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抚额道:“我今天遇到件不愉快的事,陈社长带我出来散散心。”

姬君冶把两件事情权衡了一下,觉得后面一个更迫切需要搞清楚,便问:“他怎么知道你不开心?你跟他说的?”

怀月摇摇头,觉得头重得要命,有点摇不动,“他看到我砸了一本书。”

“砸书?你?”姬君冶睁大眼睛吃惊地问,姬君陶和阿戚也一脸惊诧,这么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竟然砸书,那得有多生气。

“嗯,我气死了。”怀月抬手揉了揉眼睛,把眼泪揉了回去。因为喝了酒,神经太放松,平时勉力维持的坚强怎么也撑不起来,她想起袁清电话里嘲弄的笑声,很想找个人抱着哭一场。

“快,告诉我,今天谁欺负你了?”姬君冶看到哥哥眼里的心疼,赶紧把怀月的头揽在自己怀里问。

“鲁风现在的老婆,”怀月在姬君冶怀里低声道,“她害得我们豆豆没有爸爸没有家。”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坐在对面的姬君陶和阿戚根本听不清楚,姬君冶堪堪听了个大概,怒道:“她做小三拆了你们家还敢上门来欺负你!”

“没有上门,她打的电话。”怀月轻轻闭着眼道。她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心里的愤懑委屈还是无处发泄,现在被姬君冶这样搂在怀里慢慢诉说,竟有一种依靠之感,一时忘了旁边还有其他人。

“你呀你呀可真是没用,她一个电话就把你气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拿书砸在她脸上了呢,敢情拿自己的东西出气呀!”姬君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看到哥哥责怪的眼神,赶紧收了笑问:“她骂你什么了?你个笨蛋,你不会骂回去啊?”

“她骂我……”怀月想起来觉得分外委屈,声音有点哽咽,这样羞辱人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好了,别说了,休息会儿。”姬君陶再听不下去,这个小冶,光顾着自己问得痛快,快把人惹哭了还不知道。

他打开电视,旅游频道正在介绍云南的景胜,苍山洱海,风光无限。什么时候能带她到处走走就好了,他想,面对天宽地宽的大自然,心里的委屈也会慢慢消融的。

怀月起先还很有兴趣地抬头看着这个她两天后就要去的地方,看着看着酒劲上来,慢慢地靠在姬君冶怀里睡着了。

姬君冶聊了会儿天,喝了两杯西瓜汁,酒气早散了,低头看怀月睡得安心,悄声对姬君陶道:“莱西也得睡觉了,我和阿戚要赶紧回去,怀月睡得这么香,可怎么好?”

姬君陶皱眉道:“只好叫醒她了。”

阿戚阻止道:“别别,怀月是个很谨慎的人,今天肯那样说话,一定醉得不行,这会儿刚睡着就叫醒,说不定会吐,还是让她睡吧,到明天早上就好了。”

姬君冶把怀月放平在沙发上,上楼拿了床毯子给她盖上,对姬君陶悄声道:“声音小点儿,别吵醒她。” 拉了阿戚就走了。

走到门外,对阿戚笑道:“我咋没看出你小子这么坏呢,明明知道我哥有多喜欢怀月,还硬把他们俩黑灯瞎火放一屋。”

阿戚义正词严道:“那你又为什么死拉着人家不让回家?好吧,就算你当时确实是为了让她醒酒,可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我还是心理医生吗?你哥是正人君子,怀月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不是两情相悦谁也不会乱来,真的两情相悦的话,我们这样也算做了一件好事。给他们创造个条件而已,内因才起决定作用嘛!”

姬君冶道:“就我哥那脾气,柳下惠转世,你别指望有奇迹发生。”

阿戚笑着问:“那怀月呢?”

姬君冶叹气:“更糟糕,喝了这么多酒,估计能一觉睡到明天中午。我要求不高,但愿两人能秉烛夜谈就行,千万别做梦都梦不到一块儿。”

第三十章

姬君陶洗漱完毕,出来见怀月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色粉粉的,唇色嫣红,他站在一边凝神看着,只觉得她漂亮极了。

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这张脸。刚认识的时候是不以为意,他是画画的人,什么样的漂亮脸蛋没看到过。只不过是隔壁的女人豆豆的妈妈,一个长得还可以的年轻女子。等到后来喜欢上她,却有点儿不敢看,怕对着那双温柔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泄露自己的心事,总是匆匆一瞥便转开目光,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只有现在,她睡得那么熟,长长密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让他心慌不已的眼睛,他才能如此放纵自己看个够。

父亲说得对,怀月这张脸,跟母亲的脸一样充满了古典美,如诗如词,婉约柔美,挺直的鼻梁花瓣一样的唇,还有脸部的弧度,无一不精致美丽。他伸手把她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叹了口气,真是满腹心事无人可诉,又叹了一口气,拉上窗帘,关灯上楼。

姬君冶上楼给怀月拿毯子的时候,本是顺手抱了一个枕头下来,后来想起有一次听怀月说过,女人的脖子最能泄漏年龄的秘密,为了防止皱纹产生,她睡觉从来不用枕头。于是顺手就把枕头丢在楼梯上了,走的时候忘了跟姬君陶说。

姬君陶没有打开楼梯灯,怕惊醒了怀月。这楼梯上上下下走了有半年了,摸黑上去本来一点问题没有,却哪里知道他那个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妹妹扔了个偌大的枕头在半道上,一下被枕头绊住,一脚踏空,整个人便往后掉去。

幸亏他反应快,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撑住墙,跌下两档总算稳住了身体。只是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把睡在客厅里的怀月彻底吵醒了。

怀月听到很大的一声响睁开眼睛,周围黑黢黢的,她立刻敏感地觉察到这里不是自己家,这个念头吓住了她,她迅速坐起身,颤了声音问:“是谁?”

姬君陶打开灯,从楼梯上走下来,抱歉道:“我上楼被绊了一下,把你吵醒了。”随手把枕头丢到沙发上,懊恼道,“这个小冶,给你拿毯子,不知为什么要把枕头丢在楼梯上。”

怀月被这么一吓,酒醒了一小半,回想起来刚才确实是和姬君冶一起进来的,后来好像还说起袁清的电话,再后来是大家一起在看电视,看的是云南,之后就想不起来了,大概自己就醉得睡着了吧?她颇为尴尬地看看沙发上自己睡过的地方皱巴巴的,毯子有一半掉在地上,一边捡起来一边硬着头皮问:“小冶他们呢?”

“回去了,莱西还在家里等着。”姬君陶特地解释清楚妹妹为什么没有留下的原因,他也渐渐不自在起来,毕竟这么晚了,而这房子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我也该回去了,真对不起,打扰你这么晚。”怀月羞赧道,一边赶紧穿鞋子,自己竟然跑到一个单身男人家里睡觉,真是不像样子。

“好。”姬君陶点点头,见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又问:“头疼吗?”

怀月摇摇头,“还好,我不知道那酒后劲这么足,太失礼了。”她伸手拿过茶几上的包,走到门口。

“怀月,”姬君陶叫住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今天受了委屈了?”

姬君陶比她高出不少,站在她身后低头问她时,她真个人都被包围在他的身影中,让她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楼厅灯远远地散出晕黄的柔光,人在暗色中不自觉地总会变得软弱。

从她接袁清的那个电话开始,陈瑞杨问她“接了谁的电话这么生气?”,姬君冶问她“谁欺负你了?”他们都在关心她,想知道谁欺负她谁让她生气,想知道“她”和“谁”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了安慰她,或许还想帮她讨回公道。

只有眼前这个人,关心的只是她一个人,关心的是她是否觉得委屈。原来世界上还是有这么一个人,不问来处,只在意她本身。他的声音中没有其他,只有心疼,他的心在为她疼,是的,她听出来了。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的怀月,如同一个刚刚和别人打了一架的孩子,遍体鳞伤,在众人的目光中却不肯服输,拖着疲惫的脚步强撑着回到家里,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才感觉无限辛酸无限委屈,辛苦穿起的盔甲都在最亲近最依赖的人面前轰然碎裂。她抬起头望着他,眼泪渐渐浮上眼眶。

是否因为其实知道他的心,才愿意这样卸下伪装?

姬君陶愣了片刻,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道,“别难过,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下次别这样。”

怀月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的肩头,姬君陶感觉到那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到他的心。此时,他心爱的女人就在他怀中,委屈得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他舍不得她流泪舍不得她孤苦伶仃的样子,他想成为她的依靠,哪怕仅仅只是今夜,他想让她感觉到被人珍爱着。“怀月”他在他耳边喃喃道,“你这么难过,我很心疼。”

他是这样地喜欢她爱着她,这句话在他的心头已经徘徊了千万次。

怀月所有的防范戒备顷刻之间瓦解。屋子里流淌着温暖的灯光,窗帘上细细的条纹变得柔软生动起来,窗外一定有很好的月光,温情脉脉地洒在每一朵花和花瓣上的小飞虫,每一颗草和草叶上渐渐凝起的露珠,每一张荷叶和荷叶边游动的小蝌蚪,生命和生命互相依恋着在月光下绽放,而她,也多么想有一个依恋的怀抱。怀月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住他的唇。

姬君陶几乎要被突然而至的幸福击昏,他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距他的上一次亲吻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久到他几乎忘了该如何疼爱一个女人。他只能紧紧地抱着怀月,任她甜美的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唇瓣。

她的舌温柔地探了进来,带着一丝甜甜的酒香,慢慢地探及每一个角落,然后卷起他的舌尖,吮吸着,翻卷着,缱绻不已。姬君陶感觉全身都像着了火,这火让他痛,让他快乐,让他有一种凤凰涅磐的重生的喜悦。他更紧地搂住怀月的腰,俯下身去,开始主动地回吻她,他的舌缠住她的舌,他要尝遍她的每一丝甜美,带着他心爱的女人一起舞蹈。

怀月感觉到姬君陶越来越强烈的热情,她也同样感觉到自己心底升起的渴望。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触到他的肌肤,明显地感觉到姬君陶的身体颤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生涩让她心疼,35岁的男人,有多少在拥有了娇妻之后仍不知餍足地在外面勾三搭四流连于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身体技巧娴熟,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如同少男一般懵懂初开。她更温柔地抚摸他,他的身体渐渐勾起她的欲望,光滑的皮肤,匀称的骨骼,紧致的肌肉,她一寸一寸感受着他的肌肤,感受着他的紧张与兴奋。她解开他的衣服扣,吻上他的胸口,缓缓向下。

姬君陶颤抖着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怀月,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受不了的。”他的声音已经不成调,哑的不能再哑。

怀月只是把双手在他的腰间来来回回抚摸,慢慢探下去,她柔软的唇停在他的胸口亲吻,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这35年来到底有没有过男女欢爱,这样的唇这样的手这样极致的快乐,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怀月,我痛死了。我们上楼去。”他把自己的头抵在她的肩窝,声音破碎,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在这个女人的爱抚之下,这种幸福简直要了他的命。

怀月知道他的痛指的是什么。“不要忍,那会更痛。”她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褪去他的衣服,垂目看去,那地方哪里还能再等上楼,他不怕自己痛死吗?她爱怜地抚着他的脸,再一次吻住他的唇,碾磨舔舐,一边慢慢褪去自己的衣衫,把自己的柔软贴上他的胸膛。

姬君陶感受到她的怜惜,胸中对她的怜惜更盛,他紧紧地拥她入怀中,“让我来。”他舍不得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取悦自己,埋头深深地吻在她的胸前,慢慢褪下她的裙子。

这是怎样美丽的酮体,洁白、精巧、柔软,纤腰丰胸,平坦的小腹,修长的腿,姬君陶有刹那的晕眩与迟疑,这么美,他怕自己在这里及亵渎了她委屈了她。尽管下面胀痛得他几乎发疯,他还是抱起她,“怀月,我们上楼去,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和我……”

这个男人,一心只怕她受了委屈,怀月在心里叹息着,踮起脚尖,身体紧紧地贴着他,手探了下去,轻轻托住、递送,“傻瓜,别忍着。”

姬君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集中于一处,沉溺,无法自拔。仿佛数十年的等待,只为了等待这个人,这个人的港湾,是的,他已经独自走得太久、太疲惫,日月星辰,周而复始,却始终体会不到生命的喜悦。阿戚说得对,他需要一个女人来拯救他,就是这个女人,如此温柔地引导他深深进入的女人,让他的爱终于有一处可以释放。他是如此地爱她,因为爱她而感到如此幸福。

无论何时何地,上帝从来都不吝赐予亚当夏娃感受爱的魅力与美丽。

第三十一章

怀月照例早早醒来,她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哪怕前一天晚上是通宵,才睡下10分钟,也会很准时地醒来。甚至有时候出差赶时间,只要临睡前对自己默念一遍“明天早上必须几点起来”,第二天就真的会在那时醒来。邓缘缘为了她这神奇的生物钟骂她,“这么操心干什么呀,天生劳碌命!”

她总是苦笑,离婚以后,这个定时的毛病更加变本加厉,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再有人来提醒她。

可是现在她显然不是一个人。她不用掀开被子看也知道自己身上未着寸缕。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有陌生男人的气息。怀月闭上眼睛不敢睁开,昨天晚上的一幕幕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她记得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姬君陶问了她一句话,她哭了,他把她揽入怀中安慰她,然后呢?……她吻了他,而且……吻得很主动很热切,她用舌尖挑逗他回应。再之后,她抚摸他的背、他的腰、以及腰部以下……她记得他说了两次要上楼,可是她不肯,那里是门口的玄关处,她一边吻他一边脱去他的衣裤……还脱了自己的上衣,她贴着他的身体……她的腿勾住了他的,……她的手扶着它填满自己的虚空……

怀月顿时头上冷汗涔涔。天哪,她难道真是太久没有男人了?否则怎么会那样迫不及待那样主动?她无法再继续回忆下去,身体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恨不能化成空气从此消失。

耳边传来姬君陶清浅的呼吸声,她不敢转过头去。这个美玉般的男子一定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吧?她想起他昨天不止一次表现出的迟疑,心里羞愧难当,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当时自己一定是酒醉未醒,加上被袁清的电话所刺激,才会表现得那样轻狂。

她偷偷地睁开眼,房间里很黑,想必是姬君陶平时睡眠不好,窗帘才会拉得如此严实,这个时候外面应该已经天光大亮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姬君冶和戚医生就要到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们?怀月一想到此,吓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又轻轻地往床边上挪了挪。幸好,大概因为姬君陶长期以来习惯了一个人睡眠,此刻倒是侧向床的另一边睡得正香,身上没有一处和自己挨着。她想起昨晚的那场缠绵,从门口到沙发,从楼下到楼上,不知欢爱了多久,只知道开始于自己的撩拨,中间分不清两人是谁纠缠了谁,那耳热心跳的场面令她不敢回想,结束了以后,隐隐记得他似乎还给自己擦拭了身体,只是她实在太累,大概还有酒精的作用未散,一下便昏昏睡去。

她撑起胳膊又往旁边挪了挪,见姬君陶毫无反应,便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身上很光滑,想必他昨天替自己全身都擦拭了一遍,想到当时出了那么多汗,她的脸不禁又红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微微折起一角窗帘,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她看到角落的衣架上挂着自己的浅色裙装,床头柜上叠放着自己的内衣裤。她走过去迅速穿戴整齐,禁不住回头朝床上看去。

姬君陶侧身睡着,脸色宁静,唇角有一丝淡淡的微笑。怀月想,原来他睡着的时候是如此放松,可爱得像个孩子。这样想着,便又重新合上那一角窗帘,屋子里恢复了之前的黑暗。

怀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看到自己的那双凉鞋整齐地放在楼梯口,不禁心里一暖。这个男人,应该也是累到筋疲力尽,却还不忘替她擦拭身体,替她归置好衣服和鞋子,真是体贴又周到。她穿好鞋,拿起自己的包,回头望了望楼上,咬着嘴唇想了片刻,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怀月回到自己家里,心乱如麻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以后怎么办?见了面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关系更进一步?

她立即否定了第二种想法。她是个马上要跨入30岁的离婚女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多少资本可以挥霍了。人生之路漫长,一个单身女人在这个社会上会有许多困扰,她确实需要一个爱她的男人给她第二次婚姻,但那个人不会是姬君陶。

她知道姬君陶现在对自己存了几分好感,可这份好感又可以让他们的关系走到哪一步呢?那条路的尽头是婚姻是情侣还是终归陌路?

如果是婚姻?她在心里摇头,她连鲁家的媳妇都做不了,姬家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齐大非偶啊,她疲倦地躺在沙发上想,虽然两人在床上是那么和谐,但是,除此以外,可能没有一处是相当的。他未婚她离婚还有个孩子,他是众星捧月的名门之子她是平凡的下堂妇,他是画坛正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对绘画一窍不通,他家财万贯她挣工资过小日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他开着雷克萨斯而她坐着公交车,实在太悬殊了。这样的婚姻实在太冒险,她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没有心力再去冒一次险了。

她想到姬仲明的风流传说,想到姬君冶,比自己还大了一岁,她男朋友37岁了,至今两人还只是维持着同居关系。她并不了解他们的那个圈子,也许这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但并不适合她,她没有姬君冶这样显赫的家庭可以供她不计后果地尝试。

还有他的病,这是她无法接受他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鲁风和袁清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豆豆就只有她这个妈妈了。一个失去了父爱的孩子需要母亲更多的关注,可一个抑郁症患者同样需要甚至也许更需要家人全心全意的照顾,她显然做不到两全。而且一旦家里有了这样一个病人,豆豆的成长必定会受到影响。

她记得之前似乎也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姬君陶的病,她不想当面拒绝给他难堪刺激他,所以采取了回避的方式,希望他在一段时间的偏执之后忘了自己。谁知冤家路窄,偏偏又在酒吧碰上,不但前功尽弃而且纠缠更深。

她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姬君陶,既然不准备接受他,为什么还要诱惑他,已经诱惑了他,却还是要拒绝他,这样对一个抑郁症病人而言实在太残忍了。她想起他昨天晚上的千般温柔,心里开始觉得不安起来,但愿他不要因此病情加重才好。

如果他能多参加些活动,哪怕去酒吧坐坐也好,多接触一些人,慢慢地融入社会,一定会遇到比自己好上千倍万倍的女人。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现在这样的状况,他们彼此之间实在都是不合适的。

原因一二三,她终于能自认为地想通了一切,把一条曲线画成了一个圆。

她站起身,朝楼上走,到了屋顶,发现丝瓜棚郁郁葱葱,宽宽的叶子层层相叠,上面开满了艳丽的黄花,丝瓜一根一根好多根垂在下面,颇是喜人,看来小冶每天都没忘记浇水,把这里打理得很好。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丝瓜不摘来吃呢?下次应该打电话告诉她一声才好。又一想,跟她哥哥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也一时不方便在和她联系了。

她恹恹地下了楼,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屋子,也没什么要拿的东西,连窗户都懒得开。估计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吧?这么一想,心里不舍起来。

其实每周回来,习惯见这些人,哪怕不说话只是擦肩而过时的一个点头微笑,那份善意也让她心生温暖,渐渐地变得有些想念有些离不开。

她走进书房,看到那幅挂在墙上的《月色》,想起那棵澳洲大陆上的树,一样的孤独而绝望,眼眶一阵发酸。

再走进豆豆的房间,《豆豆摘豆》被她镶了玻璃框挂在小床的上方,豆豆扬着头,小嘴微微地张着,耳边仿佛能听到他开心地叫着“姬叔叔姬叔叔”。她看着那画的下方龙飞凤舞的“君陶”两字,不禁抬手隔着玻璃轻轻地按上去。自己竟然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姬君陶,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她苦笑了一下,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可惜,她承受不起。

怀月空着手走出屋子,拿了皮管子浇了一遍花园,然后向小区大门走去。她要回到城里的房子,好好睡一觉,然后准备周日去云南的行装。但愿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姬君陶经过昨夜,反而放开了对她的执念,也许等她从云南回来,一切早已恢复原样。

那样,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姬君陶醒来已是十点光景。这也许是他得病以来睡得最沉最安稳也是时间最长的一觉。

他神情气爽地睁开眼睛,想起昨天晚上的缠绵脸上微微一红。

那样的怀月,真正出乎他的意料。整个人像一团火一样燃烧着他,烧得他完全失去理智,那是怎样的一种极致的享受与快乐。他看看时间,不禁在心里喟叹,怪不得说从此君王不早朝,原来真有这样让人欲罢不能的女人。

自己昨天也把她给折腾累了吧,从楼下到楼上,被他一遍遍地爱抚,最后累得就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这个小女人,热情得像头小野猫,总归还是娇弱了一点,承受不住他十几年积攒的欲望之火。他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一伸胳膊,想把身边的人揽在怀里,睡了这么久,应该体力恢复了吧?他想起她灯光下晶莹美丽的酮体,身上渐渐又热了起来。

可是身边没有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姬君陶迅速转过头一看,旁边空空如也,怀月不见了。

“怀月!”他一边披衣下床拉开窗帘一边喊道,一看衣架上的衣裙已经不见,赶紧往楼下跑,楼梯口的凉鞋也不在,这一切说明她已经出去了。

大概是回家了吧?姬君陶深深地责怪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身边的人离开也毫无察觉。

他顾不得洗漱,迅速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怀月家大门紧闭,他按了半天门铃也无人应答。姬君陶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慌乱不已。返身回到家,直奔屋顶天台,他从怀月家的天台楼梯走下去,却发现通露台的门也紧关着,玻璃窗全部被拉上了窗帘。他试着敲了敲门,一样无人应答。

姬君陶满头满身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他返回自己的家楼下,想再去怀月家门口看看,看到老花匠正从花园里摘了一个南瓜走出来,见到他,解释道:“刚刚碰到商小姐了,她说发现结了好几个南瓜,叫我……”

姬君陶急急地打断他问:“碰到商小姐了?她在哪里?”

“回城里去了啊,她说今天已经给花园浇过水了……”

“为什么回城里?”姬君陶一听更加着急。

“总是有什么急事吧。要不然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一早就走……”老花匠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一向不大爱搭理人的姬先生,怎么说起商小姐一脸的紧张,而且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他一个花匠,怎么能知道业主的私事。

姬君陶顾不得听完老花匠的话便跑向车库。怀月平时都是坐公交车的,也许自己开车还能追得上。她对昨天晚上的事后悔了吗?才这样不告而别?他难过地想,不管怎样,他不能让她这样委屈地离开,她要怪就怪他吧,打他骂他也可以,他要告诉她他喜欢她,真心的喜欢,他想跟她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姬君冶星期天回到排屋,发现哥哥状态明显不好,眼窝深陷,黑眼圈,脸色苍白,整个人疲惫不堪,她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才隔了一天就变成这样?便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又睡眠不好了?你不会也疰夏了吧?我记得当初怀月做的乌米饭你也是吃了的呀。”

提起怀月,姬君陶脸色愈发的白。昨天他开了车追出去,根本就看不到怀月的影子。他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她城里的房子在那儿,星期六又不上班,他不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她。他也不认识她的任何一个朋友,也不知道问谁可以知道她的下落。他只记得她说过这个小区和她城里的房子之间公交车可以直达,他沿着公交车线路一站一站地找过去,可是这么多房子,他不知道她在哪一个地方藏着。原来自己对她真的几乎是一无所知啊,他沮丧万分。

他回家后前思后想,越想越害怕。万一她觉得委屈有什么想不开,会不会出什么事?

理智告诉以他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可他还是禁不住往那个方向想。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场甜蜜还没来得及回味,他就已经掉入了万丈深渊。

他也想过问姬君冶要怀月的手机号码,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向妹妹解释,只盼着怀月是真的临时有事,处理完了就回来了,谁知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人影儿。

“哥,咱们中午吃点什么?要不简单点,我去屋顶怀月那里摘两根丝瓜回来煮面条好不好?怀月人呢?把她叫过来一起吃吧。”姬君冶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哥哥的神色,一定是哥哥和怀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吵架了?不会,这两个人怎么吵得起来?难道哥哥的表白被拒绝了?

“怀月不见了。”姬君陶低声道。

“不见了?什么意思?”姬君冶不解地问,又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大活人,就不许人家出去逛逛,难道还要把她整天绑在身边?

“昨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她不在。”姬君陶含糊道,尽管是自己的妹妹,有些事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哥,你真的只是管自己呼呼睡了一觉?”姬君冶失望道,“你不是喜欢人家吗?怎么也不来个秉烛夜谈什么的?真是榆木脑袋。”她自然而然地把哥哥刚才的那句话理解为是姬君陶上楼睡了一觉,早上下楼发现沙发上的怀月已经离开。

“我睡得真是太死了。”姬君陶万分懊悔,“她昨天一早回城里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姬君冶暗暗好笑,怎么像个15岁的少年人一样,非得一天到晚粘着才安心。

“你这人太不解风情了,或许怀月觉得无聊,气走了。”她打趣道,见哥哥神色一变,赶紧正色道:“也许有急事回城里了,别担心,打个电话问问就得了。”

姬君冶见哥哥一脸企盼地看着自己,只好掏出手机拨号,不料提示对方手机是关机,姬君冶奇怪道:“好好的关机做什么?难道是没电了?”

姬君陶大为失望,也更为不安,道:“你把怀月的手机号告诉我,还有,你知道她城里的房子在哪里吗?”

姬君冶听出事情大有蹊跷,警觉地抬头打量哥哥,“哥,你和怀月怎么了?难道真发生了什么事?”

姬君陶避开她的目光,沉默不语。

姬君冶见他一脸颓败的样子,心下怜惜,压下好奇心再不敢追问,一边写了怀月的手机号给他一边劝道:“没事儿,怀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肯伤了别人的。她那天是被前夫的老婆欺负了,可能那小三电话里骂了难听的话,所以心情不好,要不然不会不告而别的。回头我再宽解宽解她,我看她也不是对你没好感,还挺关心你的,那天还跟我说让你多出去活动多接触人,傻丫头以为你还病着呢。我也没跟她说破,我是想,她因为你的病多关心关心你也好,很多感情就是从关心开始的。你想跟她在一起,她要是顾虑你的病,咱就跟她说清楚,总之一切都不是大问题,你别烦恼了。”

“她很介意我的病吗?”姬君陶喃喃地问。

“我不过这么一猜,怀月是个善良的人,其实不会的。”姬君冶心想,介意也是很正常的,她自己亲身体会过做一个抑郁症病人的家属有多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香,恨不能24小时把人装在口袋里带着走才能安心,半夜里电话声一响,能把人吓个半死。不过这话她不能跟哥哥讲徒增他的烦恼。

“她有顾虑也是正常的,她还有个孩子要照顾,哪里再有精力照顾一个大人。”姬君陶苦笑,“阿戚说我的病好了,只是在安慰我,我也这样骗自己,其实我知道,这种病一旦得了,很难完全治愈,而且随时都可能复发。任谁都不希望家里有这样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