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龙逼急了,霍启明一时恶向胆边生,趁他转身欲走时捡起一块砖头就朝他后脑狠狠砸去。这时候,追查黄龙的警方赶到了。警方目睹霍启明行凶,当场把他和黄龙一起抓走了。

“因为牵涉到了当年家骐的车祸案,警方特意来连家通知了这个消息。连伯父他们都激动极了,连伯母一直在说老天有眼。霍启明这次数罪并犯,又是指使他人开车撞人,又是自己动手想杀人灭口,就算不把牢底坐穿,坐上二三十年牢房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太好了。我早说过,他一定会遭报应的。”

有泪在叶田田的眼眶里充盈,是高兴与释怀的泪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霍启明终于要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了。她想,家骐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也会很髙兴。

英国,伯明翰,独门独院的一栋白色洋房。

傍晚,夕阳在天际上涂开无数层深深浅浅的橙红,绿意蔓延的草坪沐浴在余晖中,白色洋房前的一排玫瑰花开得正好,殷红似胭脂染。

洋房里的一扇落地长窗前,连家骐正独自坐着。他的双膝上摊开一本盲文书,十指在书页上轻触,通过触觉来感知文字与内容。

连家骥回来了,推门进屋时他就嗅到一阵咖啡的浓香。

“哥,你煮的咖啡真是越来越香了。喝惯了你煮的咖啡再喝外面的咖啡,简直难以入口。”

经过五年的时间,连家骐已经从最初的消沉中慢慢振作起来了。他开始逐渐习惯并适应了失明的生活,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他努力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做到生活自理,不再需要人时时刻刻的照顾。

一开始看到哥哥自己试着煮咖啡时,连家骥心惊肉跳,生怕他会不小心被烫伤。但是连家骐的眼睛失明后,耳朵变得更加灵敏,双手也变得格外灵巧。在熟悉的环境下,他对于每一样东西的搁置都诸熟于心,整壶咖啡煮下来,他做得游刃有余。

来到英国的第二年,在导盲犬的帮助下,连家骐不再整天闷在屋子里。最初他只是牵着狗出门散步,从一天一次,到一天几次。后来,又从仅仅是单纯的散步,到去买东西,去上盲校学习盲文,甚至去工作。现在的他是一家社区中学聘请的中文老师,每星期去上两节课,教那些白皮肤、蓝眼睛的孩子们说中文。

看着连家骐的变化,连家骥由衷地为哥哥感到骄傲。遭受如此重大的挫折后,他没有就此意志消沉,成为废人一个,而是努力让搁浅的生命之舟又重新扬帆启航。

这天,连家骥为哥哥带回来一封信。

“哥,有你的信。”

连家骐听到弟弟撕开信封的声音,很快,几张信纸就送到了他手里。他正想说自己怎么读得了信时,手指在信纸上无意识地一触,敏感的指尖告诉了他:是一封盲文写就的信。

难怪弟弟直接把信给了他,而不是读给他听。盲文写就的信件连家骐可是看不懂的,他想可能是盲人学校发来的信函。

指尖在信纸上摩娑着,连家骐找到第一行开始往下“读”。才“读”了几个字,他就怔住了。

“家骐,是我,叶田田。”

这封盲文信竟然是叶田田写来的!实在太出乎连家骐的意料了,她怎么会懂盲文呢?

看见哥哥怔怔地不再往下“读”,连家骥小心翼翼地道:“哥,这封信是晓瑜姐拜托爸妈给转过来的,说叶田田求了她好久,求她帮忙转一封信给你。爸妈也不忍心拒绝,我也不忍心。当年你说她年纪小不懂事,既怕她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承诺,又不想拖累她,所以一定要和她分手。可是现在五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了,却依然坚持在等你。这两年来她一直在G城盲校做义工,还学会了盲文。她给你写的这封信,你就好歹读完它,好不好?”

百感交集的连家骐定定心神,微颤的指尖继续摸索着“读”信。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五年了。我失去你的消息,也已经五年了。你一直不肯见我,甚至不肯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让我忘记你,可是家骐,五年的时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你知道吗?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你,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是什么时候,反正总有那么一个人。”——家骐,这是张爱玲的《半生缘》中,曼桢对世钧说过的话。我现在要把它说给你听。我会一直等你的,你一年不出现,我等你一年;你十年不出现,我等你十年;你一辈子不出现,我等你一辈子。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请你记住,总有那么一个人,一直还在原地等你。

家骐,我等你,等到连叶田田时。

最后一句话,似乎写了错别字,语意也不通。但是连家骐懂得这句话里含蓄的用意。G城旧时和香港一样,出嫁后的女子依照风俗要在姓氏前冠以夫姓。如果叶田田和他结婚,她的名字就将会是连叶田田。她这是在委婉又坚决地表明心迹,今生今世,她只愿嫁作他的妻子,否则宁愿芳华虚度。

微颤的指尖在信纸上久久地摩娑着,连家骐的眼眸中渐渐蒙上一层润泽的水光。无比爱惜地,他把几张信纸仔细叠好,夹进随身携带的长方形皮夹里。皮夹中除了几张面额大小不等的英镑外,还格外存放着一张崭新的人民币百元大钞。

把信妥帖地收好后,连家骐朝着弟弟连家骥的方向微微一侧头,原本黯淡无神的一双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家骥,航空公司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请帮我查一下,我想订一张近日回G城的机票。”

连家骥几乎是狂喜地蹦起来:“没问题,哥,我马上去查!”

窗外,落日明亮的余晖已经渐渐暗下去,但在连家骐的心里,有一束火苗正悄悄燃起。他的世界有了新的光明,不再是永恒的黑暗一片…q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