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电影刻在姜承航的脑子里,每一个画面都呼之欲出,人们拿这张照片跟玫瑰红裙照作对比,可姜承航却一眼看出摄影者的意图,他的镜头穿越过了时光,对比柏雪穿着白纱浸在海水里的那一幕。

“是不是公司有事要处理?”他在这张照片上停留的太久,久到程小姐温婉发问,姜承航这才抬头,按键关掉,对她微微一笑:“没事,下午要不要看电影?”

程小姐欣然,姜承航只能算是周到,绝称不上热络,去哪里吃什么都像是早早规划好,譬如这间店,提前一个月预约,来吃这一家就已经约好了下一家,不能说是不体贴,可他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想干什么。

程小姐面颊微微发红,姜承航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对象,家世优越,相貌堂堂,受过良好的教育,斯文温和,当丈夫是极好的人选。

如果两个人的事情顺利,那么最迟到明年慈善晚宴的时候,姜承航会带着她一同出席,宣告身份,再隔上半年订婚,她会嫁进姜家,当姜太太。

姜承航知道程小姐嘴边的笑意意味着什么,他已经认可了这份笑意,这是应当的,八十分的选择,单项成绩不突出,但综合成绩良好,不需要她锦上添花,只要懂得交际就好。

姜承航要看电影,秘书立马订到一个私人影院,布置舒适,环境幽静,预约开放,影片可以自行挑选,程小姐挑影片时有些为难,她知道怎么为丈夫挑选合适场合的领带,可她不知道要怎么挑选出姜承航喜爱的影片。

想一想他受教育的背景,她挑了一部带些深刻意味的剧情片,姜承航倒有些意外,以他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女人都是喜欢爱情片的,所以他问:“你不看爱情片吗?”

程小姐的笑容很甜,这说明姜承航愿意迁就她,于是她转身去挑爱情片,姜承航走到架子前,爱情片经典影片被放在最前面,一转身沙发上就贴着柏雪的单人海报,她除了出道那年拍了一部爱情片,后来拍的总带些别的东西,只有那一部,是从头谈情谈到尾。

姜承航站在海报前,脑海里甚至能响起主题曲,既陌生又熟悉,他自己都惊讶,隔了这么多年,他竟然真的还能记起。

“我挑好了。”程小姐没有犹豫太久,她挑的爱情片也是中规中矩,花好月圆,柏雪的片子她不会挑,光是柏雪跟姜家那层不愉快的关系就足够了,何况她演的还大多都是悲情剧。

他们在私人影院的沙发上交换了一个吻,头顶就是柏雪站在细雨花蕾下的海报照片,姜承航年少的时候细细思慕,渴望能碰一碰她玫瑰花一样的嘴唇。

他一直是个模范生,全科拿a进入剑桥,全球只召百来个人,在他蠢动的年纪只有功课上进,没有对象,所以等到他有了对象,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梦中抚摸她的脸,一次又一次,在异国求学的时候,这种想像给他莫大的安慰,姜承航早早就没有母亲,他也并不眷恋他的母亲,他认为她太过懦弱太过忍气吞声,让他一度以为父亲是个多么强悍的存在,直到他发现他的父亲也并没有那么的牢不可破。

他不得不忍耐着,不得不隐忍着,忍他不喜欢的事,忍他不喜欢的人,靳易廷在他眼里是个愚蠢的人,就像是斗鸡场里的鸡,毛好看有什么用,嘴尖爪利,才能打败别人。

他离开程小姐的嘴唇,两人只是碰一碰,在心里数着秒,一秒两秒三秒,分开,尽到了礼仪,不让对方尴尬,接下来的时候,程小姐很安静的看着电影,姜承航却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他对程小姐没有欲望。

既不想要靠近,也不想要触碰,双人沙发你一头我一头,姜承航喝着咖啡,程小姐吃着水果,私人影院服务良好,除了点心饮品,暗格抽屉里面还有保险套。

在经过了迷乱的大学时期之后,姜承航就一直非常自制,等回到国内接手生意,他就几乎没有时

间花费在这上面,身体是正常的,可欲望蛰伏着,掩藏在身体深处,直到那一天,看见美人树下的柏雪。

他觉得喉咙口发紧,身体绷直,久违的欲-望从身体深处涌起,姜承航不动声色的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程小姐,又不动声色的回转来,感觉身边人跟着松一口气,知道这一次的约会止步于此,除了刚刚那个三秒钟的吻,不会再有更多的接触。

这部电影尤为漫长,等到终于剧终,两人走出私人影院,程小姐心里明白下回不会再看电影,两个不熟悉的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连时间都要凝滞。

司机送程小姐回家,秘书开车问姜承航是不是回去用饭,姜承航沉默片刻,让司机开到自家寓所,翻出读书时的杂志,又从电脑里挑出喜欢的□□,有欲望没冲动,身上想要心里不想,把电脑合上,躺倒床前,难不成当真性冷淡?

半夜至电给宋秘书,让他去买儿童玩具,明天去看le,宋秘书有片刻怔忡,随即反应过来:“好的,姜先生。”宋秘书一直跟着姜承航,跟他出席各种各样的宴会,可他对这个老板却不能称得上是多么了解,比如他一点都不知道姜先生对女人的品味是什么。

但他在这个晚上,好像有一点了然,聪明人不需要多提点,宋秘书第二天一清早开去海港城,在反斗城里给le挑礼物,不是过年不是过节也不是过生日,挑一个中等大小包装精美的,不会显得过分隆重,也不会显得太过随意。

店员包装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好奇,姜先生要找什么借口把这个东西送过去,既然只是让他买,那就是要亲自上门,一个是大伯一个是弟媳,宋秘书觉得头痛,先看看公司资助哪些媒体,也许再过不久,就需要危机公关

宋秘书把东西送到姜承航的公寓,姜承航看着这个打蝴蝶结包装的玩具小飞机,竟然有些忐忑,柏雪早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一个,年节聚餐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她强势冷淡,跟范女士在一起的尤其刻薄,离他喜欢的那个形象越来越远,姜承航连跟她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柏雪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这个女人还留下一点好处,不会奉承他,可除此之外再没其它,直到她站在美人树下。

姜承航是傍晚的时候去的赤柱,宋秘书开车,装作是正好经过,陈姐苏珊已经回去,小别墅里只有柏雪le和菲佣。

姜承航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一付景象,他站在门口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在发癫,等看见柏雪,他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柏雪跟le两个在画那幅未完成的向日葵,地板上铺满了报纸塑料布,母子两个拿旧床单当反罩衣,柏雪把头发扎起来,头上顶着报纸帽,旧牛仔裤上一道黄一道蓝,连面颊都沾着一点颜料,她坐在木头梯子上,le厥着屁股调颜料。

柏雪一只手撑在楼梯上,两只脚晃荡着在笑,背后是一大片没有画完的向日葵花,头顶着蓝天,看见他进来笑容收敛,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你好。”

第23章你是千堆雪

是le打破了沉默,他满手都是颜料,看见姜承航蹦跳起来:“大伯。”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气,大声笑大力跳,柏雪怕他跌跤,哎哎两声,从楼梯上跳下来。

柏雪怕le跌倒,姜承航怕柏雪跌倒,她从画梯上往下跳了五级,姜承航上前一步,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想要一把接住她在怀里。

柏雪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她双臂紧实,双腿有力,姜承航未能接到她,她的报纸小帽落在地上,乱纷纷的头发拂过他的指尖,瞬间把他烫热。

菲佣识趣退下去,转头打电话给陈姐,柏雪生病的事情她知道,女主人突然不认识人,陈姐说过无论访客是谁,哪怕是先生,也要电话知会她。菲佣称的先生是靳易廷,眼前这位先生不认识,更要告诉陈姐。

柏雪不认识他,但他是第一个访客,于是她问:“要咖啡还是茶。”

这里根本就没有可能坐的地方,柏雪把整个房子打造成私密空间,le的游戏室,她的服装间,满的没有装下靳易廷的地方,连这间客厅都全用来玩乐。

客人过来只能坐到花园去,撑着花阳伞,泳池的蓝和海水的蓝连成一片,菲佣上了茶,把le抱下去洗脸洗手,柏雪的眼睛一直跟着儿子,到看不见了,才把目光分给姜承航。

她知道他在看她,先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就紧紧抓住她不放,柏雪有点害怕他,握着杯子,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现时十八岁,这个年纪也已经知道,这样被看,大约是欠了许多债。

她无措她面红,她把整个院子看了一遍,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而姜承航在等这一眼。

柏雪的交际一直是陈姐担心的,她不可能永远在屋里不出去,失去十四年的记忆也不可能一朝回来,这就是个死循环,柏雪想不起来交际出街成问题,她依旧还要面对媒体,可一旦她想起来,陈姐又怕她受不了打击。

姜承航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眼一眼看到骨子里,他之前没有费心打听过柏雪的事,可宋秘书是个十分称职的秘书,他知道他的老板为什么过来,但他假装不知道,他把一切都建立在le的身上,话里话外都是姜承航这个伯父特别喜欢小孩子。

于是他好似无意的,把柏雪去看了心理医生,把她脑部有血块,把她已经不认识靳易廷的事全部打听清楚了,这其实不难,娱乐周刊挖出来的料也不都是假货,只要有脑子分析,真相自然浮出水面。

宋秘书能力超群,能柏雪的病历都搞到一份,光片记录在邮件里,一旦老板感兴趣发问,立即就能转发给他,说完这些就把嘴巴紧紧闭上。

姜承航全听进耳里,当面一看,她果然是不记得了。

只要她愿意,姜承航可以替她摆平很多事,譬如媒体譬如她的下一部电影,他已经来了,当他打算要来的时候,宋秘书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那么当他站在门口时,她也应该明白。

可她没有,她怯生生的坐着,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被他的目光一盯,眼神无辜的好像小羊羔,而他是捕猎的狮子。

按照她的脾气,要么开口谈条件,要么赶他出门去,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小花园里,看着一片海,喝佣人泡上来的英式红茶,听她轻声轻气的问要不要尝尝巧克力华夫饼。

姜承航把背靠进扶手椅,解开袖口的扣子,松开领带,真的挑一块华夫饼出来吃,海风吹拂在面上,让他有一刻庆幸,庆幸自己来了,既然来了,就不能放掉她,

柏雪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住,因为姜承航移开视线,她松一口气,佣人这时候终于带着le回来,小儿洗得干干净净,伸手就要妈妈抱,丁点大的人,也知道坐在妈妈膝头看风景。

有了le,沉默又被打破了,姜承航对他的事知道的更多,范女士天天在家里叫着要给孙子换学校,最好换到国外去,在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读书,不要丢姜家的脸。

她是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说的,以示自己很为了姜家的脸面考虑,无奈两个继女都不如她的意,喝完一碗汤才道:“他又不姓姜,怎么丢姜家脸。”

一句话把范女士气饱,面前的菜再没动过,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姜承航那时候没有搭话,此刻倒能拿出来谈一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喝了半杯红茶,吃了半块饼,他用最放松的语气,引诱柏雪说出她想要的,只要她想要就行,姜承航收敛了目光,压抑自己变得规矩。

他以为这很容易,却并没有这么简单,柏雪穿着很邋遢的旧毛衣,过季的牛仔裤,很久没有修剪护理的头发,可那双眼睛却让人不能直视。

这个问题把柏雪难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从她醒过来开始,都是陈姐在替她打理,她唯一想的就是把儿子接回来。

她办到了,于是她没有别的要求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再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她只是努力不去想像自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而不是不明白她眼下的处境。

对现时的柏雪来说,她的整个事业已经完了,家庭也早就名存实亡,她原来的梦想是要拿影后,她已经拿到了,票房奖项不在话下,她还能追求些什么呢?

柏雪迷茫了,姜承航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再说话,专心品尝点心,跟le说话,le开口晚走路早,他从柏雪的膝盖上滑下来,爬到姜承航的腿上,告诉他晚上出去探险,海边有好多蜡烛。

柏雪握着茶杯,一直到里面的茶水凉透,菲佣看见有客人在,多做了两个菜,她们吃的很西化,姜承航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饭。

姜家是吃本地菜色的,le习惯了那边的口味,再吃牛排倒有些不适应,于是姜承航说:“小孩子吃这个不好发育,明天让人过来面试,有一道鱼做得很不错。”

他说明天就是明天,就算一个小时之后也自有人替他办到,柏雪完全被压制住,换作三十二岁的柏雪,或许还能一争,十八岁的柏雪,就只有点头的份。

牛排五成熟,切开来微微带着血水,姜承航嚼在嘴里,眼看着整顿饭柏雪都心不在焉,le吃饭很规矩,小身子坐的直挺挺,有人看过来,他就会回一个笑意,隔着桌子看他,长得又有些像是靳易廷。

姜承航并没有感觉不愉,相反他非常愉悦,也知道自己来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夕或者几夕的欢愉,光是这个念头,已经让他身体压制的欲望蠢蠢欲动,这把火越烧越旺,让他不想压抑自己。

这是在玩火,姜承航当然知道,可他突然之间无法说服自己忍耐,一刀一刀切开牛肉,肉质细嫩,饱含脂肪,盘子又高温烤过,一块牛肉吃的时候五成熟,到吃完已经全熟,全程吃了热餐,让他后背起了潮意。

于是他解开西装,搭在椅子上,每切下一块肉来,都看一眼柏雪,好像吃的不是面前的肉,柏雪没有办法忽略这种目光,她知道自己生病,因为生病把许多事都忘记,可姜先生是靳易廷的继兄,她不可能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这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姜承航却没有告辞,le早就累了,他玩了一个下午的颜料,姜承航夸他画的好,还告诉柏雪,如果她愿意,le可以拜本地最知名的画家当老师,跟他学习画画。

柏雪学过绘画,她知道刚刚开始的时候多么枯燥,所以她拒绝了,想等他大一点,能够挑选的时候再选择音乐还是绘画,或者是国际象棋。

姜承航等了一个下午,等到le累了,菲佣抱他上楼去,他站起来告辞,柏雪把他送到门边,终于在他要开门的时候问他:“姜先生,我们…”

怀疑的种子发了芽,柏雪想问,可姜承航没有给她机会说出口,反身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柏雪瞪大眼睛,姜承航不看她,他跳过了追求打动的那些戏码,直接给了她一个吻。

灵活的探入口腔,放软舌头吮吸她的舌尖,这个吻又深又甜蜜,用尽姜承航可以想像的所有柔情,他手指头刮过柏雪的耳骨,轻轻捻一捻耳垂,轻吻她的脸:“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第24章奇异的恩典

姜承航一开始是想做一笔交易,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交易,在他确定他对柏雪还有欲望之后,脑子里就浮现了这个想法。

可他没想到柏雪是真的不记得了,他观察了柏雪几个小时,每多看她一分钟,就更想要得到她,原来他办不到的,现在不费灰吹之力。

于是姜承航说了一个甜蜜的谎话,他让柏雪以为他们有关系,那种不能言说的关系,必须瞒着全世界,所有人都不会知道的亲密关系。

他停下这个吻,眷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好像做过千百次那样抱着她,手指头抚过背脊,停在腰窝,在她的玫瑰纹身处短暂停留:“我知道你生病,可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柏雪吓坏了,她两只手挡在胸前,被姜承航僵硬的抱在怀里,这个吻还没完,她的眼睛里含着泪,到姜承航一锤定音,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看过那些照片,在看的时候忍受着心理身理的双重厌恶,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才会发病,后来她住院,每天都在做祷告,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她做的,可她知道撇不清,这就是她干的,永远都改变不了。

没有人跟她谈这件事,没有人替她开脱,陈姐跟苏珊都避而不谈,于是她自我封闭,暗示自己这些她都不知道,缩在这栋白色别墅里,这个壳子既坚硬又脆弱,她躲在里面,闭紧眼睛关掉耳朵,假装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姜承航把她的一切努力都给打破了,他给了柏雪重重一击,她还可以更不堪,那些脏滥下贱的评语都可以放到她身上,那些人没有说错,靳易廷也没有错,他当然应该离婚,他当然可以态度恶劣,他做的一切,柏雪认为不公平的事都有了解释。

柏雪无声无息的掉眼泪,她惊恐的看着姜承航,一步步退出他的怀抱,屏住呼吸肌肉紧张,双腿发抖,根本站力不住,好像又回来中环那间公寓里。

这回救她的不是福音,而是陈姐,陈姐打开门进来,一看柏雪的样子就猜测出了些什么,她没有撕破脸,扶起柏雪,问她:“你的纸袋呢?”

柏雪因为发病住进医院,医生说她是因为情绪原因引起的过度呼吸症候,当她不能放松的时候,会忘记呼吸,时间一长就会窒息。

所以柏雪随身带着纸带,努力调适自己,但她出院之后就再没有用到过纸袋,陈姐从玄关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她让菲佣随处都放上一些,打开袋子套住口鼻,用这个办法来让她平静。

姜承航没想到光是一个吻就快要她的命,陈姐请他到屋外,压低了声音:“不论你想干什么,我想你都不愿意背负一条人命。”

现在的柏雪道德感太强了,她才刚刚迈进娱乐圈的门,她眼前全是光鲜亮丽,还没见过阴影,这时候不论对她说些什么,她都承受不住。

姜承航不打算放弃,他甚至带着笑意往门里瞥了一眼,陈姐干脆把话跟他说明白,她在来的路上想了一路,姜承航几乎是个没有污点的人,他有最亮眼的学历,最干净的风评,在姜氏十年每一步都踩得扎实,姜氏在他手里生意越做越大,陈姐想不通他怎么会把主意打到弟媳妇身上来。

既不可能是一时兴起,那就是沉积多年,陈姐本来以为他能讲道理,可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不是,他不会放弃。

姜承航一直到坐进车里才沉下脸,他对着陈姐表明了态度,可他知道他估计错误了,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认识过十八岁的柏雪。

他一直以为自己分得很明白,柏雪是柏雪,苏雪是苏雪,他爱上一个幻影,这道幻影不会成真,柏雪拥有苏雪的外形,可又永远不会是她。

他一路沉默,宋秘书也跟着沉默,这栋别墅外面还是有狗仔的,这两天就要举办luie的追思会,天知道这个已经两年多没有拍新戏的女明星怎么又一下子大热起来,杂志轮番报道她的新闻,把她跟柏雪放在一起对比,姜承航在这个时候出入柏雪的别墅,不是明智之举。

陈姐关上门,柏雪还坐在玄关地板上,她已经缓过气来,可她依旧在哭,陈姐把她抱起来,拍她的背:“不论他说了什么,他都是在骗你。”

现在的柏雪还未经历过这样的恶意,她还没有因为美貌受到过威胁,她短暂呆过的公立学校里,女生们孤立她,男生们追求她,她出道之后的那些摄影师,一个个也很殷勤,她很快大火,顶着陈姐的金字招牌,她没有被人这样算计过。

柏雪牙齿打颤,她身边能依靠的只有苏珊和陈姐,再说直白一点,她只有陈姐,陈姐替她打理合约,陈姐替她打发媒体,她已经不是经济人了,却在干经济的活,柏雪尤其不想让她看轻自己。

从她嘴里说出姜承航是在骗人,柏雪一下子松一口气,可她更疑惑了:“我不明白…”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嚅动,她在这个时候确实还不明白,她不知道她的美多么具有杀伤力。

“他在骗你。”陈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又说一遍,两只手搭在柏雪的肩上,紧紧捏着她的肩给她力量:“他是个骗子,你不必理会。”

陈姐长长叹出一口气:“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你必须出席luie的追思会,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是一个柏雪重新出现在人前的好机会。

因为结婚怀孕生产,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再加上丑闻事件,加起来柏雪已经三年快四年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场合出现。

街拍和新闻当然是不少的,香港几家报馆还要靠着这些八卦绯闻吃饭,一会说她生仔之后变成丑妇,一会又说靳易廷北上养了金丝雀,被拍是常态,街边吃饭买奶茶一样会被拍。

这当中唯一一次亮相还是靳易廷导演的片子入围金像奖最佳导演的提名,那么多的大牌出演,口碑票房都有了,这样的影片当然要给一个提名。

如果是小年,说不定靳易廷已经凭着人生的第一部电影拿奖,可他运气不好,碰上大年,他电影中的男主角得到双提名,自己跟自己竞争最佳男主角,最后依旧惜败,这部电影提名有三项,最终却颗粒无收。

柏雪那时候怀孕,那一次的亮相幸福是幸福的,可却不能算是美,陈姐知道她的武器是什么,柏雪的美貌往上倒退二十年也许还不能弹压艳芳独占鳌头,可在这时候,两岸三地数一数,她绝对是个中翘楚。

陈姐半隐退,但她是老牌经济人,自己就有一个工作室,她是不干了,她手下还有人,公司签了一票年轻的小模特,往北上去发展,近来也有两个势头不错。

这个圈子到哪里都妖魔化,原来混得最好的那一位早已经收山不干,专心炒起房地产,酒喝多了吐真言,说当明星跟跑江湖混码头没什么区别,到哪个山头拜哪个人,早些年还能论资排辈,走出去别人敬你有江湖地位,今时不同往日,什么新出的小鲜肉也敢踩一踩老前辈,一样拜的是资本,不如自己先有资本。

陈姐没有想的那么长远,眼前的柏雪也没有想的那么长远,她要操心le的学校,再担心一下自己下回的心理咨询,陈姐现时想的,是让她能够出现在人前。

luie人没了,那些原来骂她最凶的,现在最“真挚”的为她祈福点蜡,无数人在说网络暴力害死了她,自己明明就是暴力当中的一份子,现在却全部撇干净,仿佛一年多前在网上骂luie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柏雪这个时候出现,能让大众对她多一点宽容,陈姐从看到那张照片起就在打算,抹黑这么容易,洗白却不容易,天时地利,这个机会不能白白放过。

柏雪不愿意见人,特别是在刚刚见过姜承航之后,她就更不愿意见人了,陈姐拉她坐到花园里,夜晚的海滩亮起一片灯火,有人放灯,有人求爱。

陈姐叹一口气:“我知你不愿意,可你要想想,仔仔还要见人的,他读小学你难道不出现?万弘立的价钱你出得起,可人家未必收啊。”

小学要提前一年申请,还要面试父母,等待录取通知,少掉一环都不行,柏雪出得起价钱,可她不想让le活在有色眼光里。

柏雪不蠢,她大概知道她出席追思会的意义,她看着陈姐点点头,陈姐拉住她的手:“走罢,我们挑挑衣服去。”

这栋楼三层全打通,按摩师美容师请到家里来服务,一边是pa床泡泡浴缸,一边是大半间屋子的华服,她大概有些强迫症,衣服按颜色分开放,陈姐走到黑白之前,问她:“你想穿哪一件?”

追思会要穿小洋装,这恰巧是柏雪擅长,她以前跟着柏妈妈去半岛酒店吃下午茶,也都要穿上洋装,柏妈妈喜欢日本牌,奶油白的樱花米分的最合适,配上大颗珍珠耳环,头发要先去美容院做过,盘起来戴帽子,带着漂亮的女儿用银餐具,起司蛋糕司康饼,配现磨的咖啡,小声笑语。

这是柏妈妈还在当柏太太的时候除了逛街买衫,最爱的娱乐活动,她让女儿多看看,看看一厅堂的客人都怎样谈话。

要让她紧跟现在的潮流不容易,但让她挑一身正装,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她挑了一身白洋装,白色呢子上装白色呢子裙子,腰间做了个假腰带的设计,装饰着一朵白花,掐住腰线。

陈姐打电话定花篮花圈,用了柏雪的名字,问她要用什么花的时候,柏雪想起了luie的那张照片:“用白玫瑰吧。”她最后铺了一房间的玫瑰,希望白色能够带给她安宁。

柏雪其实并不认识她,她的记忆里luie还没出道,但陈姐让她哭,她最擅长的那种哭,无声无息的掉眼泪,柏雪知道怎么哭,她拍戏的时候,第一位导演告诉她怎么哭,告诉好莱坞怎么拍片,告诉她演员要怎么进行表情管理,除了表情管理身材管理之外,演员还得研究发音语言和小动作。

柏雪在他那里听了一个大概,然后她又想学表演课,哪有时间给她学表演课,像她这样的女明星是挣快钱的,今天火明天说不定就跌落。

可是柏雪很聪明,她在演艺上的天赋就像是根骨玲珑的武学天才,三招两试够她受用一生,每一位导演每一位大牌,她都学上那么几招,自己去琢磨自己去想,苦难又让她成长,最终拿到影后。

她马上就明白了陈姐的意思,陈姐在心底庆幸她是个好演员,柏雪在心里想一遍,要她笑可能还困难些,要她现在就哭,她大概可以哭出一浴缸的眼泪。

于是在追思会的当天,柏雪一身纯白套装出现在会堂里,会堂里铺满了红玫瑰,大门两边摆满了花圈,那些跟luie合作过的演员一一给她最后的祝福,人都已经死了,就是原来的仇敌,也没什么再能计较。

luie的影迷会来了许多人,还有许多是自发前来,媒体都在等同是丑闻事件的女星会不会出现,就连最没廉耻的小报,今天的标题都不会特别过份。

原来骂她的这些人,今天却为了她流眼泪,感叹她年纪轻轻想不开,替她念祷告希望她能升入天国,仁慈的天父会赦免她所有的罪。

柏雪来的不早不晚,她坐陈姐的车过来,下来的时候一阵闪光灯对准她,她低头进门,还能听见小报记者在相互交流,说她竟然会来。

媒体一直把她报道的好像快要去死了一样,没想到她会来参加追思会,两个人原来不合,后来又一同出事,大概是唇亡齿寒。

进门口每个人都有一枝红玫瑰,这是最后献给luie的,礼堂里响起奇异的恩典,柏雪按照陈姐说的那样,挺直了背脊,手里握着玫瑰,半垂下眼眸,这个追思会是教友帮忙办的,luie的家人都没出席,她妈妈被人指着鼻子骂,说生了这个不孝女,这辈子都不会再认她。

柏雪有这么一瞬间感同身受,她握住玫瑰花,在遗体告别的时候,看一眼luie冷冰的脸,把玫瑰轻轻放到棺木边,在她放下玫瑰的那一瞬间,眼泪滴在玫瑰花苞上。

第25章烦恼因欲多

礼堂里都是教友,luie在她人生最后的几年里信了教,也许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平静,也许只是为了讨好夫家,她被媒体挖出来的黑料这么多,譬如当年插刀同期女艺人,譬如为了减肥曾经用过禁药,譬如为了给富豪老公生个儿子,去泰国请大师点灯。

这些事不一定她都干过,除了踩同期女艺人之外,哪一样她都并没有伤害别人,她在拿自己做赌注,而暴光在人前的时候,就都对她口诛笔伐,恨不得惩之而后快。

柏雪一直站到最后,她在人群里光是低头站着,就吸引了所有的人目光,在教友为luie祈祷的时候,柏雪拿出了她的那一枚银色十字架,从她受洗以来,一直到她进了演艺圈,就一直带在身边,此时双手握住,跟着那些教众一起念诗。

礼堂里有片刻的安宁,没有人大声哭泣,这样倒最好,luie的母亲家人也没有来参加,哪怕靠着她供养的哥哥一家,也没有来出席妹妹的葬礼,在说到恳请主接引她的灵魂上天堂后,又加了一句希望能感化她的家人信奉主。

柏雪一直等到致哀完毕,luie在人生的最后,给自己找到了依托,自杀是不可赦免的罪,可教友们祈求仁慈的主宽恕她,替她抬棺,替她安排后事。

luie原来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落魄,她把遗产全部捐给了社会福利机构,她死的时候手里拿着那份遗书,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家人没有出现的原因。

柏雪的眼泪干了,她最后致哀,没有留下去看棺材入土,她不想看到这一幕,退场的时候遭到了记者们的围攻,陈姐调来了四个身高力壮的安保,把一涌而上的记者挡在外面,即使是这样,柏雪也被伸到嘴前的话筒吓了一跳。

安保护着她上车,陈姐早已经等在车里,□□短炮伸到她眼前,柏雪一直垂着眼,直到关上车门那一瞬间,才拿出手帕来抹泪。

其实她应该说上两句什么的,可考虑到她的精神状态,还是不要说的好,就在刚刚记者们已经回神,抛出无数个尖锐的问题。

luie插刀抹黑的女明星里当然有柏雪,于是他们一个个都在问,分明知道luie在背后败坏过她,以前知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柏雪来参加葬礼又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