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反怪她行为理性:“认错人了喊一声又能怎么着?幸好突然想起来给你写MAIL,要不然就错过了。”

连翘低头认错:“没看清嘛。再说当时身边有朋友在。”

“连翘你还是这样,没一百零一分把握的事都不会做。记不记以前在俱乐部里玩,不管那些男孩儿怎么朝你放电,你就只是坐在原地等,非要别人主动上前说HELLO。”

“不是一回事好吧?”

芭芭拉得意道:“就是一回事。不过不是坏事,我妈那时候常夸你,说这才是典型的中国女人,什么东西再喜欢,不塞到你手里你都不会拿。”

连翘理所当然道:“本来就不是所有你喜欢的东西都可以拿的。”

芭芭拉不赞同:“可是有些东西呢,拿过来就会是你的。”

连翘讶然地提醒:“那是犯法的芭芭拉…”

芭芭拉大笑,手指比成枪状毙掉故意与她唱反调的女人:“说了是有些东西!”

连翘向她举了举杯子示降,不再挑战辩论癖。咖啡温热正好,融合了甜与苦的矛盾供味蕾享受。

一如再见芭芭拉的心情,从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转为一种怅然。毕竟两人共同经历的那一段过去,是无可复制的,想起来,便有悄然无声的唏嘘。凝视漾着深褐色波纹的液体,连翘说:“真好,芭芭拉。”抬起头时已对她换上认真的微笑:“你没怎么变。”

再也回不去的无奈现实里,幸好还有不需要回去的芭芭拉。

芭芭拉愣了愣,笑道:“中国人普遍要比美国人老得慢。”忽地又狠狠叹道:“不过你看到我儿子你就说不出来这种话了。瞧着他一天一个模样地长成个大小伙子,想不认老都不行。要么说小孩儿真不能随便乱生啊。”

连翘哭笑不得:“除了你谁还会乱生孩子?人呢?带回国了吗?”

芭芭拉笑容发紧:“在酒店,他跟我赌气,因为我昨天回去太晚。”

连翘对她的胡来无话可说:“你丢下孩子出去喝酒?”

她抓抓头发,忽略指责。“我交待酒店帮照顾了。没事儿,小孩儿闹脾气么,晾他到晚上就好了。哦,对。”她打个响指,转身从包里翻出一盒烟推到连翘面前,双臂叠在桌上,不好意思地笑笑,“免税店买的,被我抽了几根。没想到见你,也没带礼物,皮箱里还有几盒,改天都给你拿来,反正我没有烟瘾。”

连翘看着姿态陌生的白盒肯特,拿过来抽出一支,烟杆通体雪白的,浅浅的味道倒还在记忆里。嗅了嗅,又放进去扣好盖子:“这盒给我就行了,其它的你留着玩吧。我现在也没有烟瘾。

“没有烟瘾?”芭芭拉嘴角抽搐,“戒了?切,你能戒烟我就能戒色戒酒。”

连翘笑骂:“狗屎!真的戒了。”她把玩着烟盒,盒上四个蓝色字母绕着指尖慢慢旋腾,“你知道我只抽这牌子的烟,国内又买不到,干脆戒了。”

芭芭拉义正严辞:“我们祖国没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

她被逗笑:“你说的对,芭芭拉。但我没钱。”话落得到对方怀疑的目光。

芭芭拉舔舔嘴唇,鼻腔发出思索的声音,小动作很像一个人。

连翘有趣地盯着她:“不要我说的每句话都怀疑。”

芭芭拉看她半天,就等这句话,听完立刻说:“值得怀疑啊,你好像不应该穷到买外烟的钱都没有。”

她不避讳地相告:“年薪四万。”

“刀?”芭芭拉挑眉,心说那也太少了,听到她给出“人民币”的答案,当场傻眼:“不动产研究所的全额奖学金毕业生!中国真的有这么不识货还是你自甘堕落了?难道戒了小烟儿改大烟?”

听她越说越离谱,连翘求饶:“私人原因。我们不说这个了。”

“那说说你为什么会在北京,我还打算过些天去深圳看你呢。”

“对不起芭芭拉,这是同一个话题。”

“…”芭芭拉泄气地捂着额头:“得,咱去买衣服吧还是。我和小约翰都没带什么衣服过来。”

“约翰?你对儿子的名字太马虎了。”

“是小约翰。你车停哪里了?”

“注意请提一些适合年薪四万的人回答的问题。”

“见鬼的狐狸死神秘!你到底捅了什么漏子啊?”

不能怪芭芭拉反应过度,连翘在波士顿上学时,已经有名车代步,随便一件T恤也要花上现在个把月的薪水,很多同学都猜她是东亚某国的贵族。而她又是属于那种会让男人女人都对她产生危机感的类型,那时候也不懂与人相处,中式的矜持被她表现成客气的冷淡,连热情奔放的美国人也无法接近。只有芭芭拉肆无忌惮将她从课堂上拉出来,逛街,看电影,泡PUB,去北区吃茄汁豆,去河滨看表演,站在HATCH SHELL最靠前的位置,勾引台上做SOLO 的黑人男孩子;在中国城翘角的牌楼底下,用她现教的广东话到处与人攀谈,如果被问及老家,一准儿回答“周口店”…虽然分开后只偶尔通过电邮联系,可这么久以来,芭芭拉仍是她唯一可以说很多话题的朋友。

即使如此,面对她凶神恶煞的关心,连翘还是选择缄口。

如果说隐私是一个成人的标志,她真不想长大。可有些事情独自面对比分担来得容易,尤其是必然只能接受而无法改变的事情。也许并不是今生的因果,但总会给人“注定”的感觉。哪怕你所承担的,远远超过了你应该承担的,还是会一肩负起,久之会习惯这沉重。

只是仍有梦魇,像厉鬼压身。

当记忆里某片鳞甲被剥落,便露出柔软皮肉,一触即鲜血淋漓。

凌晨两点,刚与酒鬼芭芭拉分开没一个小时,连翘刚睡着就发噩梦,用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醒来。机械地敲着酸疼的腰腿,汗渐渐凉下来,梦中逃命的辛苦犹在,令她再没法入眠。起身旋亮台灯,目无焦距地望着不知名空间。稍顷神智复苏,忽然感觉段瓷会给她打电话,这感觉持续了好半天,手机还是淡定地躺在床头柜上。

灯亮了整夜。

数十公里外许欣萌的卧室也充斥着泛黄的弱光。幼儿园明天有郊游,她睡得很早,迷糊中知道段瓷回来,两人说了几句话,她翻个身又睡去了。

段瓷洗完澡出来,将台灯拧到照不见许欣萌的角度,亮度也调得很低,抱着电脑浏览各大门户网站的行业动态,免不了有新尚居的内容,一些报道让他失笑。

许欣萌揉揉眼睛:“十一…?”

段瓷应一声,下巴轻转,视线却没从屏幕上移开。

她伸手抚抚他的小臂:“怎么还不睡?”

他扭头看她,脸上还留着笑意:“再过一会儿,你先睡吧。”倾身给她个吻,“用关灯吗?”

“不用,光线太暗看电脑对眼睛不好。”她将脸藏到他身体遮成的阴影里,“不过你要早点睡。”

他点点头,随手将她散在枕上的长发理顺。心里还惦记段超的下落,拿了手机去客厅打给美国的爸妈询问。

老段鬼祟地躲开妻子接电话,听见儿子没报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暴跳如雷,骂那事端:“眼看四十的了还当自己小孩儿,快气死我了!你妈那儿我还瞒着呢,让她知道还不得犯了病。”又要表达愤怒又要压着嗓子,音量像海浪一样忽高忽低。

段瓷也是按一肚子火,却得笑着劝他:“放心吧,那么大人丢不了。估计是怕见到我就被送回去,晚两天能来信儿。再说还带着宇宙呢,能疯到哪儿去。”

“宇宙,唉…”他心疼地叹息,“你说这人多不懂事儿吧十一!自己折腾就算了,孩子那么小,还非带着一起。”

段瓷耐性子安抚,又被叮嘱一遍“打电话小心别让你妈听出来”,这才收线。

折折叠叠翻盖,踩不着底的心慌,气得他一点儿睡意都没了。凌晨两点半,午夜档的海外文艺片,颇有催眠效果,只是沙发越睡越热,睡而复醒数番。

电视机亮了整夜。

第五章

睡一宿沙发的人,自然摆不出笑模样,段瓷提着电脑进入公司,脸跟电脑包一个颜色,众人无不费解。新尚居漂亮地借力顶尖同行亮相顾问行业,为业界津津乐道,大老板亲自从香港飞回为新顾问公司总裁下聘书,然而这片风光的总策划师段瓷,近日却债主门前坐似的愁眉紧锁。

总裁特别助理邰海亮奉命打过几通查询电话,对上司的烦恼略知一二。有分寸地做主推了不少可去可不去的公关活动,总机电话也亲自过滤,非紧要事一律称段总出差在外地,不日返京。

直到苏晓妤别有用心的问候电话打过来,小邰开始纠结,这尾美人鱼的圆滑世故他不愿再领教,但她对新公司的重要性却是毋须强调的。撇除三年左右的专业商业地产顾问经验不谈,在到E.L.I.之前,苏晓妤是京城某国企房产公司的公关部经理,商海里翻游多年,倚仗人脉资源丰富,擅与政府机关打交道,出了名的八面玲珑。总裁办公室里的某人正是看中她这方面的能力,坚持要把她钓来己用。

问题是,某人现在有没有心情钓鱼呢?

万一电话接进去的不是时候,正撞在鱼雷上,他上哪再去找个苏晓妤赔给新顾问公司。可如果不接进去,难保这不是心高气傲的美人鱼最后一次往新尚居打电话…犹豫再三,还是切了内线通报。

特助的小心不无道理,此刻办公室里的段瓷的确心浮意燥。想到那个美国来的还生死未卜,他根本无法安心工作,只简略处理了小邰滤出来的业务,直线电话打入,瞅一眼来显便发送忙音,剩下时间都在无意义地等段超联系他。他甚至预感到,下一分钟小邰会转进来派出所的电话,通知自己去交罚款领人——这种事段瓷一点儿都不意外,只要别是去认尸。

段超有酒瘾,平常挺好的人,一喝多就闹事,砸车砸店伤人袭警,无恶不作。老太太曾被气得两次心梗住院。接过老人的病危通知书,自此不敢在父母眼皮底下胡来,改为回国惹祸,这就是杨霜惟恐避之不及的原因。大家都盼着成家生子之后,段超坏脾性会有所收敛,不逞想老实了两年,等孩子大一点儿,又开始混迹大小酒馆,而且变本加厉地迷上赌轮盘。夫妻俩为此一见面就拌嘴,终于双方都忍无可忍,一拍两散。小孩的抚养权问题还没协商,段超不管不顾,直接带着孩子回国,老老实实地失踪了。

可是对段瓷而言,段超纵有再多令人发指的恶行,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气成什么样,说到底还是怕她出事。搜肠刮肚地想着她在北京那些同学朋友的名字,在通讯录里一顿狂翻,打通了两个电话,一个说在外地,另一个号码错了。正这冒烟着火的节骨眼儿上,小邰把苏晓妤的电话接了进来。

段瓷没太多精力与她周旋,但这女人颇懂人心,听出他的客气,便不提新尚居如何强势,只抱怨丢了这个项目,自己在E.L.I.如何抬不起头,又说她老板如何推崇段十一。杂七杂八聊家常一般,竟也说上三四分钟。

与连翘类似的,她的嗓音里也仿佛带把小刷子,虽然前者是声线里天生妖气,苏晓妤则是通过控制语速和音节来制造这种效果,不过都能让听得人从耳朵到心眼里痒痒,筋骨酥松。段瓷本来已经糊底的耐心,硬被她水解软化,又哄了一层出来,忍不住调笑:“有件事我就是随口问问,苏小姐可别不高兴。您是不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啊?怎么说话听着跟唱歌儿似的。”

苏晓妤愈发调子婉啭:“那段总就是学相声的了,这话让您一说啊,听得人合不拢嘴。”

段瓷于是配合地正经八百起来:“你可别当我这逗闷子呢。上次小邰说的事有考虑余地没?”

她疑惑道:“邰秘书可说了不少事,我脑子又不好,段总指的哪一件?”

段瓷不与她多打机锋:“你这颗脑子究竟好不好,我想也不需要我来再肯定一遍了吧?说实话进入北京市场,E.L.I.并不算阻碍,只不过E.L.I.有苏晓妤,难免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

她笑得如梦方醒:“段总真是好会抬举人。”

他轻松问道:“怎么样?强强合并吧?”

美人鱼幽然叹气:“唉哟…好算我没死乞败咧一回,左等右等没人跟进,以为这事儿我想歪了,邰秘书只是随便一说,就我自作多情当了真呢。”

段瓷大笑:“怪我!怪我呢是吧?我听出来了。你说吧,怎么赔这怠慢罪?”

电话里噫嘻而笑,苏晓妤说:“要是,我提出另一种合并方式呢?”

段瓷朗声:“尽管谈!买卖不成不仁义还在,何况对于苏小姐这种稀世之才,新尚居势在必得。”

苏晓妤沉默半晌:“段总把话撂成这样,我再多说就没风度了。”

“哪里。”段瓷执着电话靠进椅背转视窗外,风小心翼翼掀起面前的浅色百叶帘,他摘下眼镜轻吹镜片上的细灰,“就不知道苏小姐喜欢什么风格的办公室?”

电话还没扣回去,小邰已敲门而入,手上若干文件夹等审核人签字。

段瓷看也不看,接过来边写边吩咐:“去和人力资源打声招呼,事业中心总经理近期就职,让他们准备办公室和办公用品,相关合同做好先拿来我看一眼。另外你亲自到行政那儿给我挑一到两个脑子正常的调过去做文员,本周落实。”看看手表签下日期,把夹子丢给小邰,这才扣上笔帽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还差一个策划研究院。”

称心的团队建立是远比业务拓展更能决定企业成败的一步。新尚居顾问的业务流程设置在行业领先,但各流程实际操盘手仅仅二流,类似于目前接下的几个招商和市场推广的项目还能轻松就手,一个大型商业的全程代理做下来就破绽百出。段瓷不想到那个时候现请天尊,未雨绸缪比较从容。他看看略显茫然的特助,笑道:“你不用满脸挫相,苏晓妤点将到我头上,别人跟她过招当然会吃蹩。去吧,给猎头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我要的市调报告高手还有没有好推荐。”

还上了一笔小账,段瓷稍体会债多了不愁的乐趣。手机已经安静半天了,看时间已接近饭点儿,估计各规模保险公司以及俱乐部旅行社等也都进入午休队段。段超就算又玩一宿,也差不多该饿醒了吧…手机闪一下屏幕,不等响铃已被段瓷已抓到手中,失望地看到是深圳的区号,不想接,又心存侥幸地盼着是刷子告知他段超已转战深圳的消息。翻盖贴近耳朵,心道这小子要敢特意打电话吹凉风,找到他表姐后第一时间就打发人去特区探亲。

比他预料更可气的,杨霜在他刚说了个“喂”字之后,竟然说:“你等两分钟我马上打回去。”就把电话给挂了。段瓷小心眼,两分钟后电话响起,他抢白道:“你等我吃顿饭回来打给你。”报复地按下挂机键的同时,看到是个010开头的生号,号码很顺,应该是服务行业。拨过去果然是一个酒店的总台,噌地抓起车钥匙冲出办公室,一路咒骂,奢侈的段超竟然有家不回住长安街!

段超也很愤怒,千里迢迢飞回来的她还不如食物重要!不过也挺奇怪的,十一啥时候把吃饭升到这么优先的位置了?这孩子中学还得过厌食症呢,那时刚把身高蹿起来,结果营养没跟上,瘦干身材就此定型,怎么锻炼都没用。不过上次他回美国时,脸蛋倒是明显见圆,据说找了个幼教女朋友,把他当孩子喂吧?不知道半年没见有没有再瘦下去,男人一瘦看起来就很狡诈,十一长得本来就挂相…偷贬弟弟到开心得笑出声,床上一个棕发黑眼的混血小男童在摆弄新鞋子,间或目光探究地看母亲对着打不通的电话傻笑。

段超拿过鞋又给儿子试穿了一下,放弃地坐到床边,咨询昨天一起购物的人:“小约翰的蓝色鞋子穿了不合脚,哪儿买的了?”

午休的连翘正跟几个同事一起下楼,接到芭芭拉电话,示意同事先去吃饭,自己则退到路边帮她回想走过的商场。说一个被否定一个,连翘也不太确定了,干脆请假陪她原线路重逛。

晌午大错,换到合适的号码返回酒店,芭芭拉忽然想起来问:“你什么工种的想请假就请假?”

连翘撇撇嘴角:“行政。经理给假也不太痛快了。其实我上班几个月了从来没请过假。”

芭芭拉认真地挑拨:“经理女的吧?我认为她是看你这张脸不太痛快。”

连翘着眼点不同:“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夸我吗?”

芭芭拉切道:“随便你臭美死狐狸。下车。”

连翘拎着她换鞋过程中又刷出来两件衣服下车,抬头看着那方正的酒店LOGO:“这里一晚差不多够我一个月的房租了,你要不要和小约翰暂时搬去我那儿住?”

芭芭拉揣着找零跟下来,被问得一愣:“不用吧,我打算玩两天就去我哥那儿了。计划今天就去找他的,他好像临时有事挂我电话了。我没跟你说我哥在北京吗?咱们昨天都聊什么了?”

连翘摇头,哧哧地笑:“好像一直在说波士顿的事。是你亲哥哥吗?”脑里涌出几个小碎片,她步子停了半拍:“我怎么只记得你说过有个弟弟?”要是这样的话,有个人可是在疯找从美国过来的姐姐。

芭芭拉扇着巴掌:“听错了。英语里兄弟是一个词。”

连翘耸耸肩默认,不做无谓争辩,虽然她跟芭芭拉就没怎么讲过英语。“怎么来了不马上去他那儿?”

“你知道我什么原因来的。现在去了他肯定跟我废话,我这会儿还没调整过来,不想听那么多。他不惯着我,搞不好得动手,我会吃亏的。”说着说着猛地一拍脑门,低呼糟糕:“小约翰让我买冰淇淋蛋糕。”

连翘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转角就有西点店,我在大堂等你。”

“没义气也不说陪我去。”她拍拍南美发型,“商店欺负老外怎么办?”

连翘哦圆了嘴:“你是要注意,有些商店不允许宠物入内的。”

芭芭拉痞里痞气指她:“回来收拾你。”大步流星走出去,另一个转门则有人以同样的速度风风火火跑进来。

连翘转身往沙发方向去,走了两步又停下。

总服务台前永远西装笔挺的段瓷,声音里有几分急促:“请问有没有一位段超,或者芭芭拉·威廉姆斯的女士住在这里?”

第六章

没亲眼见过老虎吃人,也应该知道它是会吃人的,所以连翘虽然是第一次看到段瓷发火,可也没有多诧异。何况以芭芭拉那种死不认错的态度,就算是只猫也会想咬死她的。被突然闯入的段瓷从西点店里拎出来,芭芭拉女士一路挣扎,到电梯口忽然停下来,以脚挡门,回头对若干惊慌的酒店工作人员说:“别报警啊。我们是兄妹。”

兄妹还是姐弟,这是个问题。不过连翘无条件相信段瓷,判断很简单,把年少的叫做年长的,这种无厘头事情,只可能是芭芭拉的创意。段瓷他没那么诡异的,就是脾气发起来忒吓人,寒着脸一言不发,薄薄镜片仿佛快要承受不住主人目光的威力而炸裂。连翘拿着被遗弃在西点店里的冰淇淋蛋糕晚一步跟回酒店,按完铃在房门外站了半天,门被慢悠悠打开。眼前却空无一人,下巴降低四十五度,才看到好奇仰视她的小约翰——父亲的发色,母亲的脸孔,非常优质的中美混血儿。连翘微倾下身子,敲敲手里的蛋糕盒子征求意见:“我可以进去吗?”

“让她进来,宇宙。”是段瓷的声音。

还算比较温和,是否可以猜测场面没有失控?

小小的身躯随即让开:“请进。”视线却仍然放在他的食物上,“你是外卖吗?”中国话发音比他父亲约翰?威廉姆斯教授好得多。

连翘笑道:“不。芭芭拉的朋友。”她走进去,扫一眼似乎进入休战状态的两个大人,这才把盒子在茶几上打开。小约翰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手掌,大概觉得不算太脏,接过连翘递来的叉子,专心挖起蛋糕来,偶尔会大方地歪过头打量芭芭拉的朋友。屋子里一时间只有他吃东西的声音。

段瓷盘着手站在窗前,领带结已拉至胸口,眼里还有尚未全退的汹涌波涛。芭芭拉明显在赌气,只看着连翘和儿子,也不讲话。段瓷没时间跟她干耗,摸出手机查找号码:“我给你订机票,你现在就回美国。”

“你无权干涉我的出入境自由。”民主国度的芭芭拉用人权讲话。

“解决了宇宙的抚养权问题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传统精神的段瓷以孩子为先。

“宇宙是我生的,我养他没任何问题。”刁钻芭芭拉。

“或者我叫威廉姆斯来中国。”狡猾段瓷。

“这事儿你别管,十一,威廉姆斯现在跟咱们家没任何关系。我姓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