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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跟了进来,想了想,说:"你不觉得左学的教育方式可以更为…嗯,正常一些?"钟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要讲什么,"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虽然我不指望他成为天才,但是我也不希望浪费他的天才。"瞟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是天才--对此有何看法?愿闻其详。"

张说立即说:"我不是天才,我只不过上学早,读书勤奋罢了。"二十岁硕士毕业并不算什么,北大一抓一大把这样的高智商人才,但是没有几个人在他这个年纪便成为"全球数字人物"之一,这其中当然另有别人看不见的艰辛努力。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钟笔探头看了眼在客厅里埋头苦学的左学,"我带他去测过智商,是比平常人高一点儿,但是更多的归功于他的努力。我想任何一件事,努力到最后,就成了天才。"天才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更多的是后天的勤奋,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她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捋了捋滑下来的头发,随口问:"你今天都忙了些什么?"

张说回答得非常简要:"工作。"

钟笔笑起来,这个人还是这么不懂幽默,一本正经得让她心痒难耐,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想逗弄他,极度渴望打破他冰山下的冷静自持,蹭过去,一手抱住他腰,右手食指在他唇间来回摩挲,一轻一重在他耳旁吹着热气,喃喃细语道:"什么样的工作…嗯--"尾音拖长,声音、动作、神态极其魅惑、挑逗,令人听了骨头跟着一酥。

就在她即将含住他柔软的耳垂的时候,张说推开了她,面色潮红,心跳飞快,看她的眼神十分隐忍,显然极力克制着自己--门没关,左学还在外面,他们不能不分场合。他开口,声音沙哑,暗含情欲,"我跟左思通过电话了。"钟笔浑身一冷,脸色骤变,"哦,说什么了?"听到这个名字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他不肯离婚。"

提到这事就心烦。她抚着额头说:"香港的法律,离婚虽然有点儿困难,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我握有他出轨偷情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她瞄了眼门外,声音不由自主放小,"左学。"

左思不可能放弃儿子的监护权,她也不可能放弃。她抛弃过他一次,不会再犯这等弥天大错。

张说许久没说话,"这事慢慢来。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如果左思执意不肯妥协,那么双方唯有对簿公堂,只怕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钟笔很头疼,换了个话题,"左学就要上学了,需要添点儿东西,你陪我们一块儿去吧,顺带教教他怎么在二十岁之前拿到博士学位。"

张说横了她一眼,看在为人父母的分上,没有说她。也许左学可以在二十岁之前拿到博士学位,书本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难读的,但是这一切,全要看他个人的兴趣,也许他将来志不在此,真正的天才,想法总是异于常人。张说将话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钟笔对着镜子化妆,"左学,我和张说晚上出去吃饭,你呢?到时候别又掀桌子,说我撇下你独自去逍遥快活。"左学抹了抹鼻子,将练习册送到她跟前检查。钟笔今天发狠惩治他,丑话早就说在前头,当着张说的面说没有解完方程式不准吃晚饭。

教育孩子方面,她向来言而有信,以身作则,所以左学才敢因为她答应带雪媚娘、榴莲酥却又忘了而大发雷霆掀桌子。

张说半途劫了过去,翻了翻,一把扔在垃圾桶里,"换衣服出去吃饭。"

钟笔看着和鼻涕纸水果皮静静躺在一处的练习册,心有不满,但是始终没有勇气捡回来,瞟了眼面无表情的张说,叹了口气,只得算了。

左学不敢表现得太过兴奋,他并没有写完,张说明知道也不说。看着折磨了他一下午、如今已变成垃圾的数学练习册,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太酷了!他对张说的崇拜之情,顿时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他决定今后和张说站在同一战线。母亲钱包夹层里的那个男子,如今化作真人站在他面前,高大,俊朗,英明,果断,敢作敢为,他其实并不讨厌。

第九章宽恕是帝王的美德

钟笔母子随着张说来到北京某大型购物中心。一进门就有闪光灯在闪,她吓了一跳,侧头一看,原来是某位歌星戴着墨镜若无其事地逛名店,对此情况显然习以为常。她松了口气。因为左思层出不穷的娱乐绯闻,香港的狗仔队有时候会偷拍她,她练得对镜头十分敏感。

带着左学来到童装部,钟笔替他挑外套,他不满意,"不行,我要小熊的那件衣服,还有肩章、腰链。"钟笔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道:"你上的是普通公立学校,不能太扎眼。"仿的不知哪国的军装,红得跟喜服有一拼,哪有小孩儿穿得稀奇古怪去上学的,还不得被老师打出教室?他皱眉,"什么学校连穿衣服都要管?我不去。"会不会连吃什么都管?

"这由不得你,你敢不去试试。"钟笔一边挑衣服一边威胁他。

左学哼道:"我不去,难道你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我有选择学校的权利。"这句话他是跟左思学的,活学活用,连动作都惟妙惟肖。

钟笔气急,有个智商过高的儿子整天跟你强词夺理,事事反其道而行之,寿命都会短十年。她翻了翻白眼,"那你想去哪里?"不要告诉她他不想上学,她立马给他吃"爆炒栗子"。

左学想了想,"我要回香港上国际学校,我要学日文。"重要的是香港有迪士尼乐园。钟笔粗鲁地拒绝,"不行,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北京。我已经给你联系好学校了,入学考试你要是考得不好,你就给我当和尚,天天吃素。"

旁边的张说忍不住莞尔一笑,这对母子的对话,精彩胜过小品。

钟笔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去上学,便说:"放心,我会给你报日文班的,并且承诺天天接送你上下学。"

左学见事已成定局,瞪大眼睛看她,愤愤不平,决定使出杀手锏,"我会打电话跟左思告状!"左思才不想他留在北京上学呢。他早就听人说了,应试教育下的学生,全是一群书呆子,除了考试便是做题,无趣至极。

钟笔冷眼看他,阴森森地说:"我看你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造起反来了!"伸手就去抓他。左学一边跑一边说:"香港法律规定不得随意体罚小孩儿。"此人法律意识极强,每当钟笔失控的时候,动不动就搬出这句。钟笔气急,龇牙咧嘴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张说忙拦在他们母子中间,将衣服扔给钟笔,"你去付账。"店里的导购都追出来了。张说指着商场里设的儿童游乐区,说:"至于你,那边玩去。"三言两语解决了即将爆发的母子大战,干脆利落。

左学不敢再惹母亲,生怕她当真打他,只得妥协。钟笔追上去,将纸袋塞在他怀里,粗声粗气地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提着。"说完拉着张说往对面的休息区去喝咖啡。

左学抱着几乎跟他一样高的大纸袋站在过道里,露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样子甚是可怜。张说看不过去,一手接过,招呼他一起走。左学赌气不理,屁颠儿屁颠儿往儿童游乐区跑去,还故作绅士,问一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儿:"小姐,你几岁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玩?"

两个大人在一旁看了哑然失笑。钟笔叹气说:"随他去吧。我现在已经管不动他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张说宽慰她,"不要紧,儿孙自有儿孙福。"

钟笔点头,开玩笑说:"嗯哼,不错哦,都会用俗语了哈。"

张说喝了口咖啡,"建平让我替他向你道歉。"俩人后来通过一次电话,张说主动说了一些钟笔的事,魏建平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有所误会。

钟笔愣了下,撇嘴道:"世上有这样道歉的吗?没诚意。"话虽如此,脸上的笑意却忍不住溜了出来。魏建平的冷漠、敌视,她看似不放在心上,其实相当在意。张说心说也是,立即拨通电话,"你要道歉,亲自跟她说。"钟笔拿过手机,"我是钟笔,你过来吧,有话当面说。"对方连声说好。

她低头搅拌咖啡,笑着说:"魏建平这个人,连跟人生气都不会,脾气这么好,又会照顾人,怎么会离婚?"张说摇头,"感情的事,讲不清楚。"魏建平待小薇不可谓不好,千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再忙也记得打电话回家叮嘱她"午觉别睡太久,海带汤记得喝"。可是小薇却说他缺少男人味,叽叽歪歪,硬是要跟他离婚。他也好脾气,实在缠不过,离就离吧,还说:"留不住她,是我的错。"

张说观察她,"你没有生气?"以前她脾气未必有这么好,当众受辱,还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平气和。

"没有。"

"当真?"

"我为什么要气?又不给发工资。"她没好气地说。

张说笑了笑,原来她确实没在意,但是心中却有一丝凄然。她能做到这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也许是因为数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类似的事情。外人眼前所谓的"涵养",那是由无数隐忍练就出来的,忍字头上一把刀。

她的生活未必像表面上这么光鲜亮丽。

他为当年不能体谅她的苦衷深感愧疚,为当年的不成熟后悔自责,为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痛心难过。他握住她的手,垂眸说:"钟笔,对不起。"五年来,他一直想亲口对她说,总算还有这个机会让他弥补。

他刻在心里的这个女人,曾经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可是他没想到到头来她爱的却是自己。

钟笔开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道歉,虽然不知他具体所为何事,仍是鼻头猛地一酸,几欲落泪。她反握他的手,"不不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左思结婚,无论何种理由。是我自己糊涂,意志不够坚定。其实袁蓝骂我骂得没有错,我当时确实爱慕虚荣,怕吃苦,怕受罪,贪图左思的权势、财富。如果我熬一熬,挺过去了,或者跪下来求他,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她是如此后悔,她错在不该嫁给他。

可是,事实不只是这样。

张说紧紧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我不该跟你分手。但是现在,再也不会了。无论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钟笔,相信我,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他不会再放开她,哪怕最后一无所有。

他们是同一类人,吸取教训,引以为鉴。

钟笔没有说"我相信",她只说:"谢谢。"

她还爱他,可是她已配不上他。如今的他们,天壤之别。

不一会儿,魏建平赶来,还给钟笔带了一大捧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她笑着收下,"魏建平,你不要以为一点儿小恩小惠我就原谅你了。"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象征纯洁的友谊,她知道。

宽恕是帝王的美德。

她还牢记着当年魏建平半夜送她去医院急诊,排队,挂号,交费,帮她量体温,领着她去阴森黑暗的地下室拍X片,东奔西走,寒冬的夜里,满头大汗。

为人处事,雪中送炭者切不可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魏建平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会继续以实际行动表示我的歉意的。现金好不好?足够诚意。"说罢,当真掏出一沓百元大钞。

其实那件事当天晚上他便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发了什么疯,非要跟钟笔过不去。张说曾经遭受的痛苦,都过去了,就当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情考验好了。现在他们要旧情复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是缘去缘又回罢了。破镜重圆,本是一件好事啊。他想起张说当时义正词严说的一番话,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清醒过来。他自己之所以和小薇结婚又离婚,也并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现在仍然在反省,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钟笔一个交代。他亦不过是一个罪人,有什么权利去定别人的罪?每个人都有苦衷。人在红尘,身不由己。

他归结于酒后失心疯、离婚后遗症。

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吓一跳的事来。

他有点儿不敢见钟笔,于是让张说投石问路。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他怕钟笔不原谅。但是当听到她说"有话当面说"时,语气轻快,爽朗一如往昔,心头的大石顿时放了下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幸好,幸好。

古人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钟笔见了大把火红的钞票,不由得骇笑。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便拒绝,也不跟他客气,移步至三楼的女装部,拉着他一起当参谋。挑挑拣拣半天,只买了一件V领湖水蓝无袖上衣,几人说说笑笑,兴尽而返。

第二天,她还抱着枕头跟周公约会时,电话响,是宾馆的座机。她以为是工作人员,迷迷糊糊接起来,"喂--"抓了抓早已乱成鸡窝的头发,美梦被打断,心情很不好,口气冲冲的。

左思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纱纱,我不介意你不在家,但是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宛如地狱撒旦,突然降临。

钟笔没想到是他,瞬间醒了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脸戒备,"什么意思?"这个老男人,一大早就跑来骚扰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难不成欲求不满?

很快她便知道了原因--当她和张说拥抱的照片登在某家娱乐报纸上面的时候。

一版是某歌星逛商场的报道,另一版便是她和张说。这个记者好样的啊,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她的头伏在张说胸前,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张说虽然侧对观众,但是一眼便可认出他是谁。标题是"天上人间,神秘女郎?"

看来张说最近名气大噪,连娱乐记者都注意起他来。

但是就算她行为不检点又怎么了?左思凭什么管她?也不看看他自己--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左学看她呆坐在床上不说话,哼了句:"蓬头垢面,状如女鬼。"母亲跟别的男人上报纸头条,他可不觉得有什么光荣。

钟笔瞪了他一眼,爬下床去洗漱。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人苦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她钟笔有一天也成了娱乐大众的人物。

吃早餐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左思为什么不打她手机,偏要打宾馆的电话。他在向她暗示,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对她了如指掌,即便她人不在香港。

钟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透心扉。

不不不,左思不是如来佛,而她也不是孙悟空,只能在他的掌中翻滚跳跃,做跳梁小丑。如今的钟笔,早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无所畏惧。

有一句至理名言--无欲则刚。

第十章我们是害虫以及霸王面

钟笔满屋子收拾行李,衣服、书、鞋子、化妆品扔得到处都是。左学跳过一只高跟鞋,不高兴地问:"你在干什么?"钟笔将缀着流苏的长裙连衣架一起往箱子里塞,啪的一声用力合上,直起身子,撑着后腰气喘吁吁地说:"搬家。"可怜她这把老骨头,东逃西窜,半条命都快去了。

左学不赞同,"为什么要搬?住酒店难道不好吗?"有人打扫,有人伺候,全天候服务。钟笔戳着他额头骂道:"你这个败家子,不知民间疾苦!"住酒店无异于烧钱。左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难道左思破产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不大,又问,"还是他不给你赡养费?"

左思对女人一向大方,尤其是对她,出手阔绰,曾经送过她一艘游艇。但是她兴趣缺缺,连看都懒得去看。她不知道左思将这艘游艇命名为"钟情号",而左思也不知道她其实会晕船。

钟笔脸一沉,"你再多话--《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背不背得出来?"左学头一缩,跑出去打游戏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对张说抱怨道:"北京房子真难找,不是价格贵得离谱,就是环境差得不能住人。三环外的房子,离地铁足足两站地,白墙地砖,根本就没装修过,家具仅一床一桌一柜,连个沙发都没有,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今天搬明天住,找得这么急,哪里能有中意的?

张说不知她为何突然节省起来,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说:"长期住酒店确实不划算,我替你打听打听。"当天晚上便给她消息,"苏州街这边有套房子,两室一厅,家电齐全,有点儿小,住你们母子应该没问题。"

钟笔去看了,黑白方格地砖光可鉴人,紫藤状水晶吊灯,二十七寸大彩电,双开门西门子冰箱,连次卧都有三十平方米大,租金两千,押一付三。房东跟在她后面,"既然是张先生介绍过来的,租金算你便宜些好了。"钟笔看了眼一旁不动声色的张说,当她当真与世隔绝,不知道市面上的行情?这样的房子,两千租得下来?但是她装糊涂,"好,现在就签合同,我立马搬过来。"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这个时候不糊涂什么时候糊涂?

张说替她搬行李,皱眉,"才来几天,怎么这么多东西?"钟笔从香港来的时候,随身只有一大一小两只箱子。左学还是一个书包,自己背着。

钟笔耸肩摊手,"没办法,有些衣服不能折。"张说这次请酒店服务生帮忙运下去,又叫了魏建平来帮忙。魏建平听钟笔说完地址,"咦"了一声,"张说,你不也住这儿吗?"又问,"几层?"

钟笔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了然,转头问张说:"你是不是也住19层啊?"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掐了一下。张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看了她一眼,摇头,"不是…"顿了顿方往下说,"我住18层。"

搬完东西,筋疲力尽。箱子纸盒一大堆,她也不收拾,揉着腰说:"不管了,走走走,吃饭去,这顿我请。"魏建平当了一天的苦力,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听解放了,十分兴奋,"我知道附近有家法国菜…"

钟笔一口打断,"法国菜又贵又少又难吃…"魏建平看她,挑眉问:"那你想吃什么?"钟笔眉毛一抬,"还用说,当然是麻辣烫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常常邀着一块儿去吃烤串麻辣烫油炸香蕉这些东西。

当然不会真的蹲在路边吃大排档,他们去吃香草香草火锅,原生态的,云南风味,菜好,服务也好。他们点酸汤子母锅,香料味儿很浓,几个人吃得满头大汗。有客人点帅气的服务生唱歌,气氛很热烈。

魏建平指着正埋头吃豆腐的左学问:"这是你儿子?"钟笔白了他一眼,"废话,难道是你儿子?"魏建平嘿嘿一笑,"叫什么名字?怎么不理人啊?"钟笔顺手夹了只虾丸给左学,"哦,他很闹腾的,大概是饿了。"左学平常六点吃晚饭,这会儿都八点半了,早把他身上的活蹦乱跳劲儿饿没了。魏建平点头,"小孩子最经不得饿,以后长不高。"

哪知这话得罪了左学,他最恨别人说他矮冬瓜。他其实不矮,但是因为胖乎乎、肉墩墩的,人又小,显得矮。他心想,那你们现在才带我来吃饭?等吃得差不多了,鬼灵精怪又活了过来,他把筷子一扔,拉着魏建平的手就往外走,"叔叔,叔叔,我们去唱歌。"

魏建平见他长得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心里喜欢,用小孩子的口气问:"那你想唱什么歌啊?"还捏了捏他的脸,又嫩又软,真舒服。左学心里一阵恶寒,仰着小脸,一脸纯真地说:"叔叔,我们来唱《我们是害虫》吧。"

不等魏建平回答,左学就将话筒交到他手里,放开喉咙唱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杀死…"他不肯一人抢了风头,硬要魏建平独唱一半。这首歌他是从钟笔那儿学来的。魏建平一脸黑线地站在那儿,唱又不是,不唱又不是,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下面的人早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魏建平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只当是小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

钟笔抚掌大笑,"哈哈哈--左学这死小子!"魏建平,你也有这一天,欺负她的时候不知道多嚣张,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

吃完饭,钟笔母子上楼早早睡了。魏建平拿着报纸追在张说后面,十分不平,"为什么三个人一起喝咖啡,只有你们上头条,没有我?"张说骂他无聊,这种风头也要抢,"你人品有问题。"魏建平瞪着眼睛,一脸相。

张说看着报纸上俩人相拥的照片发呆。魏建平在他身旁坐下,"张说,钟笔母子…一大一小,孤儿寡母,你打算怎么办?"这问题实在棘手。张说将报纸一扔,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感叹道:"他俩当真是孤儿寡母就好了。"他想起前两天跟左思的对话。

电话通过秘书,通过助理,通过不知哪个女人转接到左思手上时,已经过了一刻钟。左思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张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数年不见,你竟有今天这番成就,真是令我自愧不如。如今你功成名就,事事得意--不过,这并不包括我的妻子。"《天上人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引起轩然大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事关他的妻子。

竟是开门见山,没有转弯抹角,这样直白的开场白令张说有些措手不及。他很快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声音不愠不火,"左先生,你是不是一个好丈夫你自己心里清楚。钟笔,她并不想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张说早已不像当年那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能痛苦沉沦,眼睁睁看着左思将钟笔带走,现在他已经可以跟左思平等对话,公平竞争--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左思避而不答,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顿了顿,"张说,何况我们有左学。"隐隐有炫耀示威的味道。

张说很生气,但是他按捺住了,"左先生,事事不会尽如你所愿的。"

这场仗,他早有心理准备。

魏建平大声嚷嚷:"那个叫什么左思的,还活着啊?"这个左思,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迟早不得好死。他知道张说口里不说,心里其实从未忘记过钟笔,只希望他经过这么多年的自我折磨最后能有一个好结果。

张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问:"小薇呢?"魏建平和小薇虽然离婚了,但他还是一直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魏建平立即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她有男朋友了。"

"哦…"张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对此事不置一词,站起来拿外套,"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总是这样失之交臂?还是说,时机尚未成熟?

第二天,张说提着豆浆油条上楼,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钟笔一身亚曼尼职业套装,黑色高跟鞋,化了点儿淡妆,长发盘起,走路生风,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精明干练。见到热腾腾的豆浆,她欢呼一声,"左学,快来吃早餐,吃完赶紧去上学。"

左学难得这么早起床,被人从被窝里拖起来,小脸阴沉沉的,直到喝完了豆浆,脸色才缓过来。钟笔扔给他一张餐巾纸,"嘴巴擦干净,注意你的仪容。"检查过书包,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我带你去学校报到。"

钟笔将他扔给班主任就走,临走前说:"左学,我不主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你要是敢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使得老师三番两次请我去她办公室喝茶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当她看见所有同学都比左学高出一个头以后,立马改了说辞,"左学,好样的,不要怕,大胆往前走,妈妈给你撑腰。"左学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这年头早已经不流行拳头了。谁敢欺负他?他有办法令他科科考鸭蛋。

张说本以为钟笔穿成这样是为了给左学的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当听说她要去某报业集团时,不由得一愣,"做什么?"钟笔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面试。"张说上下打量她,确定不是玩笑话,"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投的简历?"

钟笔挑眉,"简历?不需要。"她在网站上看到面试通知,电子简历已经来不及投了,于是直接杀去面试。

张说"哦"了一声,"霸王面。"

钟笔得意地点头,"对,霸王面。"如今这年头,行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负责面试的金经理看了她随身携带的简历,打量她,"钟小姐,你在香港《明报》工作过?"

钟笔点头,"对,我在《明报》负责采访当地社会新闻,有三年的工作经验。"

经理点头,"那你为什么离开香港?"

钟笔心里很烦,但是笑容甜美,"为了爱情。"鬼话连篇,她是为了躲左思才离开香港的。

金经理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钟小姐,你的简历我们会认真看的,但是请你按照正常程序应聘。"

钟笔十分懊恼,心里大骂啰嗦,但是口头答应得很痛快,"好。如此冒失,敬请原谅。"

金经理在她临走前以聊天的口气问她:"钟小姐,你在香港《明报》工作三年,可曾见过査先生?"

钟笔暗暗觉得好笑,又是一个金庸迷,"査先生早已不管《明报》的事了。"

他抓了抓头发,"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知道…"

钟笔回眸一笑,"我能理解,我有金庸先生的全套签名书。"十分得意。

查良镛便是金庸,香港《明报》创办人之一。

金经理睁大双眼,随即发觉失态,咳了咳,说:"钟小姐,请你明天来复试。"

钟笔出来后,挥舞双手,做了个"YES"的动作。

她钟笔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第十一章今天的你我,能否重复昨天的故事

钟笔心情大好来接左学放学,"希望你没有给我惹麻烦。"左学不说话,扔给她一个塑料袋。钟笔好奇,"什么东西?"左学闷闷地道:"校服。"蓝白相间,质地也不好。钟笔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脖子,僵硬的领子蹭得周围皮肤发红,起了一粒粒的小疹子,塑胶味很浓,十分难闻。她胡乱摸了摸表示安慰,"新衣服就这样,洗两次就好了。"

左学沉着脸说:"一股怪味道。"钟笔忙安抚他,"回去后我用芳香剂给你洗,保证你穿上后清新怡人,容光焕发。"左学只得对校服一事作罢,又不敢说不去上学这样的话,看什么都不顺眼,挥舞着一块红色的三角巾,十分不满,"脖子上为什么要系这个?又不是要吃饭。"

钟笔"哎呀"一声叫起来,"这是红领巾,不是餐桌布,它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用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她希望从小对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培养祖国荣誉感。

左学立即反驳道:"不是用红色的颜料染成的吗?"

钟笔一时语塞,"好吧,红色是彩虹的一种颜色,代表积极、昂扬、努力、向上的生活态度,时时戴着它,你会对未来充满希望。"

左学撇嘴,"我从来没有对生活失去过希望。"

她笑,这死小孩儿,动不动就装老成,自以为长大了,老是说一些似是而非、半懂不懂的话。母子俩走路,从公园里穿过去,绿草茵茵,树木繁茂,满地细细碎碎的白花,迎风摇曳,风景十分宜人。左学一开始还问为什么不坐车,钟笔瞄了他一眼,"你再不运动,小心体育考零分。"

他看见许多老头老太太在空地上表演抖空竹或是转陀螺时,目不转睛,觉得很是新鲜,"这是在表演杂技吗?"钟笔摇头,"不,只是业余爱好,锻炼身体。"左学十分兴奋,指着空竹说:"我也想学。"顿了顿又说,"是不是要交学费?"钟笔捶了他一下,这小子被资本主义社会腐蚀得满身铜臭味儿,胡扯道:"不用,不过你大概要拜师。"

左学一听来劲儿了,"哦,我知道,像去少林寺学武一样对不对?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甩胳膊踢腿比划了两招。钟笔掩唇笑,"人家肯不肯收你为徒,这还是一个问题。"左学皱着一张小脸想了半天,"我会磕头下跪端茶喊师傅的。"

钟笔拍掌大笑,"哈哈哈--"刚说他老成,这会儿就露馅儿了。

母子俩正在一本正经讨论拜师学艺一事,手机"啦啦啦"地唱起来。是左思,声音冷冷的,似乎很不高兴,"为什么退房?左学呢?"当他知道钟笔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酒店,不由得大为恼火。

钟笔很诧异,不知道左思最近为何这般殷勤,三天两通电话,查勤一般。往常三个月都不一定有两通电话,实在令人费解。她不想跟他多说废话,将电话递给左学。

左学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不亲近但也谈不上生疏,一两个月见一次面,父子俩说话是以成人的方式在沟通。左思对他期望很大,希望进行英才式教育。钟笔拦住了,硬是不让,左学是她儿子,又不是生来当他继承人的。左思经不住她又吵又闹兼零下二十摄氏度冷战,十分无奈,只得作罢。

"左思,我是左学。"他端正表情,一脸严肃地说道。

左思在电话那头一边签文件一边说:"你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