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药不能吃,怀孕了正好咱们就结婚。”阿戚笑道。

“我还不想结婚,你要是不买我自己去买。”姬君冶不悦道,“大不了豁出去厚脸皮。”

“不行,那种药副作用太大,吃了药起码半年不能怀孕,对胎儿有影响。”阿戚正色道。

“我半年内不会结婚的,也不会要孩子。”姬君冶也板起了脸,“我哥不结婚,我是不会结婚的。”

“不要孩子也不能吃。”阿戚道,“真的对身体不好,小冶你听话。”

姬君冶生气地朝门口走去:“你早干嘛去了?这会儿假惺惺。”

阿戚追过去,一眼瞥见正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姬君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君陶,你劝劝小冶,那药真不能乱吃。”

姬君陶对妹妹道:“不管怀不怀孕,准备结婚吧。你30岁了,再晚就生不出孩子了。别到时候吃药都没用。”

阿戚道:“是啊是啊,你不是还说要豆豆给咱当女婿吗?”

姬君冶狠狠瞪了阿戚一眼,“猪脑袋!”一边对姬君陶道,“哥你去睡一会儿,我看你脸色很差,我也要歇一会儿,咱们晚点儿再出去吃饭。”

姬君陶道:“我不吃了,你们出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姬君陶一步一步向画室走去,头痛欲裂。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时他并没有做任何措施,因为他的房间里从来也没有那些东西,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事后怀月有没有想到要避孕?她那天那样匆忙地跑掉,甚至直到今天还在慌乱,完全有可能忘了吃药,如果真忘了,如果怀孕了……姬君陶无法再想下去。两个人都正在盛年,只要不是凑巧在安全期,其实可能性是极大的。那么,既然她不喜欢他不爱他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自然是要去打掉他们的孩子的。

姬君陶呆呆地坐在画室里胡思乱想,感觉心被丢进了一个石臼里搅得血肉模糊,他弯下腰去,握紧拳头抵住胸口,期望以此减轻疼痛,可还是没有效果。这疼痛仿佛生了根,一直往那血肉模糊处深深扎去,把一颗心支离得破碎不堪。

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如果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几乎随时都可能窒息。姬君陶强迫自己迅速在周围寻找可以帮助自己的物件,终于在桌角处发现一把裁纸刀。他迅速伸手抓了过来,朝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了下去。

一颗血珠涌了出来,马上变成了一道,沿着手腕流了下来,滴到地上雪白的宣纸上。伴随着手腕上的一阵刺痛,姬君陶觉得心绞痛也慢慢得到了缓解,呼吸变得顺畅了一些。他盯着宣纸上越来越多的血渍,直起腰来,拉开一个抽屉。绷带、剪刀、创可贴,在这个家里,姬君冶在每个房间都准备了这些东西。

“哥,我和阿戚……哥!”姬君冶站在门口,盯着他的手腕低声惊呼,满脸惊惶,“哥,你怎么了?”

“我不小心被裁纸刀划了一下,”姬君陶抬头微笑道,“快来帮我扎上。”

“哦。”姬君冶咽下嘴边的话,急忙走过来将纱布压在伤口,再用绷带一圈一圈绑好,手法熟练。一边包扎一边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裁纸刀好久不用了,夏天容易感染,得去打针破伤风。”

姬君陶满不在乎道:“伤口不深,两天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

姬君冶不依道:“都伤到血管了还是小事吗?你是想要急死我是不是?”

姬君陶看看妹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小冶,不要去吃药,如果真有了就结婚吧,阿戚和你这么多年了,不要辜负了一个男人的心意。”他把目光转向窗外,太阳明晃晃地照在树上,叶子都被晒得蔫蔫地耷拉下来,没有一丝生气。

姬君冶心里难过,脸上却笑道:“我怕带不了孩子,要是像豆豆那么乖还好,要是……”她急忙住口,刚刚还骂阿戚是猪脑袋,自己还不是笨得像头猪。

姬君陶毫不在意地含笑望着她:“我们这么多大人,小猴子还能跳得出如来佛的掌心?你小时候多皮啊,现在倒来担心自己的孩子皮不皮了。”

“是,妈妈这辈子,尽为我操心了。”姬君冶道,“哥,你要把身体养好一点,将来帮我抱孩子,还要教他画画,他有个画坛奇才的舅舅,如果连画画都画不好,那简直就是丢我们姬家的脸。”

姬君陶点点头:“好,我会倾囊相授,一定让他青出于蓝。”

晚饭过后,姬君冶说要去会个朋友,开车出去了,临走嘱咐阿戚好好陪着姬君陶。阿戚怀疑道:“你不会是想偷偷去买药吧?”

姬君冶正色道:“我不去买药,有了孩子我就留下来,做未婚妈妈。”

阿戚哭笑不得道:“行,咱们一个未婚妈妈、一个未婚爸爸、一个未婚舅舅、一个未婚宝宝,就这么着凑合一起过吧。”

姬君冶是要去“火知了”,她约了怀月。

哥哥手腕上的那道刀痕她看得一清二楚,是失手划破还是故意割伤她一眼便看明白了。

母亲最后的几年中这样的事故发生过很多次,所以她总是习惯在每个房间都放一个急救包,还特地去学了现场急救的方法,止血包扎、人工呼吸等等,全都非常熟练。做一个抑郁症患者的家属实在是十分辛苦的,换了她自己,大概也没有勇气去试着接受这样一个爱人。

如果怀月是因为这一点而拒绝哥哥,她能够理解。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不要说情侣和夫妻了,大难临头各自飞都是正常现象,又为什么非要自投罗网呢?一个29岁的离婚女人,不会像小锦那样不谙世事,前思后想作出最佳最合理的选择才是正常的。

只是,姬君冶觉得自己终归还是自私,为了哥哥,现在只能不惜骗取怀月的同情心,暂时拉她过来稳定一下哥哥的情绪。这么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自伤,她刚才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难道母亲的噩梦要在哥哥身上重演?

前段日子她和阿戚都很乐观地认为哥哥的病已经痊愈,她本来那天晚上也想对怀月在电话里那样说,让她不要有思想负担。可现在她不敢说这话了,哥哥手腕上的那一刀,是否意味着他的病情加重了?虽然阿戚安慰她说事情没那么严重,不过她根本不信,也不敢冒险。

只好先委屈怀月了,她想,她当然不能欺骗怀月,但是并非不能把事情做得技巧一点。到最后如果怀月还是不愿意,强扭的瓜也不甜。可眼下哥哥如此脆弱,这一关总要想办法度过。只能盼着过了这一段日子,哥哥对怀月的执念就消散了。她记得阿戚曾经说过,很多抑郁症患者的偏执都会莫名而来莫名而去,可能哥哥也会如此。

怀月走进“火知了”的时候,看到姬君冶一脸严肃,心里一惊,直觉那是和姬君陶有关。

下午分手后回到家里,她也是心神不定,一想到姬君陶冰凉的手指就坐立不安,连云南买回来的东西都没心思整理。她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姬君冶问问他到家了没有,终是觉得不妥。所以姬君冶一约她,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希望能从她嘴里了解一些姬君陶回家后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条船,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下去,感情上却有点放不下,毕竟经过了那样的一晚,再不能视他如同陌路,那样的肌肤相亲,理智是一回事,却在心里也做不到了然无痕。所以明明知道这条船的船底有个大洞会进水可能还会随时沉没,还是忍不住想去找出来把它堵上。

第三十六章

酒吧里人还不是很多,姬君冶为方便说话找的是个偏角落的位子。她静静地看着走到面前的商怀月,纤细秀美,眉目温婉,典型的江南美女。男人哪怕在外面多风流,回到家里还多是喜欢这样的女人的吧?温柔似水,自古以来,红颜水里不知沉溺了多少英雄气概。她的哥哥也不能例外,只怕自己再不出手,他就要淹死了。

怀月的心里忐忑不安,见了姬君冶简直比见姬君陶还心虚,勉强扯了笑脸问:“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吗,才几天不见就这么看我?”

“我爸爸说得对,你和我妈妈长得真有几分像。”姬君冶道,“我说的是我妈妈,严格地说是我哥的妈妈,不是我生母。”

怀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很意外?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当我哥是我先生?”姬君冶抿了一口手里的“忆江南”,道:“我们兄妹俩都还算长得不错,不过长得却一点都不像,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因为我长得像我的生母,虽然我是在她的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是遗像,不过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是生我的人,和镜子里的我长得实在太像了。”

姬君冶又抿了一口酒,“一个这么像她的女儿,当初她为什么不要呢?”她对怀月笑了笑,“她发现自己怀孕后竟然跑去问我妈妈要不要我这个孩子,不要的话她就做掉,但是要给她一笔钱作为补偿。那时候我爸爸已经很有点名气了,他对女人一向大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独独对我的生母这么吝啬。过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我那个当模特儿的生母在跟着我爸爸的时候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还是个穷人,花着我爸爸的钱却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让我爸爸一时成为了圈子里的笑话,他知道后暴怒,当然不会给钱了。”

姬君冶盯着怀月,“乱吧?这个圈子,五颜六色搅在一起,自以为浪漫,其实也很丑陋。”

怀月不置可否,她一直都认为那是个跟自己无关的圈子。

“我妈妈是个信佛的人,是这辈子我看到过的最善良的人,她保住了我,所以,我的生命不是我的生母给的,是我妈妈给的。如果不是我的生母在我17岁的那年患病去世,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不是我妈妈的孩子。这么多年,妈妈对我呵护备至,凡是亲生母亲能做到的她都做到了。可惜我做得不够好,那天如果我不是在房间里打电话,她也不会从楼上跳下去。”

深陷在爱情中的女人,眼睛里除了爱人,对别的事情大概都有点漫不经心,所以才会没有发觉妈妈那段时间的异样。这是她迟迟不愿和阿戚结婚的另一个原因,因为觉得负疚,因为要赎罪。

姬君冶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咳嗽起来。半天,才继续道:“所以我要替我妈妈看好哥哥,那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挂,如果哥哥不幸福,妈妈在天上也无法安心,那我怎么对得起她的养育之恩。”

怀月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一种张扬的美丽,却原来也有那么一颗沉重的心,她觉得她们之间在一瞬间走近了许多。

“我妈妈在最后的几年里不止一次地割腕自杀,这让我变得十分紧张,每次看到她,总是首先去看她的手腕。后来我把家里所有的刀都收了起来,没想到她最后一次没有用刀。”姬君冶掐掉烟蒂,笑道:“今天我被我哥吓了一跳,他不小心用裁纸刀划伤了手腕,那一刻我竟然产生错觉,以为是我妈妈的手,过了这些年了,我还是忘不了,那些血,滴滴答答落在宣纸上,止也止不住,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尽管灯光昏暗,姬君冶还是察觉怀月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变得雪白,她心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今天下午哥哥一定去见了怀月,两人不欢而散是哥哥今天情绪波动得这么厉害的原因。阿戚说得对,那天晚上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哥哥陷进去了,而怀月却想逃出来,会是这样吗?

“我哥哥这个人,在别人看来,似乎上帝特别眷顾他,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可是实际上从他懂事开始就没有真正地快乐过。父母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爸爸忙着追逐红尘,妈妈整天在家郁郁寡欢,别的孩子能享受到的父爱他享受不到,别的孩子能安心享受的母爱他享受得战战兢兢。他第一次发现妈妈得了抑郁症是目睹了我妈妈在浴室割腕自杀,那天他刚和他女朋友看完电影回家,从此留下阴影。以后每次恋爱都是谈几个月便谈不下去,因为他无法经常陪在女友身边,总会中断约会跑回家来看看妈妈或者我是不是安然无恙。”

“家庭环境确实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和鲁风离婚的时候,也是犹豫了很久,不是为了那个男人,只是为了豆豆,怕给他的人生留下阴影。”怀月深有感触道。“如果豆豆的人生因此受了影响,我会受不了,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姬君冶在心里叹气,怀月要考虑的不是一点点啊。

“怀月,我知道我哥哥喜欢你,我想你这么玲珑剔透一个人,其实也早已知道。他这个人处事单纯,可能有地方得罪了你,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计较好吗?”

姬君冶直率地看着怀月,“他这几个月因为你心情很好,阿戚不止一次跟我说哥哥的病已经好了。你看他没日没夜地赶画,一个抑郁症病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工作热情。他每周给学生上课,开始慢慢参加一些沙龙聚会,也不再讨厌人多的地方。他喜欢豆豆,经常抱着他玩,以前他从不能忍受旁人接触他的身体。这些年来,他的身边没有过一个女人。”

怀月满脸通红地看着姬君冶,不知道是为了她开始说的那句姬君陶喜欢自己,还是为了最后的这句话。

“别紧张,我知道你没爱上我哥哥,所以我哥才会那么闷闷不乐。你不回来的日子,他总是站在窗前看着门口的那条小路,吃饭也没胃口。你不告而别去了云南,他急得两天一夜没睡觉,直到我通过陈社长的电话找到你,他才略略放下心来。我替他高兴,他今年35岁,总算领略到人生的一道最美丽的风景,我也替他难过,因为这道风景美则美,只怕其中却没有他。”姬君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傻瓜,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恐怕他已经知道结局不妙。”

怀月扭开头,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姬君陶,心里万分难过。

“你这个人就是心肠软,你又没做错什么,喜欢你是他的事,你不喜欢他也不能说就是害了他,最多只能说是他运气不好,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偏偏喜欢你。”姬君冶又喝下一杯“忆江南”,笑嘻嘻地问:“怀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陈瑞炀?那天那么晚了还和他在一起?在云南无法无天了吧?”

“没有的事,那天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在丽江的酒吧,到了丽江不到酒吧去坐坐,不能算到了丽江吧。”怀月正色道。她无法接受姬君陶,却也不想扯出别的男人来打击他。

姬君冶仔细观察怀月的神色,看不出一丝破绽,心里暗暗欢喜,怀月虽然还没看上哥哥,可是也没看上其他人呀,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云南比我们这儿凉爽多了吧,你看这鬼天气,简直出不了门,你想着把豆豆送去大青山避暑,怎么自己不躲到排屋来住,那里起码比城里温度要低5度。”

“一个人,哪儿不好过?反正都是要开空调的。”怀月低了头道。

“你是不是豆豆走了连魂儿都丢了?忘了你那些菜了?亏得我哥还天天上屋顶给你浇丝瓜,有时候还一天两次,丝瓜结了好多,都吃不完。”姬君冶道:“昨天晚上我还摘了两根做了个汤呢。”

“我以为是你在给我浇水呢!”怀月心里五味杂陈,听姬君冶这么前前后后一说,她才知道他为她到了这样的地步,这可让她怎么承受得起。

“我总共也就给你浇过一次,”姬君冶有点不好意思道,“老是忘记嘛,有时候想起来了,我哥早就浇好了。他这个人,平时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干,没想到丝瓜倒料理得挺好,我还怕他老浇水给淹死了呢。”

“丝瓜不会淹死就怕干死,农村里很多人家把丝瓜种在池塘里的。”怀月强笑道,“这丝瓜好吃吧?清炒着吃,会有丝甜味。”

“你这么一说我好想吃啊,怀月,我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姬君冶探过头来小声道,“我可能怀孕了。”

“真的?”怀月睁大了眼睛,随即皱起眉头,“那你怎么又是抽烟又是喝酒,这样对宝宝不好。几个月了?”

“没事儿,才一天。”姬君冶伸出手指头在怀月眼前摇了摇。

“一天?”怀月不解。

“笨哪,亏你还做了妈妈呢!”姬君冶叹道,“我本来今天想买药吃来着,可阿戚不让。”

怀月哭笑不得,这个家的人还真是强啊,老爸明明皈依佛门却理直气壮地偷吃红烧肉,女儿号称怀孕一天,那个姬君陶,她的眼前浮现出他清俊的面容和浅浅的笑意,相比之下可算是太正常了。

“你就这么肯定?”她笑着问。

“当然了,不在安全期,我们俩又都没老,干吗怀不上?”姬君冶也笑,“我得赶紧生个女儿,招豆豆做女婿。”

怀月站起身道:“既然这么肯定,我们快走吧,你今天晚上喝这么多酒,难道还想在这个烟雾缭绕的地方呆下去?下次可别这样了。”

姬君冶制止道:“我们再坐一会儿,我叫阿戚来接我。”

怀月看看四周,咬咬牙道:“这儿空气不好,别呆了,我来开车吧。”过去的话也许会碰到他,可是总不能不管眼前的孕妇吧,怀月在心里说服自己。

姬君冶惊讶万分:“原来你会开车啊,怎么从来不见你开车呢。”

“分手的时候他要给我的,我没要。我以前也很少开车,交通这么拥挤,上下班时开车比走路还慢,你不违章还要担心别人违章,觉得反倒是个负担,还是坐公交安心。本来我的车技也不是很好。”怀月道,“不过你放心,晚上车少,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我没怀上豆豆的时候就考出驾照了。”

姬君冶开心道:“那我今天是什么待遇啊,居然有幸让商小姐亲自驾车。”

“什么待遇,孕妇的待遇呗。”怀月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要是知道你怀孕了,怎么也不会答应约在酒吧的,你以后也得尽量少在外面吃饭,吃得再高档,总是自己家里的放心一点。”

姬君冶道:“你要是住排屋,我还可以常到你那里蹭饭,总不能指望那两个男人吧。如果我妈妈还在,准替我张罗得周周到到的。”

怀月玩笑道:“你今天东拉西扯跟我说了老半天,绕了这么大一个弯,不会是来让我做孕期厨娘的吧?”她心里自然对姬君冶的企图一清二楚,可是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应付过去了。想起姬君陶受伤的手腕,想起那双美玉一般精致的手曾经那样爱抚过自己的身体,暗暗叹了口气。

姬君冶却在心里自作聪明,心想傻妞,我说了这么多关于我哥的事情,不能□裸地要挟你,总有点潜移默化地感动你了吧?至于怀孕的事,不过刚好拿来做了幌子而已,要不然一转身就被你识破了我的用意,不是白费口舌了吗?既然你自己说岔了,可别怪我要辛苦你了。“孕期厨娘我是不敢提,偶尔让我吃顿好的总行吧?”

怀月摇头叹道:“装可怜,你可真是人精啊!”

其实这两个,哪个不是人精啊,若无其事地弯弯绕着开玩笑,绕来绕去心里却都绕不过某个人去。

第三十七章

怀月开着姬君冶的宝马回排屋。

姬君冶在车上给阿戚打电话,说自己酒喝多了,怀月开车送自己回来,倒让屋里的两个男人担心不已,一边担心姬君冶的酒精度,一边担心怀月的驾驶术。一等车子开到院子前,早等在那里的阿戚急匆匆奔过去拉开车门,冲姬君冶喊道:“你疯了,喝这么多酒,不是说怀孕了吗?”

姬君冶任他半抱半拖着下了车,搂了他的腰撒娇道:“我想我妈妈了,也想起一些别的事,心里有点难过。”

怀月一听,僵在位子上,看见外面站着的姬君陶,一时不敢下车。

阿戚看看车里车外的两个人,当然就明白了姬君冶在借酒做戏,搂了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别难过别难过,妈妈不在了,还有我还有你哥在呢。”

姬君陶等了半天见怀月呆在车里迟迟不开门,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下黯然,刚想转身进去,怀月推门下来了。

“姬先生。”怀月轻轻叫了一声,一边把车钥匙递过去。

姬君陶接过来,犹豫了一会儿,问:“回城里吗?要不我送你回去?”

怀月摇摇头:“太晚了,明天再回去。”顿了一下又道:“我不知道小冶……不该让她喝这么多酒,对不起。”怀孕一天?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怪你,她这个脾气,谁也管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怀月愣愣地盯着他左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她自己也不清楚现在对姬君陶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看到他受伤,心里微微地痛。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俩人之间的感觉终归是有些不一样了。

姬君陶注意到她的目光,掩饰地一笑:“一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没事的。”

怀月低头不语,姬君陶站在她身边,他知道她不爱他,可是就这样站在一起,如果能一直这样站在一边看着她,似乎心里也是喜欢的。

“该小心一点。”怀月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可姬君陶还是听见了,不再是白天的那种生疏的语气,分明有一种别样的亲密在其中。他带着不可抑制的丝丝欣喜望着她,说不出话。

“小冶说你这几天睡眠不好,”怀月没有抬头,顾自往下说,声音依旧轻如蚊蝇,“胃口也不好,是吗?”

“小冶胡说呢,我好好的。”快乐从他的心底泛了上来,“别担心。”

怀月倏然抬起头,似乎被他的话吓住了。月光下的女子,脸色有点苍白,如水的目光中含着一点羞怯一点惊慌,局促不安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姬君陶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问她既然这样关心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

“我要回家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怀月转过身,向自己家走去。

“怀月,”他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急急地叫住她,却又踌躇万分,半晌,轻声问道:“你,会不会像小冶那样?”他微微红了脸,“那天,我没有……”他知道不该这样问她,可是实在是担心。

怀月一下红了脸,不,她觉得自己从头发尖到脚趾都要红透了,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地谈起那个晚上,让她不得不再次对自己那天的放浪形骸羞愧万分。“不会。”她慌忙答道,逃也似地跑进自家的花园。

姬君陶站在后面看着她慌里慌张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把门“嘭”地一声紧紧关上。怎么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吓成这样,他苦笑,走过去替她把花园的门轻轻合上。

怀月这一夜睡得并不好,脑子里翻来覆去回响的都是姬君冶关于姬君陶的那些话。

她离婚一年多,虽然身边的同事朋友包括领导对她都很不错,喜欢她爱慕她想跟她进一步交往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并没有一个青年男子像姬君陶这样将一腔赤子情怀坦呈在她面前。他的忧伤是为了她,他的快乐是为了她。她想起那只缠了纱布的手腕,虽然他不肯承认,可是小冶的话里明明暗示着那也是为了她吧?还有那个夜晚,他的爱抚里有多少感情在其中,她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看着她的目光有多少眷恋与宠爱,这份情,浓到令她不敢正视。她想说服自己这只是抑郁症患者的偏执,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偏执消失激情也会消失,但是至少现在,这份感情令她感动,这份感动却令她更加惊慌。

她又一次在心里盘桓之前斟酌了许久的三个理由,如果他爱她,却只想维持一种情人的关系,她肯不肯?如果他愿意娶她和她结婚,她怕不怕姬家的门第和他万一病愈后的移情?更严重的问题是,一旦他们结婚了,他一辈子在她身边,却一辈子抑郁症不能治愈,她愿不愿意过那样一种时时如履薄冰的生活?哪怕姬家能做到仆从如云,也总有百密一疏之时,姬夫人不就那样跳下去了吗?她商怀月有没有能力同时照顾好他和豆豆?

怀月想了一夜,想不出结果,天不亮就匆匆出了门,赶到长途车站坐车前往青山村看豆豆。也许见了豆豆,自己的这些杂念就会摒除,不再被那个男人所迷惑,会一心一意为豆豆找个稳定的生活。她提醒自己,自己首先应该是个母亲,其次才是个女人。即便自己喜欢姬君陶,豆豆也不能生活在一个有抑郁症病人的家庭里,那会给他的成长带来阴影。

姬君冶倒是放下心事一夜好睡,临睡前她向阿戚再三保证晚上喝的“忆江南”其实不是真正的“忆江南”,早叫云云大大减少了酒的含量,不过怀月从头到尾心神不宁,一点没看出来那红黄绿的比例大大地改变了。

“怀月这个人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就我哥这种傻瓜拿她一筹莫展,换了别人,早就美人在怀了。我今天先是采取柔情战术,把我哥为她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苦情状描述了一番,她果然大受感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我暗示她我哥因为她情绪不稳伤了自己,她吓得脸都白了,我看她对我哥也不是全无感觉,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一惊一乍,你等着,等她明天想明白了,一准对我哥柔情似水,他们俩要是能成了,我也能安安心心把咱女儿生下来。”

阿戚笑道:“我这个心理医生比不上你厉害,等你生完孩子,你就去我的诊所上班。现在你告诉我,怀月为什么不肯接受君陶?你哥哥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钱有地位,多少女人巴不得地要嫁给他,怀月为什么不肯?如果说是怕高攀,你的态度、甚至你爸爸的态度都这么明朗,决不是问题。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担心你哥哥的病,即便心里对你哥哥存了几分喜欢,理智告诉她做一个抑郁症病人的妻子是件辛苦的事,需要全心全力的付出,她还有个孩子要照顾,她怕自己做不到,所以放弃。”

姬君冶一听,皱眉道:“我也想着这个问题,要不,你去告诉她我哥的病好了?你是医生,她不信我也会信你吧?”

阿戚叹口气:“现在我们谁说了都没用,我是你们家什么人,她怎么就肯轻易相信我?再说你又告诉她你哥哥割了手腕,这不是明显表示君陶的病情加重,她更害怕了。”

姬君冶气极,“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说了我还会告诉她吗?宁可说是我发疯我砍的也不能说出真相啊!我原是想利用她的同情心对我哥好一点再好一点,一点两点也就好上了,想不到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可把我哥给害死了,他不过就是一时受不了,难道真有复发那么严重?”

阿戚见她急得眼圈都红了,赶紧搂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别哭,你的办法也未必没用,怀月是个心肠特软的女人,也许像你说的,同情一点关心一点,一点两点真离不开了呢,两个人慢慢相处,比咱们可了劲儿地劝更有效,所谓日久生情情更坚嘛,慢慢地,她也会了解你哥的病其实没那么可怕,你哥在她的关心下心情一好这病说不定就根除了,那不是皆大欢喜吗?关键是要让他们俩多在一起,你躲我我躲你那得到什么时候啊,所以你这个时候怀孕就对了,她不是答应你给你做吃的了吗?总不能就你们俩自己吃吧?到时叫上你哥叫上我,一次两次,不就成了吗?”

姬君冶破涕为笑道:“万一没怀上,我就是假怀孕绑个枕头也得帮我哥把怀月给骗回家,这个笨丫头,我今天跟她说了不少我哥的变化,不知她有没有放心一点,后来被我一吓,说不定又什么都忘了。你说他们俩那天晚上要是真的发生点事该多好啊,我们也不需要这么费劲儿想破脑袋了,直接让他们去民政局登记得了。”

阿戚点头道:“就是就是,说不定小豆豆都有了,比我们还早!”

所以说心理医生都是很厉害的,能见常人所未见,但心理医生也都是很自负的,有些猜想也绝对是子虚乌有。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心情大好,第二天起来,姬君陶已经神清气爽地在厨房里了,见两人下来,招呼道:“我熬了稀饭,马上就可以吃了。”

姬君冶得意地对阿戚悄声道:“看,我的苦肉计其实也不错,立竿见影。”走到姬君陶跟前,打开电饭煲的锅盖看了看,点头道:“不薄不厚,正好,哥,看来昨天晚上怀月还教了你一手啊。”

姬君淘抬脚就往外走,“姬君冶,你是30岁不是3岁,不要乱讲话行不行?”

姬君冶撇撇嘴道:“姬君陶,你是35岁不是15岁,不要脸皮那么薄行不行?”

姬君陶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狼狈不堪。

阿戚想笑又怕姬君陶着恼,只好一边咳嗽一边对姬君陶道:“原谅孕妇原谅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