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幸亏那时候有乔怀宁。”提到乔怀宁,她不觉胸中一阵苦涩,闷闷的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也跟着举起整罐啤酒,一仰头,居然一滴都不剩,当他高举着易拉罐仰着头晃动时,林小年看得一愣一愣的,压低声音惊呼,“你怎么这么喝法?”

于有余撇撇嘴,“那要怎么喝?”

她默。

他皱起眉,剥了几粒开心果,丢进嘴里,幽幽的说:“讲点别的吧,我跟乔怀宁又不熟!”

她却紧闭着嘴,不再开口。

时间早已过了大半夜,火车依然与铁轨有节奏的碰撞着前行。

睡意再次袭来,林小年将头靠在车厢上预备眯上一小会儿。于有余拍着她的胳膊说,“这么睡法多难受。”他指着自己的腿,示意他靠过来,“我这里提供枕头。”

也许是喝多了啤酒,她反应有些迟钝,竟然忘记了对他的防备,乖乖将头侧过去,躺在他腿上,喃喃的说了句:“我就借用几分钟。”

于有余倚着铺位上的栏杆冲她笑,“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带我逛H市的人间天堂。”

林小年果真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恢复了明亮,晨曦从车窗打进来,显得清新、温和,又带着淡淡的亲切。

她坐起来,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立即清醒。

火车已经进入H市,林小年透过车窗看到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一草一木,心里开始激荡,她拉着于有余往外望去:“那里是H市的远郊,著名的国家级旅游区。”

于有余被她的兴奋感染,想站起来看仔细,可是,费了半天劲,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林小年看到他奇怪的表情,忙问:“于师兄,你怎么了?”

他指着被他压过的那条腿说:“麻了!”

她才想起来,她枕着他的腿睡了半夜,于是,她很诚恳,很小心的把手放过去,帮他轻轻揉捏起来,边揉边问:“有没有好点?”

于有余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搬着腿,迅速绕开她的手,很狼狈的说了声:“行了,我自己来。”

看着她尴尬的样子,林小年才醒悟,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暧昧,她也脸红起来,低着头,喏喏的说了句:“对不起!”

于有余背对着她,不敢回头,却不忘嘲弄的调侃,“你这对不起说的很不是时候。”

林小年头昏脑胀的问,“那应该什么时候说?”

于有余却没理她,从行李包里拿出毛巾,飞快的奔舆洗室去,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可是,谁让他偏偏遇到林小年这个活宝呢?

火车到站的时候,于有余拖着两个人的行李在站台上张望,林小年问他望什么?

于有余只是笑,“看看H市的美女多不多?”

无聊的人,林小年懒得理他。

第 6 节

出了火车站,林小年被老林同志单位的车接走了。

于有余在出站口呆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一串数字,没过几分钟,也有车来接。坐在车上,于有余还不忘给林小年打电话:“别忘了下午带我去逛人间天堂。”

“下午要补充睡眠,人间天堂明天去,反正它又跑不了。”可能回到家的缘故,林小年连语调都不一样了,明显透出吴侬软语的柔和与亲切。

“那好,明天你给我打电话。”于有余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先合上手机,然后涌起莫名的笑意。

“人间天堂你不是去过很多次?”司机边开车边问。

“还想再去一次!”他双手搭在脖子上,伸了伸懒腰,开始抓紧时间补充睡眠。昨晚对他来说可是一次折磨,他还从没有一整夜不睡的经历,而且是在火车上一夜不睡,还不能做别的。

“是不是又勾引了哪个小女生?”司机饶有兴致。

于有余把后座的靠垫丢过去,“开你的车!”才成功让前面的人闭了嘴。

林小年原本对于有余挺有成见的,可是,后半个学期却突然对他改变了看法,觉得这个人恶劣虽是多少有些,但有时候也有那么几分仗义和热情。况且,他是师兄,又只身来到她家乡,不尽地主之谊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第二天休息够了,她真给他打了通电话,“于师兄,你还要不要去玩儿?”

“我还以为你耍赖,不带我去了!”他悻悻的揶揄她,他可是起了大早,收拾好了一切,就专门等她电话了。

“怎么可能?”林小年嘻嘻呵呵的说笑,然后约了地点集合。

做为义务导游,林小年基本算尽责了,无奈于公子要求太高,两个人走了一路,也吵了一路。

他说:“明明某某湖很好玩,为什么不带我去?”

“这里你熟还是我熟?那个湖现在都成臭水沟了!不带你去是为你着想啊。”

“可是,为什么不请我吃你们那个很有名的什么醋鱼?”

“鱼?那可是于师兄你的同类?原来你喜欢吃同类的?

“彼鱼非此鱼啊!”

“再话多,等下不带你玩了……”她咬着牙忿忿的抗议。

“是你话多啊。”他无奈的摇着头。

一天走下来,林小年已经宣告投降了,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再也不肯动,直喘着气说:“歇歇吧!”

于有余却精力充沛,帮她在路边的冷饮部买了冰其淋,还小跑着回来,“那就歇会儿,反正可以明天接着逛。”

“还有明天啊?”林小年叫苦。

“当然了,来一次H市不容易,起码该看的都要去看看吧?”他意犹未尽的说。

“可是,明天……”她想找个像样的借口,却找不着。

他似乎明了她的心思,说:“下次,去别的地方我给你免费当导游还不行?”

于有余在H市一呆就一周,林小年几乎天天陪着到处玩儿了,害得老爸老妈都抱怨:“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却天天往外跑!”

她只能解释:“有师兄过来玩儿嘛,我总不能不理?”

“师兄?”老妈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笑得像开了花,“我说呢!”她似乎明白过来,“去吧,去吧!我跟老林都支持,哪天带回家来看看呀!”

林小年直翻眼皮,嘟起嘴叨念:“难道更年期了?居然这么三八。”

于有余回北京那天,还特意给林小年打了电话,表示感谢:“小黏糊,冲着这段革命友谊,等你回北京的时候,本公子去车站接你啊!”

她其实期待另外的人去接,所以客客气气的说:“算了,师兄不用麻烦。”

漫长的暑假因为忙碌,变得短暂,快要结束的时候,她主动给乔怀宁打电话透露行程。乔怀宁那边仍是一片吵闹,像在食堂排队买饭。

他为难的说:“小菲要我陪着去医院,估计不能去接你了。”

又是欧阳菲,林小年涩涩的念着这个名字,硬是笑呵呵的说:“没关系啊,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欧阳师姐怎么了?为什么去医院?”

“感冒吧?嚷着不舒服。”乔怀宁的声音不大,也不算温柔,却透出一股子浓浓的依恋和爱护。以前,他也曾爱护过她,像邻家妹妹那样,可现在,他却依恋着另外一个人。

本是炎热的天气,因为内心那股失落而变得冷清,颇有几分凉意。她一个人萧然走在车站广场,想着该坐哪趟公交车才能回学校。

她万万没想到,此时,会在车站遇到于有余。

他摇着手里的冰红茶远远的冲她笑,林小年怔怔的愣在原地,“于……师兄?”她不好意思起来,“不是说过?你不用来接我的。”

于有余点点头,“我不是来接你啊,我来接薛冰,那小子说带了大包小包的行李,非要我跑一趟。”因为天热,他一个劲儿补充水分。

林小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以为……”

于有余却不理她的碴儿,边看着出站口边漫不经心的问:“一会儿有人接你没?如果没有,就等等,跟我们一起回学校。”

“好啊,我正愁不知道坐哪路公交车呢!”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又在出站口等了会儿,于有余拿过林小年的行李箱,然后把手里的冰红茶递过去,“我们去停车场。”

“不等薛师兄了吗?”

“我记错了,他坐下班车过来。”

“哦!”林小年小跑着跟在于有余后面,好像自己拣了个大便宜。

看到于公子换了辆黑色普通轿车,林小年不禁问:“你那辆招摇的小跑呢?”

于有余笑起来,“还给我五哥了。”

“为什么?”

“怕别人以为我们家老爷子贪污公款呗!”

“我上次只是随便说说。”

“没事儿,反正也开够了。”1

“后备箱有水,依云的。”于公子怕林小年热,告诉她自己拿水喝。

“依云,多浪费。”林小年咂舌,“我从小到大,喝的最贵的饮料也就冰红茶。”

于有余笑起来,“你手上不是有半瓶吗?”

“这可是你喝过的。”

“又没毒,你喝过的半瓶我不也没嫌弃?”

她无言了,还是渴着吧。

车子上了三环路,林小年的手机响,她看看号码,居然是苏北海,于是接起来:“苏师兄。……是啊,今天回来,……不用接,我坐于师兄的车顺路回学校。”

“怪不得北海主动要求去接新生?原来有私心!”于有余边开车边叨念。

“什么私心?”林小年问。

于有余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满脸疑惑的单纯面孔,一阵叹息:“怎么白的像张白纸?”

第 7 节

暑假开学,再见到乔怀宁已是金秋十月,林小年默然打量着携着欧阳菲的手,却依然微笑着站在她面前的他,那笑有些疏远,有些陌生,她恍然觉得,就连面前的人都陌生。

“怎么突然想起来Z大?你们……”林小年问。他们的确是突然来访,当时,她在上课,无意中回头向外望了一眼,赫然发现窗外站着乔怀宁,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忙不迭的揉眼睛,过了几秒钟再回头,他居然还在。

她悄悄从教室后面的门溜出来,刚想亲热的喊一声怀宁哥哥,却发现旁边还有欧阳菲。

“我们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乔怀宁递过一袋子石榴给林小年,“小菲特意给你带来的。”

“谢谢师姐。”她觉得袋子里的水果有些沉重。

欧阳菲的脸色也凝重,慢吞吞的说:“怀宁说你喜欢吃。”

她看看乔怀宁,嘻嘻笑起来,说了句:“小时候嘴馋,凡是甜的都喜欢吃。”

乔怀宁一直牵着欧阳菲的手,坦然接受林小年的注视,反倒是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环顾左右而言它,“过了个暑假,你们俩都瘦了好多啊。”

“当然了,跑了那么多次……”欧阳菲突然看了一眼乔怀宁,一扭头,说:“天天跑步锻练。”

“减肥?”

“是啊,夏天热,多跑跑,出些汗,更舒服些。”乔怀宁耐心的说。

除了说些废话,林小年想不出来还能再讲些什么,所以,当乔怀宁和欧阳菲离开Z大回去的时候,她根本没挽留。

“再见!”她只能站在原地,回味这寻常的两个字。原来,再见的时候,一切都物是人非。就如每次与乔怀宁再见,他都离她更远了些。

她抱紧那个装满石榴的塑料袋,回想起当年乔怀宁带她去偷摘农林所的石榴。

也是在十月,他们一起去试验田玩,发现紧南边有一小片果园,种满了柿子和石榴,因为南方不产这些水果,她觉得好奇,于是跟他说:“那个石榴肯定特别甜吧?”

“不知道,那是我爸他们所栽种了几年的试验品种,今年头一次结果。”他经常听父亲提起那宝贝的嫁接石榴树种。

她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期待的问:“我们能不能摘来尝尝?”

“不要!”他想也没想,拉起她的手走走。

“我就要尝尝,”她嘟起小嘴,任性的挣开他。

乔怀宁动摇了,看着满树红彤彤的大石榴,犹豫着说:“就只能摘一个啊。”

她笑起来,露出小酒窝,使劲点点头:“就摘一个,我们一起吃。”

她挑了那棵树上最大的一枚石榴,咔嚓一下揪下来,然后,抱着跑出试验田的果园,坐在田埂上跟乔怀宁你一颗,我一颗的吃起来,吐了满地的石榴籽。

也就那些石榴籽惹了祸,被看田的师傅发现了,追着他们俩满地跑,最后终于惊动了实验室里的乔教授。

乔教授按住乔怀宁好一顿打,边打还边说:“好你个臭小子,敢偷东西吃?还偷了‘一号’!”后来他们才知道,“一号”是那棵上唯一一枚有研究价值的果实。

林小年永远都不能忘记,他边挨打边看着她笑的表情。虽然当时并没有人责备她,她却抱着半个吃剩的石榴哭得像个泪人。

从此,再不会有人替她挨打了,也不会再有那么甜的石榴了,林小年站在学校的中心花园里,失落的想着。"

“嘿,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本能的一闪,回过头,正好看到于有余。“真巧。”她冲他点点头。

于公子却耸耸肩,“巧什么?等了半天才等到你们班下课,陈涵师弟说你中间就逃了。”

“我——我有事。”她喃喃的解释。

“幸好没跟帅哥私奔了!”于有余故意调侃她,因为陈涵告诉他,林小年跟B大的乔怀宁出去的。

林小年瞥了他一眼,咬咬唇说:“于师兄找我什么事?”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于有余晃着身后的书包,轻巧的说,那份随意好像跟她认识了十几年。

林小年心里直犯嘀咕,他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儿?

“请我看电影?”林小年夸张的把嘴弯成O型,仔细从于有余表情中寻找破绽,他认真的表情反而让她更疑惑:“师兄你没搞错吧?”

于有余被她打量的不自在了,没好气的说:“你要不愿去,我叫薛冰跟北海他们了。”

“几张票?”林小年想着,要不怎么能叫这么多人?

“四张,团委刘老师给的,本来是六张的,周晓蔚拿了两张。”

“原来是学生会的福利。”她明白过来,看来不是于公子善心大发,偶尔行善。

“算是吧。”他站在那里,等着她的答案。

“能不能叫上葛言?”

“随你。”于有余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可是,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周五晚上,别忘了。”

林小年呵呵直笑:“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好事,怎能忘了呢?”

周五下午下课,听林小年说于公子请看电影,葛言分外兴奋,饭也没来得及吃,赶紧回宿舍梳妆打扮去了。林小年嚷嚷着:“至于吗?不就是看个电影?”

“是普通的看电影吗?可是跟于有余一起!还有彭兴……”葛言表现出少有的兴致。

林小年无奈的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拜神呢,就差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了。”

“反正你不懂。”葛言说完,又开始新一轮忙活。

沈三月本来在宿舍上网,看着葛言一边换衣服一边哼着歌儿,禁不住问:“什么喜庆事儿?”

“还不是沾了小年的光,于公子请看电影。”

沈三月握紧鼠标的手突然松开了,“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