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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涨红一张脸,又窘又气,贺煜宸这时候有动静了,靠近她低着头轻声问:“真要我出去?”他的语气十分轻柔,神情颇为委屈,还特别亲昵地替她往后拢拢头发。夏尧怒火中烧地瞪着他,他无奈地又站起来说,“好吧,我先出去。”

这医生拿着棉签往她膝盖上戳的时候就说她,“你可真矫情!你俩都这样了,还让他避讳。”她咬着牙皱眉问,“我俩怎样了?”医生扶了扶镜框,笑得不怀好意,“小夫妻之间的私事儿,你真要我说呀?”

她只得在心里憋了一口闷气,耐着性子等她处理伤口。姚漫领着陆翊明赶过来时,她将好贴完最后一块纱布,那丫头不知是真笨还是急坏了,站在玻璃门外一个劲儿地往里推门,推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却不见那门有任何动静。

大概是近墨者黑吧,陆翊明平时挺聪明的小青年也被她带糊涂了,见她推不开门就估计是她力气小,于是亲自上阵用身体把那门撞得铛铛响。贺煜宸靠着墙,皱眉看着他俩瞎折腾,最后不得不走过去,从里往外将门推开。陆翊明恍然大悟:“原来这门是往外拉的!”

姚漫斜眼看他:“我就说你笨吧,你还不信。”说完就拽着贺煜宸去找夏尧,陆翊明跟在后面不

停地嚷嚷,“到底谁笨来着!你跟我说清楚了。”见了夏尧双腿绑着俩白布,姚漫差点没哭出来,“你这是卖房子还是卖肉体啊?怎么半天不见就整成这样了!”

夏尧朝她挥挥手,“先卖肉体后卖房子。”陆翊明惊恐地张大嘴,“哇!三哥,你俩这么快就把事儿给办了?”夏尧甩给他十分鄙夷又警告的眼神。姚漫转过头看着贺煜宸,“三哥你要买房?前段时间不听说你刚买过吗?”他看着夏尧的一双洁白膝盖说,“那地方不好,我卖了重买。”

她笑嘻嘻地巴结,“您可真有钱!”陆翊明嘿嘿干笑两声,“你可是姚二小姐呀,要喜欢这里也可以买嘛,姚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她不理他,作势要扶夏尧站起来。陆翊明眼尖地跑到跟前说,“我来我来!夏姐受伤,走不了路。”

姚漫特别奇怪,“平常没见你对谁这么礼貌,怎么这会儿连夏姐都叫出口了?”他十分阳光地一笑,刚想说句习惯了,就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于是后怕地站起来,又尴尬地对夏尧说,“那个、我昨天打篮球闪到腰,今天就没多少力气。”

贺煜宸接话:“我来吧。”于是走过去又将她打横抱出去。姚漫一直糗陆翊明,“刚才撞门看你还挺带劲儿的,没想到这么虚啊。”陆翊明撇撇嘴还她一句,“你懂个屁!”

8

姚漫她妈一见着抱着夏尧冲进来的贺煜宸就惊得丢开洒水壶,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无限爱怜地看着她的双腿问:“怎么了这是?早上出门那会儿都还好好的。”她因包着纱布,不能碰伤口,原来的裤子就在膝盖那个地方剪了两个洞,周围没遮住的肉体就那样光秃秃露着,看起来特别奇怪。

姑姑心细,去房间拿了电暖袋垫在夏尧膝盖底下,又在她腿上盖了一张小毛毯。把大衣还给贺煜宸的时候,她老人家还有点儿不太好意思,瞅了瞅面料上的湿渍和血迹,笑着同他商量,“这衣服都这样了没法再穿,我洗好了再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从她手里拎过大衣,又泰然自若地挨着夏尧坐在沙发里说:“不用麻烦,又不是不能穿。”姑姑笑着拍拍他的肩,“衣服虽然不用洗,饭肯定是要留下来吃的!”

晚餐做的清淡,最有味的就数那道腌制辣白菜。夏尧一看见这菜就想起展翼,嘴馋得不行,第一筷就往那张碟子里戳,却在半途被姑姑的筷子拦截:“馋猫!小心伤口发炎,不许吃这个!”她黯然地收回筷子,盯着满桌子的菜,却没了胃口。

对面的姚漫从厨房里端了只盛水的碗,又夹了几筷子辣白菜放进里面搅了搅,最后从水里捞出菜放进夏尧碗里:“这样不就没辣椒了。”她妈将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搅着碗里的粥感慨,“你俩以后要出嫁了,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姚漫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正在坏笑的陆翊明,又翘着二郎腿跟她妈说,“我还没毕业呢,谁会娶我,难不成要嫁给你呀?”陆翊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妈忙活了一晚上,到这时候才发现桌子对面坐着个陌生人,这才把他认真打量了一遍说,“王先生你是老三的朋友吧,真不好意思,阿姨忙活一晚上也没顾着跟你打招呼。你好好吃啊,别客气。”

姚漫咬着筷子皱眉看着她妈,“谁跟你说他姓王的?”她妈愣了一下,转而又淡定地看着陆翊明说,“你看我都糊涂了,对不住了啊小张,你别介意。”她女儿咚地一声将脑门子砸在饭桌上,半天都没抬起头来。夏尧看不下去了:“他姓陆,叫陆翊明。”

姑姑这回不淡定了,讪讪地笑了笑,忽然又恍然大悟道,“竟真有个叫路一鸣的?”陆翊明也随和,笑地十分乖巧:“没事儿阿姨,您怎么叫我都成,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他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尴尬,夏尧姑姑自然十分欢喜,一晚上夸了他一遍又一遍,“瞧这孩子,多贴心呐,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贺煜宸伸出修长干净的手去夹菜,姚漫她妈看着他由昔日的翩翩少年长成如今成熟稳重的男人,心里竟也沾沾自喜,开口便说,“姚漫这丫头估计没人敢要,我看也就你能降得住她,不如以后你娶了她算了!”陆翊明一惊,姚漫也一惊,开口说话的却是贺煜宸,“我对她就跟姚城对她一样,怎么能娶自己妹妹。”

一桌子人都还没说话,姚漫自己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嘴里一边嚼着豆芽菜一边扯开嗓子说,“如果三哥娶了我,他岂不是也要叫姚城哥。哎呦,乐死我!”她妈用筷子头敲她,“傻呀你,这有啥乐的。瞧你这傻样,难怪老三不喜欢你。”

贺煜宸笑,“您别着急,喜欢她的人可多了。”说着就偏头看着陆翊明,陆翊明那傻帽装聋,只顾吃菜话也不说一句。

夏尧这回受伤不仅捞来悠长的假期还捞了一笔不菲的奖金,Alice专门打电话表扬她工作敬业,还说用俩膝盖卖出一套房是件很值得的事情。这段时间家里都把她养胖了一圈,跟展翼见面的时候,他都说她胖了不少。

“可是你瘦了。”她给他夹菜,又问他,“你妈妈的病都好了?”他本来就瘦,现在两个眼窝又往下陷了些,但是人看起来还算有精神,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依旧优雅地上扬,“都好了。”他舀了一碗热汤放在她跟前又说,“今年五一,我带你回去看看。”

夏尧高兴地笑起来,眼睛明亮亮的像个孩子,桌子上的菜还没碰上几口,心里却满满的很充实。她和展翼认识两年,当时班上组织去御水湖写生,她背着画板还没选好景,却被身后的人拍了肩膀。

“给你的。”当时的展翼穿着格子衬衫,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把照片递给她说,“我拍桥上的鸟,你却突然出现抢了镜头,照片看上去还不错,就送给你吧。”她还没说话,桥头就有几个男生追过来,从他手里拽过相机说:“好啊你,我让你帮我拍景,你倒拍起小姑娘来。”另一个又

说,“美女你别理他,他是想借机跟你套近乎!”第三个人插嘴:“展翼是个不错的青年,美女你就好心收了他吧。”

他站在阳光下只是淡淡地笑着,摇头看着他的一帮兄弟闹她。后来夏尧把那张照片夹在书里,拍立得的效果不怎么好,照片看上去还比较毛糙,可是她却特别喜欢。

夏尧满心的甜蜜,埋头一口口吃着展翼替她夹的菜。本来可开心了,吃着吃着脸色就变了,展翼一头雾水地回过头去看,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拎着包正一步步向他们这桌走来。

她放下筷子催展翼,“不吃了,我们走吧!”说着就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可是哪里来得及,她姑姑将包往餐桌上一搁,笑脸迎人地看着夏尧说:“闺女,你跑什么?”

她着急地眉都蹙在一起,从没想过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见面。这时候对面的展翼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笑容沉静地对姑姑伸出右手道,“阿姨好,我是展翼。”

姑姑跟他握过手,又抽开一张空椅子坐下,“我就是路过,见你们在这儿吃饭就想顺便进来打个招呼。你看这丫头,见了自家姑姑就像见了鬼似的一个劲儿地躲。”展翼替她斟上一杯茶,笑着看了夏尧一眼,“她是紧张,怕您说她。”

“那我还真要说你两句,昨天安排你和耿叔家儿子见面,你怎么不去?”

哪有什么耿叔的儿子,她知道这老太太是故意的,特意当着展翼的面说这些是为了让他明白她老人家的立场。可夏尧的立场也很坚定,避而不谈直接看着展翼跟她姑姑介绍,“展翼以前跟我在一个学校念书,现在还在读研,平时也在外面接工作。我前段时间就想着把他带回去给您看看,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碰上了。”

她姑姑波澜不惊,笑着站起来拎过包,“同学之间相互友爱是对的,以后咱们家夏尧结婚,可能还得请你帮忙发喜帖呢!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小年轻了。”说完就特有气质地离开。

夏尧生气,更怕展翼生气,连连跟他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出饭店的时候展翼替她围好围巾,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别着急,时间会证明一切。”他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夏尧搂着他的腰不松手,扪心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后来姑姑说一定要找一个周边知根底的熟人,才能放心把她嫁出去,像展翼这种半途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即使家里有钱有势,她也不会同意。因为她的父母不在世,姑姑更觉得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总是要放在跟前才能安心。她自然不明白为人父母的这番苦心,只是更加坚定了态度要跟展翼同生死。

对于这件事情,姚漫表明誓死都站在她这边,还帮着她出谋划策:“这样僵着什么都不干也不行,你应当从敌人后方进攻!我反正是投你一票了,至于我爸,他在部队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算他弃权。”她笑得贼兮兮,“现在就剩我哥,你要是把我哥也拉过来,我妈不就孑然一身了!”

姚漫总是这样没心没肺,时常像战斗敌人一样和她母亲战斗,现在又多了个人和她站在统一战线,她光想想就觉得特别有挑战性,“关键还有诗诗,诗诗那么喜欢我哥,肯定是听我哥的话。我妈有多喜欢诗诗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连她都替展翼说话,你不就更胜一筹了?”

她难得这样开窍,夏尧将她夸了又夸,最后终于同意让展翼和姚城见面。头一天晚上她还很紧张,姚城他们从小就有自己的圈子,她担心展翼难以融入,思前想后地说了一大堆。

展翼一心二用地听她说,最后好不容易把头从备课本上抬起来,才发现她是真的紧张,于是拉她到怀里:“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她点头之后又摇头,“我就怕以后跟你分开了。”他心疼地将她紧紧抱着,本来还想笑她跟着姚漫瞎来,现在才感受到她有多珍惜这份感情。

他亲亲她的脸,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放心吧,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她心爱的展翼果真不会让她失望,第二天和姚城他们几个出去钓鱼的时候别提多有范儿了,三两下十分利落地打窝投饵,姚城跟他聊天还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连田诗诗都当着夏尧的面夸赞展翼。

她心里乐开了花,竟也心血来潮要学钓鱼。其实这帮人哪是来钓鱼的,塘主昨天听说姚城要带几个朋友过来玩儿,今天早晨就叫帮工的去市场上又多买了几十斤鱼,花鲢鲤鱼什么样的都有,全放塘里等着他们来钓。姚漫跟夏尧说这些的时候,还伸长了胳膊不断用树枝丫去搅塘里的水,“你们看看,这些杂种鱼混在一起得多挤呀!”

她和田诗诗就坐在边上笑,正笑得花枝乱颤,就看到对面的姚城朝着大门招手:“老余知道你要来,今儿一大早又弄了几十斤!”姚漫丢掉手里的树棍,撒丫子跑到贺煜宸跟前问,“三哥,你怎么也来了?”他笑着拧过她的肩膀,一边推着她往前走一边扯开嗓子跟姚城说:“这样有什么意思!你让他先放掉一半!”

姚城走不开,对着太阳眯眼睛看着他大声说,“他替你取杆子去了,你自己过来跟他说啊!”贺煜宸直接朝姚城走过去,头发半白的老爷子连着装鱼竿的袋子一并递给他,笑着说:“您好长时间不来,这鱼竿都快生锈了。”

姚城不屑地笑出声,“几万块的东西就这么锈了,你也忒能糟蹋东西了。”说着又一把抢过袋子,取了杆子递给展翼,“矜贵的玩意儿就要折腾,你用他这杆子试试。”展翼没伸手接,只是淡定从容地对贺煜宸笑笑。姚城猛地一拍脑门子,又对贺煜宸说,“忘了介绍!这是展翼,夏尧的男朋友。”

9

太阳金灿灿地照大地,静谧的四周有清脆的鸟叫,塘里的鱼将聚拢在诱饵跟前,忽地又四下散去,搅翻平静的水面。

贺煜宸松垮着身体盯着展翼看,他笑着接过姚城手里的杆子递给他道:“你先来。”贺煜宸对着水塘扬下巴说:“你试试。”

他十分淡定地依言将杆子甩进塘里,两分钟后便勾上一条两斤多重的花鲢。姚城颓丧地说:“这年头连鱼也这么势利眼!我跟这儿俩小时连条鲫鱼都没捞上,你这矜贵的玩意儿往里一扔,这些小畜生就全围了过来。”

旁边的人笑他:“得了吧!技不如展翼还不承认,人没比你晚来,钓的鱼却比你多了不知多少倍!”姚城不服气,抬头看着贺煜宸说,“我那是不常练,你让三哥跟他比试比试。”

贺煜宸看了看西北角还尚有薄冰的水面说,“去那边!这儿水浅鱼多没意思。”

夏尧站在榕树下,悔不该当初地看着一前一后地两个人往西北方向走,她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贺煜宸这个大麻烦。但是姚漫看着这一幕却差点乐翻天,直摇着她的胳膊说:“咱要是再算上三哥这一票,可就必胜无疑了!”她看着贺煜宸似有似无地抬头往她这里瞥了一眼,心里就无限发慌,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

于是夏尧拎了水一边往他们在的地方走,一边对姚漫说:“他这一票太关键了,我去贿赂贿赂他。”姚漫瞪大眼睛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问田诗诗,“三哥会被一瓶矿泉水贿赂吗?”田诗诗笑:“她是高兴的过头了。”

其实她是紧张过了头,几分恳求几分讨好地把手里的水递过去,可是贺煜宸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边拨弄手里的线一边训她,“笨蛋!走这么急,鱼都被你吓跑了。”说完又一把抓过水瓶子,依旧不满地看着她,“大冷天的,你就给我喝这个?”夏尧从来禁不住他激,怨念地瞪上一眼,“不喝拉倒!”

他毫不在意地笑,“这脾气!和以前差距挺大。”她脸色微变,慌忙看了看展翼,见他只是毫无异样地埋头整理东西,这才放下心。整理完后他若无其事地拍拍旁边的草地:“不是想学吗,过来我教你。”

夏尧笑着坐到他旁边,又拿过他刚喝过两口的水往自己嘴里灌,展翼从她手里把水瓶子夺回去,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道,“你也不嫌冷?”她捧着杯子嗔,“这不是有你在嘛。”

他伸手替她将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头发又长了。”贺煜宸将杆子甩进水里,偏头笑着问展翼,“她以前短发你见过没?”夏尧一双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展翼却不动声色地说,“都是过去的事儿,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贺煜宸从胸腔里闷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偏过头去专心致志地钓鱼。吃饭的时候姚城直夸夏尧,“眼光不错!这么优秀的青年怎么现在才介绍给我认识?我妈那是目光短浅,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俩这事反正我是同意了。”

姚漫夹了两根肉丝对着贺煜宸挥了挥,“三哥,你的意见呢?”一桌子人都盯着他,他笑了笑喝口茶,“你们家的事儿,我给意见不合适。”“怎么不合适了?”姚城说,“在我妈眼里,压根儿你才是他亲儿子,你帮他俩说句话没准比我的意见还有用。”

贺煜宸若无其事地吃菜,“感情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夏尧恰好挨着他坐,当下就不受控制地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他一下。也亏得这一踹,才止住了他还想说的话。她心里气得厉害,原本难得才有的一番好心情全被这个人搅了局。

本来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夏尧找借口推掉之后就和展翼去了他的新家。他上个星期终于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在附近租了间小公寓,五六十平米,冰箱电视齐全,一个人住着倒挺合适。夏尧因为腿伤没能帮忙搬家,这还是头一回到新家去看看。

展翼去厨房倒水,一出来就问她:“今天你特别紧张,吃饭那会儿都心不在焉,我叫你好几遍都不应,想什么呢?”她捧着杯子看电视,“我是怕计划出错,咱们又得多耗时间。”他将茶几上的计划书拿在手里,一边往阳台走一边说,“结果还是出错了。”

夏尧抬头看他,“你想问什么呀?”他站在阳台下回头看笑着问她,“你呢,想说什么?”

“我跟他没什么,同学而已。”

“我也没说你跟他有什么。”顿了顿,又说,“他针对我一整天,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他说的云淡风轻,夏尧听着却急了,“他对我也没那意思,他这人就这样,总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说完见他依旧动也不动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她便走过去摇他胳膊,“生气啦?”

展翼用蓝色文件夹点她的头,“哪有那么多气生,反正你的心在我这里,谁也抢不走。”她从未见过展翼吃醋生气,这个男人像海一样,似乎有无穷尽的包容力,所以他们俩一路来都相处和平,鲜有争执。夏尧太需要这种平静,惟有平静才能让她安心,因此他爱展翼,爱得很深。

可是展翼最近很忙,常常忙到连她的电话都接不上。比如现在,刚从外面回来不到半小时,他就收拾东西又准备出门。她拦住他问个究竟,他捏她的脸回答,“多接几个工作才能尽早稳定,稳定之后才能娶你过门。再不想办法把你娶过来,你倒真有可能跟别人跑了!”

她高兴得在屋里连打三个圈,看来即使像海一般有包容力的人也经不住刺激,这还得多亏了贺煜宸那家伙不阴不阳地插了一脚。她替展翼收拾屋子时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这次因祸得福,一不注意高兴过头,把房子里外都收拾个遍。

再下楼时天都已经黑了,她手里掂着钥匙嘴里哼着小曲,还难得一蹦一蹦地往前走。就这么蹦着蹦着忽然就蹦不动了,因为面前站在一个人,还不怀好意地冲她笑。她忽然又觉得这次并不是因祸得福,倒极有可能是祸事连连。

贺煜宸堵在她面前:“这么快就见家长,是不是再过几天就结婚了?”她盯着被路灯照亮的地面说:“管你什么事。”他点了支烟,“那人不适合你,嫁给他干什么?”

“我喜欢他,当然要嫁他。”

“你当年也喜欢我,怎么不嫁我?”

夏尧最见不得他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皱了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朝着她的脸吐烟圈,“还能干什么,追你啊。”

10

“神经病!”她绕过他直接往前走,他跟在身后,“跟我比跟他好,别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清楚。”

夏尧生气了,他怎样难缠都能忍,可见不得谁这样诋毁展翼。“你凭什么这样说他?就算被卖了也是我的事,跟你没半分钱关系。”

他高她一个头,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她,“我就见不得你把他当佛供起来。凭什么,我以前都没这待遇。”

这话的内容分明像争宠的孩子,可说出的腔调却十分理所当然。人说占有欲强,那至少也得先占有,可他还没到手就这么不可一世,对此夏尧肯定是要发火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抬头看着他,呼吸时嘴里还吐出淡薄的白雾,“我知道你想什么。别想了,不可能。我这辈子除了展翼谁也不嫁。”

他笑,“我只说追你,又没说娶你。”

何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眼前这个就是独一无二的活生生例子。她愤愤然瞪他一眼,再也不多说一句废话就走掉。

但是从那以后他竟真像个情比金坚的追求者,白天接她吃饭晚上送她回家,虽然十次有九次都会被她以千万种莫名奇妙地理由挡回去,但好歹还有一次是能约上的。卖楼的小姑娘们见她每次下班都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总爱鄙视地说她狗眼不识桃花运,连Alice也说她不识抬举。

她自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仿佛早已经看透到贺煜宸的骨子里,十五六岁时已经认定他是花花公子,二十多岁即使重新接触也不可能视他为什么善类。对于这番追求,夏尧权当贺煜宸是心血来潮,就像吃惯了清蒸鱼想吃水煮鱼一样的道理。

她拒绝他九次,唯一一次同意却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公司聚餐,Alice为了展现自己的团队特别具有凝聚力,于是命令手下所有的人缺一不可。本来姚漫约她吃饭,她正发愁碰上贺煜宸的事儿,恰好有了借口,兴高采烈去赴宴,结果做东的却是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出来混的都是人精,夏尧站在门口还未往里走就不知被谁一路推到贺煜宸身边坐下,还一个个排队似的争先恐后过来敬酒。酒过二巡,人已经开始醉醺醺,视线也渐渐模糊不清。她喝过酒后倒无端乖巧,安静地坐着也不说话,贺煜宸伸手轻捏她的红耳朵:“跟我玩儿躲猫猫呢,我告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早点儿从了我算了。”

“去!”他伸胳膊拍掉他的手,微眯着眼睛说,“你这祸害,那么多漂亮姑娘不去泡,缠着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你。”她懒洋洋的,慢吞吞才说完一句话,声音柔软像块海绵。贺煜宸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丫头。

其他班的女生当着她的面把情书交给他,她不闹脾气也不装大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旧波澜不惊地啃着烤猪皮,连陆翊明都觉得奇怪:“夏姐,你不会气过头给气傻了吧?”她把烤糊的皮子拨弄下来说,“你才傻了,他又不喜欢她,被气傻的是她才对。”

从那时候起她说话就带着几分笃定,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可是现在却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像护着崽子的小老虎,老冲他张扬舞爪唯恐他伤了她的心上人。

“你要真喜欢我,我还没兴趣追了。”他将胳膊搭在她的椅子背上,笑着看她微嘟双唇。她埋着脑袋仔细琢磨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用手指着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什么花样,想骗我说喜欢你吧?你想的美!”

她这声音不小,觥筹交错的席间忽然安静,众人见他们都暧昧到这个份上,自觉不好意思在呆下去,于是纷纷借口退场。五分钟后,满桌人全部散去,只剩下他们俩个。

她眯着眼睛,耸搭着脑袋,睡着睡着就往贺煜宸身上倒过去。佳人主动送上怀,他哪有拒绝的道理,顺势就搂着她的肩。温香软玉窝在胸口上,顿觉热血沸腾,他忽地又一把抱她坐在自己腿上。

夏尧就靠着他结实的胸膛沉沉睡去,她依然穿着工装外套,米白抹胸打底衫随着呼吸一深一浅地上下起伏,直看得贺煜宸心跳加速。不知是做梦还是口渴,在这节骨眼上她竟还火上浇油地伸舌舔唇。只刹那间被迷惑的男人便不顾一切地扑下去,对着她的唇反复啃噬,约摸过了五分钟,身下的人皱眉发出不适的声响。

他眷恋不舍地抬头,见她仍然闭着眼睛,正准备再来一次,她却忽然伸了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温热的脑袋在其颈项间磨磨蹭蹭,嘴里小声含糊道:“爸爸。”贺煜宸僵住,终是哭笑不得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原本想就这样呆着等她睡醒,可半小时之内她的手机已经响过十几次,翻开记录一瞧,满屏幕赫然全是姚漫的名字,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把睡着的她弄进车里。小妮子前一秒还睡得跟死猪似的,一放进车里却忽然醒过来,睁大一双杏眼死盯着他看,不足半分钟,便伸手往他的俊脸上使劲一抓,嘴里还大叫着流氓。

他猝不及防,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爪子,弧形的血印子立时显现地十分鲜明。这少爷是贺司令的老来子,从小都没挨过一手指头。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挨人一爪子,他愣了好一会儿火气才上来,三两下就将她锁在座位上,又火速踩油门一路将她送到姚家大门外。

下车的时候他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前走,夏尧的醉意还未完全消散,踉跄着脚步问他想干什么。他只是被气过头了,哪知道想干什么,经她这么一提,忽然来了兴致,停下来看着她笑:“到你家提亲!”

她除了怕他打搅她和展翼的生活,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姑姑知道他对她有意思,肯定会想尽办法逼迫她和展翼分开。“不行!”夏尧叫住他,“你要敢往里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喝高了的人总喜欢这般自不量力,贺煜宸根本懒得理她,抬脚继续往前走。夏尧急了,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别!你要是跟他们说了,我恨你一辈子!”

他转身看着她笑:“原来你喜欢地下情。”说完也不勉强她,依言默默无声地返回自己家。他以为能够小事化了,悄无声息地闪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照脸,见着醒目的血印子才觉得有些疼,“小妮子吃什么长大的!”

刚自言自语地念叨完,紧闭地房门就被人推开。他妈顶着惺忪地睡眼像看见外星人一样吃惊,大张着嘴巴嚷嚷:“谁?是谁敢对我儿子下这么重的手!”这句叫唤招来了一屋子的老小,贺煜景裹着睡袍噌噌跑过来凑热闹,见贺煜宸这幅模样竟忍不住笑出声。这二十多年,可算是出现能制服他家这个混世魔王的高手。她母亲正伤心着,见她居然对着受伤的弟弟傻乐,便十分不高兴地推她一把。

贺煜景边笑边说:“瞧这伤情,铁定是女人干的。妈您就放心吧,敢对他动手的女人肯定是被他宠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您老当奶奶的日子快来喽!”老太太又使劲推她一把,“瞎说!我们贺家才容不下这么暴力的女人!”

11

姚漫最近落单,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见陆翊明在身边打转,不知是吵架还是分手了,反正她看上去特别精神恍惚,和夏尧坐在房地产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她猛喝一口就将杯子往桌上一撂,皱着眉嚷嚷:“你们这什么咖啡呀,这么咸!”

服务员露出标准职业微笑:“小姐,要不再给您加块糖?”她不耐烦地说,“傻呀你,加糖不就苦了吗!”夏尧定神看了看她,对服务员说:“你给她加点儿盐吧。”她这才略表同意地点点头,倏地又瞪她,“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你想咸死我呀?”

夏尧说,“既然这么喜欢,还闹什么别扭。”她颓然地叹口气,摊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你不明白。”过了会儿又问,“喜欢一个人是埋在心底好,还是告诉他好?”夏尧想了想说,“虽然陆翊明知道你喜欢他,可总挂在嘴上说也不太好,时间长了总会腻。”

她贼亮着眼睛靠近她问,“你和展翼就不嫌腻?”她拍她的头,“去!我们那是老夫老妻,不需要这些甜言蜜语。”姚漫啧啧两声,“你再不抓紧点儿,我妈可就把你介绍给别人了,这几天她到处张罗适合你的对象,正挨家挨户做调查呢!”夏尧扬起下巴,神情颇为得意,“我们都商量好了,这个周末就登门拜访。”

倘若他们就此成功拜访倒不提也罢,可临行前一天发生的事却搅乱了这个计划,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贺煜宸,且事发地点还在她们公司大门口。

这天中午展翼约夏尧吃饭,忙碌一上午的她本来可开心了,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就三步并两步地跑出去。不料却看到争锋相对的两个男人,天已经变暖,路边的梧桐嫩黄了叶子正懒洋洋地晒天阳。当时她眯着眼睛尚未定睛看清楚,人行道边上的两个人已经扭打成一团。

准确的说不是扭打,是展翼在挨打。贺煜宸十三四岁时已经长成俊朗不羁的小少年,平常除了干些迟到早退逃课之类的事情,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架,群殴单挑都不在话下。像陆翊明这类热血少年本来也可独占一方称王称霸,可他却在势头最好的时候选择归顺贺煜宸,其主要原因就是他打不过他。

文雅的展翼哪经得住他这一套套的标准拳法和踢腿,三两下便弓着身子再也站不直。眼看着又是一记飞腿朝展翼甩去,夏尧气极地跑过去挡在他前面:“贺煜宸你还是不是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收回长腿,沉着脸看了展翼一会儿,又轻淡地瞟她一眼:“看他不爽,想揍他。”疯子。她暗暗咒骂一声,扶着展翼往反方向走。刚走四五步,身后的人却追上来挡在他们前面,夏尧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贺煜宸十分淡定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女人,干什么跟他浪费时间。”

正值中午,来回进出公司的人非常多。Alice带着小张等人站在玻璃门内旁观他们,无不觉得贺先生这句话太有气势,比偶像剧里男主角的台词还有气势。当然电视上演到这里,男主角接下来通常都会挨上一耳光。

贺煜宸也不能幸免,其实他还要惨。夏尧此时就像被惹毛的狮子,炸着毛对他又踢又踹,远比一耳光复杂得多。她讨厌这个人,甚至将他恨到骨子里。展翼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想尽全力维护的男人,平常要是遇上别人说他一句重话,她会比他还觉得伤自尊。她视如珍宝的心上人竟这样三番两次遭到贺煜宸的羞辱,她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贺煜宸就像个无赖,任她怎样撒泼,像块石头一样站着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实在看不下去的保安将他们分开。夏尧当然知道贺煜宸这么对展翼是因为喜欢她,可她偏偏就恨透了这份喜欢。人们常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对她无微不至、体贴温柔,这个男人明知她有男朋友还缠上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总是摆出胡搅蛮缠毫不讲理的姿态。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由一个混世魔王搅乱自己期望的静如水的生活。

事情这样一闹,明天面向家长的计划自然泡汤了。夏尧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往展翼淤青的脸颊上擦,厨房还在烧水,客厅只剩电视机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

他忽然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用柔如水的眼睛看着她说:“以前我可没想到你竟会有这么大脾气。”她哽咽着咽一口气,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哭腔着说:“怎么,这会儿觉得挑错人了?”

他伸手拭擦她眼睑边上的少许湿意,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怎么这就哭了?”她将装药的盒子往茶几上撂,干脆任眼泪流出来:“我就是难过!”说话的哭音很浓,鼻尖都开始发红,“他凭什么这样对你,我究竟欠下他什么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混蛋!”

展翼替她擦眼泪,宽厚的手掌凉得像玉:“我也没想到,他竟会喜欢你到这种地步,看来以往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必要。”她抽噎着冲他凶:“他哪是喜欢我到这种地步,他就是一神经病,总喜欢让别人不得安宁!”说着,又表现出对展翼的不满,“你什么人啊?我都为你担心到这个份上,你倒无所谓的样子。”

他将她拥进怀里,俊美的一张脸即使受伤也恰如其分,抵着她的额说:“知道你担心我,可你没必要担心。只要我们彼此信任,他想破坏也破坏不了。”说着又问她,“你信不信我?”

夏尧趴在他的怀里,一边抽噎一边点头:“当然信了,不信你还信谁。”他拥着她,下巴来回磨蹭她柔软的发。

姚漫晚上回家将包往沙发上一扔,十分激动地问姚城:“哥,你们最近招上谁了?”姚城翘着二郎腿鄙视她:“谁敢招我们?那都是我们招别人!”她趿拉着拖鞋靠过去:“听说三哥被人打了!”

姚城手里的半个苹果差点滑落到地上,瞠目结舌地问姚漫:“被谁打了?成龙还是李连杰?”

“我也觉得惊讶,他脸上的伤都像被指甲刮出来的,你说到底是谁敢这么干?”

姚城笑眯眯地继续啃苹果:“敢这样动手的,除了秦依还有谁?”

姚漫不赞同:“秦依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哪会这么暴力?”

“女人嘛,仗着男人宠就喜欢使小性子撒泼,这点我很了解的啦!搞不好他这会儿还乐着呢。”

“切!”姚漫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问夏尧,“谁被打了会乐呀,是吧?”

夏尧正研究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犯贱么。”

大概是一语中的,偌大的客厅霎时寂静无声。

她和展翼见家长的事情暂时被搁下,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却急坏了公司里的小姑娘们。自古以来,八卦的传播速度远比病菌快得多。那天中午他们三人纠缠的目击者在极短时间内,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散播于公司的每个角落。

Alice干脆劝她不要上班了,反正攀上贺先生那样的大款,要什么没有呀。刚来实习的两个女孩儿却一致站在展翼那边,说他有风度夸他沉稳。小张穿着超短裙没事儿就在她跟前晃悠:“你都有男朋友了,还占着贺先生干什么呀?”

她每回听见小张说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幸好在这关头手机响了,才幸免于难。姑姑在附近逛街,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最近时运不济,夏尧只要稍微动脑筋多思考哪怕一秒钟,也许就能想到她这个一门心思要帮她找青年才俊的姑姑,不会单纯为着找她吃饭来的。

她真的派来一个青年才俊,且没有亲自露面。当夏尧跨进餐厅时,领班小弟恭敬地替她指引方向。靠墙的桌上坐着一个男人,衬衣西装地坐姿却闲散,生出一种正式的慵懒美。

初次见面,没必要为难一个陌生人。夏尧走过去,虽然陪他坐了,却开门见山挑白:“今天见面是家里人背着我安排的,其实我有男朋友,只是他们之间有误会。”

他十分和煦地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是被逼的。”

有共同境遇的人,往往会在极短时间内建立深厚的友谊,恨不得把自己的辛酸往事全盘托出,这样一来两人的友谊就更加深厚。不过有这种情况的往往是两个女人,可坐在夏尧对面的是个男人,她断然做不出紧握他双手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顾岩。”他同她握手。

她轻松一笑,也介绍自己:“夏尧。”

他点点头:“我知道。”

这个叫顾岩的男人话不多,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很从容。夏尧嘴里吃着东西,脑里却从以前到现在十万八千里的跑来跑去,却始终没记起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在哪里听过。

这顿饭局十分平常,他们没有做过多的深入交流,也没有许诺恋人不成当朋友的客套。这世上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多了去了,至于夏尧后来能和顾岩熟识,则完全不是因为缘分,是因为在这顿饭的尾声临近时,阴魂不散的贺先生又出现了。

看着顾岩和他打招呼,她这才猛然想起,多年前曾经常听陆翊明提过这个名字。陆翊明也来了,咋咋呼呼地叫她夏姐,她当然一如既往地连眼皮也没对着他抬一下。

“这可真是奇了,自家人和自家人相起亲来了。顾岩,你不会真对夏姐有意思吧?”

贺煜宸没说话,直接用红热的烟头烫他的手背,轻微触点一下便引来他狼嚎般的叫声。夏尧想起姚漫,忍不住问他:“你和姚漫分手了?”

“分手了?”他一边揉着被火星子烫得毫无痕迹的手一边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搭理他。顾岩对夏尧说:“几年前我就知道你了。”

世界就这么大,圈子就这么小,事情到这份上她也不觉得惊诧,理也不理就往外走。贺煜宸吸着烟,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躲什么?我有话跟你说。”她依然不理,使劲把胳膊从他手里往外挣,挣扎的力道越大,贺煜宸就越握得紧。眼看着分明的骨节已经泛白,又是初夏,她穿着七分袖的T恤在他手底下紧皱一团。夏尧的胳膊已经开始打颤,却让然拼全力往外挣。

陆翊明龇牙咧嘴地倒抽气,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三哥、三哥,有话好好说嘛!”顾岩也伸手拍他肩膀:“别这样。”

见她疼的厉害,这才慌忙松开手。可刚一放开,她就头也不回往外奔去,贺煜宸几乎本能地一把将她搂过来。这样的举动成功地将夏尧惹怒,再次升华为炸毛的老虎,就着他横过来的手臂又掐又咬。

平常多么镇定的一介气质女,偏偏每次都被他弄成暴力野蛮的泼妇。

最后不知是不是他也被惹毛了,不顾旁边的人半抱半拖地将她往外弄。陆翊明和顾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强行把夏尧塞进车里,并且自己也坐进驾驶位,到反应过来时,汽车已经一溜烟不知往什么地方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