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云朵飘到安绍严家时,太阳正在头顶,白光晒得她眼前浮现一圈七彩的虹晕。

扎着围裙的安小寒来开门,欣喜尖叫:“连翘来了!”蹦跳着扑进她怀里咯咯笑,小姑娘总这么夸张,连翘被她的笑声感染,一夜烦闷似消了不少。

看到连翘来了,安绍严比女儿更快乐,站在餐桌前连连招手:“快过来吃东西。”

小寒起早差张罗了一桌子中西式早餐欢迎连翘,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也不肯扫女儿的兴,只是生理机能不给面子,半杯豆浆下去快要吐了。

连翘笑着拉住穿梭于厨房和餐厅之间的小蜜蜂:“够了小寒,我吃太多会变胖,不漂亮了。”

小寒一脸认真地辩道:“很漂亮!”低头看看手里冒着热气的瘦肉粥,想了想,放到了安绍严面前,“爸爸吃吧,不想让连翘不漂亮。”

安绍严叹道:“爸爸也想要漂亮啊。”

小寒嘻笑着说:“男生要那么漂亮干啥?”

安绍严又气又笑:“阿翘,你教小寒这种话!”

连翘无辜极了:“不是我教的啊。”

小寒吐吐舌头:“小魏老师说的。小魏老师总是这么说体育老师。”小心翼翼问连翘:“坏话吗?”

这个已经20岁的女孩,智力始终停留在10岁左右,没有准确判断是非的能力。连翘耐心地教她:“不是坏话。但她说的不对,男人的脸蛋儿也是很重要的。”

安绍严佯怒:“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解决掉丰盛的早餐,连翘如约带小寒逛街买衣服。可能是因为心理年龄太低,小寒对人很防备,进了商场便跟在连翘身边,一刻不敢放开她的手。充做跟班的安绍严见状,又有些心酸眼涨了。连翘哄着小寒东拉西扯,分散她对陌生人的注意力,又问她同学穿什么衣服,自己喜欢什么款式。毕竟女孩儿天性,见了漂亮衣服就没心思管别的,慢慢地,她跟柔声慢语的导购聊起来,挑了自己想要的钻进试衣间了。

安绍严这才松口气,一扭头对上两只促狭的狐狸眼,尴尬地咳了咳:“那个,你也挑几件喜欢的吧,我送你。”

连翘拿起手边一件T恤,对着镜子往身上比了比,回头看那个好心送礼物的人。

安绍严干笑:“好像小了点…”一时忘了他们所在是家儿童时装店。

小寒没太发育,骨架还是初中生大小,穿不了成人衣服。

连翘颇遗憾地掐掐腰肢:“腰围没问题,主要是胸围不够。”

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导购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连翘把衣服挂回去,垂首在横杆间挑挑选选,边随口说道:“别太顺着小寒,难受都只是一下下,冲过去就好。你这种保护对她没好处,除非真的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了。”

安绍严不是不明白道理,可是明白道理不表示能按道理做事。小寒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一想到这孩子是爱人拿性命换来,就舍不得让她吃半点苦头。送她进培智学校已经是他的极限。

连翘理解他的无声抗议:“我知道你觉得残忍,但你也看到她这一年来成长有多快。”

安绍严笑笑:“是啊,所以庆幸被你说服。”他对着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女儿竖起姆指,小寒高兴地问过连翘意见,又去试别的款式。拍拍连翘肩膀,两人在店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他说:“现在我想起自己以前的做法感到后怕。我以前不敢想小寒的将来,可是不管我想不想,总有一天我不能再照顾她,那时候如果她还是这样,就像你说的,我的保护会害了她。”

连翘摇头轻笑:“说真的我也怀疑我的做法对不对。”

他推推眼镜,疑惑地看她。

“让小寒长大,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好是坏。”她看着试衣间的方向,食指尖无意识在下唇上划来划去,“你不觉得小寒现在这样很幸福吗?只是有时候可能会让我们大人看了感觉心里酸酸的,为她心疼。可是她自己一点烦恼也没有,很快乐,很满足。安绍严,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她长大?太自私了,想摆脱责任。”

“对小寒来说,成长还不够。对你来说就相反了。”安绍严叠起腿,靠在沙发上,深色镜片加上休闲装扮,让他看上去略显轻浮,但笑容却温暖而可靠。“如果你所谓的成长就是不快乐,不满足,阿翘,我希望你能停止成长,和小寒一起当孩子,把烦恼和疼都丢给我好了。”

连翘说:“如果能,我愿意。”

成长如果能操纵,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大脑如果能操纵,只记快乐,遗忘伤害。

感情如果能操纵,放时淋漓,收时干脆。

可是加了如果的事情总是无能为力的。

正常人如连翘,能操纵的最多不过是自己的行为。“我想去美国。”她说。

静默半晌,他郑重问道:“想好了吗?”直觉告诉安绍严,她的这一去不是散心。

想了整整一晚上,各种相关不相关的场景在脑中天旋地转,天亮之后的浅浅睡梦里,甚至还出现波特斯格尔站铺满涂鸦的水门汀墙壁。

安绍严试探道:“现在办移民不容易,除非…”

“不用。”连翘低声否定,“我自己可以。申请研究所助教,有朋友能够帮我。”

“段瓷的姐姐?”

“姐姐的前夫,刚好是我导师。当年他曾极力留我在美国。”

安绍严出神地望着手边一本画册的光铜封面,正想说什么,小寒抱着几件衣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他接住女儿让她坐在身边,拂了拂她的乱发,取出卡交给导购,然后说:“我不赞成。”

“去美国?”沸沸扬扬的人群,又混合了广播通报的啧杂,芭芭拉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连翘的表情该死的证明了她听力的正常。“这个时候去老约翰的研究所,你是不是成心气我?”

连翘避重就轻:“不是现在。顺利批下来也至少得半年,而且我还没跟老约翰说过,他要替我递申请。”

芭芭拉一口咬断她的话尾:“你最好就不要说了。去玩一阵可以,就住我那儿,一年半载的都没关系。定居就免了,波士顿的未婚女士不欢迎你这种妖精。”

“可是重新见到你,勾起了我对波士顿的向往。”连翘说的文诌诌,但语气并不是玩笑的。

不过芭芭拉不打算认真处理她的憧憬:“你这是一种舍不得我走的表达方式吗?”

“我差不多已经决定了的。”瞄一眼机场服务台前那抹削瘦挺拔的身影,连翘加快了语速:“坦白说芭芭拉,你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质量,我也有同感。波士顿会是个重新开始地方,别忘了我现在只有23岁。”

芭芭没放过她流转的目光,似有所悟地抠抠下巴:“那个,你…该不会是因为…”她压低声音:“昨天我说让你和十一保持距离,不是指空间上的。”

连翘失笑:“想什么呢?这哪儿跟哪儿啊?”

芭芭拉费解地揉揉后颈:“对啊,你躲他没理由躲到波士顿去。”父母都在那里,波士顿是十一在北京之外的第二个家。

连翘叹口气:“我干嘛躲他…”背后呼啸一阵风,她反射性地旋身以对。

杨霜再及时不过地冲至,还为自己配了个形象无比的刹车声。高举芭芭拉带去美国的唯一礼物:“极品飞车手归来!极品香茗在此!”

来机场的半路上,段瓷询问下,芭芭拉才想起给老段买的茶叶忘拿了,遣杨霜开车回去,他们几个则先到机场,以免办手续担搁了来不及登机。杨霜爱飞车,也挺挑车的,不是所有车的都能飞起来,让他开段瓷那商务车无疑是一种折磨。自作聪明道:“许老师没你们家钥匙吗?让她去取打个车送来不就得了,肯定比我折这一来回儿快。”段瓷也不大乐意他回去:“你这一圈跑下来我不定得交几悠罚款呢,让你去就去得了。”

杨霜使泼:“就你知道心疼媳妇儿,我大表姐还心疼他弟呢。”

芭芭拉哄他:“你不是咱自己家人,使着不搭人情么。”

杨霜嘟囔:“许欣萌也不算外人啊…”这满腹抱怨在痛快飙车后通通散去,单纯兴奋地对着手表算时间:“47分钟,险险逼平上次记录。都怨十一那破车莫名其妙老是熄火。”

“你那种脚法正常车都会熄火的。”段瓷打好登机牌,领着小约翰回来,杨霜大嗓门的坏话听得一字不落。他将若干证件交给芭芭拉,看下旁边指示牌的时间:“行李托运了早点进去吧,这登机口在最里头,最近安检特别严,且得一会儿能过完呢。”

杨霜一把抱住芭芭拉喜极而泣:“啊,你终于走了大表姐。回去继续残害美国人。”

芭芭拉护着发型威胁:“抽你啊!”

杨霜不安好心地笑道:“文爷说七八月份可能会过去一趟,你们爷儿俩到时候再喝吧。”他老爷子轻易不喝酒,开了头就挡不住,连芭芭拉也闻之色变。

段瓷揉着小约翰的发顶:“到了给我打电话。”

小约翰点头,然后若有期待地仰望连翘。连翘笑笑,弯腰想抱起他,却是一阵晕眩,被段瓷手快扶住才没有摔倒。杨霜惊呼,上前一步接过小约翰放在地上,芭芭拉看她苍白的脸色,紧张地脱口说道:“看看看看!睡那么晚又一大早起来,你当你还是二十出头小孩儿呢?”好在场面稍有点混乱,也没人注意这句话的不合逻辑。连翘只警告地眯了眯眼,对快要哭出来的小约翰歉然摆摆手:“我很好,别担心。”她半靠在段瓷怀里站稳了重心,却感觉横置腰间的手臂明显地收紧。连翘微讶,不着痕迹看他一眼。

他并没有不寻常的表情,只是喉节上下轻动一拍。“进去吧,我们也回去了。”拥着她转身:“走吧。”

第十三章

杨霜死盯住段瓷轻揽着连翘的那只手,眉头深攒,嘴巴一动一动,跟在二人身后,不觉来到车前。他们停,他也停下来站着,食指转弄钥匙圈,一只脚还打拍子。连翘不见人开车锁,回头看一眼,纳闷地问他:“牙刷你吃什么呢?”

段瓷知道他在用舌尖舔右边那颗虎牙。杨霜打小起一不高兴了就会有这个动作,段瓷曾笑言他“怒的时候就想咬人,明显的兽类行为”。这小子昭然的不悦所为何事,段瓷一清二楚,不过他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催促一句:“开车。”。

杨霜这才明白为啥这俩人大眼小眼都瞅他,闷声闷气地开了锁,刚要坐进驾驶位,被连翘叫住:“让段瓷开吧。”她说着抬头看段瓷,“我昨儿没睡好,坐他车真能吐出来。”

杨霜头一回被人如此贬低车技还很开心,爽快地应声好,把钥匙抛给段瓷,自己则拉着连翘乐滋滋地坐到后座上去了。段瓷从车前绕过,眼角黑眸向连翘意味深长地一瞥:哄孩子本事挺不错的。

连翘卷着垂在胸前的发梢,扭脸看向窗外。杨霜不擅长眉来眼去的勾当,只一径关心美人:“你还晕吗?”掌心在她额头探过,滑下来摸摸头发,宝贝惺惺儿地整理她的衣领,捉小灰尘…连翘好笑道:“你老实一会儿我就能不这么晕。”

杨霜受挫,眯眼瞪她,重重把手里那缕头发甩到她肩上,舔着虎牙缩回手脚转向一边。没几秒钟,忽然咧嘴猛拍司机椅背:“十一十一,我上周给你推荐那小姑娘怎么样啊?挺好看的那个。”

段瓷一时没概念,敷衍问道:“哪个?”

“啧~我在网上传你一包照片。”他指着颧骨提示,“她这儿有颗红色的小痣,你看了也说好看。”

“啊…”段瓷记得这回事,实话实说地答他,“当屏保啦。”

杨霜急道:“别当屏保啊,让你当文员的。”

段瓷早习惯他三天两头砸给他的包袱,慢条斯理道:“回头你自己跟小邰说一嘴。弄个文员也让我安排,还不得以为是我小情儿。”

杨霜哈哈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啊,反正许欣萌也不吃醋,他乐得用自己的资源把十一打造成狂花缠身的绯闻男主角。可惜两人所处的圈子不同,杨霜无法得知段瓷接触的那些人对他都什么评价,也就无从验证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成果。

连翘所知段瓷倒是没有花名落下,不过与不少业界知名的美女经理人关系不错也是真的。北京不比港台,非娱乐圈的人,再怎么受人关注,私生活也甚少被拿出来成为议论焦点。乏人问津是根本原因,都忙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对于与己不相关的事,听了不过一笑。会刨根追底的大概仅是小莫燕洁之流,而这些人的言论段瓷就算得知也无心顾瑕。段瓷有心做的闲事,实在少之有少,他的生活好像已被工作全方位侵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姿势,都能没任何前兆地摸出振动不停的手机接听。

开车接电话自是经常,并且不吝言语,巨细糜遗。事关工作他甚少不耐烦。

这种时候,杨霜识相地闭嘴,不敢再分散他一点精力。连翘于是得以安生下来,欣赏段瓷的危险行为。他讲着电话,目视前方,忽扇的长睫下眼仁不时转动,查看两侧反光镜,双手轮流着拿电话、握方向盘、挂档…竟然不见稍许忙乱,每个动作衔接自如,事先彩排过一般,右手还能空出来几秒吹空调。想必对这种程度的一心多用,他也是习以为常了。协调性好的人,能够并列进行的几件事一定同时处理,自然有旁人羡慕不来的高效率,断不肯甘心全部精力用来做一件事的。

不知怎地,忽然在内视镜里与他视线相撞。只轻轻一触,连翘没防备,来不及掩饰。幸好段瓷似乎只是余光扫至,此刻他的视网膜捕捉物应该只有路况。车里很安静,段瓷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简短发问,问题之间没有直接逻辑联系,倒是有一个从平静到紧张的表情渐变,最后看看车内的电子表说:“我现在机场,你们等我过去。不堵车的话最晚九点一刻到。”

这下连杨霜也听懂了,等人挂掉电话就问:“都几点了还找你过去?”

段瓷却并无不快,笑着还嘴:“要让我去安排个文员入职什么的,我肯定抽他。”

在出租车排队的地方,段瓷将二人放下去。杨霜不放心连翘,打车送她回家,上了楼便赖着不走。他本打算送走芭芭拉,扯上十一去喝酒庆祝北京平安,事有变故,又没别的安排,不愿意一个人回家。连翘太早也睡不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困觉,就见他把冰箱里能生吃的东西都堆在茶几上,然后就不停嘴地吃,不停嘴地说。连翘听着,意外见识到他的特殊才能。

一个周末档的选秀节目,杨霜差不多能叫出里面除了观众之外每个人的名字,选手评委主持人逐一点评,谁练习的时候唱劈过嗓子都能曝出来。连翘是瞧哪节目热闹看哪个,被他这种专业度震服,由衷地夸道:“牙刷我真没想到你脑子里除了车子和漂亮妞儿还有别的东西。”

杨霜相当谦虚:“那跟妞儿聊天不也得聊点儿她们喜欢的话题吗?就算带回家了,也得看看电视什么的啊,光在床上混时间还不得累死我。”

连翘对这说法表示理解,顺势建议:“干脆让十一给说说,你去哪家媒体当娱记好了。反正你又不愿意给你爸卖项链,老爷子又不肯让你赛车。”

杨霜敬谢不敏:“那我也不去当记者。”节目正好进广告,他转向连翘认真地说:“你以为记者比赛车安全到哪儿去啊?十一刚毕业在晚报当记者,有回不写什么东西,拽我陪他夜访洗浴中心,对着咔咔拍照片,车还不敢熄火,怕人追过来不及发动引擎被扣下。你没看见那门口来回溜哒的马仔,穿一挎栏儿背心,露出的地方全穿金。一个个那块儿,十一那样的也就人一根大腿粗。我在旁边这汗淌的啊,他一说走我给油就跑,发动机嗡嗡响,油门踩得脚都抽筋了。到家缓两天没回魂呢,他又来电话说要去趟石家庄地下烟花厂,那种厂子三天两头就就有爆炸的…我说人刑警都没你危险系数高,跑社会新闻跑成这份儿。不过也意料中的,要不是我大姨以死相要,他差点冲去当战地记者。”

连翘想的是,原来他那会儿就什么都敢捅敢报,并不是现在底气足了才为之。

杨霜看她眼中的讶然,笑起来:“看不出来吧,现在他是没那份胆气,就一彻头彻尾商人了。鄙视。”

连翘甩着文艺腔说:“商场如战场,说明你哥并没放弃理想。”

杨霜不屑:“没发现。一群想方设法从别人兜里掏钱的诈骗犯。”说着噗地一乐:“这么想还是那会儿有意思。总跟他往险地儿钻,结果把我赛车潜质给挖掘出来了。”

连翘翻个白眼:“你也爱跟着。”

杨霜大惊小怪地:“就他去的那种地儿,除了我还谁能陪着啊。十一那时候清苦,老段因为他不去美国,要跟他断绝关系。也没个车什么的。文爷倍儿仗义,甩钱给我配了个小切,其实就是给十一的,怕他不要,非说是给我买的。我俩就成天开这车,啥恶劣环境都敢跑。嘿嘿,后来他们主编一个月给我报两百块油钱,那时候汽油还两块三毛二呢。”

连翘笑道:“没说收你入编吗?”

“说了啊。再说也根本用不着他说,不看别的看十一面子,我要想进报社,他们社长都不敢说不行。那时提十一——他笔名就用的十一么,对外发稿没署段瓷,怕有人猜出他是老段的儿子——比现在有名儿,北京看报纸的差不多都知道他。要是连着几天没上稿子,准是又跟哪踩点儿玩命呢,跟着肯定有大稿。第二年他们主编就说要给他开个专栏,让我来当助手。我真动心了,帮他把专栏名都想好了,就叫‘十一历险记’。结果他冷不丁就辞职了,把我和他们主编都闪一下。”说到最后很泄气,毕竟这辉煌他也有份参与,十一说不干就不干了,他可是有些舍不得。

听到那专栏名,连翘到底忍不住笑倒,怀疑段瓷就是受不了这个名字才辞职的。

电视里二十进十五的争夺赛已被观众无视,闹腾的比赛现场成为杨霜说评书的背景音乐。连翘趴在小沙发扶手上,唇角轻扬,听得专注。手里半杯冰苏打已经温热。

段瓷的事迹并非第一次听人说起,早在与他见面之前,这名字便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入她的生活。安绍严的客观评述,小莫等人盲目的吹捧,还有媒体上那些肆无忌惮的人物观点,不同时期不同角度不同人称地拼合着段十一。即使有重合的部分,连翘也不厌其详。

眉飞色舞说得正起劲,杨霜手机响了,看见来电诧异道:“海亮?”

“刷儿啊,”邰海亮的声音总像在讲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一样,贼溜溜地说,“刚看了最新一期的推荐,纳闷您都哪儿淘来的这么多好货呢?哥儿几个怎么没这命儿?”

“命儿?放屁!那是命儿吗?”杨霜听见这话很不舒服,据理力争道:“你们在单位吹冷气玩电脑时候我在淘货,你们跟家傻吃蔫睡喝小酒的时候我还在淘货,好货不让我淘着还能不能有点儿天理了?”

连翘对他说这种话还一副义愤填膺状感到不忍关注,拿过遥控器挑节目。频道跳转,她眼皮也跟着一跳,眸子里面快速闪过屏幕的五彩斑斓,侧首望着杨霜,对这通电话的内容产生了兴趣。

讨论半天新推荐,杨霜打着哈欠问:“你们还得多久完事儿啊?十一呢?我跟他说两句话。”

小邰敛起说笑态度,有点为难地说:“他在盯着人改PPT,要不你点儿…啊?稍等,他说接。”

手机交接过程中,杨霜嗤道:“真能端谱儿,还敢挡我电话。”语气跟那“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给钱”的日军翻译官十成相似。

段瓷听见了也当串线,直接说正事:“你明儿去帮我选几件首饰,适合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女人,单件在三千块左右,一早差人送公司来。别忘了带发票。”

与金店有关的话题杨霜总是很抗拒:“直接给琳娜打电话不就得了。我哪懂那些?”

段瓷不耐烦地斥道:“帮你新店开张你别不知道好歹。从你店子里拿货。”

杨霜脱口就接:“我店也是她管…”猛地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停顿半拍,也没想到怎么遮回去,胡乱应下来:“行行行我知道了明天给你送过去。挂了吧。”

段瓷心知他根本没听清要求,却也不气不怒,因为根本就没指望他能顺利交货。至于他挂着店长之名而不作为的事,段瓷早猜到会如此,反正他和王鹏琳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具体什么情况,长眼睛的就能看明白。唯一担心的是他太过忘形,提醒道:“小心文爷知道了又是一顿暴淬。”

杨霜烦不胜烦:“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回家?过来接我一趟,狐狸窝这儿巨难打车。”

连翘轻笑,直板牙刷还真主动,不给人家段瓷发挥的机会。害她也失去了听下去的乐趣。

段瓷不动声色:“你还在她那儿?”

杨霜理所当然道:“那不得温存够了再走?”

段瓷哼笑:“有地儿温存了还走什么啊?”

杨霜拍着脑门如醍醐灌顶:“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呢?狐狸,我跟这儿住吧。”

连翘一本正经道:“你上次不是说我梦游太可怕,再也不留这儿住了吗?”

杨霜哈哈大笑:“是是是。你还是来接我吧。”

亏她想得出来!段瓷合上笔记本,扶着眼镜说道:“我不定什么时候呢,小邰拐过去接你吧,捎带再深入探讨一下行政部的团队建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