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温柔了岁月

“这枚怎么样?”

小巧的铂金上,钻石闪烁着,背景的绒布是一片深蓝,使得这枚戒指就像星空里的一颗孤星。的确是很好看的一枚戒指,林池的眼光从小便毋庸置疑,他虽不是处女座,却拥有苛刻的审美标准。

但此时,李豆蔻注意到的却不是戒指的款式,而是那五位数,并且打头的还是很大的数字的价签。

“不好看啦……你要不,看看这款……或者这款……”

她完全不是冲款式,而是冲着价格去的,相比较之下,她所指的这些款式在价位上要便宜上许多。至于款式,她可看不出什么差别。许是觉得自己的小市民姿态有点儿过于明显,于是她索性直说:“戒指只是个形式嘛,不用买那么贵的,下次结婚再买贵点的……”

林池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咬牙切齿地道:“找死吗?”她疼得皱眉,然后听到他语气缓和地转移话题,“我听我哥说下午他会在附近的教堂参加一个婚礼,好像就是这个点,要不要去看看?”

小教堂就在附近,周末会有一群做礼拜的基督教徒,下午圣歌会飘到她所在的写字楼附近。

偷偷从后门进去的他们的眼前只是寥寥的数位亲友、一对漂亮的新人,和一个蓝眼睛大鼻子的牧师。

这样巧,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交换戒指的仪式。所以此前,他们彼此都会背诵的那些“我愿意”,统统都没有听到。

注意到他们进来的人,是林吉田,他轻轻地撇过头来,递给林池一个眼神。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李豆蔻定睛望着前方的新人,拥抱,亲吻。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除了那枚闪瞎她眼睛的戒指,一切似乎都稀松平常。只是新人的眼神十分坚定,时时刻刻都像绷着一根弦,似乎一松懈,教堂和戒指,婚纱和红毯,都会消失。

那种坚定,是认定彼此为终生抛下顾虑的决绝,是对爱大于生活的认可,也是幸福唾手可得的人不会有的。

李豆蔻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多年都不曾落泪的她,竟为陌生情侣结为夫妻湿了眼眶。

其实身边结婚的朋友并不算少,但婚礼大多都是摆一个走道,新娘穿婚纱,挽过新郎的手,再来一段西洋翻译过来的婚礼誓言。亲朋好友送礼金送祝福,玩得好似一场热闹的party。

她侧过头轻轻问林池:“婚礼打算怎么办?”

林池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丢出一个令她郁闷的答案。

“无所谓。”

“像他们这样就挺好的。清静。”

多数人都希望,能多热闹就办多热闹。两个人的婚姻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记得很久以前,在一个雷雨天,她和林池窝在一起看DVD,是《茜茜公主》。第一部的尾声,那场皇家婚礼真霸气。李豆蔻当时踌躇满志地说,我以后结婚也要这么办,租一条船,沿着河放礼炮!

林池当时给了她一个白眼,泼她冷水,用现在的话来翻译就是:人家就算不是王子和公主,好歹也是高富帅和白富美吧,你一女屌丝,究竟有什么自信说这种话?就算梦想,也得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基于现实吧?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此时,李豆蔻撞了一下林池的胳膊。

“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一直……想嫁给家里最好开礼炮店的船夫吗?”面带点讥诮,他笑着白了她一眼。

啊,他还记得。尽管这句话里,带着点对那时候幼稚理想的嘲笑,可李豆蔻还是觉得高兴。

只是,时至今日,这份高兴里,夹杂了太多东西。

 

婚礼结束,人群渐散,林吉田走过来,林池起身。豆蔻也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吉田是林池的堂哥,电视台最近风头正劲的主持人,有一副天生让人觉得漂亮的好嗓子,当然,更主要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李豆蔻不喜欢他的这种帅,虽可以魅惑到一群小女生,却总觉得置放进柴米油盐里,总有些不实用。他是画报里的那种帅哥,太不真实了。当李豆蔻告诉林池她的想法时,林池嗤之以鼻地说:“领不回家hold不住的,你就说人家不帅,你这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当然啦,李豆蔻你从小到大的眼光,都不怎么样。”

她撇撇嘴:“我那可是实话,我觉得,他不如你好看。”

林池闻言,虽然努力隐忍着,却还是从眼角眉梢溢出虚荣得到极大满足的喜悦,他抚弄了一下头发,臭屁地说:“李豆蔻,这简直是最大的良心话!就是嘛,我也觉得我比他好看!你终于有眼光了一次!”

从懂事起,她就觉得林池很好看。虽然有时候她恨他恨得牙痒痒,想把他扁一顿,但真的要扁了,也会避开脸。林池的好看是阳光的,他的喜怒形于色,他的真实感,让她觉得很安全,是可以备在身边的。也许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但却是很温暖人的、舒服的好看。就像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哪怕这个太阳公公挂着不怎么友善的表情,她也还是觉得心情会很好。

兄弟俩寒暄了几句,林吉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林池笑着说:“已经开始观摩婚礼了,你小子,够迅速的啊。”

是啊,真够迅速的。

然后,他礼貌地跟豆蔻挥了挥手,招呼道:“我走了,你们慢慢逛。”

这一下子全都走光了,不做礼拜的下午,教堂里空荡荡的,就连神明都开始打盹儿。

不知怎么的,她却不想走,只疲惫地坐着。下午三点的阳光,穿过教堂的玻璃窗,照在身边这个站着的高大清瘦的林池身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林池。”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叫了他一下。

“嗯?”林池回过头来,看着她。

“不如……陪你彩排一下吧。”

 

没有牧师,但他们都对那些婚礼仪式誓词耳熟能详。于是,一人分饰两角。

“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教堂正中央,耶稣像下,李豆蔻一本正经地学着牧师的腔调。

“我愿意。”林池有些别扭,却也配合地回答了。

小时候她就常常逼迫林池陪她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动物世界、童话故事,或者是李豆蔻灵机一动编出来的天方夜谭。开始的时候,林池还算配合,到后来,他深感幼稚,于是奋力抵抗。时隔多年,他们扮演着大多数人都要承担的角色,在空荡荡的教堂里,一对新人仓促的婚礼仪式结束后的尾音里,像是穿越了时光。

“我愿意。那李豆蔻,你是否愿意我成你的丈夫与我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永远对我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你愿意吗?”

李豆蔻扑哧一笑,纠正他说:“你现在是牧师,你该说,他。”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