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踩的只是一道虚无人影,但连家骐却似乎有所感应地一回头,正好看见叶田田有些幼稚的泄愤行为。而他的视线也如有厚重质感般,一落在叶田田身上她就有所察觉地抬起头。迎着他海水般平静又深沉的眸子,她毫不示弱地更加用力在他的身影上跺几脚,就是故意跺给他看。

JACK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小姐哇,你幼稚不幼稚呀!连先生到底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你要这样一而再地不给他面子。好了,别踩了,人家都已经走了。”

的确,地面上的那道人影已经渐行渐远,除非叶田田还要不依不饶地追上去踩。她当然不可能将幼稚进行到底。而那端,摄像师已经在叫她就位了。所以她也不回答JACK的询问,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我工作去了。”

完成当日的拍摄工作后,叶田田正准备换了衣服回家,JACK却走过来对她说:“霍启明想请你今晚一起吃饭。你没问题吧?”

模特儿这一行经常有应酬,但是叶田田因为入行时间短,又是兼职,经常是工作一完成就赶着回学校了。偶尔在走秀活动后参加应酬饭局,也每每都是和一帮同事们一起去。

这回霍启明要单独请她吃饭,她不由有些为难:“我和他又不熟,一起单独吃饭我怕没话说会冷场,要不多叫几个人吧。”

JACK一脸哭笑不得:“小姐哇,你还想叫多少人一起去呀?人家只想请你。而且这次霍启明点着名提携你,论理该你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才对。现在他要请你你倒还推三阻四。”

被JACK这么一说,叶田田就不好再推辞了,只能点头答应。

晚餐地点就在网球俱乐部的会所餐厅里,霍启明订了一个雅致的包厢等着,叶田田一进去,他就彬彬有礼地起来为她拉椅子,一派绅士风范。她有些拘谨地对他微笑:“霍先生,谢谢你这次给我的机会。”

他笑得不值一哂:“不用谢,这个机会我一定要给你。”

顿了顿,他又直言不讳地道:“叶小姐,不怕老实告诉你,那晚你扇连家骐的一巴掌让我觉得很痛快。我已经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怎么都要关照一下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让叶田田更加明白霍启明为什么会给她这个机会了。霍启明与连家骐面和心不和,他显然很讨厌他,而她很憎恨他,在一点上他们可谓同盟军。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的确会比较容易成为朋友。

聊着聊着,叶田田起初对着霍启明的拘谨已经不知不觉去了大半。一顿饭毕,他还亲自驾车送她回学校,途中与她互换手机号码。

存电话号码时,因为汉字同音不同字的缘故,叶田田详细问了一下霍启明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他笑道:“我的名字很好记,我爸说我出生时天边刚好亮起了第一颗启明星,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启明了。”

“启明这个名字很好哇,启动光明。”

“谢谢你的诠释,我挺喜欢。那你的名字叶田田是怎么取的?有来历吗?”

叶田田笑容一滞,她的名字是父亲叶振雄取的。在她尚未出世时就已经拟定了这个名字。

那时她家附近的公园有一处莲花池,春暮夏初渐渐蕴满一池碧色。傍晚时分父亲经常陪着怀孕的母亲一起去公园散步,每次都会在莲池旁小坐。满池莲叶无穷碧,层层叠叠铺满水面,格外青绿可爱。父亲就联想起了那首汉乐府的古辞《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阿娟,以后咱们要是生个女儿,可有个现成的好名字,就叫叶田田。正好我姓叶,你姓田,叶田田这个名字既含了我俩的姓氏,又琅琅上口富有诗意,怎么样?”

田娟当然没有意见,她也喜欢这个名字,于是未来女儿的名字就这样被他们早早地拟定了。莲花竞相绽放的时节,叶田田诞生了,一个莲花苞似的雪白粉嫩的漂亮女婴,让夫妻俩乐得合不拢嘴。

叶田田开始牙牙学语时,父亲就开始教她背与自己名字有关的这句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那时她还小,不懂得什么叫莲叶何田田。时令入夏后,父母就一起牵着她的小手去公园的莲池旁,指着满池繁茂的青碧莲叶给她看,告诉她这就是莲叶何田田的景致。很快,她也像父母一样喜欢上了这一池碧莲。年年夏日黄昏,叶家一家三口都会手牵手漫步来到莲池。两大一小三道长长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亲密无间地相依相偎。这是叶田田记忆中最温馨最美好的画面。可惜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在她十岁那年永远的消失了。

——她原本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因为连家骐的超速驾驶而划上一个血肉模糊的惨烈句号。她怎么能不恨他入骨?而他这个变相的杀人凶手居然还过得这么好,什么年轻有为,什么青年才俊,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

叶田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银牙暗咬半晌无声。霍启明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定定心神:“没什么——咦,都到学校了,谢谢你送我。”

网球俱乐部一组宣传海报的工作完成后,叶田田作为新人获得的报酬并不太高,但俱乐部额外赠送了一张价值两万元的贵宾卡给她。持本卡的贵宾可享受俱乐部一切免费服务,包括网球拍、网球服和鞋子等相关用品。

叶田田有些不好意思收这张贵重的卡,代表公司赠卡的那位公关部经理笑容可掬地道:“叶小姐,你是霍少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贵宾。现在又称得上是我们俱乐部的形象代言人,这张卡只是小小心意略表意思了。叶小姐有时间的话欢迎经常来玩啊。”

叶田田获赠的这张贵宾卡,游星得知后十分兴奋,立即就满口嚷嚷着要她几时也带她去那种高级地方见见世面。

“我不管啊,你一定要带我去。两万块钱的卡,你一个人花要花到几时去呀?就让好姐妹一起有福同享吧。”

叶田田当然也不会对好朋友小气,一口答应:“没问题,这个星期六如果你有空,我们就一起去打网球好了。”

游星心直口快地笑道:“即使没空我也会想办法有空的。叶田田,星期六不见不散啊!”

叶田田答应星期六带游星一起去网球俱乐部,恰巧头一天晚上,霍启明也打电话来约她:“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打打网球如何?”

她一口答应:“行啊,正好我也约了一个好朋友明天一起去打网球。我们网球场见吧。”

“这么巧,那明天网球场见了。”

她突然想起来:“明天应该只有你一个人来吧?”

霍启明显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一声轻笑:“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约连家骐是吧?没有,他去日本出差了,听说还要顺道跑一下东南亚各国考察,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她一声轻哼:“没有就好。”

叶田田真是打心底不想再见到连家骐这个人。除非见他一次能打他一次出气,那还差不多。

5

次日上午,叶田田和游星一起来到网球俱乐部时,霍启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也带了一位朋友同来,他的朋友自然非富即贵,那个名叫罗天宇的年轻人虽然只介绍自己的名字,只字不提名字以外的东西。但一看他那通身的名牌与气派,也就知道出身准差不了。

正好两男两女,而叶田田她们两个女生都不太会打网球,顺理成章地,就由霍启明和罗天宇负起一对一教女士学习打网球的责任了。

叶田田和霍启明成为临时组合的一对教练学员。她学网球上手很快,霍启明夸她很有天赋。她宛尔一笑道:“也要谢谢你教得好。”

霍启明显而易见是个网球高手,他的网球打得很漂亮,教得也很有技巧方法。球场的一位专业教练站在一旁看了看,都开玩笑道:“霍少您要是改行,那就是抢我们的饭碗来了。”

有这样的教练,叶田田的网球打得进步明显。她也越打越兴致勃勃,很是喜欢上了这项运动。相邻的那个球场上,游星和罗天宇显然也学得很开心,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如风铃般时时摇响。

这一天,叶田田在俱乐部很愉快地度过了。在球场上累得筋疲力尽后,就去会所的蒸汽浴室松驰一下劳累的筋骨。从浴室出来,霍启明和罗天宇已经订好了台子请她们吃饭。饭后又礼数周全地分别送她们回家。

叶田田自然是由霍启明送,驾车载着她离开网球俱乐部,途中他闲谈似的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她微笑点头:“很开心,尤其学会打网球的感觉很好。”

“你学得还是挺快的,有时间多来练习,欢迎随时打电话找我陪练。”

“怎么好意思老是打扰你呢?”

霍启明似是闲闲的语气:“没关系,不算打扰,反正我也经常有空就会去打球。不过,这家俱乐部连家骐可是常客,如果你怕遇见他,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这番话让叶田田顿时就气不忿了:“有没搞错?我为什么要怕见他,应该是他怕见我才对吧。”

霍启明貌似惊讶:“咦,之前你在电话里那句‘没有就好’的意思,难道不是很怕看到他的意思吗?”

叶田田态度激烈地反驳:“才不是呢,我不是害怕看见他,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跟这个该死的家伙有哪怕一丁半点的交集。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想看到他,不想有哪怕一丁半点的交集,那俱乐部也最好不要去了。”

叶田田气咻咻道:“我为什么不去?不去倒像是我怕了他躲着他似的。我偏去,你等着瞧看到底是我怕见到他还是他怕见到我。”

霍启明眼睛一眯,唇角噙着一丝愉悦的微笑:“好,我会拭目以待。”

赌着一口气的叶田田说到做到,接下来频频光顾那家网球俱乐部。游星也跟着她成了常客。基本上,她们每次去打网球霍启明和罗天宇都会来“陪练”。

渐渐地,四个人越来越熟络。尤其是游星和罗天宇,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苗头。除了网球场外,私下里也有了密切联系,电话短信不断,还单独约会过。

叶田田私下问游星:“你是不是和罗天宇拍拖了?”

游星有些忸怩:“还不算吧,至少他还没明确对我表示过。只是单独约我吃过一次饭而已。”

游星虽然只单独和罗天宇吃过一次饭,不过那次吃完饭后,他开着一辆很拉风的宝马跑车送她回学校,一直送到宿舍楼下。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或讶异或羡慕或嫉妒皆有之。

当晚“香车美人”招摇过市后,第二天系里院里就都传开了本系女生游星傍上大款的传言。班上还有几个男生故意当着游星的面说些酸溜溜的话,什么现在的女生都贪慕虚荣,喜欢傍有钱人,哪怕当小三做二奶也无所谓,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肉体与灵魂等等。

游星听话听音,当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们这话说给谁听呢?如果是说给我听就省省吧。没错,我是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并且在和他交往,不过他未娶我未嫁,可不是什么当小三做二奶。而且,有钱怎么了?有钱是罪过吗?按你们的说法,有钱人就别想找真爱了?按你们的说法,我非得喜欢一个乞丐才算是真感情吗?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我敢打赌,这会儿要是有富家小姐看上你们,你们做梦都会笑醒。”

几个男生还想让游星难堪,结果倒过来被她弄了个灰头土脸。

叶田田倒是着实劝了游星几句,让她以后别这么高调行事。譬如她,每次霍启明要送她回校,她都只让他送到比较僻静的学校西门,再自己走回宿舍,就是不想被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偏不,既然是正常的男女朋友交往关系,干吗要弄得偷偷摸摸像偷人似的。田田你是太多虑了。”

叶田田拿游星没办法:“好吧,随便你怎么样吧。我不管你的事了。”

游星看着她笑:“你不管我的事了,我倒想管管你的事呢。你最近和霍启明也走得比较近了,对他有没有特别感觉?”

叶田田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否决:“怎么可能,我和他就只是普通朋友。”

游星了解地微笑:“这么说是没感觉了。田田,看来你心里只有一个夏磊哥哥。”

叶田田脸一红:“你瞎说什么呀,别开玩笑了。”

“好,不笑你,说正经的,夏磊在北京还好吗?”

“挺好的,他的微博经常上传新的走秀照片,越来越有明星范儿了。就是见不到真人了。”

游星笑道:“没事,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他过年总要回家的,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真人了。”

叶田田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一摞课本,叹气道:“是啊,很快就过年了。不过,还得先把讨厌的期末考试应付过去再说。”

叶田田这段时间特别忙,因为期末考试快到了,功课比较紧。而年底圣诞节元旦节接踵而至,又正好是各商家大搞促销推广活动的好时机。公司接活接得很多,麾下的模特儿都忙得不可开交,不停地赶场再赶场。她也像只陀螺般在学业和工作间忙忙碌碌地转个不休。

频频接工作虽然辛苦,不过也让叶田田收入颇丰。赚了钱她马上为家里换一台新冰箱,老冰箱都用了十几年,制冷效果不太好而且还很费电,但母亲一直舍不得买新的。

女儿能赚到钱了,田娟既高兴又不放心:“田田,你那个模特儿工作正派不正派呀?怎么兼职都能赚这么多钱,你千万不要学那些自轻自贱的女孩子,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干。”

“妈,您放一百个心,我才不会赚那种钱。我的工作很正派,您别想歪了。”

“可是妈听说模特这一行的私生活都很乱,你千万别学坏了啊!你还是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有分寸的。”

虽然兼职工作接得比以前多了,但是叶田田并没有因此放松学业。她很清楚模特这一行是青春饭,吃不了一辈子,她还是要好好攻读自己的学业。

学期末将至,考试逼在眉睫时,叶田田还特意向公司申请暂停接工作,一心一意准备应对期末考试。

期间霍启明给她打来电话,说笑似的口吻:“最近怎么都不见你来俱乐部打网球?该不是见连家骐出现了你就不去了吧?”

连家骐在俱乐部出现了吗?叶田田丝毫不知。事实上除了第一次去那家网球俱乐部拍照时遇上过他外,此后她频频光顾都没有再见过他。

她当下毫不示弱:“他有没有出现关我什么事。我是因为这段时间忙,所以没空去。”

“什么事这么忙啊?”

她解释了一下缘由,霍启明似乎颇有些意外:“看来你还是个好学生呢,这一行有不少女大学生兼职模特,大都是赚钱比学习重要。你倒是个例外。好吧,那就考试完再联系你。”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学校开始放寒假,放假的第一天,叶田田就接到霍启明打来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个画展。

她实话实说:“画展啊,可我不是很懂画呢?”

“没关系,说实话我个人对画也不感兴趣。不过,老头子一定要我去捧场。”

“为什么?”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怎么样,给不给这个面子呀?叶田田小姐。”

叶田田只能落落大方地接受了霍启明的邀请:“那好吧。”

“那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你家的地址是哪一处?”

叶田田谢绝了霍启明来接她的提议:“你不用来接我,我家在旧城区,路弯弯绕绕的不好找。你把画展的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6

次日上午,叶田田自己寻寻觅觅找到画展举办地。霍启明已经站在大厦门口等她,面带微笑:“你很准时。”

进了电梯,直达顶楼,整层楼都被布置成了画展中心。叶田田一看大红横幅上那位个人画展的画家的名字就恍然大悟——霍丽明个人画展。霍启明霍丽明,很明显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她马上就顺口问道:“霍先生,这位霍丽明小姐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呀?”

霍启明回答的语气却奇怪地带着几分讥讽:“算是妹妹吧。”

叶田田不明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妹妹呀?不由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霍启明,虽然没有再发问,但满眼都是问号。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这个所谓的妹妹是老头子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霍启明解释得不屑,叶田田没想到原来是这种情况,马上谨慎地不再多问什么了。

画展的开幕式很隆重,霍董事长也亲自到场,为女儿的个人画展致辞时一脸的与有荣焉。年轻秀丽的女画家一袭白裙,面对着镁光灯笑得粲然如一朵开满的花。答记者问时,她说话咬字发音都有点不太准,好像外国人学讲中国话似的。叶田田猜她可能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中文不甚灵光。

霍启明对于主席台上的父亲和妹妹都不甚留意,眼光在展厅里四处梭视一圈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又有些幸灾乐祸:“咦,连家骐居然没来。”

叶田田听得一怔,随即脱口而出:“他也会来吗?”

话问出口后她才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蠢。连家骐既然曾为霍董事长的座上宾,那么霍家千金开画展这样隆重的事,他自然也该出席祝贺。

霍启明也肯定地一点头:“这个画展老头子可是第一时间就邀请了他。”

开幕式结束后,画展正式供人参观。叶田田不太懂画,随意浏览了一遍应景。她倒是注意到霍丽明一再走到画廊门口频频张望,一脸期待的表情。她是在等谁呢?

叶田田不由怀着几分好奇暗暗留意她的等待结果。但直到霍启明决定带她离开画廊了,霍丽明似乎都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一张秀丽的面孔写满失望,最初灿如春花的容光已然不复。

步出画廊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时,霍启明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叶田田肩头,一副熟不拘礼的口气:“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知道有家意大利餐厅很不错,离这儿也不远。”

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叶田田心里有些别扭。年轻女孩子最在意来自异性的肢体接触,一触一碰都很敏感很不自在,但直接闪开又未免有些太不给霍启明面子。幸好这时电梯已经到了,紧合的电梯门徐徐打开。她想再忍耐一下,等电梯里的人出来她就立刻举步进去,顺势滑开霍启明的手。电梯门完全打开后,迎面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连家骐。他急匆匆的脚步在看见他们时为之一顿。

一见到连家骐,叶田田整张脸瞬间冷若冰霜。这个人于她而言实可谓眼中钉肉中刺,简直恨不能除之以后快。

见到从电梯里步履匆匆走出来的连家骐,霍启明似笑非笑地一勾唇角:“家骐,你总算来了,里面我那个妹妹等你等得几乎要望穿秋水了。”

他话音未落,霍丽明惊喜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家骐,你终于来了。”

咬字不准的发音,倒是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憨。霍丽明一脸欣喜地奔过来,看着连家骐又笑成一朵粲然绽放的花。

叶田田恍然大悟,原来霍丽明一直在等的人是连家骐。很明显,她喜欢连家骐。

连家骐一脸歉意:“对不起丽明,临时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唉呀,你的袖口怎么有血呀!发生什么事了?”

霍丽明失声的惊呼,让叶田田和霍启明一起朝着连家骐的袖口看去。他的深灰色西服外套下,浅色条纹衬衫的一只袖口边缘果然沾有丝丝血迹。不过如果不甚留意的话都察觉不到,还是霍丽明心细。

面对三道不解的目光,连家骐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不小心沾上的,丽明我们进去吧。”

真奇怪,连家骐一身笔挺西服衣冠楚楚地来参加画展开幕,怎么袖口却会沾上血迹呢?在哪里沾上的?怎么沾上的?但他显然不欲多说,直接偕霍丽明一起进了画廊。

看着连家骐和霍丽明双双消失的背影,霍启明唇角一挑,笑得有几分嘲讽:“瞧瞧这付出双入对的样子,看来连家骐没准真会成为我妹夫。老头子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呢。”

霍丽明喜欢连家骐,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连家骐对她如何一时间倒不那么容易下定论。不过听霍启明的语气,霍董事长应该是非常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对的。而这两个人也的确般配,年纪相当,家世相仿,如果联姻简直堪称王子与公主般的完美结合。

但是对于父亲的心愿,霍启明却一副不甚看好的口气:“不过,我想连家骐应该还不至于会真的答应娶那丫头吧?”

这话叶田田就听不懂了,连家骐为什么不答应?霍丽明虽然和霍启明同父异母,非正室所出,但霍董事长显然很宝贝这个女儿。而且她长得也很漂亮,又是才华横溢的女画家。要美貌有美貌,要气质有气质,要家世有家世。连家骐应该不至于会看不上吧?

叶田田的疑问,霍启明笑得高深莫测:“你没听出来吗?”

她一头雾头:“听出什么来?”

“我那个所谓的妹妹说话和别人不一样。”

这一提醒,叶田田想起了霍丽明吐字发音的不甚标准,点点头:“是有一点,她是不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国语说得不好。”

霍启明冷哼一声:“才不是呢,她是先天性的聋哑儿。虽然费好大力气学会了说话,也懂得读唇语,和人交流不成问题。但是她说话说得比较生硬,一听就能听出来和常人不一样。”

竟然是这样子,叶田田意想不到地瞪圆眼睛。霍丽明原来是聋哑人,霍启明如果不说破她一点都没察觉出来。真是太可惜了,那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子,却是个先天性的残疾。霍董事长为了这个女儿,应该也操碎了心吧?

霍启明一说就索性全说开了:“是呀,老头子为她这病四处求医没少折腾,可是先天性聋哑根本没办法治。只能花钱请特殊的聋哑老师尽量把她教得像正常人一样。现在她长到二十岁了,老头子又开始考虑为她找另一半的问题了。他们都看中了连家骐,可是连家骐为什么要娶个聋哑人呢?抛开我这个妹妹本人残疾不说吧,她的病还是遗传性的疾病。他俩要是结了婚,下一代如果是女孩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聋哑儿,如果是男孩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发病概率。”

众所周知先天性聋哑是会遗传的,但遗传比例如此之高叶田田还是头一回知道,惊讶得暗中咋舌。

“我要是连家骐才不干呢。虽然老头子暗示嫁女儿时将会有一笔可观的资产做陪嫁,但他们连氏企业这两年的发展势头很好,他犯不着走这一步商业联姻的棋,娶个聋哑女孩做太太。不过也难说,金钱权力毕竟还是很有吸引力。如果这场婚姻对他发展做大做强连氏有最实际的财力帮助,他也未必会不动心的。”

霍启明说着说着,眼眸闪起两点阴郁的火星:“如果连家骐果真答应这门婚事…那么…我会非常非常瞧不起他。”

霍丽明既然有这样一个遗传性的病症,那她的终身还真是很难交托出去。连家骐如果会答应娶她,也只怕十有八九是冲着霍氏机构的财力支持才点头的。是相当卑鄙的做法,的确可以让人十分鄙夷瞧不起。叶田田也下意识地撇了撇唇角,撇出一抹鄙视的弧度。

乘电梯离开大厦后,霍启明旧话重提一起去吃饭的事。叶田田婉言谢绝,推说出门前她答应了母亲会回家吃饭。他又说要送她回家,她还是婉言谢绝:“不用了,我家那边很容易塞车,我还是自己坐地铁回去更方便。霍先生,再见。”7

好不容易放了寒假,为了弥补前段时间的忙忙碌碌,一连好几天,叶田田每天上午都是缩在热被窝里睡懒觉,要把没睡够的觉都补回来。

这天她更是睡到快十一点才起床。睡眼惺松地走出卧室后,无意中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两包东西。她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产自北京的特产,顿时一颗心就咚咚急跳起来。

“妈,这两包东西谁送来的?”

“是你周阿姨送来的,她家小磊从北京带回来的特产。”

“夏磊哥哥回来了吗?”

猜想被证实,惊喜如同潮水般涨满叶田田的心。谁料母亲紧接着又说一句:“是呀,他回来了,还带了漂亮的女朋友回来。他爸妈都高兴坏了。”

这句话,如同沸汤沃雪般,教叶田田的满腔惊喜顿时化为乌有。

夏磊是叶田田家楼下邻居周阿姨的独生子。周阿姨一家是她十二岁那年搬来的。夏磊年长她三岁,从小就是一个小帅哥,越长越帅,上中学后更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一个。不知惹来多少女生喜欢他,还曾有小太妹为他争风吃醋打架。很多人都觉得他应该去考影视学校当明星,天生的好胚子才不会浪费。可惜他学习成绩不好,考大学没戏。不过他高三那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北京一家颇有名气的模特公司看中,签了他为旗下模特。高中一毕业他就直接去了北京发展。

当年的英俊少年夏磊,启蒙了中学女生叶田田情窦初开的年代。一颗少女芳心如一朵洁白芬芳的百合花,为他一瓣瓣盈然绽放。但这份心思她从来不敢说出口,悄悄的暗恋,像月影黄昏时分幽幽浮动的暗香。暗香幽幽的情怀,除却天边月,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