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驶出去,身后有狗仔队跟前,车窗上贴着防窥膜,柏雪把头搁在坐椅靠背上,她的指尖在发抖,死了也还是不能清静。

陈姐握握她的手:“我替你约了梁医生。”这时候开去心理诊所,狗仔自然会拍到,但梁医生的诊所办公室非常私密,他们只能拍到一个招牌,有这个招牌就够了。

柏雪并不愿意去见梁医生,在经过了姜承航之后,她不愿意跟任何一位男士再单独相处,她心里还有疑惑,她怕陈姐是为了安慰她,她怕三十二岁的自己真的干下这种丑事,她想放空脑袋,可她做不到,她完全不能说服自己姜承航在骗她。

他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陈姐想过的事,柏雪也能想的到,姜承航无疑是英俊的,英俊多金,家世良好,柏雪搜索过他,看到他正在跟蚝油程家的小姐约会,媒体给他们打上的标签是金玉良缘。

良缘与金玉兼得,十全十美的婚姻,他怎么能在跟一个女人约会谈情的时候,又来找她呢?柏雪一整个晚上睡不着觉,le就睡在她身边,小孩子的呼吸又轻又急促,胸膛起起伏伏。

他这么幼小,这么稚嫩,柏雪张开双手也不能够保护他,何况还能他增添伤害呢?le是很喜欢他大伯的,他这么小也知道爸爸妈妈在吵架,甚至他很讨厌靳易廷,因为他把他带走了,关起来两个月都没见到妈妈。

从出生起就没有长时间跟靳易廷呆在一起,柏雪的工作停下来,靳易廷却努力北上,当导演拍片子,想在这个越来越大市场里多捞几桶金。

小孩子需要陪伴,看着他还小,以后总有时间,其实一眨眼他立马就长大了,懂得分辨好坏,在le的目光里,靳易廷是个顶着爸爸称号的陌生人,对他很严厉,跟妈妈吵架,让妈妈哭泣,这就足够给他打上坏人的标签了。

柏雪也许原来还会对他强调爸爸工作忙,可是后来她说得越来越少,le只知道爸爸不会回来过节,爸爸不会去学校接他,爸爸不会带他出去玩。

所以他格外的依赖妈妈,柏雪也格外依赖他,她无法想像le知道这个他还算喜欢的大伯,肯弯腰和他一起玩的大伯,跟妈妈有那样的关系时,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柏雪茫然的坐到梁医生的办公室里,梁医生这次依旧穿着浅色毛衣,他泡了奶茶递到柏雪身边,又递给她一罐子糖:“吃一点甜的,你会舒服点。”

柏雪的打扮就是刚刚参加了葬礼,她的情绪不稳定,受到一些冲击是必然的,梁医生拿出一盒小点心,米分红色的盒子,上面印着小兔子的图案,笑眯眯的推给柏雪:“护士台准备的,我虽然从英国回来,可并不爱吃点心。”

他研究了一下柏雪,这个病人的心理疾病不是这两年才形成的,其实从她进入这个圈子开始,或者说从她的家庭摇摇欲坠开始,她就已经在压抑自己。

梁医生坐在单人沙发上,像个朋友一样,当一个倾听者,在他察觉到柏雪并不愿意倾诉的时候,干脆先动手拿了一片饼干,上面有点点草莓糖浆,他咬一口,然后微微皱起眉头来,笑说:“我以为它是甜的,没是那个到是酸的。”

柏雪依旧不说话,梁医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不能断定葬礼对她的影响是不是会这么大,但他放下那半块饼干,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用很平常的语气告诉柏雪:“你知道英国的,性传统吗?”

柏雪被这个字刺激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终于正视梁医生的脸,他笑起来眼角漾出细纹,他有些窘迫似的:“这其实是很平常的事,”他在这么说的时候诚恳的看着柏雪的脸:“既然大家出门的时候会照镜子换衣服,聚会的时候都会拍照片录影像,那么□□的时候为什么不?”

柏雪一下子觉得难堪起来,她的脸烧得通红,梁医生赶紧做了一个安抚她的手势,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但又跟柏雪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看着柏雪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你并不需要为了别人的目光来惩罚自己。”

柏雪不光是为了别人的目光,是她自己不能接受,她现在还是个有信仰的人,luie是在生命最后那两年找到了信仰,而柏雪是逐渐丢失了信仰。

梁医生看到这话无法让她产生认同感,立即打住:“你知道英国人信教的比例很高,大概占据百分之四十七,快要接近人口的一半,但这其中同性恋的人数是多呢?更何况并不是每一个有信仰的女孩都戴守贞戒指。”

梁医生是个无神论者,但他研究过柏雪的背景,特别是她十八岁之前,假设她只有十八岁的记忆,那么她最大的心理压力会来自哪里,他抓住了这个点。

梁医生是在柏雪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对她说,她没有错的人。

每个人都对她说,一定会好的,等时间久了别人就会忘记的,等到事情平息,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指责她辱骂她。

陈姐和苏珊都是这么劝解她的的,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等她知道了,又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过去了就好了,这些话来回反复的说,却并不能真的说服她,她需要的是认同,认同她没有做错事,她没有伤害任何人,而梁医生指出了这一点。

其实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国外,舆论就不会这么激烈,文化传统不同,女性的身体一直是神秘的神圣的,是男性的私有财产,未婚的和已婚的,哪怕打算不婚的,也只能当老小姐,而不是享受它。

梁医生不想说的那么深刻,他只是把自己的观点点了出来:“你应该告那个传播者,是这个人做错了事,而你只是在享受你的权力。”

柏雪被这种看法击中了,她一时喘不过气,看着梁医生的眼睛差点掉下泪来,梁医生对她微笑,给她换过一杯热奶茶:“其实我泡茶的手艺很不错。”

在他转身去泡茶的时候,柏雪看着他高大的背景,突然想问一问这个陌生人:“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呢?”她不记得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她不记得她是不是和姜承航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梁医生拿出茶包,等热水的三十秒里笑一声:“也许是上帝给了你新人生,指引你可以重来。”梁医生自己是无神论者,但他承认宗教对某些人是可以起到积极作用的。

柏雪果然沉默了,她开始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了,她醒过来的时候曾经照过镜子,这具身体就像是枯萎的花朵,黯淡没有光泽,手脚无力,连头发都是枯的。

可这些天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力气,就像是十八岁的她,她在学校里是女子网球对的,打双打,跑跳和爆发力都不错,并不是纤纤弱女。

她的脸颊又饱满起来,身体也更灵活,最显明的是她腰窝后的那朵刺青玫瑰,她扭转身体的时候,那朵玫瑰花又一次鲜艳绽放。

柏雪怔住了,梁医生给她递过红茶来,替她加了一点牛奶,加了一颗糖,递到柏雪身边去,这回她没有拒绝,两只手捧住杯子,抬起脸来:“真的吗?”

没有人能够回绝这种渴望,梁医生也不能,他其实已经渐渐偏题了,但他的目标是柏雪能有一个稳定的心理状态,所以他笑起来,伸手推一推眼镜,掩饰住眼睛里一点波动,还照原样坐在沙发上:“你是一个全新的你,你可以追求你想要追求的一切。”

重塑自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柏雪的满足来源很多,在有爱情之前,她渴望成功,等了爱情,她渴望完满,既然这一样目前不能满足她,那么她可以退一步,追求她过去追求的东西。

柏雪在喝茶的时候,梁医生跟陈姐谈了一下,她需要自我认可,不如给她多一点空间,她不可能永远都关在房子里。前一个例子摆在眼前,luie逃离人前,把自己关起来,依旧无法排解。

等到驱车离开的时候,柏雪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狗仔队还在后面跟随,期望能拍到柏雪崩溃大哭的场面,luie一时不能写,但柏雪可以写一写。

陈姐平稳的开着车,原来那些大牌最反感的就是狗仔队,而现在换过来,大部分的曝光率都要靠他们,甚至还有人买了团队来拍照片,假街拍摆出漂亮的面孔,拍下来一样上封面。

这个圈子越来越娱乐化,接受度一年比一年都要高,柏雪同期女星未婚先孕,一度被雪藏了七八年,事业全毁,而现在一样是女明星未婚先孕,团队却可以炒作她是个好母亲。

这个世界在改变,而柏雪还没变,陈姐的话多了起来,她开始挑选一些柏雪认识的人,讲他们现在的近况,她挑了一个轻松的开头:“华仔的女儿过生日,排场真是大,我还替你收到了请帖。”

柏雪抽一口气,华仔竟然结婚了,还有了女儿,陈姐看到她不可置信的眼神笑起来:“现在可没人因为他有个绯闻女朋友就去跳楼跳火车了。”

“你看,人家一样拍电影,一样扛票房,你不用担心,现在也不是一点工作都没有的。”梁医生一针见血,陈姐立马明白不跟她说不是在保护她,现如今早已经不是那个有一点污点就能星途黯淡的年代了。

柏雪其实还是有很多工作可以接,比如有人请她去拍电视剧,有人请她去参加真人秀,事情已经过去两年,香港这个地方太小,还可以发展到大陆去。

她不是不可以东山再起,陈姐从后视镜里看她的脸,光是这一点侧颜,就足够了,吸-毒滥-交出轨劈腿睡□□的明星多的是,只要包装一下,有团队策划,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不去国外,还可以去内地。”柏雪淡出的时候内地市场才刚刚兴起,陈姐请了数据公司做了一个数据分析,看看那里适不适合柏雪的发展,她还可以带着le一起去。

柏雪侧过脸来,陈姐这些天这么忙原来是在思考这件事情,她公司里那几个北上发展的小模特不是一样有黑料,卖脸卖青春才是挣快钱,像柏雪这样的,先发点通稿图,再有个机会拍一部电影,马上就又能站起来了。

遇到红灯,陈姐缓缓停下车,她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柏雪一眼,问道:“那么你现在,还想拍电影吗?”

第26章重又入魔国

柏雪眼睛里闪着点点微光,她看向陈姐,好像回到她被星探推荐到陈奶姐面前的那一天,那么多青春的女孩子,站在走廊等着进去面试,她排在队伍里,每个女孩都化着妆穿着时尚,只有她一身校服裙。

脚上的皮鞋已经小了,有些挤脚,柏妈妈没想到柏雪竟然还在长高,她希望柏雪不要再长了,她们没有余钱去给柏雪买新鞋子新衣服,就快连柏爸爸的医药费都出不起了。

柏雪有些拘谨的站在人群当中,看着别人时髦的牛仔衣,烫着卷发,戴着大耳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镜子,柏雪有点害怕,她只拍过广告画,而这里有很多人都已经拍过电视剧。

有几个演员柏雪都看过她们演戏,知道这里选角,大厅里全是各个公司的经济人,已经在物色人选,陈姐那天并没有想要挑人,她只是经过,跟她的同行约了了在酒店咖啡厅喝一杯咖啡。

可当她眼睛一扫,就从人群里盯住了柏雪,这是一块明珠宝玉,不必打磨,她已经生辉,陈姐走过去,同她搭话,问她是怎么来的,谁推荐的。

柏雪说了个星探的名字,那人一车带了许多女孩子过来,说要推荐给副导演,可以让她们接一个小角色,工钱按日结。

陈姐一听就笑了,女主角早已经定了,要挑的是路人甲乙丙丁,她们可能等一天就只有一场戏,不按日结还能怎么结。

陈姐也是像今天这么问她:“你想不想拍电影?”她一问话,别人马上知道她是经济人,全都凑到她跟前来,介绍自己的名字,希望陈姐也能让她们拍电影。

柏雪当然想拍电影,她那时候刚刚知道美貌是可以赚钱的,还懵懂,可她对着陈姐点了头,热切的回答她:“我想拍电影。”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电影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拍电影是可以赚钱的,如果不去拍电影,那么她会去无线的演艺班,就算是小角色也不要紧,只要有钱赚,只要能给让母女两个生活的轻松一点。

陈姐手上的人太多,新人又太多,一点资源不知有多少抢,虽然签了柏雪,尽力推她,可让她去客串无意义的肉弹角色她不肯,只好继续去当挂历美人,阴差阳错去面试小成本片,没想到一炮走红。

圈内有一句话,干这一行的都是祖师爷赏饭吃,红不红天注定,柏雪就是老天注定会火的那一类人,多少人推了还是半红不紫,而她根本没有费陈姐多少力气,一下子就火了,天生就应该上大荧幕。

柏雪还未答,这个红灯转瞬又绿,陈姐回过头去:“你好好想一想,等回家我拿些影碟给你看。”给柏雪看她以前演过的那些电影。

现在的柏雪才刚刚拍第一部戏,还未完全踏入电影的魔国,还未全然领略电影的魅力,陈姐想给她更多的选择,起码让她看一看,在她还没有靳易廷这个丈夫的时候,她拥有些什么。

坏的婚姻把她磨成了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她长久以来的渴望反而压抑了她自己,陈姐心情很不错,她甚至停下车,到街边的奶茶铺打包了两杯奶茶,还买了个现做的鸡蛋仔。

这些肯定被狗仔拍到,她戴着墨镜回到车里,把鸡蛋仔递给柏雪,柏雪把边缘一圈脆皮边边先吃掉,然后才一口一个吃着鸡蛋仔喝奶茶。

也许第二天照片就会上杂志,标题就是柏雪步出葬礼心情崩溃,看完心理医生欢乐买食鸡蛋仔,她还没有尝试过被小报攻击的滋味,在她的记忆里,自己才刚刚成为宠儿,根本没版面到事事头一版。

可她已经见识过了威力,但她不会去死,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去死,她还有这个儿子,柏雪知道没有妈妈的孩子会怎么样,le刚刚回来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大声笑,柏雪不会教给他这个,连菲佣都告诉她,说le乖了很多。

如果她的不在,靳易廷不会管儿子,扔给范女士,le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孩子跟她血脉相连,她无法抛弃责任,再难再苦也要挨。

柏雪把一整个鸡蛋仔全部吃光,回来家的时候le就在门口等她,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望着大门口,看见陈姐的车开进来,从台阶上跳下一步,奔过来迎接柏雪。

菲佣听见车声也从屋里出来,柏雪抱起le,就听见菲佣说:“姜先生派人来。”

姜承航说了会请一个粤菜师傅过来,他就真的安排了人过来,柏雪跟着陈姐一出门,人就带着菜一起来了,一直等到现在,连晚饭都做好了。

柏雪还有些疑惑,陈姐却知道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婚前柏雪不认识他,婚后柏雪绝不会背叛婚姻,那是她心上净土,靳易廷自己不干净,可柏雪却是干净的。

柏雪被姜承航骗去一个吻,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就皱起眉头,陈姐拍一拍她,两个人一起进去,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蒸鱼蒸蛋什锦素菜,两个人吃正好,还给柏雪炖了木瓜雪蛤,给le做了巧克力布丁。

陈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姜承航是什么身家,只要站在那儿,连小手指都不必动,自有人涌上来,为什么要紧紧盯住柏雪?

她安抚住柏雪,这个人是不能留的,吃过一餐就结一天的工钱让人走,陈姐有许多事情要忙,柏雪的日常生活没办法安排的这么精细,包了一只信封,给那个粤菜师傅,说家里已经请了人,不再需要人手了。

把整个巧克力布丁都吃掉了,他吃了两块蒸鱼,一大勺子蒸蛋,还有几口炒菜,菜都按照小朋友能吃的切碎了,跟大人吃的又不一样。

柏雪看到师傅拿了信封,这才松一口气,她没有联系姜承航的办法,她也不想联系姜承航,她有点怕他,有一种天然的害怕,她不敢靠近,缩在陈姐身后,把这些事交给陈姐打理。

有点可惜,他很喜欢巧克力布丁,那个师傅还告诉他,自己会做好几百种点心,明天早上给他们做蒸虾饺吃。

陈姐的筷子一落就吃出来了,这大概是姜家酒店直接调过来的,姜家的粤菜馆子不独做香港人生意,还一早就发展到内地去,请了名师教徒弟,要是从那里调了人过来,大概这一个被赶回去还得再来下一个。

柏雪不愿意提起姜承航,家里也没有人提起他,但这顿饭le确实吃了很多,他不喜欢吃的鱼也吃了两块,柏雪想了一下,也许家里可以真的请一个会做粤菜的师傅。

她大概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却不知道这时候的人工是多少,开口跟陈姐提了要求,陈姐点点头:“我让人帮着物色。”

小脑子里塞了很多东西,他还没去学校,柏学就在家里教他,她甚至还教了le背诗篇,修女教给她的,她全教给了le,画画弹钢琴,le比在学校里还更开心,他两个月没见到妈妈,一刻也离不开她,睡觉也要拉着柏雪的小手指头,把身体绻缩在一起。

直到他睡着了,柏雪才拿出平板电脑来,在电脑上搜自己的电影,数一数她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息影,加起来倒有五十多部,电影的黄金年代,丰富的题材,年轻有才华的导演,和一众不断粹炼演技的演员,柏雪跳过那一部成名作,从自己的第二部电影开始看起。

这个晚上柏雪几乎没有睡,她接连看了五六遍,在一开始的纯情电影之一,她第二个角色就是大翻转,黑帮电影这么火,年年主打兄弟情,于是柏雪也当了一部黑帮片的女主角,这回她演一个小太妹。

染了头发,串了一排耳钉,柏雪伸手摸摸自己的耳骨,它是完好的,可能在演戏之后又长好了,像这样的角色在男性片里往往并没有发挥的空间,只要安静当一个花瓶就好。

柏雪很幸福的遇到一部爱情文艺片,塑的形像让观众印象深刻,可大环境是这样,大制作大导演的戏难上,这个角色其实是她争取来的。

柏雪在网上搜这个片子的新闻,里面有导演的访谈,说这个角色本来不是给柏雪,觉得她太纯美了,她不合适,她应该像象牙塔里的公主,她应该是善和美的化身,看到她的这张脸,就无法把她置身在肮脏丑陋之中。

排出卖座系列电影的大导演不好托请,陈姐不是没想过要通通路子,给柏雪争取一个角色,可一样还有比柏雪名气更大的女明星排队等着。

柏雪一腔热情投入工作,她真的把这个当作是事业来看待,而不是抱着过几年上岸找个富豪好结婚,于是她把这个导演的作品全都看过一遍。

那时候的影片都是快餐式的,今天这个片场明天那个片场,一天要赶两场戏,柏雪在前一部戏里学到了一点系统知识,然后真的买了书来看,学基本的表演法则,看好莱坞影星的传记。

柏雪一直是个好学生,她学东西总是最用功最快的,当她带着这套理论去问副导演这个人物的家庭背景性格变化的时候,副导演还当碰上了神经病,没想到眼下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竟然是个神经病。

把这事告诉导演的时候,反而引起了兴趣,导演愿意见一见柏雪,拍畅销票房片的导演,不代表就没有他自己的艺术追求。

柏雪给这个只出场十分的角色一个丰富完满的人生,她跟副导演演了一场对手戏,副导演被她的目光凝望,好像自己就是电影里的男主角。

导演决定启用她,并且给她加了半场戏,半场就整个电影的一半,她把那些她赋予这个角色的前世今生全部加到了电影里,柏雪一共拍了两部,这个角色的天真之处跟未染世事的苏雪又不相同。

没有人会把这两个角色搞错,哪怕一样是身穿白裙,柏雪的倔强在这个角色上淋漓尽致,原来拍四总把系列片,因为她的加入,因为这个人物具有的魅力,和她牵动观众的心,又拍了第二部。

柏雪加入的时候,这部片已经拍到第四部了,票房人气都在下滑,导演打算拍完了就不再拍了,柏雪是新的血液,这部电影的最后两部依旧成了经典。

这是柏雪的魅力,从此这个导演向他的圈中老人推荐柏雪,这可比文艺爱情片的受众大的多,男主演早就已经成名,柏雪第一部片的票房并不差,以爱情片来说,在那个时代能有一千万票房已经是奇迹,可这一部片,她拿下了两千五百万票房,直逼开山之作,而第五部延续还冲破了这个数字。

柏雪不断不断的重播自己的片段,揣摩角色心理,好像再一次重回到那个情景,想着放到自己身上来会怎么表演。

她发现她自己无法超越,这部片子算是超常发挥,因为事个故事整个角色比苏雪更有层次感,因为有改变,所以有挑战,她一遍又一遍的看这部片子,把自己置换进去。

她敏锐的发现自己进步很大,可能在那个时期,她遇到了更好的对手,好像武林高手那样,遇强则强了,当对方的情绪真挚时,她的情绪反应更加激烈,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合作过的导演演员都说柏雪是天生会演戏,她在成为了女明星之后,又成了女演员,现在的柏雪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荣誉,但她发现自己很渴望。

柏雪一直看到平板没电,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脑海里还能浮现出电影的场景,她说过的那些台词,她一只手抚着心脏,感受胸腔的震动。

从枕头底下摸了手机,给陈姐发了一条消息,只有五个字“我想拍电影。”

第27章流云去复返

柏雪睡了一个好觉,她比之前任何一天睡都要睡的安稳,le蜷缩在她怀里,母子两个在六尺大床上相依,未拉严的窗帘里透进天光水色,柔和的打在柏雪脸上,好像旧日电影。

先醒了过来,他两只手撑着坐起来,眼睛半眯半睁,一条腿压在小屁股下面,一条腿搁在柏雪身上,轻轻叫一声妈咪,柏雪一点知觉也没有,le揉揉眼睛,今天要跟妈咪把向日葵全都画完,然后他们要去海滩边挖沙子。

柏雪昨天出去一整天,没有陪le玩耍,答应了他的事,他小脑袋里记得清清楚楚,le伸手推一推她,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可是柏雪还没有醒,le呆呆坐了一会儿,往床上一躺,把四肢都摊平,数着手指头自己跟自己玩,让妈咪再睡五分钟。

还没到五分钟,le自己也跟着睡着了,他一只握住柏雪的手指头,头歪在一边,张着小嘴巴,又掉进梦境里,母子两个一直睡到了中午。

陈姐接到了柏雪的短信息,她长长出了一口气,香港整个舆论走向都偏激保守,相反是内地这两年越来越开放,如果柏雪想要再发展,留在这里是没有出路的,她必须走出去。

她曾经用十年创造过辉煌,哪怕在百花齐放的电影年代,她也依旧是最亮的那一颗心,是不是能再创辉煌陈姐也不好说,可她既然想拍电影,就只有这么一条出路。

陈算是守旧的那一派,没有那么早的就去发展内地市场,可公司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比起现时还在回味原有成绩,不肯放下身段的老牌公司,她就算是有经验的。

她让秘书联系数据分析公司,分析一下内地电影市场的数据,就像是广告代言也要分析明星的数据一样,看一个明星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地位,网路上炒得再热也没用,只看能不能接到大代言就能知道。

这些大公司一间间精似鬼,你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外面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他们自然会找数据分析公司,照妖镜前过一遍,牛皮戳破。

柏雪原来是香港区大牌代言的宠儿,那是在内地的市场还没有迅猛发展起来的时候,隔了五年,好像隔了半个世纪。

陈姐有些感叹,要是五年前,柏雪能听她的话,往北上去发展事业,去北京或者上海成立一间事务所,现在早已经不是一个的高度,她拍的片子虽然多,经典的角色也不少,可那几十部影片里,也不乏人情片,搞笑无厘头,票房有起有落,跟陈姐知道的内地市场要求,有些出入。

严肃导演的片子大概接不着,本来就是僧多粥少,原来一部片里有几个咖位相等的女角,现在资本就是要求,柏雪就是能受气,陈姐也不想她去演女二。

柏雪反而没心事,她一觉睡到中午,还是肚皮饿了才醒过来,这段日子越来越爱睡,怎么也睡不足似的,醒过来看见儿子也在睡,轻轻拍拍他的背。

菲佣开门进来看见人醒了,搓着手说:“太太,又有人上门来。”

柏雪睡眼惺忪,草草起来刷过牙,把头发一把抓,下楼一看,姜承航竟然又派了人来,依旧带着一堆菜,虾饼都是现做,蒸热了端出来,房厅里都是香的。

都已经起晚了,干脆就吃早午茶,柏雪包了一个红包,这回轮到她来回绝,冰箱里还装着已经做好的杏仁奶冻,炉子上炖着燕窝。

这回这个不肯收钱:“已经开过工钱了。”

柏雪叮嘱以后菲佣不许开门,菲佣笑眯眯的点头答应,有人来做饭,她就能休息一上午,柏雪把人赶出去,知道姜承航明天还要派人来,她有点发怒,心里一万个想不通,她生病,难道这人也生病。

自己洗手洗脸,看见一桌子菜欢呼一声,两笼点心是专门蒸给他的,做成小兔子小狗小猫咪的模样,还有他最喜欢的卡通人物。

他抓着杯子喝牛奶,流黄包咬开来还知道要吹一吹,吸里面流沙蛋黄吃,张大嘴巴吹着气,柏雪依旧没有留下粤菜师傅,她不愿意占姜承航的便宜。

吃完了饭带着le去海滩边挖沙子,柏雪穿运动裤运动衫,翻出婴儿防晒霜给le擦,两个人提着塑料小桶往海滩边去。

这两天天气很好,海滩边停着冰淇淋车,le一听见音乐就走不动了,他盯着冰淇淋车上的转动的蛋筒眼睛眨都不眨,柏雪摸摸他的头:“才刚吃完饭,等一会才可以吃冰淇淋。”

满足了,只是等一会,他虽然很小,却已经很擅于等待,他们找了一块沙子很松软的地方,le很会挖沙子,他可以在海滩边坐上一天,挖着小铲子,柏雪就坐在旁边看他,他说要搭一个城堡给妈妈住在里面。

柏雪笑起来,她知道有人在拍她,这片沙滩虽然在富人区,却不是私人滩,许多年青人过来晒太阳游泳,柏雪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拎着红色塑料小桶,牵着儿子,一踩上沙子,就已经被人拍下来。

柏雪不在乎,这些人起码没有把话筒伸到她嘴前,问她对死亡有什么看法,小孩子的世界是很简单的,le认认真真的挖沙子,从铲子倒进桶里,等一个桶装不下了,他就再装一个桶。

挖过来再挖过去,挖到贝壳的时候,就拿起来给柏雪,还会看见小小的,好像是小虫子那样的螃蟹飞快钻进沙穴里去。

玩得一身是沙子,柏雪背了一大包出来,里面装着很多东西,渴了有水,饿了有小点心,还有干净的衣服,和一条小毯子。

等他玩到一半想要吃冰淇淋的时候,柏雪给他拍干净沙子,一只手拎着大包,一只手抱起le,抱他到冰淇淋车边去,一人买了一个冰淇淋球。

吃巧克力的,柏雪吃了一个草莓的,两个人吃着冰淇淋手牵牵手回去,等他们走得远了,卖冰淇淋的小贩才回过神来,年轻人假期打工,他小时候当然看过柏雪的电影,那是她十年前的电影,就在刚才,她站在车外,低头对le笑的模样,完全没有苍老的痕迹。

海风拂起她的头发,一丝一缕飘到眼前,她用手指去勾,孩子在她怀里笑,冰淇淋车里另一个人赶紧拍下照片,马上就发到网上去,那个女生感叹:“她怎么能这么好看。”

看男孩子没反应,拿手肘捅一捅他,他这才恍惚着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她怎么这么年轻?”好像比身边的女生还更年轻,一张少女面孔。

她甚至没有化妆,连眉毛都没有修过,自有起伏的长出好看的弧度,嘴巴鼻子眼睛,这么看一眼,惊为天人,现时网上美人这么多,也算是见过世面,中美日韩换着看,今天这个女星,明天那个女星,还当已经看得足够多,没想到却被柏雪一身妈妈打扮给秒掉。

两人还未回神,柏雪已经走远,她说话的声调微笑的样子,好像慢镜头,两个打工学生齐齐叹出一口气来,美的人天生有特权,也许原来还跟风骂过她,这一刻就再也不能说出坏话来了,她这么美,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原谅呢?

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只装在篮子里的,打着上蝴蝶结的小奶狗,菲佣安娜搓着手,对柏雪说道:“没有让人进门。”

是有人送过来,放在门口按了门铃就走掉,这又不是东西可以扔掉,小奶狗趴在软毯子里面,呼呼睡得正好,柏雪还没开口,le已经惊叹一声。

他蹲下身去看去小奶狗,这是一只小金毛,身上毛淡金色,耳朵盖住半张脸,软绵绵的小爪子捂着脸,在篮子里睡得一抖一抖。

小心翼翼伸出手,翘着手指头,只敢用指尖的一点点去碰碰小狗,小狗继续睡,le的胆子大了一点点,他又摸一摸,这下小狗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对着le甩了甩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