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再跟我说话啊。

你别再笑了啊,你知不知道你笑得真讨厌!

有些事情,做过了头,就从背过度到刃了啊!

宁遥走得急,胳膊和腿似乎都有伤口裂开的撕痛,不由得缓了缓。男生赶在这个时候追过来:

“你是病好还热衷于竞走吗?”

“也不管你的事。”

“你到底犯什么别扭啊?”

“我没有。”

突然宁遥觉得眼前一黑,看清了,是男生跳上一边的草堤的台阶,堵住了整个夕阳光似的,宁遥好不容易从脑海里撩出一句话,没有甩干就扔过去:

“萧逸祺,你又干什么啊…”

“是我问你吧。”

“你先下来,这里那么高,掉下去…”宁遥探头往下面的河岸看了看,虽然说这个斜坡不高,可还是挺陡的。一失足,没准就直接摔进医院去挂石膏了。

“你担心啦。”男生嘻嘻一笑。甚至还倒退着走了起来,“那也好。”

“…萧逸祺,你要死啊…”宁遥头又痛起来,虽然台阶挺宽的,可也架不住这么乱来,“你是小学生吗?”

“自行车你帮忙推啦。”男生只看着宁遥,让风从身后吹过来,面朝她笑,“遇见拐弯提醒我哦。”

宁遥看他没有打算助手的样子,只能扶过自行车,一步步跟在边上:“还没到…还没到…还没到%你真是傻瓜。”又想想,“我是比你还要傻的大傻瓜。”

男生的长裤,勾着运动商标的图案,在她耳边发出沙沙的声响。

“要看我哦。”

“那么搞,怎么看啊。”宁遥皱着眉故意不理,心里还是挺怕的。时刻关注着男生后方的台阶变化。

“那摔坏了你赔。”

“要赔找你妈去赔。”

就要到尽头时,宁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同班女生的笑声,她赶紧回头去看,发现对方原来不是冲自己而来的,又想找地方躲,这么一个错神,等她被提醒到时,只听见男生一声大喊,从草坡上传来碰撞声。

3

“萧逸祺…你说你是不是打傻瓜?!!我没见过比你更愚蠢的大傻瓜了!”等医务室老师离开后,宁遥终于把别在心里的话怒吼出去。

“还好啦,就是伤了头。”男生躺在一边的病床上,是因为姿势的关系么,声音听起来柔软了许多。

“…你没摔死真是老天不长眼。”宁遥气的不打一处来,“做事要有分寸啊!”

“还好啦。”

“好个屁!”

“喂喂,不要那么凶。”男生动了动身体,把头冲向宁遥一些,“真的没事。”

“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明白吗?是分寸的问题,分寸!”宁遥觉得再不找个机会好好给他上一课,没准下次就是在治丧委员会上写给他的悼词了。

“我怎么没分寸了?”男生似乎很莫名,“这帽子也扣的也太大了吧。”

“大什么大?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吗?你这次受的伤,你平时待人的态度,你说你又没有分寸。”

“我平时待人怎么没分寸了?”男生追问道。

“…”宁遥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少根筋的话,可看着男生好似任人摆布似的,又壮起胆子“你对人好不好?”

“好啊。”

“…说的还真不害臊。那么,你对谁都很好?”

“是啊。”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你简直无药可救。”宁遥站起身就想走。

“喂,干嘛说成这样?”男生拼命摆着手,示意“谈话可以继续”。

您高站了一会儿,深呼吸几个来回,才又坐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

“…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啊。你是说我对人太好了,尤其是女生,会给她们错觉。”

“…你知道啊?!”

“可有没有错觉是她们的事,那不可我能控制的。我所能控制的就是我想对别人好,就这么做了。很简单吧。”

“你就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吗?这样叫做残忍,明白?”

“别拿电视里的套话来摆显呀。”男生呵呵笑着,“你们女生总是自己想的太多。这样谁受得了。”

宁遥沉默一会儿:“可是既然你有喜欢的人…就不应该再这么做了。”

下一秒,男生几乎是翻身从床上做起来,语气无比激动:“你说什么?!”

“…我说。”这么剧烈的反应,应该是没错了,宁遥抠着手指,“你有喜欢的人,就不该这么做了,对她很不公平。”

萧逸祺几乎把宁遥的脸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看了足足有十几遍。宁遥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干什么啊?”

难僧又躺了回去:“…没什么…”

一系列的表现都说明自己说的没错。宁遥正干坐着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好做什么好,听见萧逸祺的生硬重又响起来,没有什么语气,只是带有如同韧丝般的细微触感,被他的鼻息吹起来后,异常轻柔的沾在宁遥额头上:

“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就是知道了…”

“…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我真想掐死你这种大烂人啊,“你去问问她不就行了。”

“说什么呢…”

“干嘛?还不敢表白啊?”

“我这种人不适合做这种事。”

“少来了。我看你说句‘晚上一起回家吧’比什么都简答啊?”

“这有什么?这和表白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烂啊!这话在别人说起来意义就和你说的不同!你看你平时都干了些什么。”

“‘晚上一起回家吧’,就是告诉对方了?”

“…对你来说不是了…”宁遥心灰意冷,这种话就是说给王子杨听了她也会当成是一句特别平常的邀请吧。

好像,自己又在做类似的事了。

男生轻轻的笑起来,说了句:“我都不知道,真的可以么?”宁遥去倒了杯水,边喝边口齿不清的说:“是啊是啊对别人来说就是。”

“喂,是谁啊?”似乎过了许久,宁遥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萧逸祺没有回答。

“我都知道了啊。”边取笑他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边拖着凳子蹭过去一步。

男生合着眼。

睡着了。

医务室里基调是白色的,虽然不大,也谈不上漂亮或者有气愤,但很干净。光线充足,阳光却不会直直射进来,宁遥坐在凳子上,手中茶杯的热气袅袅上升,光线缠绕着白色的水汽,湿漉漉的划开,柔和而稳定,浮在她的额头上,泛着浅浅的细光。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宁遥不敢回过头去看时间。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当时不敢看时间的缘故,是因为怕把这一刻用时间长久定在心里。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每一个细节都如同丧失了锚的船,不知道要漂去什么地方。可事实上,即便没有看向钟表,宁遥还是长久的记住了那些全部的细节。

透过百叶窗,有节奏投在男生脸上的日光。一半眼睛在光带里,还有一半在光带外。轻微颤动的睫毛。

好像碰一碰就会消失般的不真实。

却又长久的记住在脑海钟,船沉没在海中,从千万的时间里变成被鱼群和生物锁覆盖的小岛。永远的定在那一刻,连时间也拿它没有办法。

4

那些看似毫无理由的东西,其实都是有理由的,只是我们太年轻的时候,还想不明白其中具体的因果而已。

我们听说的毫无理由的讨厌,总是有理由的。不恰当的述说,不合时宜的相见,人和人的心距离其实遥远,谁也不应该贪恋它们之间的过多亲近。

我们所说的毫无理由的喜欢,也是有理由的。对方的一举手一投足,挑准了最合适的时候嵌进自己的眼里。一两句话里的温度,那么适当的温度,好像把手放进37度的水中触感虚无。那些已经成为生活的一角,如同一片树叶,一阵铃声,一条通往马路的通道那样,成为自己生活中一部分的人。

没有理由。是因为有太多的理由。团做一块结到一起。找不出最先是哪个线头。大大小小的理由,染上人的眼睛,漫到鼻梁,游过头发的弧度,最后在耳朵上留下吻痕。年轻而舒展,本身就是韶华的具象。等到自然光在门后被掩实,沸腾的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爬上了空间。

晚上在加时,接到王子杨的电话,宁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她。

“这人还挺有趣的。伤的厉害么?”

“厉害倒是不厉害。我看有点神经兮兮。像个疯子。”

“但很好玩啊。”

“我说你到底怎么样…”模模糊糊的问过去,“我看他过几天就要对你表白了吧。”

“吓,不要乱说!”

“…是真的…我今天跟他说过了…”

“他说什么?”

“什么他说什么?你想怎么样才是关键吧?你别告诉我说真都要通吃哦!?”

“通吃…这个说法太难听了!”

“你不是挺讨厌他么?最初…”

“…哦…都快不记得了。”

“你这什么记性…”

“记得就好吗?”

“啊?”

“没什么。哎…我都不记得跟萧逸祺有过什么接触。”

“…恩…”其实宁遥也有类似的想法,“…就是奇异的吸引力吧。”

可是事情并不依靠各自的想法而沿路前行。

周五傍晚的全校大会上,上千人在操场列队,等到校长上去说了没几句话,突然开始下起雨。原先是小雨,老师们似乎还没有放在心上,一心想着坚持到最后就可以了。可随后雨越下越大,宁遥觉得刘海都有湿透的迹象了,让一千多个学横集体淋雨似乎很有可能被人说成体罚,所以校长当机立断的喊了句:“散会!五分钟后在体育馆里集合!”

所有人开始集体从操场上撤退。呼啦啦的速度混合着嬉笑的气氛,一直蔓延进了教学大楼。宁遥的腿伤好的已无大碍,虽然胳膊还疼些,却在集体大逃亡的感染下跟着跑起来,人流分成数股填充了走廊和楼梯。不知是不是错觉,等同学们冲进教学楼里,仿佛外面的雨又大了一点。大家纷纷挤在楼道口擦着头发。

外面突然空空荡荡。非常鲜明的对比。

宁遥贴着一边扯着外衣抖落水珠的女生,这个动作也正在许多人中迅速普及。从男生的运动鞋中踩下的水渍,反复重叠后变成一小片污浊。大理石的花纹在水印下变得模糊。空气里多出些超市而高温的因子,一直悬在年轻人的头上没有散去。

等到全校师生排队进入体育馆,闷热的水汽似乎更浓烈了一点,让人怀疑现在是不是春天。校长举着话筒测试着“呼呼啊啊”,宁遥想笑,看看王子杨也在前面,野史从鞋子湿到小腿,眯眼看仔细了,发现她今天似乎穿了两双袜子,一双丝袜打底一双白色浅口袜。

干什么呢这是,大费心机的。

转念之后,宁遥才响起来自己昨天对她说的那句“可能这两天就会对你告白了吧”。脸色不禁又有些难堪。王子杨为什么总有无数的机会让自己去讨厌她。

宁遥按了按脖子边的纱布,下面的那根血管跳动又明显了起来。

经过一场雨的冲洗而显得军心涣散的队伍,经过老师们的多次集合也没有变安静些。宁遥在其中站的身体一阵阵酸疼,小心翼翼的揉着肩膀。歪着脑袋小心检查每个伤口的状况时,发现有一股笑笑的骚动正在队伍中传播。看不具体。好像只是一个对一个交头接耳,话题在持续单线传播着,像身体越来越长的百足虫。骚动更近了一些,能够看见每个听者流露出兴奋的脸色。估计八成是咪咪宣扬“校长裤链没有啦”之类的小道八卦吧。

宁遥刚转回实现,突然听见一声“好,我们继续开会”,洪亮而略显滑稽的男声在体育馆里震荡来回,地下的学生有一刻完全被震住,终于收住闲散的心思对校长露出麻木的崇敬。

就在他慷慨的提到“我们今年已经获得了市委颁发的十佳”时,有人在边上点着宁遥的背。她疑惑的回头,一张陌生的脸,余光又看见班主任的目光炯炯,赶紧把角度调小些:

“什么事?”

“有人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

“啊?什么?”

“哦,那边传过来的,告诉脖子边贴着纱布的女生‘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是你吧?”邻班的女生满脸克制不住的放光。

“谁说的?”宁遥也摸不着头脑。

“三班那边传来的。”女生指着一边传话给她的男生。

“三班?”

女生又点过身边的女生。女生又拍着另一侧男生的胳膊,小声的说着什么,男生便将指针指向下一个目标,不断的,你指我,我指着他。

在人群中悄然浮现出一小条曲线。在微小的动作和眼神间,接力般的传下去。

好似沙漏流到最后,倒转翻个。重新开始。逆回着再现出那根不透明的线。线上串连的是一个男生对女生的邀请。是邀请。野史告白。

――请帮我穿给那个贴着纱布的女生说。

――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吧。

宁遥猛地反映过来。拨开曲线的痕迹朝始作俑者看过去。

站在十几米外队伍末尾的男生脑袋上还绑着纱布,和她实现相碰是挥了挥手。

5

很多时候都不得的借助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是一个多么无助而又天真的念头。可事实正是这样无助而天真,持续演奏同堂的音符。只有从观众的反应中,才能听见自己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音乐。

在很多时候微笑,流泪,摇头晃脑,看更多的书,买不知哪国的电影来看。

在很多时候做这些,并不一定是因为自己高兴,难过,得意洋洋,爱读书或者爱艺术。

我在很多时候做这些,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看见,在他眼里变成高兴或难过,得意或酷爱读书的人,变成那么生动的,值得他喜欢的人。

心思就是这么简单。

复杂而简单。

谁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