。

好像是粘稠的糖液。带上无名的香气,蒸发在周围的空气中一般,这样流向自己。

男生停了下来。

“我说…”

“啊?”宁遥没有回头,还在跳着计算步伐。

“你没事了吧?”

“什么事?”

“你还在喜欢那个人吗?”

差点踉跄一步,宁遥列克转身回看过去。站在路灯下的人影,因为光阴的氤氲而显得异常模糊,背光的缘故,脸部只看得出线条的大约轮廓,又因为突兀的氛围,而显得异常遥远。向某个从古老时间而来的故人,不知道该用熟悉还是陌生去考量。

“…你在说什么啊萧逸祺。”

“问你还在喜欢那个人吗?”

“…关你屁事啊。”

对面是静默,过一会儿:

“我是想说――”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鞋子提到你脸上,要不要试试看。”

男生肩膀的线条好像硬了起来,几秒后,突然松开,萧逸祺笑着走向宁遥:

“怎么,八卦一下也不行啊?”

“…你是男生好吧?!”

“行行行。”

4

被妈妈一路追问着说“你有没有穿棉毛裤”的宁遥,等到离家之前才及不耐烦的向她抬起小腿,翻过长裤的裤脚,露出里面一截白色的棉布,妈妈这才放心,说今天报道时要交的钱都看看好,别弄丢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

下了楼底,宁遥这才蹲下身,把塞在袜子上,包住脚腕的“棉毛裤局部”取下来。

只是一块手帕伪装的。不过还是把妈妈骗过去了。

都已经春天了。怎么能穿棉毛裤这种听起来就了无生趣的东西呢。

做女生就要时刻以纤弱的身体与天气作抗争,决不能轻易借助诸如棉毛裤之类的外在的物品。宁遥想起她以前和王子杨经常一起变着法儿的瞒着父母,好比妈妈很讨厌她买零食,每次宁遥提着薯片什么进家门,都会被妈妈一顿训。三番两次的,也就不敢了。可还是馋啊,怎么办呢,宁遥就每次穿着睡衣睡裤说:“我出去逛一圈。”然后买完零食,把它们塞进裤子里,而睡衣宽大,所以只要进门的时候弯一点腰,看起来就毫无问题。把这个方式传递给王子杨的时候,她很是取笑着宁遥:“你的裤子就是机器猫那兜。”又颇炫耀的说:“我妈妈就不会管我这个。”宁遥就恶心了一回。

不过她们都从各种粗糙而成功的小技巧里,练就自己现在的样子。宁遥发现好像自己一直一来就特别擅长伪装。装作穿着棉毛裤,其实只是贴了快手帕在袜子上,装着没买零食,其实是塞在裤子的橡皮筋里。又或者可以安安静静做王子杨的好朋友。

好像有几个礼拜没有见王子杨了。

这么男的。不仅因为寒假,还因为宁遥跟着父母去了外省的奶奶加过新年,留在加的日子没有几天。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好比宁遥不知道改怎么安排接下来和王子杨的相处,所以有些可以的回避了。毕竟自己很难像以前一样听她讲述各种话题了吧――话题里怎么可能不包括陈谧的部分呢。

除夕的夜里,宁遥在奶奶加的院子里和人一起放鞭炮,声音四下爆发,响的吓人一跳。宁遥一直捂着耳朵一惊一乍的缩在一边,等到鞭炮都点完了,爸爸在一边说:“哎呀,都过了十二点了!”宁遥这才跳起来:“真的假的啊?!”

过了许愿的时间了。

无论哪一年,自己都是个需要被祝福的较色。初二时候许的是进重点高中,不再发豆豆和爸爸妈妈长命百岁。初三时也挺接近,只是吧不再发豆豆换成了不再经痛。每年续的这些心愿里,有实现的,也有没实现的。看人好像总还要拜托给神仙一般。拜托完,那自己的事也完了,至于神仙答应不答应,就不是自己锁能控制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宁遥从来没有一次是提到“希望和王子杨分开。”又或许在她的心里,许愿这种事,总带点圣洁的质感。怨毒的念头,自己说给自己听就好了,不用去讲给哪路神仙。

宁遥站在充满了新年气愤的硫磺味中,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奶奶加,随着零点接近,非常亢奋,对接下来的一年,非常亢奋的期待着,虽然一无所知,却还是按捺不住要向往,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变成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更出色,是不是进步了,大的变动,小的变动,怎样的变动。

可整个过去的一年,眼下会议起来的时候全是无数雷同的日子重叠在一起,没有意义的一幕幕存在大脑皮层的最浅处。骑自行车的颠簸,读书开的灯,夏天游泳,露天游泳池里有一直绿色的美丽的昆虫。而真正度过的每一天,全都烧融在一起,在时间的底座上极缓极慢的缓慢的流动着,无法分辨。也许仔细想象,能够慢慢的会议起一些大事小事。可终究它们还是在记忆里被麽走了所有的棱角,成了平淡的一个过往,踏上去已经体会不到当时的那种心情。甚至连那次悲伤的失恋,也变成了拥,变成了温热但是粗糙的部分。

自己在去年的零点许下的心愿,有没有实现呢。可惜现在连那一刻许的什么心愿也都不记得了。是变成好看的独立的人,还是遇见帅哥谈恋爱?

有没有实现?

变成怎么样的。有没有恋爱。

好像人人都喜欢以时间为限期盼或要求自己能够有如何的发展,元旦也好,春节也好,小孩子第一天开学也好,过生日又长大了一岁也好,住进新家也好,从这一天,这一刻开始,自己已经是不同的人了,一定能变得更强大吧,一定能做到更好。

今年这个时候已经仓促的过去了。就这么过去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新的一年。

时间就是这样模糊而沉重的概念,可以将大部分事物一刀斩绝,却并不阻止事物本身的持续改变。

去年12月31日十一点五十九分的她,和今年1月1日零点零以分的她,遗憾的是,并没有任何差别,那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太过盛大的美好的东西,不会因为时刻的改变而变成自己的所属物,它们依然在别人的电视上尽情演出,自己是屏幕外的无关人员。

但是,但是人人都在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一定快快乐乐。

也许是因为错过了零点的缘故。宁遥对接下来的一年总有些不自信,等到她回来后一直没有接到王子杨的电话,把着归结为“那丫头一定忙着谈恋爱”时,才进一步确定了这种不自信。

忙着谈恋爱。

也许王子杨在去年许下的心愿里,多半都实现了吧。

她那么的幸运。

隔了三个礼拜的缘故,又见到女伴在楼下等自己时,宁遥不由得一愣,听见王子杨亮着嗓子冲她喊:“你来啦!!”才赶紧跑过去。

“死人!吓我一跳!”

“嘿嘿嘿,不和以前一样吗?”

“春节都干嘛啦啊?”

“光吃了呗。”

“肉成这样子。”边说边去拧王子杨的脸。

王子杨嬉笑着躲开:“想我没啊?”

“想。想。…你肯定没时间想我。”

“胡说。”

宁遥笑笑,一蹬自行车:“走吧。”

5

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陈谧。

只是略微出乎宁遥意料的,是自己已经没有了当时那样清晰的压抑感。终究是什么都在时间中失去了它鲜亮的本质,变成隔着河面上的冰块窥探的湖底么。

那样柔软的空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