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宸郁闷,他怎么会爱上这种女人,不但脾气坏还如此不解风情。夏尧伸手点他的下巴:“又

摆臭脸给谁看?”

他歪着脑袋看别的地方,并不回答。她又伸手扯他的耳朵,揪领子,捶胸口…方法用光了,他

依旧岿然不动。最后她只好烦闷地闭了下眼睛:“好啦好啦!”然后就慢慢从他腿上坐起来,伸长脖子吻他的脸,再到唇,感觉到他喉头有深意地滑动,她胡乱地啃了啃他的下巴,就将阵地转移到他的脖子。

这种事情,贺三如何被动得起来,三两下就反被动为主动,抱着怀里的女人啃得她连气都喘不上来。半裸着下身往床上走时,夏尧蓦地想起什么,捶着他的肩嘀咕:“别在房间,隔音不好。”

每次她想忍住不发出声音,可神志不清又被他弄得死去活来,到要紧时刻根本就忘记隔不隔音的问题,娇喘连连的媚叫声连窗户外的白杨树听了都差点站不直腰。

他性子急,还未放她到床上就已经钻进去。疼得她两只小手将他平展的衬衣抓得皱巴巴,嘴里还娇嗔着说他讨厌。

心情霎时极好,他笑着搂着她转身往厨房走。厨房的隔壁是空地,这下该是安全了。当贺煜宸把夏尧放在流理台上时,平常冷淡自若的女人又羞红了脸。他看得心里暖洋洋的,搂着她的腰就开始律动。

双林湾别墅的前庭,放寒假的凌烟正蹲在翠竹下逗狗。宋将军拄着拐杖从怀里拿出一只镯子:“烟烟,太姥爷送你这个。”

她转过头嫣然一笑:“太姥爷,我真不知道舅舅在哪儿,他连路叔叔都没给说,还怎么可能告诉我一个小丫头。您老送多少镯子我也还是不知道的呀!”

老爷子闻言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洒出来,谢东奎已经被罚去马场驯马了,竟连跟踪这么点儿事也办不好,一个手无寸铁的大活人也让他给跟丢,也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的。

一失去贺三的消息,老爷子顿时焉了一大半,隔天要拄着个拐杖才能走动。谢东奎遛马的时候满腹叹息,什么样的藤结什么样的瓜,他老将军的外孙子能弱到哪儿去,怕是早知道有人跟着,才领着一帮人瞎溜达一晚上。

到剌花胡同时终于跟丢了,他找到胡同里卖宵夜的店老板打听,才知道这死胡同其实不死,尽头拐弯连着一堵矮墙,墙里有家幼儿园。鬼点子乱转的贺三肯定是越墙,从幼儿园出去了。

宋婉绿已经成功病倒了,只因为过于思念自己的儿子,但是还有老大老二在床前伺候着。她迷迷糊糊地说梦话,一口一个三儿地叫唤着。

贺煜景将毛巾甩进盆里,抱怨道:“你说咱俩跟这儿凑什么热闹?跑前跑后地伺候着,人压根儿连看都不看一眼,满心眼儿里都是她的宝贝儿子。这么喜欢儿子,当初怎么不把咱俩送人算了!要我说,三儿就是被她给惯的,现在找不见人了也是她自找的!”

贺煜娴把汤碗交给吴翠翠,嗔怪地看她一眼:“你这会儿倒抱怨了,前两天是谁催着我把钱给三儿送过去?急得也不送烟烟上课了,恨不得拿命换似的。”

“你还说呢?我跟这儿急得团团转,揣着钱跑他那儿去连人影子都没找着。”说到这里又叹口气,“这小子从小就拧,摔哪儿磕哪儿了连吭都不吭一声。可这回不一样啊,谁不知道他那公司是他第一次认真完成的大事儿,都到这节骨眼儿了也不说找家里人帮忙。姥爷生气不管他,还有俩姐姐摆着不是?”

贺煜娴笑:“他那脑袋瓜里装什么你还不知道?表面上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实际葫芦里可藏了好几味药呢。也说不定是他借着姥爷出手的机会故意把公司让出去。”

贺煜景张大眼睛:“他疯了?这么多年心血舍得放掉?就算要放掉也不必借姥爷之手呀?”

贺煜娴意味深长地笑:“一来他爱面子,二来也得给公司上下跟他多年的人一个交代。”贺煜景的好奇心完全被激起:“姐,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快告诉我?”

“我只知道他为什么要借姥爷之手散了公司,可不知他为什么要散。都说了他脑子里的水深着呢。”

钟鼓巷旧楼,床上熟睡的女人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推了推身边的男人:“不上班么?”贺三咕噜一声,扯过她紧紧抱着:“工作都没有,上哪儿的班,老婆你先养着我。”

“要女人养,你好意思!”

“别的女人不行,老婆没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养着你,你养着别的女人?”

他咬她耳朵:“正宫娘娘在这儿候着,小的没那个胆子。”

她咯咯地笑:“可是我也没有工作了呀!”

他闭着眼睛耍赖:“但是你又没有破产,快点些,把存款拿出来给老公发点儿零用钱。”

响过一轮的手机铃声再度发出声音,夏尧笑着掀开他的手,说是要上厕所,实际去了厕所接电话。他没有工作,她其实可以帮他找工作呀,女人踌躇满志地笑着看了看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赫然跳跃着三个字,筱言西。

40

百叶窗下摆了一盆橡皮树,深绿枝叶微不可察地轻轻摇晃,似被满屋的香辣熏得站不稳。

张茜茜眯着眼睛咬唇:“瞧你过的什么日子,你家爷平常都不给你吃么?”筱言西埋头吃得香,双颊被辣得微红:“前段儿肠胃炎,他不让我吃辣的。”

“哎呀,我的妈呀!”张茜茜捧着心脏大叫不好,“要让陈总知道我带你吃这些,回头他不得扒了我的皮么?快快,服务员快来撤走!换菜换菜!”

筱言西护着跟前的凉拌香辣鸡翅:“别呀!我都好了,啥事儿没有,回头你不告他不就完了么。”她舀了一勺子酸辣汤放进儿子碗里,“笨!我发现你结了婚变得更笨,跟郭浩然一个德行。”

张茜茜瞪着眼珠子:“警告你啊,别诋毁我老公!小时候叫你欺负惯了,现在可不一样!”她夺过陈暮跟前的碗,把奶酪递给他,“有你这么当妈的么!孩子才两岁,你给人灌辣的也不怕伤了

胃。”

她眨巴着眼睛撇嘴:“我儿子没那么娇气。”小家伙留着平头,毛衣套背带裤,一丝不苟的模样看上去真像个小王子,清朗的眉目和鼻峰跟陈万钧特别像。

“干妈,我也喜欢吃辣的。”他握着手里的勺子,分明奶声奶气的调子,面上却严肃得像个大人。

筱言西得意地朝张茜茜抛了个媚眼,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对夏尧笑笑:“别介意啊,我俩贫惯了。你怎么都不动筷子,不喜欢辣的么?”

夏尧摇摇头,笑着说:“你儿子真懂事。”她一张清丽的脸立即皱成一团:“跟他爸一个德行,不爱说话不爱笑。家里那疯丫头又太活泼,没一刻不让人操心。我都快烦死了。”

“得了吧!烦什么呀你。嫁给好老公,又一次生了俩,现在跟我俩跟前显摆是吧?”夏尧唏嘘,没想到她竟然生了龙凤胎。这女人看上去柔柔弱弱,实际上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朝张茜茜呛回去:“生不出俩你努力呀!生一个也行呀!你倒是生呀!这么长时间没动静,难道是郭浩然不行了?回头找个医生看看去,娶妻生子可是人生大事,耽搁不得!”

张茜茜龇牙咧嘴,气得握着拳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都说了叫你别诋毁我老公!”她十分抱歉地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习惯了。”说完还十分优雅地喝了一口汤。

张茜茜轻啐一口,转头笑盈盈地看着夏尧:“听说你对象是贺家老三?不错嘛!千年浪子也被你收拾了,那可是一霸王,比筱言西都还欠练!你用的什么法儿?跟咱支支招呗!”

筱言西顾着吃东西,头也没抬地给她宝贝儿子夹菜,嘴里说着:“你才欠练呢,这么久也生不出个子儿来,那才是真欠练,回去找郭浩然好好练练你啊。”

张茜茜抓起一团纸巾丢过去:“你丫闭嘴!一点儿亏都不能吃,被你家爷惯成这德行!”夏尧笑了笑:“哪儿有什么办法,我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了。”

张茜茜竖起大拇指:“烈女怕缠郎!他为了你连身家都不要了,爱得可够深啊!”夏尧轻松愉悦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咽了口气才说:“我有个事儿想请言言帮忙。”

筱言西终于从辣椒堆里抬起头,十分认真地凝望她:“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贺煜宸公司垮了,那是他全部心血。现在是无法挽救了,但是你能不能跟陈总说说,让他们一起合资什么的。”她笑得尴尬,脸颊上飘出两朵红晕,“他为了我和家里闹翻,我怎么着也想为为他做点什么。”

“哇塞!”她用手扇风,张开嘴吐出被辣红的舌头,“他居然能为了个女人和家里闹翻,你要是不嫁给他,可就天理不容了啊!”

夏尧对她的跑题感到十分无语,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岔开话题。张茜茜适时给了她一记白眼,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这事儿有什么难的,今儿晚上回去我就跟他说。”

“行不行呀?你家那个最反感你碰生意上的事儿,恨不得一辈子都把你当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养着,谁来找你走后门就等于给自己挖了座坟往里跳。”张茜茜说,“上次他手下一部门经理不是给你送东西来着?本意是想调总部和未婚妻朝夕相处,被你家爷知道后直接派去阿根廷,大半年才回来一次。你都忘了?”

筱言西想了想:“但是这次不一样嘛,尧尧是我朋友。要是谈不拢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保管他同意!”夏尧刚感激地冲她笑,却听张茜茜又说:“你懂点儿事成不?陈总那淡定的样儿,只怕

当喝茶看戏一样看你闹,还能吃你那套?”

她就着刚才被丢的纸团,猛地向张茜茜丢回去:“不说风凉话会死啊?”这一丢却是用力过猛,越过张茜茜的头,直接撞入一个西装革履的胸膛。陈暮一边滑下椅子一边笑嘻嘻地说:“爸爸来了。”

饭桌上的三人立即石化,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他老婆,慢腾腾地站起来,一如既往地谄媚笑着,嘴里还讨好地娇滴滴问着:“你怎么来了呀?”

陈万钧没说话,倒是怀里的小丫头兴奋地咋呼,嫩白的小手指头对桌子上的菜:“爸爸,妈妈、妈妈她又偷吃、偷吃辣辣的。”

筱言西目露凶光地瞪着她,小丫头学着她的样子回瞪,机灵的样子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大概是年纪尚小,功力不够,只十来秒就败下阵,扭捏着小身子,可怜巴巴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万钧,爹声爹气地叫着:“爸爸。”

她爸十分慈爱地用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后背,然后礼貌地对着夏尧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连笑容也欠奉,只丢了一句:“回了。”然后没出息的筱言西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回了,到门口时她还特地转过头朝夏尧眨眼睛,特别小声地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夏尧松口气,回想刚才的一家人,只觉得挺羡慕。张茜茜拿着牙签剔牙,漫不经心地叹口

气:“偷偷吃辣。哈哈,这死妮子又得挨训了。”

俩女人不约而同地拨开百叶窗往楼下看,亮闪闪的路虎旁边,一男人点了支烟,冷淡的气势直往楼上窜来,他眉头紧锁跟对面的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低眉顺耳,耸搭着小脑袋半声不吭。后来见他不说了,才可怜兮兮地抬起头,讨好地对他笑,又咧嘴说了些什么,见他毫无反应,她又伸出手摇曳着他的西装袖子撒娇。

半开的车门里,俩小家伙正激烈争论着不知道有什么可争论的事情,大声嚷嚷着小孩儿世界的火星语言,玩得不亦说乎,笑得前俯后仰。陈万钧甩开袖子转身,身后的小女人差点一个踉跄绊倒,站稳后她就跺着脚耍赖。再看背向她的男人,那张万年冰山的俊颜上,竟浮出轻松愉悦的宠溺笑容。

“啧啧啧!”偷窥半晌的张茜茜由衷感叹,“我真后悔没带相机过来,这笑容要是拍给言言看,估计连她自个儿也被吓一跳。”

夏尧掏出手机递给她:“相机没带,还有手机嘛。”被她一巴掌挡回来:“去!你这像素太低!”

俩女人相视而笑,夏尧又问:“他一直都这么严肃?”张茜茜点头:“这几年我这还是头一回看他笑。”她把嘴巴贴近她的耳朵,“他就是她们说的那种面瘫闷骚男!”说完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过我估计人跟言言在一块儿就常偷着笑呢。”

夏尧心里没底,这算是很爱很爱了吧,他会听言言的话帮助贺煜宸么。如果谈不成,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又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会有个契合点,像筱言西和陈万钧,契合点在于他沉默内向,她却善于表达,而又不仅限于沉默和开朗那么简单。就像夏尧和贺煜宸,一个稍显冷淡,另一个却是主动热情。互补方能细水长流孜孜不倦,但若换了对象,她不再是她,那么即使再冷淡的女人怕也不能走进他的心。

因为感情这东西不在于多或少,你在我眼里刚刚好,就是最好。

41

贺煜宸这两天忽然变得很忙,早出晚归地奔波,夏尧问他工作怎么样了,他只笑不答。老式吊灯的光淡薄黄晕,她把盛了糖醋排骨的盘子往他跟前推:“昨天忘了放醋,试试今天的。”

昨天她何止忘了放醋,好几块紧挨着骨头的肉都半生不熟,但是贺煜宸依然喜笑颜开地解决掉一大半。晚上搂在怀里睡觉才发现,她白皙柔软的手臂被热油烫出好几个水泡,那一刻心里忽然不舒服了,闷闷的像雷阵雨之前天空布满的乌云。

这个女人是连他都不舍得委屈的,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自己被生活委屈。她的手是用来挽着他的胳膊,甚至揪他耳朵的,区区几个热油沫子竟敢生出胆子烫她。

“宝宝。”他放下筷子,牵过她的手,“再忍几天,老公马上带你住回大房子。”

夏尧嗔怪地看着他:“工作都没找着,上哪儿去住大房子?”说完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放在他面前,“陈万钧投资汽车公司的入股合同,我找言言帮忙要来的。”

今天和筱言西见面时,那女人把自己包裹成粽子,浑身上下只留两只眼睛滴溜溜打转,见了她还贼头贼脑地说:“我就说了吧,这事儿包我身上准没问题!”

夏尧从张茜茜那里听说她不少事情,直觉告诉她这合同来之不易,便忍不住问:“你老公不是不喜欢你参与这些吗,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她瘪着嘴把玻璃杯搁在桌上:“你也说了他是我老公嘛,要求这么点儿事有什么难的!”说完又捧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其实为这合同我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夏尧疑惑地瞅着她:“什么代价?”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卖身!”夏尧对着她过于严实的打扮愣了半天,才总结道:“陈总真是…重口味!”

小女人果真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居然还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问她:“你这是夸我老公还损我老公呢?”她哭笑不得地点头:“夸,当然是夸了。”

贺煜宸盯着合同看了三秒,脸上堆起的笑容有些诡异:“谢谢老婆。”夏尧觉得他的认真透露着隐瞒的气息,于是不高兴地质问:“瞒我什么了?”

他把合同拿起来点了点:“陈万钧是个商人,从不投资没有把握的生意。上礼拜我就汽车公司的事儿找过他,谈妥了才散的席。就算你没去找他老婆帮忙,这份合同再两三天也会到我手里。”

夏尧细细消化他的话:“意思是我这是多此一举?”他一把将她拽到腿上,脑袋在她脖颈间来回地蹭:“多此一举的是他那个笨老婆,你这儿干的十分有必要,夸你还来不及。”

她又细细想了想,言言果真是涉世未深,陈万钧果真是只老狐狸,明知道有结果的事也不告诉自家老婆,还骗她和他那啥啥。亏得言言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却不知是被自家老公骗了。一个男人只花心思骗一个女人一辈子,这种爱可真是令人羡慕。

贺三啃着她的鼻尖,双手在她柔嫩的腰间揉搓:“想什么?”她两只胳膊圈着他的脖子,把头轻轻贴着他的脖子,低声细语地说:“我以为你真的是在找工作,却不知已经谈妥这么大一笔生意。为什么要瞒着我?”说着,竟越来越委屈,“是因为我好骗么?”

贺煜宸紧了紧搂着她的手,又亲亲她的头发:“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着也得让你看看老公我的能力啊。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公司解散后还是有人愿意跟着我出来单干。陈万钧是很重要的筹码,有他的加入新公司的运作会很顺利,上市的日期也会提前。”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挽救原来的公司,陆翊明都说佩服你的商业头脑。办法肯定有的,但是争都不争一下就放弃,你就舍得?”他笑得愈发吊儿郎当:“那小子替我照顾你两年,给点报酬感谢他也是应该的。”

夏尧感慨万千,没料到平常总没个正经的男人竟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原来不争不抢远不只和家里闹翻那么简单,展翼想要吞噬他的公司以及新城的地皮,他能给的就全部奉献,枉展翼以为贺煜宸斗不过他,却不料贺煜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争。

她搂着身边的男人,白皙的脸在他衬衣上不断磨蹭。胸口冰凉凉的一片悸动贺三的心,他拍着她的背问:“又瞎想什么?”她紧紧埋着脑袋,哽咽着出声:“想我爸爸了。”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在出事的前一天还为了照顾生病的她,推掉两个上亿的单子。她爸那时候就常慈祥地笑着说:“我这闺女比什么都珍贵,拿什么我都舍不得换。”她妈还笑他:“闺女长大都是要嫁人的,你舍不舍得都没有用。”

贺煜宸揉着她的手,顿了顿才低声开口:“幸好你没在车上。”她已经泣不成声:“我在。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坐在副驾驶,大卡车冲过来后,好多钢筋从车尾往下落。我爸爸扑过来把我压在身下,钢筋砸碎挡风玻璃,全部扎进他的身体。”她哭得像个孩子,“他出了好多血,车座里,方向盘上,还有我的衣服裤子全都是血。”

贺煜宸只觉得喉头打结,咽不下口水,说不出话来。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圈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哄着。那时候他在干什么,逗漂亮小姑娘玩儿,打牌喝茶谈天说地,去夏威夷晒太阳,飞北海道泡温泉。而她却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从认识她那天起他就觉得她孤独,似和这个世界不怎么相容,特别需要人照顾。可等她真正需要照顾时,他却在地球的另一边忘乎所以地逍遥快活。

怀里的女人哽咽着睡着,他抱她到床上躺着。脱下棉质睡衣时,她温热的后背暖着他的心,呼吸越来越沉重,还伴随哭泣后的抽噎。他轻轻放平她的身体,用指腹揩掉她脸上的泪痕。

她似有感应,睡梦中也扭捏着身子直往他怀里钻。轻轻躺在身侧,他滑下身体侧过脸缠绵地吻她。从脸颊到柔软的唇瓣,就连翻身压在她上面时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半梦半醒间,一直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他忍到额前冒汗,却仍旧顺着她的感觉慢慢进出。后来迷糊中的女人刹那清醒,睁开清亮的眸子盯着他。他缓缓律动着,汗湿的臂膀搂着她,低头细细吻了好一阵,才半祈求半委屈地说:“宝宝你配合点儿,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闻言本能地一收缩,直把他包裹得一激灵,霎时舒服得遍体通畅,又坏笑着咬她耳朵:“夹坏了可就没东西伺候你了。”

夏尧懒洋洋地捶打他的后背:“没个正经,坏死了。”他一边笑一边耸弄地更加厉害:“谁叫你这么紧,是你让我变坏的。”再后来床上就是一片混沌泥泞,身下的女人又因为他媚叫得能滴出水来。

屋外下雪了,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

姚漫一边取下围巾一边跺着脚抱怨:“这鬼天气,是要冻死人吧!”陆翊明替她脱下外套:“大冷天的,都跟你说了别出门。”

“我就出了我就出了,要你管!”夏书瑜踩着棉拖鞋,一脸哀伤地看着他们,幽幽地说:“夏尧这丫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这么冷的天,要是被冻死了该如何是好。”

姚漫从牙缝里发出滋的一声,特别嫌弃地看着她老妈:“人要真被你咒死了,也不怕你哥找你麻烦!”夏书瑜继续哀伤:“这么些天没个踪影,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姑姑。我想她肯定是和展翼私奔了,哎,也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

姚漫对着天花板翻白眼,继续嫌弃地看着她:“奔什么奔!他俩早掰了。”夏书瑜捻起沙发上的十字绣:“那她肯定是认识别的男人了,这个男人真坏,竟拦着她这么长时间不让回家。”

姚漫忽然变得兴奋:“你知道那男人是谁么?是三哥,贺家老三,贺煜宸!”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夏书瑜,让你老太太以貌取人吧,不是老夸三哥这好那好么,恨不得拿别人当亲儿子似的,这下

可让你看清到底是我这个姑娘好,还是别人家的儿子好。

显然姜还是老的辣,夏书瑜听她说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忒淡定地点头:“老三他妈打电话问我那会儿,我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这丫头竟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活生生被耍了一道,姚漫浑身上下特别不是滋味,一遍遍数落她妈:“有你这么利用亲闺女的么?竟然用那么狠毒的话来套我的话!”夏书瑜抬起眼睫毛鄙视她:“谁叫你这么笨。”她端起茶几上的茶盏,“不过,要是你们告诉我他们在哪儿的话,我可以顺便考虑考虑你们的婚事。”说完,还特谦和地问陆翊明,“你觉得呢,小陆?”

陆翊明愣头愣脑地连连点头,姚漫对夏书瑜叫他小陆一事颇感不满,她老人家张口小陆,闭口小陆,那语气活像她自己是头狮子而陆翊明是只梅花鹿似的。

“不行!”姚漫反对,“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白捡的?我们宁愿不结婚也不会告你他们在哪儿!三哥他们家现在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吧?急什么呀,反正也不同意他俩的事儿,急也没用呀。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我们家夏尧白白净净水水嫩嫩,哪儿配不上他们贺家了?”

“这么说,你们的确知道他们在哪儿?”夏书瑜看着闺女一脸臭屁的样子,情不自禁露出欣慰的笑容:“配不配的上先不说,总要找着人了当面谈。你也希望你三哥得到家人的祝福吧?他们家乱成一团,老将军派了大批人,下一步就是将整个城市掀翻了,要找个人其实也挺容易。”

“那就让他找去呗!谁不知道他最疼三哥,还能真把他怎么样?”

“他最疼你三哥,可一点儿也不在乎你姐姐啊。”

姚漫鄙视夏书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套我话呢。实话跟您说吧,有三哥在没人敢把她怎么样。您就不要再帮贺家找他们了,也不要担心夏尧,他们俩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夏书瑜凝视女儿的神情,半晌之后才把目光转向女儿身边的男人,陆翊明正襟危坐,连连点头也叫她放心。

42

姚漫揽着抱枕,趴在沙发扶手上,看小阳台上晾衣服的夏尧:“三哥竟愿意过这种日子的,这都快仨月了他就没抱怨过?”

夏尧把展白的衬衣挂上衣架:“他觉得这里还不错,还说再俩月就把这房子买下来。”姚漫把玩着手里的遥控板:“有病吧!放着豪宅不住,非要这种交通不便环境又差的地方。”

夏尧用晾衣杆敲打着小窗台,板着一张脸不高兴地说:“不喜欢就走,谁让你来的!”姚漫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你还没嫁人呢!胳膊肘不带拐成这样的!还好意思说我,你多长时间没回过家了?亏我妈还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念叨你,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自觉理亏,放下杆子说:“他还不想家里知道行踪,我要是回去肯定会被姑姑逼问,她和贺家的关系要好,到时候就什么都瞒不住了。”她抬头看着姚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要真被贺家知道在这儿,指不定会闹得更僵。”

姚漫剥了一颗棒棒糖放进嘴里:“已经更僵了!贺姥爷发动多少年的关系,连街道办事处主任都知道他家丢了这么一重要人物。这种地毯式搜索要再进行下去,你们这爱的小巢是很难幸免的!”

夏尧心跳漏半拍,紧张地问:“你来的时候没被跟踪吧?”姚漫得意地挥挥手:“刚出门那会儿谢伯伯的车跟在屁股后头,不过十分钟后就被我甩下了。我听陆翊明说三哥现在不忙着汽车公司的事儿嘛,听说与他合作的都是几个大人物,按理说这回可是真真切切靠自己的本事,他怎么还瞒着家里呀。如果单纯因为你也没必要吧,他那个人怕过什么。”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性,就仗着家里会着急才这么任性。”

姚漫不赞同地撇嘴:“依我看,他是怕贺家那一大家子人打搅你们的二人世界!”

刚说完屋外就响起敲门声,姚漫兴奋地蹦起来举手:“三哥回来了,我去开门!”她往门口蹦的时候,夏尧还在碎碎念:“这个点儿回来,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兴奋不已跑去开门的女人在打开门后的三秒钟内,嘭地一声又重新将门关上。夏尧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刚想问声怎么了,就听屋外震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还伴随中年妇女的说话声:“死丫头你反天了!我知道你俩都在里面,快把门给我打开!”

夏尧一记冰冷的眼神杀过去,姚漫立即委屈地皱着一张脸求饶:“我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上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这节骨眼上不开门也躲不了了。

可是淡定从容的夏尧开了门之后才发现,姑姑身边还站着谢东奎。回想起那会儿住在贺煜宸家里,就是这个礼数周到的长者照顾自己,顿时觉得十分尴尬。倒是谢东奎面带笑容地解释:“老爷子病了,我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才来打搅姑娘。”

“跟她废什么话呀!”夏书瑜趾高气昂地领头走进客厅,“翅膀硬了的大姑娘,连我这个姑姑都不管不问,哪儿还轮的上你们。”姚漫瞪着她:“年龄大了,胆子也大了,好的不学学人跟踪,你知道你这是犯法的么?”

“车技有进步嘛!”夏书瑜怡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要不是我和你谢伯伯联手追踪,今儿倒算是让你逃脱了。”

“姑娘。”夏书瑜拍拍身边的空座,看着夏尧说,“坐啊。”她已经十分理亏地垂下头,乖顺地刚跟着坐下,令人心惊动魄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几个人面面相觑,夏尧太熟悉这敲门声的频率,只差从沙发上找条缝钻进去。离门口最近的谢东奎已经开了门,贺三看着他却是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再反应过来时几乎一把将他推开,待看清屋里的人后才又渐渐平静下来。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中山装的谢东奎一步步靠近,于是伸直了胳膊指着门:“你给我站到门外去。”谢东奎楞了一下,知道这小祖宗又发脾气了,于是面不改色从容地准备往外走。

夏尧早一巴掌敲在他的背上,小声责备:“怎么说话呢!”碍于空间太小,坐满三个人的沙发已经容不下第四个人,于是她搬了张椅子到谢东奎跟前:“您坐。”

贺三依旧像头豹子似的,皱着眉吼谢东奎:“我叫你站门外去!”夏尧火了,也不打算继续给他面子,拉长一张脸说:“贺煜宸,你懂不懂尊重?”俩人对峙大半天,连姚漫都忍不住轻轻扯扯夏尧的衣角,让她歇火。

可最终,还是贺煜宸不耐烦地挥手:“爱坐哪儿坐哪儿。”

谢东奎多年的修养不是白练的,三儿自小就众心捧月,偶尔冲他发火本是件十分正常的事,他知道这孩子心地还是善良的。但是这个夏尧倒让她刮目相看,看上去冷冷清清十分柔弱的样子,说出的三两句话却让三儿不得不听。

她搬着椅子请他坐的神情,和大半年前初次相见并没多大分别。那时候她就只会冲三儿蹭鼻子瞪眼,对他和吴翠翠倒是十分有礼貌,同是富有家庭出来的孩子,教养却是出众地好。这样的姑娘若是只因她爸的关系被看低,实在是太可惜了。更何况这世上终于有人能压制三儿了,老爷子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老三,你就打算这么欺负我们家夏尧呀?”夏书瑜看着贺煜宸,“这丫头命苦,跟你们父母双全还有姥爷什么的一大帮宠着的人可比不得。阿姨知道你爱玩儿,可玩儿也得有个分寸,怎么说也不能欺负到我夏家头上来不是?”

贺煜宸笑着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她:“您误会了,我没有闹着玩儿。我一直想娶夏尧过门,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您说。不知阿姨您愿不愿意把夏尧嫁给我?”

夏书瑜和夏尧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姚漫为他的求婚感动得双眼泛泪。夏书瑜把矛头转向夏尧:“我说你到底长没长心,合着姑姑这一称呼就是放那儿当摆设的?以前碰上难过的坎儿不跟我说,还决绝地要和这个世界分离。现在遇上坎儿依然不和我商量,我要是不来找上门,你是不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她着急得语无伦次,连连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夏书瑜拍拍她的腿:“我知道我知道,被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换成我我也受不了要躲起来。”她又看向谢东奎,“这俩孩子东躲西藏的不容易,但我知道你受人所托来跟踪他们更不容易。既然人已经找着了,你现在就通知贺老将军,让他多派些人手过来把他们俩人押回去吧。”

谢东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夏书瑜这是先下手为强,将他一军呢。不等他回答,夏书瑜又对贺煜宸说:“回去和你家里人好好儿谈,谈得拢我就同意夏尧嫁给你,要是谈不拢怕是不用我说,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是吧,尧尧?”

夏尧顺着她的意思反应:“嗯,是呀。”想了想又重复一遍,“嗯,是的。”

“好了,你可以打电话了。”夏书瑜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喝茶,急得姚漫拽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谢东奎看了看夏书瑜,又看了看贺煜宸,最后站起来说:“事发突然,你们也没有准备。我先回去招呼着,老爷子这两天病的不轻,那头的事儿耽搁不得。”

刚抬起脚准备走,却又听身后的夏书瑜说:“老三,你到底跟不跟你们家里谈?要是不谈,我可把尧尧嫁别人了哈。”

贺煜宸闻言立即叫住谢东奎:“你回去跟家里说,我明儿抽时间回去一趟。”谢东奎大喜,一边用赞叹地眼光看了看夏书瑜,一边连连点头应了好几个是。

走出钟鼓巷后,姚漫还在赞扬她妈:“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您这么聪明呀!这方法简直堪称完

美,一来不为难谢伯伯,二来让三哥主动回家。一箭双雕啊!”

夏书瑜得意地笑:“还不是看中老三是真心喜欢那傻丫头,剩下的可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哎,你跟我说说你和陆翊明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姚漫叫了声天,然后就赖在车座里装睡,仍夏书瑜死活都摇不醒。

临睡前,夏尧穿着睡衣在屋子里来回晃。洗完澡的贺煜宸将擦头发的湿毛巾仍在沙发上,走两步从背后抱住她:“大晚上的不睡,瞎晃什么。”

她歪着脖子,仍由他亲她的脸:“明天,要不,我就,不用去了吧?”

他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啃,一边扯开她严实的睡衣领子一边说:“迟早的事儿,明儿你跟我一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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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过,后院常青树的叶子沙沙地响。火炉上的砂锅冒着腾腾热气,吴翠翠在围裙上擦了手,揭开盖子后香味四溢。

宋老先生第三次张望镂窗外的白杨树,张合着干白的嘴问谢东奎:“闻这味儿,莫不是香菇炖鸡汤?”

谢东奎颔首,将老先生后背的软垫子往上挪了挪:“我这就下去给您盛上一碗?”

他扬了扬愈见稀疏的眉,抿了抿干裂的唇说:“罢了。等三儿回来,直接和他说我吃完药睡下了。”谢东奎奉上一杯热水:“您昨儿晚上到今天都没吃过东西,好歹也喝上一碗粥再睡。”

他平躺在柔软的褥子上,闭眼摇了摇头:“不能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