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发完这条冷冰冰的信息之后,用手机支着下巴,蜷在沙发椅里,面向窗外。过了很久,久到昆明这边的天已经全黑了,能看见缤纷绮丽的星星,在对面楼体上滚来滚去。脑袋蓦地嗡麻,手机震了下,段瓷发来一张图片:大片草地上缀几株细弱乔木,灰色的S型石板路将绿色从中破开,看得见的一端尽头,是11号楼底层,远远的洁白干净。

整张图呈现赤金色调,暖洋洋的质感,是从卧室窗子望下去的景色。

图片附一句话标题:移动客服改成10086了。

段瓷最近好多无聊举动…

她知道他在哄她,用略显稚嫩的手法,或许对于骄傲没什么耐心的段瓷来说,已算可圈可点。再说她只不过在某些学术立场上,不肯妥协他的观点,最多是气他自负的态度。每次听人说段十一气焰嚣张之类的话,连翘总担心他有一天遇到心术不正的小人,会惹无妄之灾。根本就不是因为自己被反驳生气。想到随时会结束这里的一切,她哪还有心思跟他怄气?

以常理推算,签证的审批应该已经有眉目了,可连翘打了几次电话给老约翰,他要么没在波士顿,要么就向她抱怨学院做事效率。连翘疑心他在搪塞,极有可能是芭芭拉对他施加了什么压力。芭芭拉了解她对段瓷的感情,也知道她必须不要这种感情,骨子里却仍有着喜聚不喜散的传统,以为拖得一日是一日,或许一日里,一念间,结局天差地别。

只有连翘非常清楚,继续留在段瓷身边,将来后悔的会是所有人,可她管不住贪欲作祟。贪图牵着她的潮湿掌心,贪图默契对望时他深深的酒窝,贪图挨着他听讲案例的时光,头顶的气息像魔法扫帚,把一个能唱出好听情歌的声音,从耳朵一直扫进大脑最深处的角落,堆好,燃烧,浓烟熏浸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记住这声音的主人,段瓷,段瓷。

她念出了声,掩饰地问他:“为什么叫瓷呢?很易碎似的,像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他回答:“这是个通甲字,通言词的词,表示能说会道。”

她笑,确信他是胡说八道。其实段超才应该是他的名字,段部长以为第一胎会是男孩,没准备替补的,芭芭拉就捡了个现成。段瓷说就因为这样,自己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拼,什么事都要争第一,晚了一回,连名字都没了。

他亦真亦假,她便以为自己可以若即若离。

可整夜的缠绵之后,早晨搂着准备起床的她,他忽然不清醒地撒娇,“别走…”连翘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再与他这样绊着,最后一丝坚持就要瓦解。

她没勇气从容面对他,假象掩盖之下的幸福注定得抛弃。

相处越久,越担心他发现,狼皮被覆下的丧家之犬。

手边电话响了,安绍严问:“见你房间灯亮着,还在忙吗?”

“没有,看看风景。”抬手扯开最右侧垂成一束的窗帘。隔壁房间的阳台上,他背抵着护栏正在抽烟。

似乎预见到她的动作,在她看他的那一刻,他也准确地转过头来。隔着重重玻璃,在斑驳的光线下,他的脸轮廓模糊,不知道还是不是记忆里的秀目修眉。

连翘几乎忘了他墨镜下的模样。

“喜欢吗?”他指昆明夜色。

她稍有怨词,“看不清。”

他不解地咦了一声,挂电话送上门来。可惜,连翘失望地看着他鼻梁上那副眼镜,侧身放人进来,跟在他身后活动四肢。一个姿势蜷坐太久,站起来全身发麻。

安绍严端了两杯红酒,把她的那杯放在桌上,自己则坐进沙发里,看她表情痛苦地伸胳膊抖脚。低头啜一口酒,他无奈轻喟,“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只作没听到,弯腰捏着杯子冰冷的细脚把酒端过来,歪头看看,挂在杯壁上的液体色呈棕咖,均匀清亮,流回缓慢。她虽不懂酒,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他舔舔齿间芳香,“当然,醒了两个多小时。”

而这期间,她一直在阳台上坐着,他一直看着,半盒烟抽光,终于忍无可忍。“睡不着吗?认床?”

“我认哪儿的床?”连翘笑笑,笑里全是自嘲。无故想起段瓷的宽边大床,摆在卧室正中央,外观是地板的延展颜色,像融在了房间里一样。

安绍严瞥她一眼,“你现在住那房子太偏了,正好也快到期,在公司附近买一个吧。”“我喜欢现在住的地方,小区里好多孩子和狗。”手机上那个红彤彤的傍晚,宁静祯祥。她将杯子对着灯光,着迷地欣赏酒的颜色,漫不经心说:“买房子干什么呢?又住不了多久。”“是啊。”语气中的落寞一下无法掩饰,“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她一怔,“和我没来之前一样啊。”

安绍严摇头,像是听见不可理喻的孩子话,“那怎么可能。”

视线从红酒移到他脸上,连翘的神情有些迷惑。

他无视她的注目,轻晃酒杯转向窗外,“你会觉得没区别吗,小翘?换成是我现在突然离开你的话。”

连翘认真想了想,确实不可能当做从前一样。因为这一年相处,累积的感情更深厚,也因为溺死的时候,他成为浮木。可他没必要这副生离死别状,连翘轻轻咧嘴,继续赏玩那杯红酒,“你好严肃。我去美国,又不是去死。”

他被她的无忌言词弄得酒杯一顿,脱口说道:“那我还不如让你长驻昆明。”连翘耳尖脑快,“下季度我是要调过来驻场的啊。”

安绍严一时走嘴,“我的意思是,让你在昆明我已经非常不情愿了。好好,不说这个。”向她指了指窗外,“你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

他们所处的酒店正是市中心,这里所能看到的景色,对人来说,不外乎千篇一律的繁华。连翘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总体看来还可以,有消化一个大型综合体的潜力。”

安绍严不赞成地嗯一声,一口酒含在嘴里,来不及品尝就咽下,“怎么突然又说起公事?”“你刚那么一问,我突然想到的。”她把一点没喝的酒放在茶几上,在他对面坐下,“今天在你电脑里看到,C号地原是预留着等资金到位建酒店的,为什么要卖掉?”

他抽出张纸巾擦拭嘴角,犹豫答道:“考虑还不成熟。”

“上午规划局那些人透露,市里很重视我们的项目,会有相关鼓励政策,税费减免之类的优惠。我觉得这是好机会。”

“小翘你不是从一个经营者角度出发,要知道我需量力而行。尽管是看得到的商机,这样大一笔资金砸进去,回笼的过程也是很痛苦的。如果有开价合理的买家,我一定要豫卖掉。商业是主体,对方来做酒店或写字楼,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的配套。”

“那怎么一样?我们养商圈,外人坐享其成?收益他肯不肯分配给你的?”“你去搞学术研究,我就不多说,可将来要是坐我这样的位置,记住一句话:钱永远赚不够。为商没有这个觉悟,早晚连老本都折进去。”

连翘根本无法赞同,“你要成仙了。”

只觉此种境界理应天上有,自己这辈子大概只能瞠乎其后。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四章(下)ˇ 

安绍严对她顶芒带刺的夸奖只是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段瓷以前也给过他这样的建议,项目附近有多栋写字楼,大量商务人群,本身昆明又是旅游城市,现有高端酒店远不能满足市场所需。C号地报批酒店物业,政府定然给予扶持,信贷方面根本不成问题。安绍严也并非全不动心的。

他是商人,追逐利益是本能。人一生下来,拳头都是紧握着的,这代表一生要去抓很多东西,而随着思维的形成,渐渐懂得哪些应该放手。

安绍严或许能比别人提早懂得,因为曾经强求来太多。他并不希望连翘能体会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恨其不争的模样,他看了反而心安。

连翘是觉得安绍严愈发畏首畏尾,干脆把自己做好的酒店规划拿给他看。略略扫过电脑上的数据,资料不够详尽,运营模式与实际也稍有偏离,但联营收益的分析计算非常精准。她半蹲在茶几边,切换视图做解说,安绍严用心听着,视线却被屏幕映亮的娇颜吸引。目光严肃,两道不算柔顺的眉弯轻蹙,因自己未能被肯定而略显急躁。

她占尽一切光环,但没有优越感,一言一行,笼罩在母亲的完美阴影之下。在她心里,有一个永难企及的高度,她想去模仿,又自认毕生将无法做到。

相比夏初的目空一切,连翘更急于表现,隐隐是必须优秀,不能输于他人的恐慌。五官相似,散发的气质却截然相反。

连明云怎么会将二者混淆?

安绍严在猜测连翘所受的伤害时,曾想过,也许那人思念夏初过度,头脑不清醒地错把小翘当成死去的妻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或者也有不太体面的行为——

然而日日相对母女二人,冷静非人的连明云,又哪能糊涂至此?

这男人走过的半个世纪,传奇般夸张,对于当年参与或目睹了那场行业垄断纷争的人来说,连明云是噩梦的代名词。他的手段与外貌一样讳莫如深,狠绝毒辣,彻底颠覆了“以和为贵”生意经,将连家的地位推上神坛。

人们对他畏惧多过尊敬,只有连翘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崇拜。

如埃德拉庞德坚信墨索里尼可以挽救全人类一样,在夏初死后的日子里,她认为连明云是自己的救世主。

若非真正的万念俱灰,断不会以这种狼狈的姿态逃离。

那时的连翘,找不自我生存价值,卑微苟活,神经虫翼般薄弱,草木皆兵…当年那耀眼得让人不正视的女孩儿,差点毁了。

安绍严不堪再回首,胃有一丝明显的抽痛,伸手取过酒杯。

连翘正发现一处小错,想敲键盘修改。二人手臂空中碰撞,红酒洒在她袖子上,电脑上也溅落了几滴。她低呼一声,慌忙去抽纸巾。他也正倾身,她的额头冷不防撞过来,撞掉了眼镜。连翘攥着纸巾愣住了。

安绍严有着她见过的最宁静的眼睛,轮廓精致美好,两只瞳仁纯黑,连翘小时候很喜欢盯着它们,看自己小小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

后来他和美茶离开深圳,不久夏初出事,连翘病了一阵。好起来之后才听人说,美茶生了个女儿,难产而死,方家的人抱走孩子,挖去安绍严一只眼睛。

再之后的见面已是几年后,她看见的安绍严,照样言笑动人,便不敢去想象那墨镜下血淋淋的过往。而小寒到底是在连明云的干涉下,被送回安绍严身边,那只眼睛却为美茶陪葬。装了义眼座的眼眶尽管没有过份变形,但敌不十几年岁月,终是细纹遍布,对比另一只的辉煜流转,假眼球更是暗哑无光。

他不自在地拨拨被镜腿刮乱的头发,“害怕了吗,小翘?”

连翘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只是摇头,悲伤震耳欲聋。她感觉整个颅腔嗡鸣,而后是非常强烈的疼,连绵不绝,再也支撑不住地伏在他腿上呜咽成啼。

安绍严心疼她的心疼。她不知道,他的那些过去,而今唯一令他难受的,就是要惹她伤感。他任那些灼人的眼泪浸湿自己衣物,抚着她柔软的发,并不开口哄劝。

受伤了可以自愈,不能被关切,心一软,疼痛就会加剧。人是这样一种动物,越强悍,越如此。连翘问:“安绍严,你后悔吗?”

他只是说:“都过去了。”

连翘说:“你为什么能这么勇敢呢?”

安绍严擦着她的泪,眼中的温柔真实明了,“我还有小寒,还有你。”他告诉她,“忘不了的事别勉强,你可以后悔当初,也可以憎恨,可以不面对,但是不能因为它的存在而止步不前。小翘你学东西不是很快的吗?学着勇敢一点儿吧,好不好?我不想再担心你。”

毛巾浴袍雪白的袖子上,一朵艳丽诡异的酒花浅浅氤开。她抬头看进他的眼,没有任何阻挡,直望见满满疲惫,掺杂一星她难解的情绪。心脏莫名紧迫搐动了几下。

段瓷在凌晨醒来,窗外微白,不知怎么再也睡不着,窗子拉到最大,还是闷热烦躁。看看卧室空荡荡的墙壁,考虑往上面装一部空调。

这个周末他把所有事都推掉,享受着无聊。白天去商场视查杨霜工作,正逮个溜岗的现形,拦下来敲了顿竹杠。杨霜说我正好也有事找你,拉他钻进烤肉店。段瓷直觉没好事。杨霜倒一脸嫌弃,“坏事儿本来也不想找你,还不是因为狐狸出差了。”段瓷郁闷,连翘出差,他好像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杨霜也没什么精神,蔫头蔫脑点过菜,大中午还要了瓶小二,肉没烤熟,酒下了一半,唉声叹气道:“早上文爷来电话了。你知道他这回干了什么让我无法承受的事儿吗?”段瓷心里有气,恶劣答道:“给你找一后妈?”

不想杨霜冷冷哼一声,“差不多,给我介绍一女朋友!深圳店里的,说下个月就调到北京来。”她来了琳娜去哪?段瓷挑眉,“你同意了?”

“我脑袋让驴踢了啊我同意?”他怪叫,“我给那边店里打电话打听,据说长得虽然不算漂亮,但气质极好。听听,当我面儿都说长得一般,那还能看吗?”

段瓷无可救药地看着他,“你也没别的惦记了。”

“老头儿本来也就稍带一提这事儿,哪说哪了,后来抽疯似的又加了一句:‘那孩子就是学历不高,跟你一样没上过大学’。哥啊,可气死我了!”

“那文爷没说错啊。”

“我为什么没上大学啊?还不是念好好的他非让我辍了吗?”

“你不辍行吗?文化课不行,性知识也没学多少,一年让俩姑娘怀孕,你爸再让待下去祸害大学生,得给杨家造多少孽啊?”

杨霜坐不住了,“打住,我跟你真是没语言了。”塞了满嘴的肉愤愤嘟囔:“狐狸也不什么时候能回来。”

段瓷闷声道:“不回来了。”

杨霜大惊,“她去美国啦?你们前一阵儿不是都好了吗?”被凶狠瞥了一眼,缩下两肩,不死心地又问:“琳娜有回洗车看见你们俩也正出来,说好像是好了…难道丫骗我?”段瓷嚼着食物,若有所思道:“你跟王鹏琳娜不掰了吗?怎么又哄好了?”杨霜脱口说:“不用哄,你问她敢跟我记仇吗?”

段瓷心叹题型不同,没法套用,沉默于午餐。

杨霜忽然一拍巴掌,笑露一颗虎牙,“你把狐狸惹毛了,想问我怎么哄是不是?”sk/uploadfiles_9206/200606/jmszl.mp3" HIDDEN="TRUE" AUTOSTART="TRUE" LOOP="TRUE"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五章(上)ˇ 

同样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为什么有的平安无事,有的就屡屡挨揍?很简单,后者不懂看大人脸色。杨霜明显就是这样一种傻孩子。不过也难怪,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嘲笑表哥。更难得的是,根据以往经验,十一就算被说着了,也会唬着脸训他。可这一次,说完两人吵架的事,看他笑了老半天,并没多言语,只是脸色难看如烤盘上火大的菲力。

杨霜暗自称奇,心说这真是挨揍也值了,过了这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店,于是一边默念:死,有重于泰山,一边往死里挑衅,“哎?哥,你现在挺能吃肉的。”狐狸调教得真不错啊。段瓷瞥一眼那离挨揍不远的傻孩子,低头切肉,小刀不经意划过餐盘,声音刺耳。杨霜猛地打个摆子,立马没了笑模样,竖着眼睛哏咄旁边服务生,“翻个面儿,肉都粘盘子上了没看见啊?等我动手呐?”

段瓷看他好笑,“不用你跟这儿呼呼喝喝的虚涨气势。”

杨霜只盯着服务员的背影狠骂,“不知道怎么呆好了!估计老板也就一暴发户狗屁文化没有,雇这么伙儿服务员。挺好的店,愣让他整夹生了,我管都比他强。要不是肉煨得好吃,两天半就得黄。”

段瓷不耐道:“你自个儿嘴馋就别那么废话,要吃就忍着。”

杨霜怪声怪气,“哟,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哀怨啊,十一。”

段瓷和颜悦色,“你笑,刷子,笑完了要是没个管用的招术,咱再说。”杨霜苦下脸,“我不是没招,不过我那些招你也用不上啊。”他就奇怪十一是不是昏了头了,他要能有招哄狐狸,早把她圈起来养了,轮得着让别人头疼吗?

段瓷果不其然给他来了一句,“死马当活马医呗。”他实在拿那女的没辙了。完全按性子来,怕被笑幼稚;同她斗智,她就一直误会。

杨霜嘴角抽搐,“你说的?咳,你要是一早这态度来问我,根本就不能把人惹生气。她狐狸道行再深不还是女人,有那么难哄吗?问题是你哄没哄过啊,哥哥?花,送过没?看那张无耻茫然的脸就知道没了。首饰,衣服,车子…当然这些都是其次,咱狐狸也不是那么肤浅的妞儿。最主要的是,把你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调情中去…你瞪我干什么?不说是哄人吗?就得死皮赖脸点儿,要不看不出诚意。”

“我哪那么多闲功夫折腾这些诚意?”段瓷青着脸,有种被耍的感觉。

杨霜急得拍桌子,“你想不想让她留在北京吧?”当下拍中七寸,这个爽啊,终于看出来了,他哥现在整个儿一方寸大乱。就在面前那两道浓眉纠成一团的时候,杨霜吹着拍红的手掌,冒出句极有建设性的警告来,“啊,对了,送首饰别送戒指,容易出事儿。”

刀叉挨在一起停下了,段瓷半抬脸,凝神盯着火上滋滋冒泡的肉片。

杨霜惊住,掌心一跳一跳,“到那步了吗?”

段瓷没再应声。

盘中餐已冷,肚子也喂得差不多,举目四望,服务人员脚不沾地,忙碌甚欢。餐厅里客满为患,包间没有空闲,他和杨霜也只好坐大厅。

收回视线,段瓷刁难地问:“怎么没听别人说这家服务不好?”

杨霜倨傲道:“你来的次数多还是我多?”言外之意自己更权威。美滋滋清了瓶中酒,喊人过来结账。那服务生不知是刚被自己吼怕了还是怎地,他才一举手,人就一溜烟跑过来。段瓷摘下餐巾,“拉倒吧。”

杨霜龇牙,“你请?当交学费?好,呵呵。”

段瓷似笑非笑,在他奇怪的注视下不结账就走人。到门口,大堂经理自二楼登登登跑下,亲自相送,面色惶恐,“段总慢走。”回头低责迎宾,“老板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有人当场脚软。

饭店是上个月别人抵账过户给他的,段瓷没兴趣做餐饮,嘱咐杨霜如果遇到差不多的,就张罗给卖了。想了想又说:“你不说你能管吗?折个数给我,以后归你管了。”结果杨霜折了个很欠揍的数,忍了一顿饭的段瓷,此刻再没辜负他的厚望。

刷子爷揉着小腿肚子在烤肉店门口声嘶力竭,段十一卸磨杀驴呀,快来看哪,你们老板什么人品…

段瓷头也不回朝停车场走去,把驴留下来供人参观。

精冶本阶段提报顺利得匪夷所思的顺利,以至于苏晓妤拿了合同出来,没有立即给段瓷打电话通报,生怕是甲方说错了数字。到公司连自己办公室也没回,直接进了总裁室,“真是稀奇,十一,他们居然同意了。”她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来,怕他听得突兀,又补充一句,“精冶最终妥协到四米半。”

段瓷乍闻之下也着实错愕片刻,上次的图纸上已留给对方讨价还价余地,通道标注是四米,但只要保证在三米八,就可按原规划作中轴设计。

又想到与连翘争吵时自己的笃定,摇头轻叹。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两苏打水,一瓶拧开了递给她,另一瓶攥在手里,踱到宽敞的落地凸窗前,越想越笑不可抑。

苏晓妤正仰头喝水,一眼瞄见他以拳掩口笑抖了两肩的模样,呛了一下,“段总…”语气里有收不住的嗔怨。

段瓷却没见怪,只是微敛起笑意,回头说道:“先这样吧。你再跟设计那边对接一下,如果都没问题就着手梳理商家访谈。这阵子挺耗人的,都累得不轻。”他以水代酒敬她,“今天就早点回去吧,逛逛街做做美容,越是美女才需要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