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顿时觉得自己的黑咖啡不用加糖了,这话真是甜到了心坎上,她弯了眉眼,笑道:“那我们这辈子多做善事?下辈子要继续遇上?”

“我负责吃苦,你负责等我。”

十点整的时候,咖啡厅里出现一道徐京墨和沈禾都不陌生的人影,正是前些时日两人刚吃过饭的艾伦。而十五分的时候,乔弘果然也如阮甄所说那样,出现在咖啡厅里。

沈禾和徐京墨互望一眼。

两人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以为我们谈得很清楚,没必要再见面了。”

艾伦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他一顿,说道:“我这次来中国,听了徐京墨和沈禾的昆曲,他们两个人在音乐与艺术上的天赋实在太让人惊讶,如果没有乔先生你的话,我很乐意替他们争取一个在我们纽约大剧院演出的机会。不过我这个人也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乔先生你给予我们在中国的利益十分诱人,我们再三衡量之下,更乐意与乔先生合作。”

沈禾咽了口唾沫。

昨天大哥提到乔弘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想归想,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看向徐京墨。

徐京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沈禾知道他内心绝对不是波澜不惊的。

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五指慢慢收紧。

徐京墨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他反握住她的手。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我们千宗集团能给你们的利益,绝非一个两个昆剧演员可以相比。”乔弘冷淡地说:“这一点,我以为你早已知道。我们中国人虽然讲究委婉圆滑,但我这人更喜欢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他敲敲腕表,说:“我等一会还有个会议。”

“我今天过来是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而非商人,沈禾在音乐上的天分可塑性很强,十分适合古典音乐,我很欣赏她。我想知道,是徐先生得罪了你,还是两个人一起得罪了你。”

“什么意思?”

“我想邀请沈小姐来我们的剧院演出。”

“我没意见,得罪我的人只有徐京墨一个。”

艾伦似乎松了口气,过了会又问:“冒昧问一句,不知道徐先生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私人恩怨。”

艾伦一听,知道不能多问了,只是内心还是很惋惜徐京墨的才华。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也十分欣赏徐京墨这个人,不仅仅是戏剧上的才华,而且还有他本人。徐京墨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乔弘能给的利益太诱人,即便剧院理事会的人不同意徐京墨来美演出,他也会努力替他争取,黄金时段争取不来的话,其他时段他还是有权力的。

只是可惜了。

乔弘说:“我赶时间,先走了。”

“ok,我过几天也要回国,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吃饭。”

乔弘离开后,艾伦轻轻地叹了口气。

忽然,他听到服务生问:“小姐你还需要点什么吗?”

“不需要了,结账吧。”

艾伦一怔,他对声音的敏锐程度非一般人可以相比,沈禾小姐的声线很特别,他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他万分诧异地起身,望过去时正好碰触到徐京墨冷漠的眼神。

艾伦登时尴尬极了。

徐京墨收回目光,与沈禾一道离开,经过艾伦的餐桌时,他沉声说道:“最开始与贝尔先生相识,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你对艺术理念的纯粹追求,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离开咖啡馆后,沈禾问:“你和乔弘有什么过节?”说完后,又吐槽艾伦:“没想到艾伦是个这样的人,自诩对追求艺术,实则也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

徐京墨看起来倒是比沈禾要平静得多。

“我知道他是商人,人追求利益无可厚非,我没有立场指责他。”

“那你刚刚还对他说…”

徐京墨说:“嗯,我是没立场指责他,但还是可以让他心里不好过,艾伦是商人,但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还有良心。我今天也想通了,推广到国际是我太过心急了,现在我只想弄好创新版的昆剧,等全国彻底推广后,是金子总会发光。”

一顿,他又说:“至于和乔弘的私人恩怨…”

沈禾看着他。

他朝她摇摇头。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唯一有可能得罪的地方,但他不可能会知道,如果知道了,我身边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第 71 章

乔弘暗中使坏, 令沈禾很是气愤。

相反的是, 徐京墨要平静得多,他只有那天稍微寡言了一些,第二天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创新版昆剧的创作之中。与以往的昆剧不一样,以前公演的昆剧都有固定的班底, 还有现成的配乐以及剧本, 舞台, 灯光, 背景这些也是固定的,即便要加入自己剧团的元素,修改的力度也并不大。

而这一回的创新版,为了能让更多人了解这门艺术, 除去传统的根本不能改动之外,其余都要进行改革和创新,加以年轻的元素。为此, 徐京墨还特地千里迢迢地跑去北京请教一位曾经制作过青春版《牡丹亭》的白前辈。

沈禾没有一起过去。

两个昆剧团合二为一后, 沈禾和徐京墨就像是红青昆剧团的夫妻档一样, 徐京墨全身心投入创新版昆剧时, 她也在为此努力, 一边提升自己的唱功和基本功,一边也在和两位团长一起商量配乐的改动。

作为导演之一的江楠, 与沈禾配合得也颇佳, 两人对李香君这个人物的揣摩与看法很是相似, 没几天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周日还一块出去逛了街, 吃饭时正巧听到有人提起千宗集团,江楠便提了乔弘追过她的事情,沈禾对乔弘颇有怨气,没忍住提了乔弘暗中使绊子的事情,江楠听了也很是气愤,骂了乔弘几句,开始吐槽乔弘追她时干过的傻事。

女人建立友谊的渠道之一——有个共同的吐槽对象。

沈禾与江楠在餐厅里数落乔弘的各种缺点,以及他的自以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整整两个小时,连一口水都没喝,离开餐厅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

本来两人还约了晚饭,但阮甄给沈禾发了条微信,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骷髅头的表情。

与阮甄多年闺蜜,沈禾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与江楠一说,江楠也爽快地表示理解,这让沈禾对江楠又多了几分好感,随后打了个车匆匆赶去阮甄的家。

一敲开门,无精打采的阮甄就闷闷地说:“我辞职了。”

沈禾一惊,问:“为什么?”

阮甄说:“受不了那个神经病老板。”

沈禾敏感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和京墨的事情?”知道乔弘暗中使坏的事情后,沈禾并没有瞒阮甄,她只觉得乔弘为人不够大气,还整天跟个幼稚鬼一样,仗着家世好肆无忌惮地欺负人,她也怕自己闺蜜以后会受到委屈,所以并没有瞒她,直截了当地和她说了。顿了下,她又说道:“我和京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真的,我也很怕你夹在中间难做,毕竟乔弘是你老板,他给我和京墨使绊子,你也不能怎么样…”

阮甄摇头,打断了沈禾的话。

“你和徐京墨的事情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辞职的念头在我心里已经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其实工作强度并不大,虽然整天加班,但是也不算忙,我只是受不了乔二少了,他真的跟个神经病一样,真的很神经病。”

阮甄想找点其他形容词,然而思来想去都没有神经病贴切。

只好再而三地重复。

“啊,真的好神经病啊!”

似是想到什么,阮甄又说:“对了,我甩辞职信的时候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把所有不满都说出来了,还说了他卑鄙无耻暗中给你们使绊子,最后把辞职信扔他脸上了。那一瞬间,不要太爽,十万块也买不回来的爽。我有在千宗集团的工作经验,下一份工作不会难找,之前也有猎头找过我,我准备好好给自己放个假,然后再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

阮甄忽然倾前身子抱住沈禾,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

沈禾微微一怔。

阮甄又放开了沈禾。

“好了,我不郁闷了,有闺蜜的抱抱我很快就能浴火重生了!你们昆剧团的创新版昆剧什么时候公演呀?我到时候一定给你捧场。”

“还没定呢,如果反响好的话,可能会全国巡演。”

“太棒了,你好好加油!”

沈禾多看了阮甄几眼。

阮甄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心情好多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沈禾说“好”。

下楼的时候,意外地竟然碰上了乔弘。

她冷眼看着他。

乔弘问她:“阮甄和你说了什么?”

“我闺蜜和我说什么,和乔二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乔二少的千宗集团还能神通广大到连我和闺蜜之间的悄悄话都能收买?”沈禾冷笑一声。

令沈禾意外的是,她在乔弘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此时此刻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他才说:“艾伦的事情我承认是我的不对,是我看不爽徐京墨。”

沈禾问:“我男朋友和你有什么私人恩怨?”

乔弘没回答。

沈禾转身,走了没两步,乔弘忽然喊住她:“我可以让艾伦重新给你们昆剧团一个机会,也可以告诉你我和徐京墨的私人恩怨,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帮我给阮甄传话。她现在对我气在头上,各种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没法联系她。”

沈禾的脚步微顿,她转回身,从上到下打量着乔弘。

她扯了扯唇角,说:“乔二少,你喜欢我闺蜜?”

乔弘没有反驳。

沈禾终于明白小阮今天的奇怪从何而来了,看来她和乔弘之间不仅仅是上下属的问题,而且还有感情纠葛。沈禾挺看不起乔弘的,大概是心中怨气不少,对乔弘怀揣着恶意。

“乔二少,你真他妈幼稚。”

乔弘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徐京墨的事情也是我幼稚,我最初只是看不惯江楠和你都喜欢他,再后来阮甄一直念叨他多好多好,我就更不看不惯他了。”

“所以才有了艾伦的事情?”

乔弘点头承认。

他又说:“艾伦的事情,我真的愿意承认是我的不对,千宗集团也愿意给你们赞助作为过往错误的赔礼,阮甄…”

沈禾打断了他的话。

“很抱歉,我们红青昆剧团不需要,至于小阮的事情,我不会帮你。”

沈禾没吃晚饭,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徐京墨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是改了航班,提前了五个小时。

沈禾有点小惊喜,回:怎么突然改了航班?

徐京墨:白前辈那天早上去台湾一趟,我留在北京也无所事事,能请教的都记下了。

沈禾:五个小时有什么好改的呀,还可以顺道在北京走走呢。

徐京墨:可我想你了。

沈禾看到这条信息,唇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弧度,眼里满是甜蜜的笑意。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和对方在一起时,喜欢的神情是无处可藏的,但凡有点经验的人,一眼就能发现。

喜欢一个人时,最显而易见的是眼神。

她捧着手机,傻傻地笑。

谈恋爱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可是她好快乐,仿佛看见他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

她回了一句:我很想很想你。

几乎是短信一出去,手机就响起来了,是徐京墨的电话。

“禾禾。”

“怎么突然给我电话了?”

“想听你的声音。”

沈禾情不自禁就弯了眉眼:“徐先生,你今天不在特别可惜。”

“嗯?可惜什么?”

“因为我今天是安全期呀,可以节省一点点的钱。”

那边沉默了一会。

沈禾很得意地隔着电话死劲地勾引:“真的好可惜哦,如果你在的话,我们还可以尝试下新的玩法,我买了一套新的睡衣,布料很少很少…”

“沈禾。”那边的声音分外沙哑。

“怎么?”

“你现在在哪里?”

“准备回家呀,我刚从小阮的家出来,大概十点多能回到家。怎么?难不成你还能从北京飞回来?现在九点了,你赶去机场也来不及了。”

徐京墨忽然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话。

沈禾的脸在黑夜里瞬间爆红。

“徐京墨!你要不要脸!”

徐京墨说:“你先勾引我的。”

“那你自己解决!我明天下午还要去剧团里呢,和曾团长约好了的。”

“我想听你说想要我。”

沈禾的一张脸火辣辣的,左看右看,见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一盏亮着的路灯,并没有人时,才红着脸说了句:“我不说。”

“宝贝。”

听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和难受,沈禾这才心疼了,后悔勾引他了,又红了红脸,小声地说:“徐京墨,我想要你,”一顿,“很想很想要你。”

说完后,沈禾脸颊上的红顿时爬满了整张脸。

好一会,那边才传来一阵低吼和粗喘声。

正站在小区路口的沈禾耳根子也烧了起来,幸好是黑夜,看不大清她的脸。恰好此时有人经过,沈禾三步当两步地离开小区,钻进一辆出租车。

“我…我挂了!明早我还要回我家里一趟,上次的充电器落在家里了。”

放下手机后,出租车司机问沈禾要去哪里。

沈禾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报出一个地址。

然而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 72 章

第二天一早,沈禾准备回爸妈家拿充电器。

前几天回家吃饭的时候, 把充电器落在家里了, 她回自己的小家后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后来才想起来自己吃饭的时候随手一放就搁在爸妈家的沙发上了。

本来可以让二哥送过来的, 但沈禾又担心昼伏夜出的二哥恰好送东西过来时撞上她和徐京墨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只好作罢, 想了想索性自己回去拿吧,反正离得不远,车程也在二十分钟以内。

沈禾叫了个专车, 特地在选在十点回家。

今天周一,沈禾父母都去学校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家的话, 家里空无一人。

打从知道了那桩陈年旧事后,沈禾就不知道单独面对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有两位哥哥在的话,还勉强能装一装,可如果两位哥哥不在,沈禾内心很复杂, 对母亲有愧疚, 对父亲有埋怨。

沈禾输入密码, 进了父母家门,如她所想那般, 爸妈都去学校了, 她也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充电器, 准备离开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却响了起来。

沈禾没有多想,直接接了。

“王教授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怎么打不通?”

声音很熟悉,沈禾犹豫了下,说道:“是李教授吗?我是沈禾,请问您找我母亲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一顿,说:“是禾禾呀,没什么大事,今天学校里开了个重要会议,你妈妈正好请假了,我帮她拿了资料,你替我转告她一声,等明天来学校的时候找我就可以了。”

“哦哦,好的,麻烦李教授了。”

电话挂了后,沈禾有点怔楞。

母亲向来敬业,即便发烧也要带病上课,极少请假。她打了个电话给沈丛。沈丛还没彻底醒来,打着哈欠,说:“妈请假了?为什么请假了?我不知道,妈没和我提过。你不用问大哥,大哥肯定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在横店拍戏,手机都打不通,更不可能知道妈请假去哪儿了。我周日回家了一趟的,和爸妈吃了个饭,妈也没提起什么。”

忽然,似是想起什么,他说道:“对了,昨晚我看到妈在用电脑查东西,你可以翻翻历史记录。”

沈禾应了声,开了家里的台式电脑,这一翻就有点懵逼了。

她看到上有个记录,上海到乌镇雅园怎么走。

乌镇雅园。

四个字落在沈禾的眼前,无疑等于一道轰雷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正中脑袋,打得她手脚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