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因此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当时因自己烧的迷迷糊糊的,也是后来病情好转了后知道此事。

当时雨雪在床上还动弹不得,后贺明蓁又特意去求了母亲。

请来府医为其治伤开药,又拖拉了半个月后雨雪才下了床。

贺明蓁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动。

贺素卿一妻一妾,共有二女二子。

贺明蓁与贺明博皆是贺二夫人所出。

二房的庶长子贺明章即将弱冠与刚及笄的庶女贺明蓉出自妾氏杜姨娘。

杜若素有才名,姿容婉约,因此也颇受贺素卿所喜。

贺明蓉身着浅碧色衫裙带着身边的侍女,盈盈踏进了安澜院。

见长姐和幼弟坐在院中,笑着上前曲身行礼:“妹妹不知,姐姐在陪明博读书,贸然前来打扰明博功课了。”

贺明蓁抬手过去纠正弟弟的握笔姿势,示意他继续写。

自己缓缓起身望向贺明蓉,回以一笑:“无妨,不知妹妹前来可有何事?”

贺明蓉巴掌大的小脸,眉眼清丽,俏皮一笑:“并无他事,只想着几日未见姐姐,心中甚是思念。”

贺明蓁邀她去亭中入坐,以免打扰正在书写的弟弟,二人刚一入坐。

雨霏便奉了茶来,贺明蓁亲自给她斟茶,笑道:“近来天气闷热,我实是不愿多走动。”

顿了一顿,看向贺明蓉复又打趣道:“听闻近来府中来了好几位媒人,俱是来为你说亲的,不知道妹妹心中可有看中的。”

自从自己的亲事一定,杜姨娘也急了起来,因贺明蓉只比自己小了半岁,已有意无意的去母亲跟前说过几次了。

贺素卿虽有几分喜爱杜姨娘,但对妻子亦是敬重,从不插手内宅之事。

贺明蓉面带红霞,嗔道:“姐姐快别笑话我了,婚姻大事自是全凭母亲做主,母亲选中的定是极好的。”

贺明蓉眼珠一转:“倒是听说祖父对我那未来的姐夫,赞不绝口,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见上我那未来姐夫一面啊。”

贺明蓁但笑不语,灿若芙蓉。

“姐姐你真好看,特别是这一双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双眸了,真正的眉眼如画。”

贺明蓉望着眼前的长姐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心中有些酸涩。

随即又“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嘻嘻的又开口:“对了,祖父寿辰将至,想来我那准姐夫应当也会来吧?”

贺明蓁点了点头,笑言道:“嗯,应该会来,怎地,你还要去偷看他不成。”

“那是自然,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未来姐夫长什么样了,姐姐你到时候可不许向母亲告状哦。”

贺明蓉嬉笑道,眨了眨眼睛。

贺明蓁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

姐妹二人又闲扯了几句,贺明蓉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安澜院。

雨雪望着离去的主仆二人,心中鄙夷。

这个五小姐仗着杜姨娘受老爷宠爱,自己也常在老爷面前讨巧卖乖,哄得老爷很是开心,日常吃穿用度竟隐隐和自家小姐比齐。

偏又那张嘴惯会哄人,夫人和小姐也从不说她。

雨雪每回见她花枝招展的模样都觉得心中愤愤。

偏偏这人又时常爱来安澜院中晃悠,以为自己有多招人喜欢似的。

送走了贺明蓉,贺明蓁又回到院中的那颗老槐树下。

见弟弟已经写完,正端坐着等自己过去,摸了摸他头上的总角,又捏了捏他白嫩嫩颇有肉感的脸颊。

轻笑道:“好了,别皱着眉头了,人都已经走了,小小年纪赶明儿都快有皱纹了。”

弟弟不喜欢贺明蓉,总说她坏,早几年倒也没有这么排斥她。

只因前年有次在家中见她打罚奴婢,竟拔了头上的簪子直直往奴婢身身上刺去。

那婢女身上被刺了好几个血窟窿才见她停手。

自那次回来和贺明蓁说过此事后,弟弟就很排斥她的亲近了。

弟弟要明年才满十岁,那时不过才六七岁刚刚记事时。

想来是当时那一幕对他刺激太过大了,任凭后来贺明蓉这么讨好他,他都对她爱搭不理的。

贺明蓁对此也没说过什么,她也一直对这个妹妹很难真正的亲近起来。

总觉她常常是带着面具在和自己说话,那种感觉怪怪的。

加之她上回在纪府发生的那个意外,当时她之所以会去湖边。

正是因为贺明蓉说听纪府侍女说湖岸风光不错,邀她过去的,随后她称有事自己先行离开了。

贺明蓁本就想寻过清净处,不欲到那人多处。

见岸边甚是幽静,且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柳,便留了下来。

后又见岸边好似掉落了块女儿家的帕子,猜许是哪家贵女遗落下来的。

想着女儿家的东西万一被府中仆从或者外男拾到了多有不便,便想走前帮忙捡起。

谁知那岸边泥土甚是软滑,一个不慎竟跌落湖中。

雨雪不会水只得在岸边焦急呼救,遂有了后面那一出。

现在想来当日种种看似都是意外,但总还是觉得太过巧合了。

“哎呀,姐姐你又揪我脸,我要去同母亲说,我的脸就是被你揪肿的。”

明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嘴角嘟起,摇头晃脑的想脱离自家姐姐的魔爪。

贺明博正是小孩贪嘴的时候,又是家中老幺,贺府上下都宠着他,是以被养的玉雪圆润的。

又因年纪还小,圆头圆脑的,像极了那画像上的童子,看着很是招人疼爱。

贺明蓁就时常喜欢捏他的脸,觉着肉呼呼的,手感甚好。

“阿姐,与你定亲那人是不是不好?我常看见母亲叹气,我上次还听见玉嬷嬷和母亲说悄悄话,说那人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家里很穷的,饭都吃不饱的。”

明博说着又皱起了眉头,在他心中如果连饭都吃不饱了,那也太痛苦了

近来因为他的体重过重,母亲都不让侍女给他吃零嘴了。

贺明蓁看着弟弟这小大人的模样,无奈的笑着问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可是听见方才我与你二姐姐的谈话了。”

“好啊你!写着功课还走神是不是?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贺明蓁说完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头。

“我不是故意的,她那么聒噪,我想不听见都不行。”

明博嫌弃的哼了声,说完又拽着贺明蓁的袖子,小声道:“阿姐,我去求求祖父让他给你换一家好点的行不行?”

贺明蓁看着年幼的弟弟那脸上明晃晃的担忧,心中感动。

抬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开口:“你上回在母亲那里定是听错了,他姓何,可厉害了,年纪轻轻的就被选为庶吉士了。”

“姐姐悄悄和你说啊,咱们爹爹可都没他厉害,姐姐很开心,你可不许去祖父那里乱说,当然如果以后我的阿弟也有这么厉害,姐姐会更开心的。”

“嗯,阿姐,以后我要比他还要厉害!”明博重重的点点头

“那这样的话,以后我们的小明博作功课时可不能再偷懒了哦。”

“阿姐~~”一说到功课,明博苦着一张小脸,幽怨的看着自家姐姐。

·······

秋去春来,贺府内的海棠花开了又谢,寒意侵袭,奴仆们都早已换上了冬衣。

府中上下一派忙碌的景象,皆因两日后便是贺老学士六十五的寿辰了。

贺老不欲大办,但因学生与亲朋太多,即使不大操大办,也预算了近六十桌的宾客。

贺家大夫人早早的便与弟妹商量着张罗宴席了。

自贺老夫人病逝后,贺家便一直是贺家大夫人掌家,一般年节时府中忙碌之时,二夫人也会帮衬些。

更别说公爹寿辰这种大事,做儿媳的更是不能躲懒了,事事恨不得亲力亲为,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这段时间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明蓁因即将出嫁,这次府宴二夫人便带着她一起打算让她先实践实践。

先前虽早就教过她管家之事,但真正动手让她去做却少之又少。

第5章

转眼到了贺老学士寿辰当日。

贺府内宾客云集,烛光相辉,一片喜气洋洋。

贺家的小辈们均一早齐聚西院给贺老学士拜过寿了,此时都在各司其职的盯着寿宴待客一干事宜。

何为安作为准孙女婿,也早早到了,承上贺礼后,仆人将其领到贺府园中先稍作歇息。

园中已聚了不少人,多是朝中同僚和些名士,见还有几位翰林官员,何为安走过去同他们见礼寒暄。

一番寒暄过后,何为安找了个人较少之处,静静坐下。

脑中在沉思事情时,忽觉衣袍被人扯了一下,转头低下一看。

见一位大约八九岁的长得颇为圆润的小童,正拽着自己的衣角。

何为安知道贺明蓁有个弟弟,今年九岁,见这小童衣着用料考究。

猜想他应该就是贺府那位最小的小少爷了,果然下一秒小童就开口证实了他的身份。

“你就是那位和我阿姐定了亲的何庶常吗?”小童抬头问他。

“是我。”何为安点点头,看着他。

“那你以后要对我阿姐好些,虽然她总爱揪我脸,还老盯着我功课不许我偷懒。”

“但她还是我最喜欢的阿姐,我阿姐可漂亮了,你若见过她也会喜欢她的,你以后若是敢让她伤心了,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贺明博说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何为安,像是在等他的承诺。

何为安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纪府时的情形。

当时抱她上岸时,因两人俱是一身狼狈,他不过匆匆一瞥就转开了视线,连她模样都没看清。

到现在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抱着她时掌下触感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以及那匆匆一瞥那张白得晃人无一丝血色的小脸。

何为安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小孩,脸上笑意清浅,回他:“好。”

贺明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欢喜,脸上立马扬起了笑意。

正欲再开口时,忽然听到传来找寻他的声音。

匆忙开口:“那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哦,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下次你来府中时,我再来寻你玩。”说完就急忙跑开了。

何为安看着那慌张离去的小身影,为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小的兄弟,心中失笑。

不过想想他倒也没说错,自己到时娶了他姐姐后,他可不就是自己的兄弟了。

贺府寿宴一过,立马就临近年关了。

庶常馆也在前几日闭馆了,寒冬腊月的,因着各家采买年货,街上行人到是不少。

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城中一片银装素裹的。

巡城营的一早便组织了人铲去了城中道路上的积雪,保持城中道路通畅。

天寒地冻的,何为安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此时正窝在家中案前,奋笔疾书,眼中带有倦色,他前几日接了个活。

今日便是交稿之日了,之前写了几篇,却怎么都觉得不甚满意。

昨夜望着窗外的风雪,忽而文思如泉涌,一提笔就停不下来。

熬了一宿通宵,望着昨夜的成果,心中欣慰,正提笔抄录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在庶常馆学习的庶吉士们,吃住都得自己解决,何为安在馆选过后。

便找了人伢子租了这处离翰林不远的城西青石巷的小院子。

因为喜静他未与人合租,上京城中物价贵,这小小的院子更是一月要三两银子,半年一付。

好在他之前在老家时积攒了一些积蓄,到了上京城不久后又重操旧业帮人写代文章,手头到还有宽裕。

因家中清贫,何为安早在十三四岁时,除日常学习外,便是想着怎么赚钱。

他帮书馆做过抄录,字画,各种各样的活计,书馆掌柜知道他是府学的学生,知道他家贫。

后来有次偷偷询问他愿不愿意帮人代写文章,不论哪个时代的文人学子们都是颇有傲气的。

而能考入府学的学生们更多是眼高于顶的。

在他们看来自己心血所著的文章,若是交于他人署上他人名字。

无疑于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羞辱自己的名节,是为所有文人所不齿的,要遭人唾弃的。

何为安到不在乎这些,对于这种文人节气,他向来就不认同,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和家人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在他看来那读再多书都白搭,他向来就是个务实之人,从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且帮人代写文章比抄录报酬要来的高多了,一篇文章几两到十几两。

当然如果遇上主人满意,有、出手大方的主,给几十两的人也大有人在。

何为安当即答应了下来,掌柜说要先拿一篇他之前的写的文章去给买主看看,觉得合适就会联系他。

掌柜同他说府学学生们的文章在世面上很是受欢迎的,后来那买主果然同意了。

自那以后何为安一有空就会帮人代写文章。

到上京稳定后,他多方打探,又开始了重操旧业。

不过这回要他做的隐蔽多了,中间特意转手了几趟经手人。

最后直接和他对接的更是他自己的人,毕竟他已经入了朝堂,这种事万一传出去终归名声有碍。

何为安放下手中笔,不知这都除夕了,谁会此时来找自己。

和他关系交好的那几位同期,两位早已回了老家,一位家就在京中,可这除夕应当也不会出来寻自己。

因老家在河东比较远,而庶常馆元宵过后就会开馆。

若是回老家一来一回时间根本就不够,是以他留在了京中。

他披上了外袍,快步走出过院中,打开大门。

面前站了个年轻女子,手中提了个大大的食盒,面容清丽,身着贺府奴仆的冬衣,不远处还停了辆马车。

门刚打开,看到人后,雨霏便扬起了笑脸。

开口道:“何公子,奴婢是贺府的侍女,因今日除夕,听闻您未归家,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膳食过来,略表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说完把手中的食盒朝他递去。

何为安楞了一下,才接过食盒,虽心中还有些不解,还是微笑道:“晚辈谢过贺大人,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不敢当,奴婢先回去复命了,公子安康。”

雨霏曲身施礼后,便踏上马车离去了。

何为安看着手中的食盒,心中莫名,立了一会儿,才慢慢关上门回了房中。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因食盒内部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菜竟然还是热的。

可见是刚做好就匆忙送了过来的。

食盒上下共有四层,何为安一层一层打开取出里面的菜碟,竟足足有五个菜,带一盅汤。

还配了一碗大大的米饭砌的实实的。

何为安看了眼这碗严严实实的白饭,心中忽然明白了过来,脸上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桌上还有自己昨夜囫囵下的只吃了几口的面条。

这会儿上面上漂浮的油都已经冻成白色凝结在一起了。

想着自己这几日因为没有出去,随便对付的吃食。

这儿再看看桌上刚从食盒内拿出来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膳食,顿时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大口朵颐起来。

安澜院内,刚用过早膳的贺明蓁见雨霏回来了,忙上前问她:“怎么样了,他可愿意收下?有说什么吗?”

雨霏看着自己小姐着急的模样,笑着回道:“我照小姐说的,何公子收下了,朝老爷致了谢。”

贺明蓁也不知道今早起来为何会突然想起来,前两日听母亲闲聊时说起何为安一个人在京中过年的话来。

又想起弟弟之前说的他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话。

当时也不怎么的,想着今日是除夕了,还亲自去厨房挑了好几个菜,还压了好一大碗白饭,让雨霏送去给他。

“我只是见他一人孤零零的在京中过年,觉着怪可怜的,你可不要瞎想了啊。”

贺明蓁见雨霏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模样,不大自然的说道,耳根处有些发热。

“是,小姐心善。”雨霏认同的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贺明蓁见侍女的神情,更加窘迫了,脑子一热,索性说道:“本来就是,况且我也和他已经定亲了,我对他好些也是应该的,对,就是这样的。”

说着还自己点点头,扬起脸看着雨霏,眨了下眼睛,面上自若,耳根子却红了个彻底。

贺明蓁从刚得知自己要嫁给何为安后,由起初的茫然。

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也接受了自己以后要同这个出身贫寒,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往后共度余生结果。

包括她前段时间和闺中好友小聚时,几位姐妹话里话外为她以后要嫁这样一个人感到惋惜不平时。

那愤然的模样,她自己心中却无甚波动。

虽然大家都说他很穷,可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贺明蓁不过草草撇了一眼那单子,还是被惊到了。

想着有自己的嫁妆,她和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

第6章

何为安交完差后,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年货,想了想,还是买了一些,回到青石巷家中时,已近傍晚。

将院中上下里外扫除了一遍,已是暮色四合了。

拿出早上贺府送来的膳食重新热了一番后,独坐桌前。

屋外寒风肆掠,屋里亦是清清冷冷。

何为安在烛光的影影绰绰中对墙上映出的人影举杯,第一次觉着一个人过年有些孤单。

贺府中仆人们一早便得了主家的丰厚的赏钱,众人脸上皆是一脸喜意。

一入夜,早上刚高挂上的喜庆红灯笼从府外起亮满了贺府中的每一个角落。

府中灯火通明,挥散了那铺天盖地的寒意。

贺家众人欢聚一堂,小辈们都收到了长辈们给的压岁红包,仆人们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在布菜。

贺明博紧紧抱着怀中的红包,高兴的在堂中欢快的乱跑。

兴奋的嗷嗷直叫,玉嬷嬷紧张的跟在他身后,就担心这位小祖宗一个不小心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