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你在家啊!”姬君冶略显尴尬地问。

姬大小姐很少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怀月顿时警惕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豆豆呢?我带他去和莱西玩啊。”

“他同学过生日,就住河边,我刚把他送过去。”怀月推开花园门进去,正准备合上,姬君冶推了进来。

“你这些青菜长得好好啊,我看着就想吃了。”姬君冶看着菜园咽了口口水。

怀月忍俊不禁地看着她,从没见过有人对着青菜咽口水的,又不是兔子。“你要是喜欢尽管来剪,我只是种着玩,也吃不了多少。”

“好啊,我一会儿就来剪,现在外面的青菜我都不敢吃,怕有农药,更怕有激素,听说有种生长素,晚上喷一喷,第二天能长出一大截来,那我肚子里的宝宝十个月吃下来,还不得吃成跟我一样大。”姬君冶摸了摸尚平坦的小腹,“怀月,这次我真的怀孕了,去医院检查过了,千真万确,两个月了。”

“真的?”怀月也替她高兴。上次没怀成,姬君冶嘴上满不在乎,心里还是不得劲儿的,哪个女人做不成母亲会高兴啊,这下总算心想事成了。

“真的,所以我才逼我哥哥回来的。”姬君冶得意忘形道,话一出口觉得不妥,又赶紧解释,“不是逼,他本来就想回来了,刚好碰到我这件事。”

怀月淡淡一笑,“确实是大喜事,该回来。”

姬君冶一边观察怀月的神色一边字斟句酌,“怀月,真是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我哥离开的原因,他不让我说,可现在……”现在她一定得说了。昨天晚上哥哥从超市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发呆,问他要莱西的狗粮,他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似乎完全忘了这码事。也不知他为了什么事,本来是不想他整天闷在家里才以买东西为借口让他出去走一走,没曾想适得其反。她当时虽然嘴里没问,心里却清楚一定是哥哥又想起了怀月。

“小冶,别说了。”怀月慌忙打断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忘了吧。”她想到那个青春洋溢的女孩,更加觉得没必要旧事重提。

“这事确实是我哥做得不对,你不知道他有多后悔……”

“不要这么说,”怀月急道,“你哥哥的病我早就知道了,我给他做专访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得了这种病,不光本人痛苦,家里人也不好过,小冶,我能理解,当时你一定也很着急。豆豆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谁都顾不上,一心只要他好起来。”

姬君冶又感动又难受,显然怀月是误会了哥哥不告而别的原因,自己是否应该让她误会下去,给哥哥一点回旋的余地。“虽是这么说,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我哥总是对你少了一个解释。”

“解不解释都无所谓。”怀月道,“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自己想想也就想通了。曾经也接触过一些这方面的资料,知道某些药物用下去,或者采取一些特殊的治疗方法,病人对以前的一些事会渐渐淡忘淡漠。生病的事谁也把握不住,不用觉得歉疚。”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她心里再觉得委屈,表面上也只能风轻云淡装洒脱了。

姬君冶听不出怀月这样讲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真的无所谓,见她一脸平静,生怕她把哥哥的病想得太严重,那样的话也许再也不肯回头了。忙道:“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料啊,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法能让人变得傻了似的,我跟你说啊,我哥一点没傻,也没忘了以前的事,他只是不敢面对你,有些话说不出口,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

怀月见姬君冶一脸严肃,后悔自己把姬君陶的病说得太□裸,姬君冶作为病人家属当然会受不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种病症状各异,至今医学界也找不到一个权威有效的方法,所以治疗手段五花八门,不是还有用催眠疗法什么的,听说对某些人就特别管用。”迟疑了半晌,又轻轻道,“别为难他了。”

他是那么骄傲那么敏感又脆弱的一个人啊,这样的病,让他如何对自己启齿解释?面对姬君冶的一脸焦急,怀月觉得自己这一年多来郁积在心里的委屈忽然就淡了下去,反而开始担心姬君冶的不管不顾会令他为难。“小冶,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姬君冶心里叹气,如果不关心不在意,哪会去查这么多资料啊。哥哥这样不告而别,她非但不埋怨,还一个劲儿地给他找理由,这么好的女人,哪里还找得到。也确实不枉哥哥这样心心念念想着她了。想到这里,心里怜惜更甚,柔了语气道:“别不理我哥,和他谈谈好吗?”

“我们昨天在超市碰到了,哦,莱西的东西还在我家里,昨天豆豆乱七八糟地给一起拎回来了,我这就给你去拿。”怀月急着往家里走。似乎一切已成定局,何必让彼此尴尬。怀月又一次想到那个女孩,年轻得让她嫉妒。

原来哥哥昨天晚上真的遇到了怀月,怪不得回来那么沮丧,姬君冶在心里责怪哥哥,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听怀月刚才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没向她解释过,哥哥到底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她急匆匆跑进屋里,对正坐在沙发上逗莱西的姬君陶道:“我刚才在门口和怀月说了会儿话,看得出她还是很挂念你的,一会儿她送莱西的狗粮来,哥你好好跟她说说话吧。”

姬君陶头也不抬道:“她不会来的,她就要结婚了。”

“结婚?”姬君冶吃惊道,“谁说的?她刚刚没说起啊!”

“豆豆说的。”姬君陶轻轻抚摸莱西的背,黯然道:“小冶,我很后悔。”

“豆豆的话怎么能作数!”姬君冶急道,“我现在就去问问她,她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那是过去。”姬君陶定定地看着莱西,“我昨天前思后想了一夜,她以前虽然担心我的病,可大概也是确实有点喜欢我的,不过现在,……”他不知不觉中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引来莱西一声呜咽,“我昨天给豆豆买零食,她竟然要把钱算给我,小冶,她这是想告诉我,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还喜欢你,她刚刚跟我说她能理解你的不告而别,她还看了很多抑郁症的资料。”

“如果她还喜欢我,哪会不怨我,”姬君陶站起身,“小冶,之之快回来了吧?我送她回新加坡去,离开了这么久,我已经不太适应这里的冬天了。”

“不行。”姬君冶大喊道,“哥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去看看,这个怀月说去给莱西拿东西,这么那么慢!”

姬君冶打开门,见门前静静地躺着两包宠物食品,空阶无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留言鼓励,咸咸会抓紧时间更完的。快了快了,快结文了。说句心里话,我更喜欢网络版,让我可以慢慢道尽两人的心思。

第五十八章

怀月站在“素画廊”门口,踌躇万分。

偶尔有人从她身边进出,也有人回头看她。她今天穿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一块黑白相间的大方巾,陈思思曾经说过她这副样子很抢镜,所以她不能再在这门口抢镜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咬咬牙跨进大门。姬君冶要跟自己说什么她是知道的。过去的一年多,她流泪失眠生病,思念过伤心过怨艾过,总算新的一年来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对自己说,筹划一个正常而轻松的未来吧,陈瑞炀带朋友看完房子时对她说:“房子跟人一样,你不走进去看看怎么能知道好不好。”她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除了姬君陶,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好好看看身边的人了。

门口有工作人员迎上来。

“我找姬小姐,我们约好了的。”怀月想大概是自己在门前徘徊太久了,都引起人家的注意了。

“是商小姐吧?姬小姐吩咐过,请跟我来。”工作人员谦恭地带她往二楼走。

怀月不禁愤愤,姬君冶算是吃定了自己,昨天自己只说考虑一下,她就那么笃定地叫人等在门口了。原本想约在茶室见面,姬君冶非说人太多空气不好不利于孕妇,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天知道这次她是不是又假怀孕。上次的“怀孕一天说”把自己骗回姬君陶身边,这次不会又想耍什么花招吧?

“商小姐请。”听到里面姬君冶的应答,工作人员轻轻推开了门。

宽敞的办公室,宽敞得让人感到太空旷,巨大的办公桌前站着两个人,正直直地朝她看过来,怀月倏然变色,下意识的欲转身离去,事实上她也已经转过了身。

“怀月!”姬君冶飞奔过来,“等一等!”

怀月不敢动了,一个三个月内的孕妇穿着高跟鞋向你跑来,你除了止步外还得担心她的安全。

姬君陶同怀月一样吃惊甚至更吃惊,小冶只说让他离开之前再来画廊看看,没想到竟擅作主张约了怀月,让他措手不及。

姬君冶强拉了怀月坐到沙发上,“喝杯鲜榨果汁好不好?”

“太冰了,我胃不好。”怀月板了脸道,“你怎么还穿高跟鞋?”

姬君冶握了她的手讨好道:“知道你疼我,行了,明天开始穿平底鞋。果汁我让他们去微波炉转一下好不好?”

怀月道:“别费事了,我一时也不渴。”言下之意是马上要走。

姬君冶道:“我办公室里有很正宗的龙井,我去给你泡一杯来,你在我哥的办公室坐一会儿,我那儿有莱西在呢,怕吓着你。”

怀月心里直骂姬君冶小人手段,可也不能说让莱西挪个窝,忍下委屈,对姬君冶低声道:“我不喝茶,真的,你别跑来跑去的了。”

姬君冶见她脸上有了哀恳之色,心中很是不忍,可是哥哥就要回新加坡去了,她还能怎么办?和阿戚筹划了一个晚上的计划决不能半途而废啊。便站起身道:“我马上回来,你稍坐一会儿。”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怀月以后不管要怎么报复自己,为了这一刻,自己也无话可说了。

怀月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姬君陶仍旧默默地站在书桌边,姬君冶的用意如此明显,两人都不知如何才能若无其事地招呼对方,办公室里安静得仿佛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

怀月微微低了头,仔细地观察茶几上的那套茶具,是很特别的一套茶具,白色的骨瓷,薄透细腻,如果轻轻一敲,必会发出金属般的清脆之声,杯身上是一幅水墨山水,清雅脱俗,旁边有个小小的椭圆形的印章,她凑过去想看清楚是谁的作品。

“是我爸爸的画。”姬君陶终于开口。

怀月“哦”了一声,想想也是,在这“素画廊”,除了姬氏父子还会把谁的作品当做logo印在上面。

“怀月,”姬君陶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怀月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这个动作让两人均是一愣,姬君陶苦笑,怀月尴尬地垂下了头。

“你瘦了好多,身体不好吗?”在超市偶遇,因为豆豆在,两人默契地几乎没有一句对话,现在明明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前段时间下去跑得比较多,其实没瘦,锻炼得结实了。”怀月迅速整理好心情,抬起头,笑了笑,“你也还好吧?”是她早就想问的一句话,总算问出了口。

“每天吃饭睡觉,大概算是好的吧。”姬君陶移不开自己的目光,心里又难过又有一丝丝的快乐,这个女人,现在就在他身边,还是这样温柔地跟他说话。记得她去出差的那天早晨,出门前抱着他的腰叮嘱他:“每天要按时吃饭睡觉,我回来要检查,如果瘦了我会不高兴。”她很少在他那里撒娇,所以那天早晨他开心得搂着她大笑,中午在小冶那里吃了两碗饭。

“那就好。”怀月起身,“小冶大概又有别的事了,我先回去了,让她有事给我打电话吧。”她无法在他身边待下去,那么瘦那么苍白,她虽然怨他,可是也止不住地心疼他。一年多了他怎么又会回到当初的老样子?精神状态显然十分不好。

“怀月!”姬君陶一急,伸手想去拉她,她这么一走,估计再不肯来见他了。

姬君陶穿着一件暗紫色的羊绒衫,手臂一抬露出了左手的手腕,怀月漫不经心地一瞥,却惊得再也挪不开步。

白皙的皮肤上,颜色深浅不一的道道疤痕纵横交错,十分狰狞,有几道粉红色的像是伤愈不久。

姬君陶觉察到她的目光,慌忙放下了手臂道:“再等等吧,小冶马上就回来了。”

“好,我等她。”怀月强忍住辛酸,点点头道,“这一年多,你身体还好吗?”

“不知道。”姬君陶茫然地看着墙上母亲的那幅字,“野渡无人舟自横”,小冶把它挂在自己的办公室,是想暗示什么呢?究竟谁才是那无人的野渡?是怀月?还是他自己?不管有没有人愿意登上那只小船,总是这样痴痴地等待。

“比走的时候总要好点儿吧?”怀月忍不住追问一句,像是要安慰他,更像是为了安慰自己。这样空茫的眼神,这样不知所措的回答,难道他又跌进自己的情绪里去了?

“走的时候?是早上还是晚上?”姬君陶凝视着她。那天早上他搂着她听她撒娇满心欢喜,那天晚上他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同学同事和前夫万念俱灰。

怀月并不知道姬君陶是哪一天离开的,当时她一心守在豆豆病床前,等豆豆病情稳定后给姬君陶打电话,听到是关机,一开始也没有太在意。心想既然自己原本是去出差的,那就继续让他以为自己在洪山市好了,免得他知道豆豆出了状况反而担心。直到豆豆出院,再联系姬君陶,还是关机,才觉得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姬君冶打电话问问,姬君冶却跑来告诉她自己哥哥突然去了新加坡,再后来,姬君冶告诉她哥哥归期无定。

怀月已经忘了自己当初听到这4个字的时候的感觉,也忘了自己对姬君冶说了些什么?就好像一个得了失忆症的人,这段记忆变成了缺失,她后来无数次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之后她得了一场大病,莫名奇妙地发高烧,数日不退,媛媛抱着她直掉眼泪,日日守在身边,这些都是后来护士小姐跟她说的,她当时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累,只是想睡觉。

她睡了很久很久,醒来之后再也不敢去想姬君陶。一切正如她曾经预料的那样,他果然抛下了她,忘记了她,在她准备无论如何都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

现在他回来了,并不向她解释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也不需要他的解释,因为她相信,他绝不会是因为鲁风那样的原因抛下她,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病罢了。没想到他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而且竟然病成了这样,完全的答非所问。她的心里难过极了。

“这一年多你一直在新加坡吗?”怀月找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他的状态这么不好,如同一年前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苍白、疲惫、空洞,了无生趣。她该像上次那样同他说些话转移他的注意力,等小冶回来。

“美洲、欧洲,到处走,我还去了澳洲,看到那树,那么孤独地立在天空下,更孤独了。”姬君陶尽量平静地说道,“晚霞很艳丽,周围都是温暖的颜色,怀月,你问得对,为什么它会那样孤独?我天天去看,天天想这个问题。”后来他明白了,这棵树的心在远方,它在思念着远方的另一棵树,所以任身边彩霞环绕也是孤独,所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是一样的道理。

“你跑了这么多地方?一个人吗?”怀月胆战心惊地问,见他点头,更加觉得恐慌。怎么能一个人?幸好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的家人呢?起码也得有个看护吧?那位年轻的小姐没有陪着他吗?

“一个人。”姬君陶低低地叹息。他曾经多么想携了她的手周游世界,让她看看天大地大,把过去的种种委屈都交给天空海洋和大地。

“以后别再一个人出去,我看那位小姐很活泼的样子,两个人说说话,就不会觉得孤单了。”怀月说得颇为艰难,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而他们之间则像朋友一样聊些过往和将来,然后她也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唯一的遗憾是他的病依然没有大好。“那位小姐,很漂亮也很可爱。”她听出自己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涩意。

姬君陶仔细地看她的脸,看着看着,脸上的阴霾似乎渐渐有些散开的样子。

怀月的神情微微地不自然,“我说的不对吗?”

“说得对,不过之之还在上学,不可能丢下学业跟我天南地北地跑,就算我同意,她爸爸也不会同意的。”姬君陶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原来那女孩叫之之,很可爱的名字啊,叫的时候自然就带了一份亲昵。怀月忍不住酸酸地想,看来他们的关系是很好了,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病还是有一定的起色的,以前都不肯亲近别的女人的啊。那天在博物馆,她看到那个女孩挽了他的手。

“我大表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管束得很严。”

怀月惊讶地抬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姬君陶分明地感到快乐一丝一丝从自己的心底泛了上来。

“这次是回来过年的吗?”怀月局促地问。

“小冶有了孩子,她要我回来当舅舅。我的医生也要我回来。” 姬君陶深深地看着怀月,“怀月,我的病,已经无药可医,所以我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完结)

“什么?”怀月所有的矜持戒备在一刹那间瓦解,她看着他,眼里渐渐浮上泪水,“怎么会这样?”

“医生对我说我的病他治不了了,所以我回来了。”

“所以你才这么瘦?”怀月慌乱地擦了擦眼泪,“什么病这么严重?”

这一刻,她是如此后悔当初的犹豫。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瞻前顾后,至少可以让他这一年里过得快乐一些。他这辈子,快乐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她心痛地牵起他的手,这么完美的一双手,给别人描绘了多少美景,自己却默默地掩盖了所有的伤痕。

姬君陶反手紧握住她的手,“这个病的名字叫商怀月。姬君陶得什么病都不怕,这世上,什么病都可以医可以治,即使不能痊愈,总有治疗的手段可以缓解病情,只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治怎么去医,逃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这个病。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是行尸走肉。那天下午,你和豆豆敲开我家的门,大概把我的心门也敲开了,从此以后,慢慢地种草栽树,开花结果,我躲不开也不想躲开,在一个生机勃勃的花园呆过,怎么还回得到荒芜的过去?”

怀月一时不能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泪眼朦胧地呆呆望着他。

姬君陶把她拉入怀中,“整整15个月了,怀月,我很想你,白天晚上,我每天都想回到你身边。”即便不是小冶赌咒发誓说她还爱着他,即便不是看到她提起之之时神情的大起大落,他最终也会拉住她,他不能让她去嫁给别人,他要努力让她重新爱上他。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你要去治病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怀月伏在他的胸口,眼泪渗进他的毛衣,“我之前是很犹豫,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凡事我总是先考虑豆豆,他还那么小,我想给他一个尽可能安逸平顺的未来,我怕因为你会对孩子照顾不周,我也怕因为豆豆而照顾不好你。所以我盼着另一个女孩能来代替我,她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可以给你,只是为你。”怀月哽咽道,“可是你对我那么好,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寻找退路,仍是全心全意地对我,人非草木,我丢了我的理智,我想也许我多花点时间和精力,是可以同时兼顾好你和豆豆的,既然我离不开你,那我就小心一点,仔细一点,辛苦一点,那样也没什么。”

“你离不开我?”姬君陶搂紧了怀月,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真的是那样想的?”

“是,我在洪山市想通了这一切,原来想在国庆假期的时候跟你坦白,然后带上豆豆,我们一起去看望我爸爸妈妈。”在陈瑞炀向她表白的那个晚上,她才发觉自己心里除了姬君陶,再容不下别的男人,哪怕他有抑郁症,哪怕今后的生活会很提心吊胆很辛苦,她也心甘情愿地要走那条荆棘之路。

“怀月,”姬君陶低头吻上她的唇,“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

竟然让他遇到这样一个女人,宽容善良而温柔,不矫揉不造作,也舍不得他为难。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他那样地渴望着她却不敢轻举妄动,进退维谷之际是她主动点燃他的身体。今天也是,她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懊悔和不舍,在他开口认错之前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她舍不得他放下骄傲与自尊向她道歉,她对他的爱里总是充满了心疼,像恋人像妻子,甚至有时候,像母亲。这样的女人,他竟然会想到舍弃,不是傻瓜又是什么?

“我总是自卑,因为自己的病,总觉得在勉强你,总觉得你只是因为太善良才忍不下心离开我,却日日背负着心理的重担,遇到事情别人都有男人顶着,你却还千方百计不敢让我知道。我不想那样,既做不了你的依靠,还要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才会离开。”

“豆豆出事你知道了?”怀月敏感地问。

姬君陶点点头,“我在医院里看到你在哭,你的同学围着你,陈瑞炀也在,后来是鲁风。”

怀月明白了,那天晚上自己几乎求助了所有认识的人却独独没有告诉他,这一举动伤了他的自尊心,也增加了他的愧疚感,加上自己之前的游移不决,才逼得他离开。

“对不起,是我觉悟得太晚。”怀月泪眼婆娑道,“我怕你担心,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另一个豆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也会最不想让豆豆知道,怕他担心难过。”

“我懂了,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怀月,你要原谅我。”姬君陶的一颗心被怀月的眼泪泡得又酸又甜又痛,只能紧紧地搂着她,“我一走了之,你真的不怪我?”

“当然要怪,你这个陈世美!”怀月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撒娇地瞪了他一眼,“比我们豆豆还任性!”害她掉了多少眼泪担了多少心。只是见了他手腕上的那些伤痕,她又怎么忍心再怪她,这个男人,也被她害苦了。

“要怪要怪。”姬君陶轻轻抹去那滴眼泪,“可是你也太绝情了,怎么气得把排屋都要卖掉?”

“我哪里要卖房子了?”怀月莫名其妙,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以为那天那对夫妇是来买我的房子的?不是的,是我们小区有人挂牌出售,挂牌的那人跟昨天的那位先生是同事,他们怕看了房到时候如果不满意的话双方会尴尬,才通过陈社长先来我这里看看,因为户型是一样的。”

姬君陶道:“我还以为你急需用钱,还想让小冶找人出面把你的房子买下来。”

怀月轻哼了一声道,“如果我知道是你要买,起码加一百万,说不定还不止。”

姬君陶见她一脸娇蛮煞是动人,忍不住把手伸进她的毛衣,摩挲着她光滑的后背,哑声道:“加上这个人,让我出多少都愿意,搭上我的心肝肺全给你。”

怀月羞红了脸,微微喘息,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无果,佯恼道:“这么个冷心冷肺冷情的人,我可不要。”

姬君陶不能自持,手移到了胸前,颤声道:“那我们就试一试到底冷不冷。”

怀月感觉到她的兴奋,虽然自己也是有点难以控制,不过还是拼命保持最后的清醒,“别乱来,小冶一会儿就进来了。”

姬君陶此时此刻恨不得和怀中人融为一体,见她还如此清醒,无奈道:“你怎么还不了解小冶,她出去了就不准备回来的。”

怀月暗暗咬牙,身体在姬君陶的手下已经软得站不住,强作镇定道:“这是你的办公室啊,你怎么这么着急?”

姬君陶一把抱起她放到沙发上,“我等了你几百天,怀月,难道你都不想我?”

怀月勾住他的脖子,面若桃花,她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他,这15个月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他,渴望他的深情也渴望他的身体。

怀月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昨晚睡得不好,今天竟然来“素画廊”补眠,她偷偷抿嘴笑了笑,侧过身看看身边的姬君陶,睡得很沉,清俊的脸上含了一丝笑意。怀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颧骨下面都有点陷进去了,真的瘦了不少,她满怀歉疚地想,要不是自己总是犹豫不定,哪会逼得他不得不伤心远走。她摸索着他手腕上的伤痕,道道都如同刻在她的心上,眼睛有点湿,轻轻地吻了吻那些伤疤,然后搂住了他的腰。

“怀月,”姬君陶醒来,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傻瓜,哭什么,已经好了。”

“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这样伤害自己,拿起刀的时候一定要想到我,想到我会哭。”怀月把头埋进姬君陶怀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你身体不好,嘴上说要照顾你,却只是让你担心了,更没什么快乐可言。”

“胡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只是担心这种快乐是不是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姬君陶怜爱地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怀月,我这次从新加坡回来,是我的心理医生把我赶回来的,他说我的病主要是受了我母亲去世的刺激,随着时间的过去,情绪也慢慢地调整过来了,不需要过分担心。”

怀月惊喜地抬起头来,“真的?”

“真的。”姬君陶看着她快乐得掉泪的模样有点心酸,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为了自己的病在心里该有多么纠结。“其实我上次回国,病情已经很稳定了,否则我的几个舅舅是绝不肯放我回来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说了你也不肯信。”

怀月想起来他似乎确实有几次很隐晦地提到过自己的病没什么问题,一直在跟自己说要相信他,可惜都被自己疏忽掉了。当时两人的关系,虽然身体上也是亲密无间,心里却总是在猜测揣度对方,从来也没有坦坦白白地谈过他的病他们的未来,分离了一年多,反倒明白了自己的心也了解了对方的心意,看来这几百天的分离也不全是坏事。

怀月擦了擦眼泪嗔道:“你怎么乱说话,还说什么不治之症,我被你吓死了,以后不准再这么吓我。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吓得够呛,板着脸那么凶,茶几上还放了安眠药。”

“那是连夜赶画疲劳过度睡不着,想吃颗药迷糊一会儿,你不让人睡觉我当然郁闷了。”姬君陶笑道,“那瓶解百忧早过期了,我翻旧作翻出来准备丢掉的,你那时候就那么关心我,难道对我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