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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远恢复得很快也很简洁,“你也一样,好梦。”

王灿的确好梦直到天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灿的心情都很好,原本弯弯含笑的眼睛,现在更是笑意盈盈。每天虽然做着差不多的工作,采访、参加活动、写稿,再怎么忙碌,都没有任何厌烦,走路步伐轻盈,有些接近轻飘飘的感觉。

这天晚上她去报社食堂吃晚餐,罗音进来,将托盘往她对面一放,却不坐下,双手撑在桌上,俯身过来瞅着他。

王灿被看得心里发毛,正待说话,罗音笑了,“恋爱了吧,热恋着吧。”

王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看四周,还好,晚餐时间将过,报社食堂里稀稀拉拉只坐了几个人。

“此话怎讲?”她强撑着做严肃无辜状。

罗音坐下,扒拉一下自己托盘里糊成一团的西红柿炒鸡蛋,“我就从来没见过谁含着一口这玩意儿,还眼角眉梢都是春意的。”

王灿大惊,“有这么明显吗?”

“十分及其肯定确定地告诉你,真的很明显。”罗音笑眯眯地说。

王灿的脸更红了。

“我恋爱了,罗音,还没到热恋那一步,可是”她放低声音,“感觉真的很好。”

罗音大笑,“恭喜你,好好享受吧。”

其实王灿说得有些保留,她不仅是在恋爱,而且接近热恋了。只是她有一点儿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快地就进入了这样的状态。

在她的认知里,陈向远应该是一个内向而做事慢条斯理的男人。她虽然不是慢性子,可希望享受一段完整的恋爱,就是说从追求、表白、迟疑、接受、恋爱、再到热恋,最好哪一个环节也不要少。

但几乎是在陈向远雨夜送她回家以后,再见面时,两人就非常自然地进入了恋爱的程序。是因为他的体贴——一下记住了她爱吃的才、爱看的电影;还是看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或者是别的什么微妙的原因,王灿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已经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握她的手时,手掌稳定干燥,她喜欢;他记得她喝咖啡时喜欢加多少糖,她喜欢;他会给她买来她喜欢的点心,她喜欢;他的衬衫领口袖口永远整洁,哪怕穿工装西服也总是笔挺,她喜欢;他依然不多话,往往是微笑着听她语速极快地讲话,她喜欢;他陪她走路时,有意识地将她护在人行道内侧,她喜欢;他从不先挂断她的电话,她喜欢……这样的喜欢尽管每一样看起来都很微小,可是迅速累积起来,也足以让她在短时间里沦陷了。

陈向远对她的体贴来得细微而周到,那种被成熟男人不动声色之间娇宠呵护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初恋的时候,男友黄晓成对她也很好, 可两人年龄相当,都还是半大孩子,在一起时更多的是兴致勃勃地讨论怎么玩才算尽兴开心,力争要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把节目排得满满的,很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而和陈向远在一起,节奏很自然地舒缓下来,不论做什么,都似乎意态从容,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享受的意味。

一周前的一个午夜,她和陈向远看完电影,沿着安静的人行道走向隔一条街的停车场时,她照例口齿清脆地评论着电影,他照例含笑听着,转过一个街角,他突然停住脚步,揽住她的腰,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吻很温柔,并没有加深,随即就只是静静地搂住了她,她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同时知道自己的心跳已经大大加速,她有一点儿轻微的无法表述的不安,但更多的是幸福和兴奋。

“那个沈小娜,不是问题了吧?”

罗音的问话将王灿拉回了现实之中。她为自己陷入遐想之中有些心虚。

事实上这些日子,王灿很少想起沈小娜。因为陈向远在对她表白的那个夜晚以后,再没有说起这个“妹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再突然接到电话。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瞻前顾后疑神疑鬼的人,同时心想,也许没必要在这样刚开始甜蜜的时候来多虑吧。

“也许我以前想多了。如果一段关系插入第三个人,我们也应该检讨,这段关系本身有什么问题存在。”

罗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王灿瞪她一眼,“我说错了吗?差不多是引用你的原话了。”

的确,这是罗音最近在某个女人血泪控诉老公与第三者的长篇讲述后写的简洁评语。

“这句话在论坛给我招来了好多板砖。”罗音说的是晚报设立的读者论坛,记者都会抽时间上去跟读者交流互动。 “你把我的语录都背熟了,孺子可教,哈哈,相当可教。”

王灿也笑了。

两人把餐盘放到清洁区,从食堂出来,慢慢踱向办公楼。报社的作息不同于普通企业,现在正是大家都忙着写稿交稿定稿的时间,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站在楼下,王灿抬头仰望,城市特有的夜空暗沉沉的,看不见星星。

想起上个周末陈向远带她去郊外看到的繁星,她的心中涌起一阵甜蜜,突然问罗音:“恋爱,是不是就是激情归于平淡的一个过程?”

“应该是吧,少数人可能得天独厚,能让激情持续得久一点儿,但成日燃烧是非常消耗体力心血的状态,所以平淡才能持久。”罗音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正处于热恋之中,可以无视我的这些话,省得扫兴。”

“我希望拥有全过程,从激情到平淡的幸福。”

罗音好像被吓到了,端详着她,摇头大笑,“不说了不说了,我还得培养一点儿悲悯情绪,去把折磨人的稿子写完呢,再听你说下去,这活儿算是没法干了。”

尽管王灿决定不去想沈小娜,但沈小娜一个活色生香的人岂是她不想就能自行消失的。

这天晚上,王灿匆匆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去陈向远订好位置的餐馆时,赫然入目的,正是沈小娜和陈向远一块儿坐在那边等着她,,而沈小娜正絮絮说着什么,见她过来,骤然打住。这时陈向远也看到王灿,站起身给她拉开椅子,沈小娜则一脸无邪地笑。

“王灿,不介意我过来蹭饭吃吧。我吃完就闪,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

“当然不介意。”王灿也笑。

陈向远招来服务生点菜,他并没问两个人想吃什么,显然对她们的喜好全部心里有数。沈小娜的手机响起,铃声是王灿在陈向远车上听到过的《夏日何再来》,让王灿不禁一怔。沈小娜接听之后简短地讲了几句,便挂断了。

王灿不经意地说:“你手机的铃声很好听。”

沈小娜同样随随便便地说:“哦,我刚去法国留学的时候人数地不熟,语言不通,又没有朋友,很寂寞,差不多每天都要打电话跟向远哥聊天,他陪我一起学法文,鼓励我多听歌多看电影。这首《夏日何再来》是那一年很流行的歌曲,我很喜欢,还买了一张CD寄给向远哥,回国后听到他车里居然还留着,感觉很亲近,就下到手机里当铃声了。”

王灿点点头,没有做声。沈小娜的眼睛则滴溜溜转动着打量王灿的衣服,“哎,你怎么老穿得这么保守?”

沈小娜穿着明黄色吊带上衣、五分裤,高跟凉鞋的细细绑带绕着足踝缠绕到小腿上。她的相貌其实说不上多么出众,但颈项修长,肩部线条平顺,锁骨玲珑有致,是标准的衣架身材,加上闪着健康光泽的小麦色皮肤,真是很适合这种相对暴露的装扮,不管在哪里,都十分醒目。

王灿看看自己的衣服:样式简洁合体、中规中矩的白色中袖收腰衬衫搭配深蓝色及膝裙、中跟鞋,跟沈小娜相比,的确显得沉闷单调,她倒并不介意对方的直率。

“我今天上午有一个会议要参加,而且我跑的也不是娱乐版,衣着方面只能稍微正式,不然会显得不够专业。”

沈小娜表示不赞同,“记者可以也可以尝试有风格的衣着。不如哪天你去我家公司,我选些样衣帮你好好搭配一下。”

王灿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这种热情,好在陈向远帮她解了围,“你算了吧,王灿不适合你这种打扮。而且你妈才说了你,自作主张否定设计师出的款,把公司下一季的秋装弄得风格大变,还和营销总监争执。”

沈小娜一下撅起了嘴,“我挂着个设计总监的头衔,难道对设计一点儿发言权也没有了吗?他们的设计又土又落伍,用的全是过时的流行元素,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你自己也承认,新来的营销总监能力很强。而且你妈抓了十多年的市场了,她知道产品的定位和目标消费人群,你别老和她拧着干,就算要用你的想法,也先和她沟通好了再说,不要在公司暴露你们的矛盾,让下属无所适从。”

王灿没想到陈向远对沈小娜家服装公司的运作也了解得这么清楚。这个话题她说不上话,也不想发表看法,干脆拿出手机上网找白天采访的背景资料。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话题居然一下还是绕到了她身上。

“向远哥你根本不了解情况,我妈看好的那些款式跟王灿穿的差不多,全是大妈款,四平八稳的没一点儿意思,还非说什么好销。好吧,我承认大多数消费者都没什么Style可言,但是设计师的职责是把时尚的细节融入衣服,引导消费,而不是被消费者牵着鼻子走。”

她总算停下了滔滔不绝,桌上一阵尴尬的沉默,王灿抬起头,看着沈小娜,“是在拿我举例吗?真荣幸。”

“对不起,王灿。”

道歉的不是沈小娜,而是陈向远。

王灿本来没怎么生气,此时倒一下生出了几分怒意。但她并不打算此时发作,也不看陈向远,声音放得更加柔和,“还真是没说错,我的确是那个大多数消费者其中之一,我从小到大的审美都保守,现在从事的工作也决定了我只能穿比较保险的款式,这一点恐怕不是哪个设计师能引导我改变的。”

“灿灿,你别介意,小娜一向口无遮拦,她没有恶意的。”陈向远转向沈小娜,“小娜,赶紧道歉。”

沈小娜撅起了嘴,王灿摇摇头,“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这么郑重。”

她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菜很快端了上来,三个人全吃得无滋无味。陈向远破天荒地找着话题,谈起即将上映的一部电影,但王灿没有接腔,倒是沈小娜又和他交谈起来,从演员阵容一直谈到制作花絮,更显得气氛怪异。

吃到一半,沈小娜手机再度响起,她接听电话后,只讲了几句,便如逢大赦,一下站了起来,“对不起,有朋友找我,我先走一步,向远哥你们慢慢吃啊。”

她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餐馆,王灿瞅着她的背景出神,陈向远伸过手来,拿纸巾印一下她唇下的一点儿油渍。

“别生气,王灿,也别跟我说你没生气,因为我知道你生气了。”

王灿往椅背一靠,“那么你肯定也知道我生气的理由吧。我会为了一个性子直爽说话不经大脑的女孩子生气吗?你太小看我,向远。”

陈向远苦笑,“大概又是我搞糟了。我代她道歉,好像有点儿成了习惯,她一向不肯认错,过分倔强,有时候闯了祸明明心里后悔,可就是不肯说出来。”

“一句话而已,用不着心里后悔那么严重,而且我相信出了这餐馆的门,她马上就忘了。不过,”王灿看着他,“你的习惯,我不习惯。”

“我的确是说过以后要拿她当成年人来看,可是积习真是没办法。”陈向远伸手握住王灿的手,“别生我的气,王灿,以后不会这样了。”

其实王灿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陈向远如此诚恳认错,完全没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她也只好大方一点儿,一笑而过了。

第七章走远的回忆

接到前男友黄晓成的电话时,王灿结束采访,正在回报社的出租车上。

通常王灿都是乘公交的,但这天天气实在太热,她一看到火辣辣的太阳,就决定还是多爱惜点儿皮肤,少心疼点儿钱了。

“喂,王灿吗?你好,听得出我是谁吗?”

王灿看看并不熟悉的手机号码,完全没头绪,只好打哈哈,“对不起,我这边有点儿吵,听不太清楚。请问你是哪位?”

那边报上名字,王灿吓了一跳,已经快两年没联络的前男友突然打来电话,当然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平常事。

“很意外吗?”黄晓成朗声道,“我到汉江市出差,今天事情都办完了准备回上海,离飞机起飞还有一点儿时间,突然非常想来见见你。”

王灿不免沉吟,她从来不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在送别的时候就做到了理解,当然不至于在分手两年后还耿耿于怀,她固然没有期待再见面,可是她也没有理由拒绝碰面。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你们报社楼下。”

“好吧,报社对面有空咖啡馆,看到没有?绿色格子的玻璃门,店名就叫绿门,你在那儿等我,我差不多十五分钟就到。”

王灿下车推门进去,店堂窗帘低垂,挡住了夏日明亮晃眼的阳光,钢琴曲轻轻流淌,冷气充足让人精神一爽。她先看到的仍是店堂一角的罗音,罗音面朝大门而坐,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子,正以手支额在说着什么,罗音恰好抬头,用眼神向她招呼一下,随即恢复全神贯注于面前女子的状态。

这时另一侧的黄晓成站起身示意,王灿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两人不约而同打量着对方。黄晓成的头发修得整齐而清爽,穿着蓝色Polo衫配灰色长裤,较之两年前,俊秀的面孔显得成熟了不少。

“这种发型很漂亮,很适合你。”黄晓成上来就是一句赞美。王灿刚剪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发型,齐齐的刘海配她小小的脸和略含笑意的闪亮眼睛,的确十分相衬。

“谢谢,你看着也很精神。”

“喝点儿什么?”

王灿叫了冰咖啡,随口问:“今天就要走吗?”

“如果你让我留下,我马上改签机票。”黄晓成半真半假地说。

“别别,那上海该有颗破碎芳心了。”

“我现在没女朋友。”

王灿一笑,“是吗?接下来你该不会说自从我们分手后,你就没交过女朋友吧?”

“我说是,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黄晓成也笑,他长着一颗虎牙,一笑之下,便跟过去一样,自然流露出几分孩子气,“可是事实上,我确实没交女朋友,工作太忙,业余时间还要进修,准备读研,再加上碰上的女孩通通不是你。”

他的语调轻快,似乎略带玩笑意味,王灿当然并没有当真。

刚分手的时候,她曾经非常相信黄晓成,甚至想过利用假期去上海看看他生活得怎么样。可是,随着工作的忙碌和时间的推移,她意识到,至少他已经放下她了,不然他不会用那种方式与她告别,更不会到后便和她不通音讯。她再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就成了一厢情愿的有惊无喜,这种傻,不犯也罢。

至于今天,他也不过是用出差多出的一点儿时间来见见她罢了。她不打算给他玩暧昧的机会,马上岔开话题。

“你是打算在职读研吗?那的确会比较辛苦。不过你一直比我肯上进,能吃苦。”

“我的学历在外企很吃亏,不进修不行啊。”

接下来黄晓成没有再说那些一语双关的话,他一向健谈风趣,两人随意闲聊,谈以前同学的去向,谈两人目前的工作,倒也不觉得沉闷。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罗音那边的谈话好像结束了,她对面的女人站起身和她握手道别。转身向大门走去,王灿吃了一惊,这女人她认识,竟然是陈向远同学王明宇的太太于琳。

来找罗音的多半是一些倒苦水诉苦情的男男女女,而他们多半不会用真名说自己的故事。更不会愿意碰到熟人。王灿不明白看似开朗、和老公感情也不错的于琳怎么也会这样。她当然不会傻到去打招呼,只是连忙拿起杂志半遮住面孔。然而于琳目光一转,已经看到了她,一下站住了脚步,现出惊愕的表情。

王灿只得硬着头发对她微微一笑,这时于琳也恢复了镇定,对她点点头,径直出了门。

罗音签单后,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再对王灿眨了下眼睛,也回报社去了。

“你有点儿走神,是不是我拉着你在这儿回忆往事太无聊了。”

“不是,刚刚想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对啦,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分手以后,两人再没联络,了断得可以说十分彻底,而且王灿工作以后就换了手机号码。

“何丽丽告诉我的。”

何丽丽跟黄晓成是从小到大的校友,也是王灿的大学同学、同寝室室友,说起来他们两人还是通过何丽丽认识的。何丽丽毕业以后也在上海工作,和王灿挂在一个校友群内,但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王灿忆起旧事,不禁苦笑,“你,几点的飞机,看看能不能一直吃晚饭给你饯行?”

黄晓成笑着摇头,“恐怕没时间了,我现在就得赶去机场了。”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去找零的工夫,他突然问:“王灿,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王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黄晓成眼神一黯,却笑了,半真半假地做沮丧状,“我早猜到了,可是听你亲口承认,还真是痛苦。”

“别闹了,”王灿笑着站起身,“两年前分手的时候,我就祝你前途似锦,现在我还是这句话。”

黄晓成摇头叹一口气,拎上笔记本包、拉着行李箱跟她一块儿出了门,室外骄阳高挂,热浪扑面而来,他一边抬手拦出租车,一边说:“还记得吗?王灿,我们认识和分开都是这个季节。”

那个初次相识的夏天,那个毕业与分手接踵而来的夏天,她怎么可能忘记?王灿只得惆怅地一笑,“留了一点儿回忆也不错。”

“上海的夏天和这里差不多一样热,在这样的天气里,我都会有一个错觉,以为我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到面前,黄晓成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回头看着王灿,突然一下收起了满脸的轻松,低声说:“有时我但愿,我真的从来没有离开。”

他上车离去,王灿站在下午炽烈的太阳下,呆呆地看着车子消失。

回到报社,打开电脑开始写稿,王灿还有一点儿晕晕的感觉。

写了一半,她写不下去了。刚才黄晓成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挥之不去,这算调情吗?似乎也不像。她认识的黄晓成一向是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对人对事都很有分寸,两人在一起时十分轻松,分手了,至少王灿觉得早就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她情愿留在父母身边理直气壮地过舒服的小日子,但她能理解家境普通的黄晓成对人生的规划——哪怕那个规划不包括她。

王灿并不自恋,她不认为她会在黄晓成去到上海那个大都市后竭力奋斗的生活里留下了什么抹不去的影响。但她的确痛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初他们有过短暂的甜蜜时光,而分手时那个男孩子去得如此决绝,甚至无意哪怕名象征性地为她停留一下脚步,她再怎么豁达,也不得不有怀疑与失落。现在他突然说他但愿没有离开,多少触动了她那些走远的回忆和隐秘的心事。

不知发了多长时间的呆,有人敲桌子叫她名字,她抬头一看,是经济部的同事李进轩。

她瞪他一眼,“吓我一跳。”

身材瘦削的李进轩笑着说:“你刚才活活就是在白天梦游,我好心叫醒你,省得杨主任看到你就麻烦了。”

“那谢谢你了。”

“喂,告诉你一点儿小道消息要不要听?”

王灿精神一振,大家分别跑不同的线,往往会在不经意之间得来一些与自己所写稿件无关的消息,对同事而言却具有新闻价值,通常都会主动相互交换,而李进轩又在经济部做经济新闻的尝试报道,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人士。

“当然要听,快讲。”

“信和地产可能会面临资金问题。”

本来小地产公司出现资金问题不足为奇,可毕竟信和的老板沈家兴是沈小娜的父亲,王灿不免多了几分关注,追问道:“到了什么程度?”

“不容乐观,沈家兴年初有点儿被冲昏了头脑,不满足于小规模商品房开发,四处出手,除了住宅用地外,还拍了一块近郊工业用地。

王灿记得那件事,“对啊,那个报道是我做的。好像业内人士对他的那个出价都很意外。”

“他本来打算做服装工业园,可是他的计划与服装业的大佬曾诚撞车,人家资金雄厚,项目规划已经成型,得到市政府的大力支持,日前正式启动。沈家兴这块地恐怕会搁置下来,战胜的资金不是一个小数字。现在国家紧缩房地产信贷,银行对他的信贷评分很低,很难再拿到新的贷款。听说他已经着手去找职业经理人救驾,除非他找来的人能快速把信和开发的商品房卖出去回笼资金,不然他的麻烦就相当大了。”

李进轩走后,王灿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她把这个消息讲给陈向远听,陈向远会有什么反应。

她得出的结论是,还是不提这事比较好。以陈向远与沈家的关系之深,连对沈小娜母亲服装公司的动作都十分清楚,当然会更了解与他工作相关的信和地产的情况。就算她没有记者这一身份,恐怕他也不会愿意跟她讨论沈家可能面临的困境。

幸好信和的问题目前没大到需要他做报道的程度——居然有幸好的心理,一念及此,她有点儿不是滋味。她一直没有主动提及沈小娜有关的话题,这样划定范围的相处,算得上坦诚吗?

这时,MSN弹出一个对话窗口,是陈向远。

“在忙吗?”

王灿简直有一点儿莫名的心虚,先是纠结于前男友的一句话,后又揣测评估着她与陈向远的关系。她连忙回复,“在写稿呢,你呢?”

“刚开完会,马上要出去办点儿事,晚上不能和你一直去吃饭了,天气太热,你打车回去。”

她乖乖答应下来,想一想又加上一句,“开车小心。”

王灿交了稿后便回家了,这是她最近难得的一次早归,到家时爸爸妈妈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她一看妈妈的眼神,就知道今天有一场谈心是不可避免的了。

果然等她洗了澡换了家居服,薜凤明端了半个冰镇好的西瓜进了她房间。王灿一边开心吃着西瓜,一边瞟着妈妈,“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薜凤明本来预备了一整套迂回婉转的开场白,一下给气乐了,只好直奔主题,“现在交往的这个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灿一一交代:银行工作,二十九岁,硕士,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本市人,父母俱全。

这点儿汇报让妈妈既满意又不满意,已知的情况让她没什么可挑剔的,她一向主张女儿找身家清白、有正经工作的可靠良配,但女儿摆出一副言无不尽的老实姿态,让她想往下问也不知从哪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