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阿戚是个医生,从不乱说话,不好就是不好,好就是好。”姬君冶拉住哥哥的胳膊急道:“哥你好了,真的好了。你看你以前不爱跟人说话,不参加任何活动,画画只画半幅,不肯被人碰到哪怕一个手指头,也不喜欢女人,可你现在给学生上课,也参加活动与人应酬,办了画展,你总是抱着豆豆玩,你喜欢怀月。一切都不同了,你现在这样不负责任地乱说,只是因为跟怀月赌气,你看你现在是个多么正常的男人。”

姬君陶不吭声,把怀月的手机号码输进自己的手机。

姬君冶道:“我也不知道她城里的房子在那儿,不过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

姬君陶不放心道:“你别乱来,到时让她为难。”

姬君冶叹道:“哥,你确实是有病,不过不是抑郁症是相思病,没见过哪个抑郁症的人这么相思成灾的。”

姬君陶板了脸道:“越说越不象话,我只是怕她出事。”

姬君冶敏感地问:“出事?会出什么事?莫非你们俩真闹别扭了?什么时候?难道做梦的时候吵架了?”继而笑道:“别这么担心,也许是她醒来发现睡在咱们家不好意思才偷偷跑了,怀月面薄。”

姬君陶想想也有可能是怀月害羞。即便是自己,早上醒来那会儿不是也有点心慌?一时间不是也不敢回过头去?原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两个人,突然就有了那样缠绵不休的一个夜晚,确实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这样一想,又稍微好受了一点。却又想起她累成那样一早就跑了,睡眠明显不足,也不知回去好好休息了没有。心里七上八下,一张脸忽喜忽忧,看得姬君冶忐忑不安。

姬君冶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她先是找到思思,思思告诉她怀月去了云南,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姬君冶估摸着怀月是因为在飞机上所以才关的手机,倒略略安心了一点。这回她长了心眼,没跟哥哥说,只怕说了以后这位说不定还要担心飞机会不会掉下来。

到了下午,怀月的手机还是关机,姬君冶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一向波澜不惊的哥哥急着要电话和住址,怀月又不肯开机,她好几次想拉着哥哥问个明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他怏怏不乐地吃面条,吃了半天也只吃了几片丝瓜。不行,她想,这样下去,怀月还没回来,哥哥就已经饿死了。

怀月其实来过云南好几次了,大学的时候假期里和父母来过,结婚后和鲁风一起来度假,有一次参加一个全国性会议也来过。

她喜欢丽江这座古城,清泉从每家每户的门前流过,古老的经文被吟唱着飘荡在小城的上空,给小城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远远望去,玉龙雪山的峰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喜欢漫步在丽江的小石板路上,两边小店铺林立,印有东巴文的瓷盘色彩艳丽,还有那些串珠,串着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石头,多给人无限遐想。

坐在酒吧里,周围很多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游客,古老和现代,闭塞和开放,东方和西方,一切都那么和谐,仿佛天经地义。千年前,这里筑墙自守,杜绝一切外来的物质和文化的渗透。而今天,她的广告遍及海内外,几乎成为一个世界之城。有些坚持,跨过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会发现其实是无谓的甚至是可笑的,只是坚持的时候,那份悲壮令人扼腕叹息。

怀月在嘈杂的人声中胡思乱想,她喜欢这里,人声鼎沸,让她可以不去想姬君陶不去想那个荒唐的夜晚。她上机前给秦教授打了个电话,秦教授告诉她豆豆一切都好,也很适应农村里的生活,小伙伴不少,不仅有跟他一样从城里去的孩子,还有当地房东家的孩子,简直乐不思蜀,她总算放下一件心事。飞机落地后大家都忙着开机往家里报平安,她没人可报,索性不开机。

从那天早上落荒而逃到现在,她一共接过三个电话。一个是周六上午陈瑞炀打来的,问她前一天晚上喝了点酒有没有什么不妥,她当时正心烦意乱,说了声“没事”就挂了。第二个是下午邓缘缘打来的,让陪她去逛街,她虽然累得要命,却也不敢拒绝,见了面邓缘缘还问她脸色那么差是否生病了。再是晚上办公室的小姑娘打来的,提醒今天出发的时间。

姬君陶没有打电话过来,她虽然不打算和他有下文,可是经过了那样的一晚,真的见他对自己不闻不问,怀月又觉得有点伤心。这个世界的男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得到了便不在乎了。她哪里知道姬君陶在排屋已经担心了两天一夜。

陈瑞炀坐在怀月身边,手里端了酒杯却并不喝。他已经观察了她一个晚上,发现她明显心不在焉。

晚饭后他提议出来坐酒吧,毕竟这是丽江最具特色的场所之一,所以除了几个年纪大的感觉体力不支请假外,剩下的几个欢呼雀跃。

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怀月才开的这口,那是他在“火知了”时对她的承诺,提议的时候他微微地觉得心虚,不敢去看她的反应。这是第二次了,他在她面前觉得紧张。上一次是在姬氏父子画展开幕式上他揽住她的时候,他知道那一刻自己脸红了,觉得万分尴尬,可是这种自然的反应无法控制。就像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一再把目光投到她身上。他喜欢看她坐在酒吧里的样子,仿佛万丈红尘中的仙子,明明意态风流却不沾一丝尘埃。

手机震动。陈瑞炀打开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走到门口,意外地听到电话里传来姬君冶的声音。

第三十三章

陈瑞炀把手机递给商怀月,淡淡道:“姬君冶找你。”

酒吧里声音太吵,怀月愣了愣才接过来往外走。

陈瑞炀看着她的背影沉思。姬君冶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电话竟然追到云南追到他的手机上?怀月又为什么不开机?她们之间除了邻居这层关系以外还有什么关系?那次对姬君陶的采访,别人都搞不定为什么怀月一去他就答应了?邻居?他才不相信区区的邻居关系能使那位向来以不肯和媒体合作出名的姬公子放下架子?那么他和怀月之间是否又有什么隐情呢?

他想起两次见姬君陶时的情形。第一次在吴江的龙舟赛上,第二次就是在酒吧里,两人之间几乎都没怎么说话,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仅仅维持在礼节性的客气,甚至更差一点。特别是在酒吧那次,更是有隐隐的敌意。是为了怀月吗?他记得姬君陶落在怀月身上的目光,很温和,不,是很温柔怜惜的目光。只是怀月似乎没有回应,是她还没觉察到吗?他突然有点慌张起来,那么今天晚上姬君冶的电话是来提示她的吗?他开始后悔刚刚在电话里承认怀月就在自己身边。

怀月走到门外,刚“喂”了一声,耳边就传来姬君冶的一连串问话。

“是怀月吗?怀月你跑到云南去怎么也不说一声?怎么下了飞机也不开机?让人担心死了知不知道?你在云南的哪里?呆几天?什么时候回来?陈瑞炀怎么又和你在一起?”

怀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知道姬君冶一定是为了姬君陶才打的这个电话,一时心里有点甜有点酸,难为他这么几番辗转地来找自己。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应声道:“小冶,不好意思啊,我下飞机忘了开手机了,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怀月的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柔和,这让姬君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大小姐门下的烧火丫头,火烧火燎地沉不住气,顿时自惭形秽,赶紧也放慢了语速问:“怎么突然就去云南了,我星期天回来想找你学做菜,不见了人,问我哥,他说星期六早上就没看见你,你还跟人玩不告而别这一手啊!”

怀月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不知道姬君陶是怎么跟姬君冶说的那晚的事,因为心虚,听着姬君冶的话里句句是机锋,不知如何搭腔才妥当,只好呐呐道:“是社里组织的,早就定下的日子。”

“哦,我还怕是你们陈社长拐了咱们的美女呢!”姬君冶道,“那有人可要吃醋了。”

怀月只能装听不懂,局促道:“小冶你别开玩笑了。”

姬君冶不便再问陈瑞炀的事,便试探道:“怀月你昨天匆匆回城里有什么急事吗?处理好没有?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可要开口,千万别客气。”

“也没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怀月苦笑,这可是谁也帮不上忙的事啊。

“怀月,你这么一走,可把我哥吓了一跳,他早上起来下楼一看不见了你这个大活人,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

“小冶!”怀月急急打断道,“帮我和姬先生说声抱歉,实在是事情太急。”她听出姬君冶并不知道实情,心里总算一宽,否则自己以后都没脸再见姬君冶。

“怀月,别说得这么客气,你知道,我哥哥他很关心你,他是个死心眼的人,对人好就会好到底,不像场面上混的那些人那样放得开。”姬君冶郑重了语气,“他这两天一直很担心,深怕自己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没有,他想到哪里去了。”怀月慌忙道,脸开始发烫,要说得罪,恐怕是自己得罪了这个美玉一般的男人 。“小冶,你哥哥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可能太孤单了,平时多参加些活动,多接触一些人,对他的身体健康可能会有所帮助,执著于一个人一样东西,不利于恢复。”怀月低声道,“你看我又班门弄斧了,这些戚医生一定早就跟你说过了。”

“我哥的病其实……”姬君冶踌躇着,她听出了怀月的话里对哥哥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意思,那自己这个话应该怎样说才更有利于哥哥呢?如果说哥哥不再是个病人,一来怀月未必就肯信了自己,二来不是连现在的这点儿关心都难有了吗?自己真得好好斟酌一下才行。“算了,今天已经很晚了,再说吧。你记得把手机开着,要是再关机,我只能再打到陈社长那里找你了。”

怀月“嗯”一声,搁了电话。心里却被姬君冶最后的一句话弄得七上八下,姬君陶的病?什么意思呢?不会是姬君陶又出了什么事了吧?刚才姬君冶说她哥哥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难道自己害他发了病?她心里一阵惊慌,这可怎么办?自己的荒唐举动闯了大祸了。

她呆呆地看着手机,站在酒吧门口不知所措,身上渐渐发冷。

“怀月。”陈瑞炀在里面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忍不住出来找她,却发现她站在门口发愣。

怀月回过神来,把手机递给她,勉强笑道:“花了你不少漫游费,别心疼。”

指尖触处一片冰凉,陈瑞炀想也没想就一把握住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是里面的空调太冷了。”怀月抽回手,道:“陈社长,我想先回去了。”

“难得来一次丽江的酒吧,这么快就想回去了?”陈瑞炀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问道,“姬君冶找你有急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她星期天回家没看到我,问问我在哪里。”硬着头皮说出这话,怀月自己都觉得难以令人信服。

“原来你们邻居关系这么好。”陈瑞炀笑道,心里自然是不信的。“累了?我也招呼大家回去吧,明天要上玉龙雪山,是该早点休息。”

“陈社长,明天上山我就不去了,我以前去过,我想自己在下面逛逛。”大家都说能看到玉龙雪山雪顶的人是幸运的人,那年她和鲁风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雪顶,可惜,似乎并没有什么幸运带给她。

陈瑞炀顿了顿,看来她今天确实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好,那你明天就睡个懒觉,然后好好逛一逛,注意安全,这里人太杂。”他也上过玉龙雪山,可他不能陪着她不上山,毕竟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

怀月无精打采地回到宾馆,手机一直开着,可是并没有电话打进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姬君冶的话,愈发怀疑姬君陶出了什么事。如此凄凄惶惶过了一夜,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时分,导游跟下榻的宾馆打了招呼,为她一个人安排了中餐,有汽锅鸡,虾和蔬菜,估计是超标了。

她一边喝鸡汤一边想起当年和鲁风来的时候,两个人请了个当地导游,导游长得很黑很粗的样子,肚子里却很有货,听得他们兴味盎然。他们在古镇上逛了两天,餐餐都吃汽锅鸡,说起来,她对云南的了解,好像就是从汽锅鸡开始的。

怀月吃了饭一个人出去逛街,还是那样的小石板路,门前清流,干净一如从前。她在一个小店门口站定,一条红蓝两色的扎染连衣长裙很显眼地挂在门口,180度大摆,窄窄的肩带,很有民族韵味又不失时尚,怀月看了很久,肩带的宽度让她犹豫,会不会太窄了?

店老板竟然是个年轻的老外,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对她说:“小姐,您穿的话一定非常漂亮,非常性感。参加Party的话,所有男士都会想要请您跳华尔兹。”

怀月更加犹豫,她只想要漂亮,可不想要性感,正想要打退堂鼓,手机响了一下,有个短信进来。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漫不经心地点开,上面没几个字,“怀月,注意休息,注意安全。姬君陶”

怀月把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言简意赅,无喜无怒,正是他的风格。

谢天谢地,这样的他,应该算是正常的吧?

这一天下来,受了姬君冶的电话的惊吓,怀月自己的那点惊慌和失落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只求姬君陶没出什么事就好。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抬头对老外笑道:“再便宜一点,我就买了。”

陈瑞炀带着大家从山上回到旅馆,见天色还早,便让大家先休息,自己洗洗脸就出去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路过一个小小的祠堂,听见里面有人在唱经,便走了进去。

其实唱经的只是录音机里的磁带,几位老人端坐在堂前,神情肃穆,嘴里念念有词。陈瑞炀找了一个小凳子坐下来,靠着门,闭着眼静静地听。那诵经声似无悲无喜又似大悲大喜,空阔辽远,仿佛在那云霄之上行走一般。他浮躁了一天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前闪过祖父祖母满是皱纹的脸,慈爱地望着他,还有父亲母亲的脸,母亲笑的时候,眯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还有怀月的脸,温柔地微笑着,那双眼睛,里面似乎装了许多话,可以容他慢慢地读吗?

他睁开眼睛,依然只有那几个念念有词的老人,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他惊讶地站住了,他看到怀月正站在街对面的小店门口,一个年轻的老外拿着一条色彩非常漂亮的长裙子在她身上比划,还夸张地推出了一面穿衣镜来。怀月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似乎十分满意,笑咪咪地掏出钱包来付了钱。

陈瑞炀就这样站在对面看着她。

显然她的心情比昨天晚上好了很多。这大半天里或许她又接到了什么电话吧?是谁的电话呢?能如此影响她的情绪?此刻他们俩人之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清溪,如此之近,举步便可轻易跨过那短短的石桥,可是她连头都没有侧一下,自然是看不到他了。而他自己呢?似乎在这样的意外相逢面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自然也不会冒冒然走到她身边。

他有微微的懊恼,使劲用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对自己说:“陈瑞炀,注意你的身份,最好不要搞这种office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全盘皆输。”说完叹了口气,朝怀月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怏怏不乐地原路返回了。

第三十四章

怀月轻轻松松跟着大家度过了接下来的云南之行,美丽的山水让她渐渐淡忘了自己的心事。那个短信之后姬君陶再没来过电话,这让她暗暗猜测可能姬君陶也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冲动之后归于平静,忘记所有该忘记的,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她每天给豆豆打一个电话,把自己白天的所见所闻讲给儿子听,虽然知道儿子很多听不懂,但还是不厌其烦地解释和描述。她沿途拍了很多照片,做好记录,这样等豆豆回来的时候她就可以讲得更清楚了。她捧着相机一边翻看照片一边兴冲冲地想,什么时候豆豆再长大一点,自己就可以把他带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妈妈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哦。”豆豆每次电话结束前总是很懂事地提醒她,每次都会让她泪盈于眼。这个世界上,她所拥有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

周六的下午,旅行社的面包车把大家从机场接回杂志社。经过一周的旅行,大家还是觉得有些疲劳,都急着想回家,陈瑞炀把车子倒出来,探出头来道:“我住城西,顺路可以带两个,上来吧。”

一个办公室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放了上去,排版刘大姐道:“我和曹记顺路,搭他的车,怀月你搭陈社长的车吧。”

怀月退后一步,笑道:“我住得近,出租车一个起步价就够了,还是家远的搭车比较合算,张老师家也住城西,张老师快上去吧,你女儿在家等你的礼物呢。”说着帮“才子张”把行李也放进了后备箱。

记者老曹笑道:“多爽啊,老账,有美女拍马屁。”

“才子张”无奈地看看怀月,摇头道:“你呀,害得我被曹大记嫉妒,自己也早点儿回去休息。”

大家说说笑笑分手,陈瑞炀脸上笑着,心里却很不得劲儿。自从那天看到怀月买了那条裙子之后,只见她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倒是他,胡思乱想,心里一天比一天闷。刚刚显然怀月是故意不肯上自己的车,难道她看出了自己竭力在掩饰的心思?这么说来她也是跟自己有一样的顾虑了?

怀月给思思带了干花,很漂亮的造型,那是思思再三嘱咐过的,害得她一路上飞机下飞机、上车下车都抱着不敢有丝毫闪失,还因此成为全团的笑话,说她这次出来就是为思思买花来了。 她回办公室把干花放到思思桌上,下楼到传达室拿了行李箱,走到门口等出租车。

“怀月。”有个人站在了她身后。

是姬君陶的声音。

怀月顿时僵立在那里,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不敢回头。

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在宽慰自己,成年男女,又都是单身,在软弱的时候偶尔彼此安慰一下,于情于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她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解释,几天下来,果然心安了不少。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再见时起码表面上能若无其事地叫一声“姬先生”。可是现在他站在自己身后,轻轻地叫一声她的名字,她完全无法镇定,几乎吓得全身都要颤抖起来。

她实在是做好女人太久太久了。鲁风是她的初恋,在他之前她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在她29年的岁月中,她一直只有鲁风一个男人,包括牵手、包括亲吻和□。

而姬君陶,是第二个。一夜之间,她和他经历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之间所有的过程。

怀月是个非常传统的女子,内心里她无法接受这样欲望先于感情的关系,更无法接受那样主动的自己。她怀着一种近乎羞耻的情绪僵立在那里,盯着自己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渐渐发白。

“怀月。”姬君陶站在她身后,看到她涨得通红的侧脸,连耳朵都红了,看着她明显僵硬的后背和握着拉杆微微颤抖的手。她是这样的紧张和难堪。虽然他也想到过也许两人见面会有些尴尬,却没料到她会是这副样子。那么这些日子她又是怎样过来的呢?他心疼地想。

他不想给她压力只想让她轻轻松松地度完这个假期,早知道她如此困扰,他早就该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那个晚上是他这辈子感到最幸福的晚上告诉她自己是那样地思念着她。他心疼地把手覆在她抓着拉杆的手上,在气温高达39度的午后3点,这只手竟冰凉一片。

怀月触电似地收回自己的手,慢慢转过身来:“姬先生。”

还是这样疏远的称呼,姬君陶不禁蹙眉。

但是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她叫他的时候垂着眼不敢看他,他无法再说什么,收回拉杆,拎起行李箱道,“走吧,我的车就停在旁边。”

怀月站着没动,她拼命压下心中的慌乱直愣愣道:“我不回排屋。”

姬君陶一滞,看着她说不出话。

怀月干咳了一下,道:“刚刚回来,很多衣服要洗,东西也要整理,跑来跑去太费时间了。”

“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姬君陶看着她,声音柔软,“别站着了,再站下去就要中暑了。”

怀月只好上了车,报了地址。车子开出去很长一段,两人都依然找不到话说,车厢里沉默异常。

怀月从刚才的局促中慢慢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把两人之间原本好好的邻里关系弄成这样,说起来责任都在自己。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姬君陶的为人她是了解的,外冷内热,很正直很善良也很真诚,自己虽然没有爱上他,但是尊重他,甚至也有点喜欢他,绝对不愿他受到伤害。现在,她该如何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呢?

“飞机误点了,等了很长时间了吗?”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是从旅行社那里打听到的时间。姬君冶既然敢把电话打到陈瑞炀手机上找自己,肯定也早把自己的行程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只是,他这样等在门口,万一她跟陈瑞炀或别的什么人的车子走了呢?如果不是上楼去放给思思的花,身边这么多同事在,他又怎么叫住自己呢?以他的脾气,肯定只能无功而返吧?

“还好。”姬君陶有点高兴怀月终于肯主动跟自己说话。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至于说等待,他等了她整整一星期,不,其实早就开始等待,这区区的两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累不累?”

“行程安排得不紧张。主要也不是为了玩,只是散散心。”怀月觉得这话虽然是陈瑞炀一开始说的,但好像说的就是自己。散散心,在外面倒是散了,回来却又纠结了。

“真的散心了吗?我怎么觉得你比走的时候更忧心忡忡。”姬君陶含笑道,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又没看到我走的时候的样子……”怀月顺口接道,意识到不妥,赶紧打住,想起那天早晨自己做贼一样蹑手蹑脚从他床上溜走的样子,满脸通红地别过脸去。

姬君陶也同样想到了那天早上,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那天早上你快把人吓死了,下次别这样。”

怀月沉默了很久,等车子停到小区楼下,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姬先生,对不起。”

姬君陶失笑:“开个玩笑罢了,别这么郑重其事,我们上去吧。”

怀月坐着没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艰难道:“姬先生,我那天心情不好,加上喝了酒有点醉,所以,很失仪……”她咬了咬牙,羞得抬不起头,“总之,我实在是……请你原谅。”

“怀月。”姬君陶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了下去,心底的凉意一丝一丝渗了上来。

他听懂了怀月的意思。

她请他原谅,他觉得那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对她而言只是酒后失仪,他日盼夜盼盼她回来,盼来的却是一句对不起。

“别这么说,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我来说。”姬君陶艰涩地笑了笑,“是我的错,冒犯了你,请原谅。”

怀月听出他语气中的难过。自己实在是很过分,那种事情之后,竟然是由她这个女人开口来说对不起,说的时候没注意,说出口才知道这对男人而言也是一种难堪吧?只是无法再补救。

“谢谢你送我回来。”怀月低低地说了一句,推开车门下车,她不敢回头,无法想象姬君陶正以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姬君陶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怀月的行李箱拎了下来,拉出拉杆递到她手上道:“好好休息。”

怀月“嗯”了一声接过拉杆,拉着行李箱一直走进电梯房。

事情终于得以解决,可她心里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欣喜。

姬君陶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是在他把拉杆递过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比自己的还要冰凉,完全不似刚才在杂志社门口接她时的温度。她明明知道他喜欢自己,却还是硬起心肠把他推开。刚刚在车上,姬君陶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多话,却分明心情很好,也能开小小的玩笑,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难得了。自己却偏偏不肯把这份高兴多维持片刻,没等下车就迫不及待地与他划清了界限。

怀月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女人,一个自私的女人,因为他的病他的身份,自己患得患失不敢尝试不敢冒险,弃他的真心如敝屣。姬君陶,她在心里说,对不起,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第三十五章

姬君陶勉强把车开回排屋。他按下车库卷闸门的开关,望着昏暗的车库,突然觉得车库的门这么小天花板这么低两边的墙这么挤,这么局促的车库,他无法把车毫无擦碰地开进去。他看着正前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终于放弃。掏出手机,给屋里的姬君冶打电话,“小冶,出来帮我把车开进车库。”

姬君冶正在屋子里和阿戚说事情。哥哥一声不吭出去,她知道他是去接怀月,也不点破,那消息还是自己装作无意告诉他的呢。

她知道这个星期姬君陶过得颇为无聊,竟然去了三次“素画廊”,一定是受不了自己孤孤单单在房子里等怀月的缘故。她欣喜地对阿戚说:“哥哥的病真是大好了,竟然都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了。”她和阿戚商量好了,等姬君陶把怀月接回来,四个人一起出去吃饭,酒店的包厢都已经订好了。

“看,高兴得连车子都开不进去了。”她对阿戚笑道,“我哥真是没用,怀月就是他命里的桃花劫。”

姬君陶神色倦怠地走进来,把钥匙扔给她,径自去洗手间洗脸。

“怀月呢?”姬君冶惊讶地问,“你没去接她吗?”

姬君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哎呀,你怎么回事,怀月今天回来呀,我以为你接她去了呢!”姬君冶急道:“我连晚饭的位子都订好了。”

“你们去吧,我没胃口。”姬君陶道,一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姬君冶还想说什么,被阿戚一把拉住悄声道,“你还没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不要再提怀月。”

姬君冶不安地问:“难道怀月一回来就和我哥吵架了?”

“只怕更糟。” 阿戚皱眉道:“你跟我说了上星期天君陶问你要怀月电话的事,我悄悄观察,总觉得他这几天很奇怪,老是坐立不安,我猜那天晚上他肯定跟怀月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以他的性格脾气,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开口问你要怀月的电话和住址。”

“你是说,那天晚上他们那个了?”姬君冶怀疑道,马上摇头否认,“如果真那样,现在正是好得要命的时候,怎么会怀月老是躲着我哥呢?先是关机,再是不肯回家?难道是我哥强迫……不会不会,我哥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我那天打电话给怀月,也没听到她对我哥有什么不满,还让我多劝劝他接触外面的人,一切都很正常啊。”

“太正常就是不正常。”阿戚若有所思道,“你看怀月像是不告而别的人吗?急事?第二天一早还能出发去旅游的人会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到底弄明白了没有?到底是不是心理医生啊,倒反过来问和我!” 姬君冶不耐烦道,“等会儿给我出去买颗事后避孕药,你昨天晚上发疯了?要是怀孕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