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京墨的母亲现在就在乌镇雅园。

有那么一瞬间,沈禾有点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事暂时不能告诉徐京墨。

她沉思一会,最终决定给阮甄打了个电话。

“小阮,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乌镇?对,现在。”

乔弘内心有一丝烦躁。

他的阮秘书不肯接他的电话,他知道她住几楼,门铃摁了也不让进,所有联系方式通通拉黑。在楼下蹲守,也只能看到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进进出出。

想到这里,乔弘更加沮丧。

阮秘书离开了他,他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可阮秘书还很有心情地淘宝收快递,这样的对比让乔弘更加意识到了阮甄对他的不在意。他打开手机,不停地刷新天涯的帖子,阮甄一直没有更新,他雇了水军在底下起哄。

各式各样的在一起和喂狗粮的言论层出不穷。

可惜阮甄一个都没有回复。

最令乔弘生气的是,他雇佣的水军头头昨天半夜还给他发信息说强扭的瓜不甜。

乔弘立马换了家水军公司。

会不会说话?一点水军的职业操守都没有。

乔弘越想越烦躁,按下车窗,点了根烟。他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点,他的阮秘书差不多该叫外卖了。然而乔弘等了半个小时,外卖小哥迟迟没有来,反而等来了沈禾。

没多久,乔弘终于等到了下楼的阮甄。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的,阮甄上了和沈禾一块过来的车。

乔弘熄了烟头,没有多想偷偷摸摸地跟上。

毕竟家丑不宜外传,沈禾没有过多地和阮甄说明情况,她只是此时此刻需要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阮甄了解闺蜜,因此并没有多问。直到进了乌镇雅园的门口后,才微微惊愕。

见沈禾一脸凝重的模样,她并没提之前来过这里的事情,跟在沈禾身后一块进了雅园。

沈禾只听徐京墨说过自己的母亲在乌镇的雅园里,她曾经提过要去看望徐母,每次徐京墨都以徐母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那会的沈禾并不知往事,后来知道了往事也再没有提过探望徐母的事情。

她对父母尚有复杂的情绪,更别说是徐母了。

向前台姑娘咨询了房间号,作了登记后,发现沈母尚未离开,沈禾脸色更是凝重,内心早已把两个家庭破灭的场景脑补了千万种方式,快步上了电梯,急急匆匆地往徐母的房间赶去。

阮甄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一样凝重着神色。

兴许是心事重重的缘故,两人都未察觉到背后还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沈禾停在房门口,并未更进一步。

手正要轻敲房门,却听得屋内传来谈话声,正是她母亲的声音。

“…我不会原谅你,同样也无法原谅我的丈夫。你们过往对我造成的伤害,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可依旧无法挽回。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好,我丈夫也罢,在我看来都一样,你们缺少最基本的道德。我今天来是为我的女儿而来,我女儿很爱你的儿子,母亲他没法选择,我们这一代人的爱恨情仇与他们无关,我不会反对你儿子和我女儿的感情,至于几年前的那一场于我而言称得上是羞耻的事情,我没法说让它过去,知道和不知道是两回事。”

徐母无言以对,低着头,满脸的羞愧。

良久,她才张嘴说:“对不起。”

沈母没有接受。

她又说:“我今天是想要你的一个态度,我知道你和乔家的恩怨。我并不喜欢乔家,更无意让我女儿卷入豪门恩怨。”

沈禾大大地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阮甄。

听到“乔家”两个字的阮甄同样愣住,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片刻,阮甄想起来乔家大少要找的小堂叔还有叔母,以及那一次给的乌镇雅园地址。

电光火石间,阮甄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也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正在偷听,用拔高了的声调说:“天呐,徐京墨是乔家的孩子,是乔弘的小堂叔!”

沈禾蒙圈了。

顿时,她需要消化的信息很多很多,一是母亲知道了父亲和徐母的过往;二是徐京墨的生父是乔弘的大伯。她忽然想起那天徐京墨所说的话——

“唯一有可能得罪的地方,但他不可能会知道,如果知道了,我身边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难怪徐京墨一提起乔弘,或是乔家,就变得沉默…

难怪他从不提自己的生父…

沈禾尚未消化完毕。

两道声音就不约而同地响起。

“谁在外面?”

“什么?”

房门被打开,房间里出现两道身影,其中开口的是沈禾的母亲。

而另外一道则走廊上的。

阮甄望去。

是乔弘。

沈禾咽了口唾沫。

今天是怎么了?全都撞在一块了。

第 73 章

“是…二狗?”

徐母打量着乔弘片刻, 迟疑又肯定地说。

乔弘小时候体弱多病,一直养不好, 后来不知道谁给出了个主意, 说起个好养的贱名, 于是就有了二狗的乳名。后来身体渐渐好起来了, 乔弘对于二狗这个名字颇多不满,渐渐的, 乔家人也不再喊这个名字。

“二狗”两字一出,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阮甄恐怕会捧腹大笑。然而此刻大家表情都很严肃, 她咬着唇, 面无表情地看向乔弘。乔弘也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还有人能叫出自己小时候的乳名,再三打量着徐母,与小时候印象中的小叔婆渐渐重合。

他愕然地喊了句:“小…小叔婆?”

徐母轻轻地点头。

沈禾的脑子有点乱, 她看看徐母, 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终于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徐母轻叹一声, 知道那桩陈年旧事今天是非提不可了。

约摸半个钟,沈禾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内心不由掀起波澜。

乔家人口众多, 分为大房和二房, 关系也错综复杂, 徐京墨的父亲出生于大房, 是乔家老爷子的宝贝心肝, 自幼就是捧在手里也怕掉了的那一种。

徐父喜爱昆剧,在戏台上对徐母一见钟情,不顾乔家反对,义无反顾地取了徐母为妻。这本该是一段麻雀变凤凰的佳话,未料好景不长,再美好的童话都是在王子公主成婚后戛然而止,问题就出在了婚后。

在徐京墨只得几岁的年龄时,徐父出轨,徐母离婚,带着徐京墨离开,从此隐姓埋名。

乔弘万万没想到乔家千辛万苦想找的人会是徐京墨。

阮甄也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的,自己帮忙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沈禾更是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和乔家会有这样的关系。

提起往事的徐母想起后来的事情,面对着沈母不由有几分羞愧,至始至终,目光都不敢与沈母相碰。沈禾母亲即便是问心无愧,但听到出轨二字时,难免会联想到自己的丈夫,心里始终不舒服,可是她今天来要的就是徐母的一个态度。

乔家有钱有权,是个人都知道。

人人盼着嫁的豪门,她却不想女儿淌这趟浑水,乔家大房与二房的明争暗斗乱得一塌糊涂。他们沈家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护着长大的女儿,不可能跟着徐京墨走进那么复杂的环境。

她丈夫和徐母的事情,她可以暂且放下,徐京墨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她也不会因此迁怒,但是女儿的未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

平日里向来和蔼唠叨的慈母形象瞬间变得强硬。

“平心而论,你和徐京墨回不回乔家本来跟我们沈家没关系,”看了乔弘一眼,又说:“但是乔家内部有多乱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们沈家家境人脉虽然比不上乔家,但是无路如何我也不愿意女儿跟乔家人扯上关系。”

徐母说:“我当初既然离开了,就不会回去,我儿子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沈母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不会反对禾禾和京墨。”

她起身,看向沈禾。

沈禾立马说:“妈,我和你一起走。”

阮甄一看就知道自己闺蜜有话要和自己的母亲说,也不便跟着,在沈禾开口后就说了:“我想起有点事,伯母,禾禾,我先告辞了。”经过乔弘身边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疾步绕过。

乔弘知道机会来了,和徐母说了句:“我下次再来探望小叔母。”随后,紧跟上阮甄的脚步。

回上海的路上,沈禾面对自己的母亲难免有几分心虚。

她今天能找来这里,显然就是知道过去的往事,并且选择了与两位哥哥同样的做法——隐瞒。丈夫出轨,当事人最后知道,还迟了那么多年,心里不会太好受。

“妈…”沈禾动了动嘴皮。

沈母倒是露出一丝笑容,平静地问:“从苏州回来后知道的?”

沈禾点了下头。

沈母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是你身上出现了破绽。我们沈家里,你的两个哥哥,还有你爸,都是奥斯卡影帝的人选,唯独你被我们保护得太好,在亲近的人身边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摸摸她的脑袋,说:“京墨这女婿,其实要说没有芥蒂是假的,但是撇去他的母亲这个因素,他是最适合你的。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爱,禾禾呀,一个人深爱另外一个时,眼神从来不会欺骗人。”

沈禾问:“爸知道你知道了吗?”

沈母没有回答。

沈禾心情有点沉重,好一会,才说:“妈,你会不会怪我和哥哥…”

“我怪的人只有两个。”

沈禾想替自己的父亲说几句好话,人都是自私的生物,从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并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家庭破裂,可是沈禾忍住了。她站在自己母亲的角度去想,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她握住母亲的手。

“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沈禾深思熟虑之下,在当天就在电话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徐京墨。

徐京墨听后,沉默了很久。

他第一句问沈禾的是:“你还好吧?”

沈禾愣了又愣,忽然间,内心好一阵柔软。

这个男人把她的情绪放在了第一位。

“徐京墨。”

“嗯?”

“其实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的,我知道我哥哥们还有你,都把当成了小公主一样,生怕我见到半分黑暗。但我内心也能很坚强,你们不用刻意保护我。”

“我知道。”他又说:“我只是见不得你有任何不好或者不开心的情绪。”

沈禾心里又柔软了几分。

徐京墨这会又说:“我等会就回上海,乔弘既然已经知道,乔家那边一定会找过来,”顿了下,又说:“禾禾,我没跟你提过,是因为我认为没必要。”

沈禾“嗯”了声,说:“我知道的,在你离开乔家的那一刻,你就没想过回去,你姓徐,不姓乔。”

徐京墨乘坐高铁回到上海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他马不停蹄地赶往乌镇雅园。

乔家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他前脚刚到,后脚就见到了乔阔与乔弘。

徐母的房门紧闭,显然是不欢迎这两位乔家的人。徐京墨虽然远离乔家,但这些年乔家寻人的消息还是略有耳闻,同时也是担心乔家会用强硬手段逼迫母亲回去,在乔家那边也多有留意。

因此见到乔阔与乔弘,立马就能对号入座。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说:“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谈吧,现在已经晚上了,没必要打扰我母亲休息。”

乔阔说:“爷爷和爸爸都很想念你们。”

乔弘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透露出一丝嘲讽的意思。乔阔当没看见,继续说:“我是后来爸爸收养的养子,爸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我单名一个…”

徐京墨说:“乔阔是吧。”

乔阔有些诧异,随即又说:“我只是家里的养子,并没有乔家的血缘,真正有的人是…”

“你”字还未说出来,就被徐京墨打断。

“我姓徐。”

乔阔被呛了下。

徐京墨又说:“我想我的态度表现得很明确,乔家,我和我母亲是不会回去,乔家大房的财产我也不感兴趣。至于我父亲,当年能狠心不要我,现在也没必要说什么挽回的话。”

乔阔说:“爸得了癌症末期,时日无多。”

徐京墨面色微变。

乔阔似是看到希望,说:“你不回去我不勉强你,但爸爸很想很想见你们一面。今天得知你们的消息,如果不是医生拦着,恐怕也早就过来了。”

徐京墨说:“我会转告我的母亲,但是也请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

乔阔连忙说“好”,又把医院地址给了徐京墨。

他眼巴巴地看着徐京墨。

乔弘说:“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吧,乔阔,这是最后一次你拿老爷子来压我,下次未必奏效。”说着,他又看向徐京墨,脸色有几分复杂,说:“艾伦的事情,我承认是我的不对。既然你是我的小堂叔,没有自家人为难自家人让别人看笑话的理由,我会…”

徐京墨淡淡地说:“没必要了。”

乔弘见状,又说:“行,不管你回不回乔家,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第 74 章 结局(上)

沈禾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看着阮甄发来的微信。

窗外阴雨绵绵。

屋内只开了一盏灯, 投影里放着昆曲《桃花扇》, 烂熟于耳的昆腔曲调绵绵, 沈禾看着闺蜜的不知第几次感慨,笑着回了句。

上海这几天开始进入梅雨季节,看了天气预报,未来三十天没有一天有太阳。回了闺蜜微信后, 沈禾发现雨势渐大,跑去阳台把衣服收了进来,再捧起手机时,阮甄又发了一大段的微信。

沈禾粗略一扫, 起码有将近五百字。

主题思想只有一个。

阮甄因为乔弘很烦躁。

想起那一日的闺蜜,沈禾指尖微微一顿。

感情的事情,不是当事人的话, 很难说得清楚。

沈禾笑了下, 回了句。

阮甄问:你和徐京墨算是同居了?

沈禾微微一愣。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打从他们俩在一块后,徐京墨便经常过来过夜,久而久之,她家里和徐京墨的有关的生活用品就渐渐多了起来,很自然而然地便这样了。

阮甄旁敲侧击。

沈禾:

阮甄:

沈禾陷入沉思。

阮甄那边又说:

沈禾忽然来了句。

阮甄等了会。

什么?什么?什么?

手机屏幕那头的阮甄瞪大了双眼,吃惊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半晌,她才回了句。

阮甄还想说些什么,沈禾已经飞快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