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了手机,三步当两步地去开门,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第一个字尚未出来,话音就戛然而止。她住的这个小区是一梯一户,她算着时间点,听到脚步声便也没有多想直接去开门想给他一个小惊喜。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徐京墨,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警惕心瞬间升起。

她握紧门扉的把手,正要关门之际,陌生男人说:“沈小姐,我们老板想见你。”

沈禾想要关门,然而及不上男人的速度。

男人说:“我们并没有恶意。”

沈禾问:“你们老板是谁?”

“我们老板姓乔。”

听到“乔”字,沈禾顿时了然,她说:“可以,但是我要等我男朋友一起。”

“恐怕这由不得沈小姐了。”

沈禾被强硬的手段带下楼,塞进了一辆轿车,大概不到半小时,被带到一家医院的vip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充斥鼻间,沈禾见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被病痛折磨出来的枯瘦与苍白在老人身上展露无遗。

沈禾对乔家的认识全来自于闺蜜在千宗集团工作时的疯狂吐槽。

但这也足够了。

她冷着脸说:“乔家家大业大,使的都是强盗手段吗?”

“我底下的人办事不当,让你为难了,是我考虑不周,还请沈小姐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多多包涵。”

沈禾知道眼前被病魔折磨得不似人形的老人是徐京墨的生父,本来对病痛中的老人就有几分怜悯之心,现在听乔雄这么一说,虽然心有不满,但冷脸还是有所松缓。

乔雄上下打量着沈禾,不住地点头。

“京墨这孩子眼光好,沈小姐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出自书香世家果然不一样。相信沈小姐也知道我们乔家的实力,你的两位哥哥在娱乐圈虽然颇有名气,是有才华,但现在各行各业,哪一行不需要后台?”

沈禾微微拧眉。

她听出了乔雄的言下之意。

她淡淡地说:“伯父可能不了解京墨,他决定的事情我无法加以干涉。”

一句话令乔雄咽了下。

不了解三个字,响亮地打着眼前这位老人的脸。

忽地,他猛咳数声,咳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沈禾心下一惊,四处寻找按铃,目光锁定在床边时,乔雄虚弱地说:“不用喊人,我习惯了。”

“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沈小姐能不能帮我劝一劝?我这一生只做过两件后悔的事情,一是对不住他母亲,二是没尽好父亲的责任。医生说我活不过今年了,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我也无憾。”

沈禾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此示弱,她内心有几分不好受,但是不好受归不好受,涉及到底线,她仍然坚守自己的原则。沈禾要出言拒绝时,已经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不会回乔家。”

门早已被无声地推开,徐京墨出现在vip病房。

他迅速看了沈禾一眼。

乔雄说:“我没有为难沈小姐。”

徐京墨站在了沈禾的身前,说:“在你眼里,什么才叫为难?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理。”声音里显然是动怒了,向来平静沉稳的他冷笑说:“当年你和我母亲离婚,协议上写得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你和我母亲已经再无瓜葛。我母亲不会见你,只托我转告你一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是生是死从此各不相干。我是你儿子,从法律角度来说逃不开赡养的义务,我可以接受,但从你和我母亲离婚那一刻起,我只姓徐。”

乔雄面色惨白。

徐京墨牵上沈禾的手,说:“时间不早,我们需要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乔雄说什么,直接往病房门口走去。

门前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犹豫要不要阻拦,被徐京墨冷眼一扫,气势上顿时短了半截。等两人反应过来,徐京墨和沈禾已经走远了,抬头望向乔雄,他面如菜色,瞬间像是衰老了几岁似的。

“不用追了,追回来了也没用,我们大房注定赢不过二房了。”

徐京墨走得很快,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直到地下车库,上了车后,他唇角依旧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禾以为他在为乔家的事情烦恼,纤细白皙的五指悄悄地爬上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握住他的手,说:“都过去了,不要介意,父母没得选…”

他反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不是。”

沈禾微怔。

他又说:“我介意的不是父母的事情,而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他在我眼皮底下把你带走。”

沈禾总算明白他生气的地方。

她捏了捏他的手,说:“其实是我大意了,贸然开了门,不然他们也带不走我。”她转移话题,说:“说起来,我今天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

“艾伦?”

沈禾惊讶地说:“他也给你打了?”

徐京墨说:“没有,应该是乔弘和他说了什么。”

沈禾说:“我猜他也不敢给你打,上次他和乔弘谈话被我们抓个正着,哪里有脸找你。你再猜猜他找我说什么?”

“演出的事情。”

沈禾笑眯眯地说:“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徐京墨的眉眼间有了几分温柔。

“嗯。”

沈禾说:“我知道换你也会拒绝,我们红青昆剧团才不会靠着乔家进驻纽约剧院,你应该听听当时艾伦的声音,又懊悔又愧疚。哎,我该录下来让你听听的,我当时听得可解气了。当初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我有信心这一次我们的创新版《桃花扇》能取得更大的成就,对了,你和北京的白前辈取经取得怎么样,白前辈…”

话音蓦然止住。

沈禾发现徐京墨的眼神无比深邃,仿佛有一个黑洞,充满了不可抗力。

“嗳?”

“沈禾,我想亲你。”

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绵密地落下。两人谈恋爱已久,床单也滚了无数次,对对方身体的敏感处再熟悉不过。不到五分钟,沈禾已经调皮地勾起了徐京墨的**。

沈禾笑问:“要车震吗?”

徐京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沈禾知道,哈哈哈哈地笑。

先前因为乔雄带来的坏情绪一扫而空。

忽然,徐京墨又去吻沈禾。

在沈禾被吻得眼神迷离,神思迷糊时,徐京墨问:“介不介意让车震合法化?”

沈禾听得懵懵懂懂。

喘着气问:“车震违法的吗?”

“不够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四个字一出,沈禾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她的心噗咚噗咚地跳。

…这是要结婚的意思吗?

她眨巴着眼,却是说:“有没有兴趣来刺激一点的?”

徐京墨含笑说:“我愿意用余生奉陪。”

第 75 章 结局(中)

从喜欢上徐京墨那天开始, 沈禾便有过很少女心的幻想。小姑娘对爱情最终幻想,是童话般的婚礼,自此公主王子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和徐京墨确定关系后,沈禾因为过往的种种不确定,即便徐京墨在两人滚了床单那天求了婚,给予了她一颗定心丸,可安全感这种东西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是没法彻底拥有的。但尽管如此, 沈禾还是悄悄地幻想过和徐京墨走入婚姻殿堂的场景。所有小仙女都有做梦的权利, 更何况是陷入爱河的仙女。而在知道徐京墨过往为什么不回应她的爱的真正原因后, 沈禾的安全感彻底落实,心魔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京墨三个字, 就足以令她心安。

这样的心安, 反而让沈禾再也没想过结婚的事情,因为她打心底知道, 一辈子和永远都是很奢侈的词,可是与徐京墨沾上边,再奢侈再飘渺都像是可以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即便展开手掌,它也会安安静静地留在那里。

爱上对的人,永恒再也不是遥不可及。

所以当徐京墨提出结婚时,沈禾惊喜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相爱结婚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求婚的步骤都不需要有。

不过生活总需要点小刺激, 所以沈禾第二天主动提议去民政局领证。

嗯,悄悄的。

就跟当初搞地下情一样,这次他们来大的,偷偷结婚。

走出民政局后,沈禾拿着手机对着红本本好一阵狂拍,又扯过徐京墨的手,比划了一个合体的爱心,咔擦一声又拍了一张。徐京墨问:“发朋友圈?”

沈禾说:“怎么可能!不是说好偷偷结婚的嘛,发了朋友圈那就不叫偷偷了。”

徐京墨说:“民政局的门口你也拍了很多张。”

沈禾神秘一笑,说:“记得我说要给你一个小惊喜吗?”

徐京墨说:“嗯,你提了很久了。”

沈禾又神秘地说:“这个小惊喜很耗费功夫,反正你等着就对了,晚上一起吃烤鸭吧。对了,等会你送我去昆剧团,李香君这个人物我揣摩出了新的想法,我去和小楠交流。”

“小楠?”

沈禾说:“江楠,这次创新版的《桃花扇》,她也很期待。”

徐京墨怎么想也没有料到江楠会和沈禾走得近,女人的友谊发展是个永远都想不通的谜题,不过只要沈禾高兴就好。他略微颔首,说:“你和柳叔还有曾叔说一声,我晚点到,上次戏剧文化节后,我们昆剧团名声大噪,这次的创新版昆剧全国各地多家剧院已经抛来了橄榄枝,今天下午有几个负责人过来。”

沈禾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两人在昆剧团分开,仿佛扯证一事就不过是吃了一顿饭。而阮甄知道两个人偷偷领证的事情,也是好几个月之后。

“什么?真的假的?”

沈禾把红本本的照片给阮甄看了。

阮甄依然震惊地说:“你们这一对真是不走寻常路啊,求婚领证都偷偷摸摸地来,你家人知道吗?”

沈禾说:“还不知道…”

阮甄问:“你还担心你的哥哥阻拦你和徐京墨?”

“不…”沈禾说:“我怕我大哥和二哥要我和徐京墨办婚礼,你也知道的,我们昆剧团的创新版昆剧已经开始准备全国巡演了,算下来,接下来几个月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办婚礼太耗费时间了。现在先扯证,等一切空闲了再说。”

阮甄说:“哎,你要办婚礼的话,我一定要当伴娘!”

沈禾笑:“位置给你留了,就怕你比我早结婚。”

阮甄说:“胡说,我连对象都没有!”

沈禾瞥了眼外面鬼鬼祟祟地躲在车里的乔弘,似笑非笑地看着阮甄。阮甄面皮厚,面不改色地说:“我和乔二少没关系。”

沈禾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阮甄被戳穿,也依旧淡定地说:“我现在在整他,让他感受下我之前的滋味。”

“整完后呢?”

“以后再说。”

没多久,红青昆剧团开始全国巡演创新版昆剧《桃花扇》。

这一次的创新在昆剧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在具有本土优势的剧院第一次公演后,得到了圈内压倒性的称赞。加上之前沈禾在戏剧文化节的惊艳亮相,这一次沈禾的李香君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在戏剧圈扬名。

但凡是个票友,就无人不知昆剧圈有一对名角夫妻档,在各方面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少票友已经开始打听下一次公演的时间和地点,生怕买不到票。

腾飞公司的滕总上次在戏剧文化节吃到了独家直播的甜头后,这一次也再度抢占先机,蹭了一波国家重点扶持的热度。

玩直播的年轻人居多,能让更多年轻人知道传统文化,了解昆剧,徐京墨和沈禾自然不会拒绝,沈禾还为此开了个独家直播间专场,公演直播两不误。

数月下来,累积不断的热度让昆曲迅速秀了一波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无论是传统纸媒还是新兴网媒,昆曲二字渐渐不停地被人提及,即便没听过昆曲,但知道昆曲是什么的人也越来越多。

全国巡演结束后,红青昆剧团接到纽约剧院的正式邀请。

而这一次前来邀请的并不是艾伦本人,而是艾伦的上级,并且将艾伦之前的拒绝称之为过错,还予以了剧院的黄金时段,可见诚意十足。

徐京墨这一次很爽快地答应了。

能在国际舞台演出无疑是一种对昆曲的肯定,昆剧团全体成员都分外兴奋,沈禾也不例外。于徐京墨而言,是梦想,于沈禾而言,也是梦想之一,还有什么能比得过和爱人一起圆梦更值得激动高兴的事情?

沈禾迫不及待地与亲人分享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就。

爱护小禾苗人人有责(3)

沈禾:大哥二哥,我有个好消息!

沈丛:什么好消息?

沈禾:我要去纽约剧院演出啦!

沈丛:哦。

沈嘉:哦。

两位的哥哥冷淡有些出乎沈禾的意料,她微微一怔,正想询问时,消息又来了。

沈嘉:晚上带徐京墨过来吃饭。

沈丛重点补充:妈那边。

沈嘉强调:爸也在。

沈禾愣了下。

一个月前,僵持了一段时间的母亲终于下定决心与父亲离婚,父亲尝试了挽回没有成功,最后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虽然离了婚,但有三个孩子在,所以也没有老死不往来的地步。沈禾听二哥说,偶尔父亲在学校里约母亲吃个饭,母亲也并没有拒绝,可没有拒绝归没有拒绝,一家五口聚在一块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听到父亲在母亲那边时,沈禾诧异极了,心里沉甸甸的。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沈禾知道若非大事,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是不太可能了。

她心情沉重地和徐京墨回家,见到两位哥哥和父母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表情万分凝重时,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厚。

“爸,妈,大哥,二哥…”

沈嘉微微点头应了,沉静如水的目光却是扫向了徐京墨。

沈禾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满。

“你把我们沈家当成了什么?”

沈丛是第二个发难:“虽然我答应了你们交往,但是下一步还有待考察,徐京墨你行呀,一声不吭就把我妹妹拐去民政局了,一瞒还瞒了半年。说真的,你们现在要是搞个孩子出来,我也不意外。”

说着,目光已经瞄向了沈禾的肚子。

能和沈禾当兄妹的,又是编剧圈的老油条,脑补能力肯定不差。

此时此刻的沈丛已经想象出徐京墨这个大混蛋和心肝宝贝妹妹搞出了一对双胞胎,名字都取好了,正藏在上海的某个角落里了。

沈母和沈父都不予以评价,但眼神看得出来,显然今天是要质问个清楚了。

沈禾心里着急,说:“哥,是我主动提出偷偷领证的。”

她迫切地把罪名拉到自己身上。

然而沈家两位兄长护短护过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妹妹主动又如何?肯定都是徐京墨的错!正要再度摆脸时,徐京墨默不作声地递出手机。

这一举动让在座的都有些疑惑。

“今天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妥当,这是我名下资产的电子扫描件,我知道沈家家境富裕,爸妈大哥二哥过去给禾禾什么样的生活,我也绝对不会委屈禾禾,尽我所能让她过得更好,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

沈嘉本来嘲讽徐京墨一句,酒都没摆呢,叫什么大哥?

然而目光触及在资产上的名字时,嘲讽的话语顿时咽了进去。

徐京墨名下资产有多少,沈嘉和沈丛不是没有调查过,现在他所呈现的确确实实分毫不差,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名字写的是沈禾。在物质方面,徐京墨的诚意打满分并不为过。

徐京墨又说:“另外我和禾禾领证也不是有意相瞒,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我们都想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说出来。瞒着你们是我考虑不周。”

见徐京墨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沈嘉不满的心情少了几分,加上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妹夫的名分是跑不了了,沈嘉问:“什么时候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