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自己可以,但骂佳书不行。宁母眼中有泪光泛起来,她待罗图那么好,几乎把她当做自己亲女儿,可她一点也没有顾忌就这样说话,让旁人听到,会把佳书想成什么样?佳书好不容易认真谈一次恋爱!

霍钦在客厅哄宁佳书刚刚睡醒的弟弟,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摇了他一夜,这小子对他好像还有点儿印象。

听见厨房传来碗碟落地的动静,他回过头,里间传来的争执很大,罗图每个字都能清晰映入耳朵里。

霍钦听得皱眉,起身目光朝佳书瞧去。

她一言不发,神情平静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外,眉梢彻底挑起来。

“……我有哪句瞎说了,要不是因为她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算哪门子的姐姐,你自己问问她,她有没有像对家人一样对待过我,她除了欺负我,把我当跟班,还做过什么像姐姐的事?”

“别再胡说了!”

宁母浑身都气得发抖了,她抬起手来,啪——地给了罗图一巴掌。

罗图捂着偏向一边的侧脸,显然半晌没有回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宁母会打她,在这个家庭里永远是和事佬,受气包一样的宁母,竟然打了她!

“你敢打我!我妈都没有打过我,你竟然敢…”下一秒,她捂头发出刺耳的尖叫:“爸——”

罗父这下再也不能在楼上装死,只得从房间下楼,边走边劝:“家里还有客人呢,你们俩吵什么吵,不嫌丢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罗图捂着脸眼中充满愤恨,她指着宁母,情绪失控般崩溃得彻底:“她打我,你管不管!你还是不是我爸!”

罗父被吵得头疼,看清女儿手掌心底下露出的红印,也来了气,回头对宁母骂道:“你搞什么鬼,大孩子干嘛,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管教,轮得着你来打,吃饱了撑的——”

“你……你……”

宁母指着他,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她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每每争执吵架都落下风,往往耳朵脖子挣得发红,也憋不出半个字来。

宁佳书在后边摇头,终于插话:“我妈打她,是因为她该打。”每当这个时刻,她就格外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宁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格。宁佳书天生伶牙俐齿,表达能力和宁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您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吗?罗图会变成今天这种不知好歹的样子,完全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打得太少了。”

“你闭嘴!”

罗父的怒火完全被勾起来,他最恨宁佳书这副居高临下目无尊长的样子,顾忌有人在,沉了两次气才开口:“佳书,我让你是个小辈,你别来中间拨火。”

“我不说话能怎么办呢?”

宁佳书脸上的笑容似嘲笑,又似讥讽,“今天是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她跳出来找事,我妈这么好性的人都忍不下去了,我还不帮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父女俩委屈死?”

“你说话讲点道理!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委屈她了?”

“我妈奔五十的人了,每天洗衣服做三餐打扫卫生换尿片,带弟弟哄弟弟,连弟弟生病都是一个人送医院,哦,还得忍受你这个找不着工作整天呆家里依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巨婴女儿发脾气。叔叔您说没委屈,您是拿钱养家了,还是帮忙带孩子了?她是穿你的、还是住你的,要给你们父女俩做住家保姆?”

在外人面前揭开这道遮羞布,罗父父完全恼羞成怒,额头青筋毕现:“好,好,很好,我忍你这个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今天就让我替你爸教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他的手高高扬起来。

霍钦脸色一变,第一时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没等到跟前,那巴掌已经被宁佳书抬手截住。

她身形纤细瘦弱,看不出来竟能挡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巴掌,还恶狠狠甩了回去,“叔叔,你刚才的话原封还给你,我爸还没死,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回话音落下,霍钦已经挡到她面前,怀里还抱着没来得及扔下的小孩,把宁佳书整个人护在身后。

罗父怒道:“不关你的事,你让开。”

霍钦不为所动,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光站直就很有气势,皱眉低头凝视罗父,一字一句问他:“恕我直言,要我让开,您难道是打算当着我的面,打我女朋友?”

他是真的感到生气了,霍钦知道宁佳书和继父继妹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没料糟糕到这样随时能动手的地步。

罗父动她不得,只能隔着霍钦扬声道:“宁佳书,你平心而论,你妈妈嫁给我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是怎么对罗图的,她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他爆发起来,终于说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真心话,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是这个继女的错,要不是因为她,罗图根本不可能和那帮混蛋认识。

宁佳书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完全忍不住内心的荒谬之感,“你们父女俩真的不可理喻,同学聚会是罗图求我带她去的。我不止一遍警告过她,也提醒过你,不要和那些人走得太近,她不懂自尊自爱,贪慕虚荣,从不反思自己,都头来却都成了我的错。”

“您要我平心而论,我还想提醒您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什么是一家人,遇到好事想不起来,坏事麻烦事儿全往人身上推,这就是您所谓的家人?”

宁佳书又转头看向罗图:“你问我算哪门子姐姐,不好意思,我可要不起你这么爱耍心眼和小动作的妹妹,我爸就生了我一个,说我把你当跟班儿,欺负你,只要你别来我面前蹦跶找存在感,谁有功夫搭理你。你这样的人,大街上见着了我都懒得多给一个眼神。”

话到此处,她拽过宁母:“别洗了,还洗什么碗,这些事情你一天做到晚,他们谁把你当人看。”

宁佳书一通输出火力十足,再打十个也不在话下。

两个家庭的界限泾渭分明,场面也越发剑拔弩张。

父女俩怀恨在心,宁佳书也积怨已久。这其实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了。从她宁愿在外头住也不愿搬回家起,从弟弟出生,宁母鞠躬尽瘁,还要在夹缝中调和矛盾起……

她从来瞧不起宁母,没有点骨气,一把年纪还只会哭哭啼啼委曲求全,可这个女人,也是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宁佳书忍了这些气,只是想让她日子过得舒心些。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忍让退步毫无意义,宁母这样的性格只会叫人得寸进尺,把自己生存空间缩进越来越窄的格子里,她其实活得很委屈。

罗图也终于意识到事情闹大,已经爆发上升到危机家庭存亡的战争,心里慌了神,但还是色厉内荏故作镇定,“宁佳书,你别太过分了。”

“比过分,在场有谁及得上你?”宁佳书冷嗤,“当着我的面就敢挑衅我,欺负我妈,自己没想过后果?还是我太久没回来了,你忘了我什么脾气,把我当活菩萨。”

眼见罗父的拳头越攥越紧,宁佳书干脆把挡在面前的霍钦拉开,“怎么着,刚刚那些话里我哪句说错了叔叔,把您给气成这样?”

宁佳书一言一行都在挑动他的神经,罗父原本一忍再忍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拳头重重挥过来。

落在宁佳书身上的前一秒种,然而这次,却是宁母横腰拦住了他,声音像绷到顶点扯断的弦——

“你敢碰佳书一根手指头,我跟你拼了!”

谁也没料这个弱小的女人会忽然爆发出那么大力气,她整整把罗父往后推了五六步,直到他踉跄绊倒在,后脑勺撞在餐厅桌角上。

罗父也没有预想到宁母的反抗。

在这个家里,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他才是权威,宁母一向唯唯诺诺,任劳任怨,不敢多讲半句。他爬了两次才从桌角起身,不可思议质问她:“你吃错药了?”

“我没吃错药,我今天才算听见了你的真心话,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想佳书的。我真是受够你了,佳书还是个孩子,她做错了什么,你这么恨她,我今天就要跟你离婚!”

佳书还是个孩子。

在这紧张的时刻,宁佳书和霍钦对视一秒,竟然差点没绷住脸,极力才把唇角按下去。

好在这么一番苦心,也算终于听见了她想听见的话。

罗父威胁,“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过后又来求我!”

一个屋檐下住这么多年,他可实在太了解宁母了,她就是个没半点主心骨的传统家庭妇女,离了婚活不了的那种女人,他原本想着她不会把话说死,过两天给她个台阶,她就会像以往一样顺理成章走下来,谁料这一次,宁母的声音比他还大:

“明天就去民政局,谁后悔谁他妈是王八蛋!”

在场四个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距父母争吵离婚那么多年以后,宁佳书第一次听宁母爆粗口。

“你疯了。”罗父瞠目结舌。

“你才疯了!”宁母哐哐上楼,拖出行李箱,把罗父的东西往里头扔,一边扔一边念:“现在就收拾你的东西,从这个家里出去。今天本来是多好的日子,我家佳书不欠你们的,凭什么让你们欺负她……”

纸箱一箱一箱搬到楼底。

宁母念着念着,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崩溃地对霍钦哭道,“实在对不起,小霍,第一次正式来拜访,就给你留下了糟糕的印象。都是我的错,我们家家庭氛围虽然不是很好,但佳书真的打小是个心善的孩子……”

霍钦赶紧蹲身把她扶起来:“没关系的阿姨,我清楚佳书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可能因为今天的事对她产生任何偏见。您千万不用担心。”

或许是霍钦的眼神和话语太过诚恳,让宁母终于收到了一点安慰,她擦了擦眼泪,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对女儿道:“佳书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乱糟糟一片,你们还得上班……”

宁佳书本来没打算晚上住这儿,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她忽然又不想走了。

做事情就是要乘胜追击,快刀斩乱麻,留下反弹空间的那都是傻蛋。宁母好不容易又一次下定决心,她一走,要是又被两个人认个错动摇了,就不好办了,毕竟她耳根子比嫩豆腐还软。

“何西回家了,我也没带钥匙,不回去了。”她越过罗家父女往楼上走:“我先帮你收拾东西吧,一会儿顺便把客房也收出来给霍钦睡。”

楼上到一半,她忽然回头,促狭扬声道,“哦,对了,妈妈,我明天不上班,可以陪你一起去办手续。”

宁佳书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让宁母离婚,相反,以她从不吃亏的性格,除了偶尔烦点,父女俩在她这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她是深思熟虑过后才觉得,这是一次性结束宁母后半生辛劳最好的办法。

她这两年憔悴的速度直追五十岁的老太太,有时宁佳书偶尔回家一趟,都能看出她的疲态。之所以一直没有花钱请阿姨,就是不想那对父女把她的钱花得理所当然。

等离了婚宁佳书就请个育儿保姆,带带孩子,给家里做做饭,让宁母多歇歇,打扮打扮,也去和同龄人跳跳广场舞。

罗家父女对她根本就是对二等人的态度,尤其孩子降生之后,动辄被大小声,越活越连个工具人都不如。

这个岁数的人了,不愁吃不愁穿,反正是半路夫妻,干嘛非要绑一起给自己找罪受?

第73章

或许是觉得宁佳书的姿态实在太咄咄逼人, 罗图当天晚上就叫车要从家里搬出去,罗父明显不情不愿,想阻止女儿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留些还转的余地, 只可惜宁佳书一直在场盯着, 他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他们父女搬进来时候是拎包入住, 八九年过去了,仿佛还是那些东西, 连半辆货车厢都没填满, 罗图出门前还被宁佳书喊定:“东西留下。”

“宁佳书你不是吧,这包阿姨早送我了,你缺这一个包吗?”罗图脱下臂弯里的包不敢置信。

那包是很多年前宁佳书两三万块在澳洲买的,买回家觉得丑得不行, 盒子都没拆就扔给宁母背, 宁母每天除了呆在厨房就是菜市场, 用不上那么贵的包,就送给罗图背了。

“我是不缺这个包,但只要是我的东西你就不能带走。”

“还你就还你, 得意什么。”罗图把包一扯, 稀里哗啦倒出里面的东西, 扔回宁佳书面前,“一个破包而已,谁稀罕。”

天色已经不晚了,但宁家这一番折腾,街坊邻居还是隐约听见了响动,从自己家窗户探头探脑看热闹,直到载着父女俩的大货车绝尘而去, 宁佳书才神清气爽把门关上,将所有的视线隔绝在外。

一阵兵荒马乱后骤然安静,弟弟似乎是觉得求喂的时机合适了,张嘴哇哇嚎啕哭起来,宁母把孩子背身上,边哄边回到厨房里给他做辅食。

霍钦帮忙收拾凌乱的客厅,打扫木地板上搬家弄出来的脚印和灰尘。

好好的晚餐经历了那么一场变故,但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充满好奇心或疑问,直到感觉宁佳书盯着他的时间或许太长了些,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平和而安静。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我?”

“对不起。”宁佳书低头,小声道:“让你经历这些事情。”

“佳书,你不需要道歉,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霍钦放下手上的东西,“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凡人,不能决定世上所有的事情。”

他的语气不像在安慰她,更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霍钦这样的反应,多少让宁佳书觉得好受了一些。其实她觉得很丢脸,吵架时的肾上腺素落下来后,像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人面前,尤其这个人还是她在意的人。

从很久以前宁佳书就认为,不和睦的家庭氛围比起贫穷是更能令自己羞耻的事情。

别看她在外头不可一世风头无两,事实上,她从来不对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认识的人通常相处很久之后才会偶然得知,原来是她离异家庭的孩子。宁佳书长这么大唯一羡慕过何西的地方,就是她有恩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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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钦第二次在宁佳书家里过夜了,但上次整夜都在哄孩子,逃跑时候还匆匆忙忙,这回终于正大光明在霍母的解说下,好好观察她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进屋的玄关墙面处有宁佳书不同年级长高时候留下的划痕印记,二楼走廊挂着她小学拿到的XX文艺比赛、XX歌唱大赛奖状。

宁母甚至翻箱倒柜找佳书婴儿时期光屁股的相册给霍钦打发时间。

宁佳书开始还不想给霍钦看那些羞耻的童年照,后边觉得自己捂着相册的样子实在像极了那些扭捏的小女生,这才撒手,一边打预防针:“不许笑啊。”

“怎么会,你不是也看过我的。”霍钦极力按下唇角。

“偷笑也不准!”宁佳书打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心里笑了,婴儿长相不都是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笑的。”

“佳书,就算你是女孩儿也不能这样双标,上次看我的相册你明明笑到捂着肚子说疼,现在我竟然还需要为心里没发出来的笑声向你道歉吗?”

……

谁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宁母隔着厨房玻璃门,看小情侣在外头打情骂俏,忽然觉得欣慰至极,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晚上做出的决定。

她一生都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没有几次决定是真正凭心选择的,可是刚刚,在那个人走出那道门后,她忽然觉得邻里的议论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和佳书父亲离婚之后,为了躲避世俗的眼光,她迅速重新躲进另一端婚姻里。可事实上,这段婚姻对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她一个人也能做好所有的事情,一个可有可无的丈夫,只不过给了她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

为了这一点安慰,她付出的实在太多,连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受委屈。

她一直勉强维持的和睦的表象下,事实上早已经千疮百孔,佳书不喜欢他们,他们也讨厌佳书,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看清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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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的财产分割起来很清晰,房是宁佳书名下,不存在争议,罗父这些年几乎没往家里给过家用,现金上也没有纠纷,孩子还不满两岁,由宁母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就算闹上法庭,也只会判给母亲。

在宁佳书的监督下,这个婚三下五除二就离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直到亲眼看着宁母把绿本的离婚证收进抽屉,宁佳书才算有了一点现实感,仿佛压在胸口多年的大石头一下就搬开了,连喘息都轻盈起来。

她迫不及待打电话问候宁父,顺便分享了自己最近的好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宁父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疲惫些。

“是不是弟弟夜里哭没睡好?”宁佳书忠实地履行作为小棉袄的义务出主意,“你把孩子扔给周映,请个保姆不就行了,爸爸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能跟年轻人一样不在乎身体。”

“没事儿,你弟弟和周映在月子中心还没回家,保姆已经请了,过段时间就会住进来。”宁父心中欣慰,但还是出言纠正:“佳书,你这话在爸爸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被别人听到是会闹矛盾的。”

“我怕什么,”宁佳书满不在乎,“喜欢我的人不会因为我这么说两句就讨厌我,讨厌我的人我直接不会和他们讲话。”

“我不是在说言行,而是在说你的想法,怎么可以把责任全然扔给另一半,两个人相处这样会很容易出问题。讲到这个,爸爸可听说你交男朋友了,怎么样,做什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什么时候来澳洲,把他带来,爸爸帮你把把关……”

“行了行了,就是从前分手过的男朋友,现在和好了。”宁佳书敷衍,“他也是飞行员,人很好…啰嗦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自己来看吧。”

佳书怕宁父纠缠,匆匆挂了电话,没有听到那边挂断后中年男人的一声喟叹。

宁父精神不济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老婆。

周映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产后抑郁的原因,总找借口发脾气。开始宁父理解她刚刚生产,激素忽起忽落,总是忍下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周映不再是简单的发脾气了,每次都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比如产权更名,存款过户,股权让渡……

说是这样才有安全感。

宁父本来体谅她年纪比自己小,确实要是自己以后先走一步,多少得留给他们母子一些保障。开头的小打小闹也就签给她了,但随着周映张口要的数额越来越多,他才有些为难了。

很多东西是他从前做好打算要留给佳书的,如果他一直予给予求,周映大概率永远也得不到满足,这也根本不是正常夫妻的相处模式。想明白这点后,周映再要东西,宁父也不搭腔了,只推以后再说。

于是周映便心态失衡了,说他偏心女儿,不管儿子,每天找理由借口吵架,与生孩子前简直判若两人。

也就是她人还在月子中心,再过几天,家里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修罗场。宁父上一段婚姻就是在争吵中结束的,实在厌烦极了这样的氛围,可周映毕竟还没出月子,再怎么难熬也只得忍受她这脾气,告诉自己出了月子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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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开始,也就是申航年刊放进每一架飞机座位后方储物袋的时候,宁佳书也进入了A330放机长的资格训练。

在训练期间,局方和公司会随时考察她的能力和飞机实际运行情况,由教员带飞评估,直到宁佳书拿下机长执照,按照流程申航重新用新的劳动合同聘请她为止。

每次落地主动和宁佳书打招呼的乘客越来越多,毕竟她的大脸就印在每个座位背后的储物袋年刊封面上。

连远在昆士兰的宁父都好几次收到国内亲友坐飞机时发来的女儿封面照片,还有采访内页。

宁父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前望女成凤,对佳书百般培养这孩子也没成才,而在他彻底放弃奢求,撒手只希望女儿身体健康每天开开心心生活的时候,这颗小歪苗自己把自己掰直了。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堪称他几个月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事。

申航年刊原本不对外售卖,为表庆祝,宁父愣是找关系买了几十本,数得过来的亲戚朋友人手发了一本。

第74章

放机长的最终考试模式仍旧是老一套的理论加模拟机, 还有实际航班运行能力,最后一项在总分里占据绝对比重。

理论在宁佳书这样聪明的脑瓜子看来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她还经过了霍钦的小灶猛补。模拟机只要她没有碰上像牛机长那样拖后腿的队友,想不通过也比较难。只有实际飞行让她严阵以待, 毕竟负责评分的是教员和局方观察员, 只要是人为考核的项目, 就充满未知的变数。

当然,局方检查时间是完全不确定的, 检察员也许就是某天航班中某位不起眼的乘客, 在她没有注意的角落盯着她对航班每一个运行细节的处理。所以,想要快速通过考试,考核期的每一个工作日,她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十二月上海的天气其实还不算很冷, 但凌晨起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佳书套上飞行夹克, 拉着箱子出门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是凌晨四点,均温还不到5摄氏度, 哈一口气吐的都是白雾。

自从宁佳书在飞行中开始从右座挪到左座, 就再也不能做从前的甩手副驾了, 连床都要比从前早起半小时,天塌下来有机长顶着成为幻想,现在的她是整架飞机的负责人,需要比任何人都更认真地研究飞行计划、天气预报、机场环境,还有各项天气条件下的飞机操作特点,因为在遇到任何情况时候,没有人会提醒她, 就算有……

教员在开口说话之前,小本上一定已经先把分给扣了。

凌晨六点,确定飞行计划,签派员签发放行许可单后,宁佳书召集全体机组的成员开飞行准备会,布置具体准备工作。

这一回与她搭档的,是何西的乘务组,这还是她到申航后跟何西第二次合作。

不过今天大抵是她会议开始的太早,乘务长迟到了。

宁佳书开始讲了几句,何西才匆匆忙忙到门口,领结还有点儿歪:“实在抱歉,路上出了一点意外。”

只可惜,这个时段路上不堵车也不限行,除了起晚了和动作磨蹭,实在想不出还会遇到什么意外。

果然,后方教员一枚不善的眼神马上递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带飞宁佳书的教员,是位五十来岁的申航A类教员,姓吉。作为一个在申航执飞超过三十年的资深前辈,听说他飞行时除了起飞之外,可以全程不使用驾驶盘,仅凭油门控制、俯仰配平调整片和方向舵就能完成一次完整的飞行。

宁佳书对这项传闻的真实性充满了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可没胆儿让人家表演给她看,毕竟吉教员,看上去就是一副别人欠他两百万的继父脸。不过嘛,她也能理解,要是教员跟学生嬉皮笑脸,考核时候还怎么下手打分,纵观九年义务教育就知道,太平易近人的老师通常会丧失威严。

为了不踩到吉教员雷点,她刚刚收到通知时候就发动朋友圈打听了一圈,试图摸清老师性情,消息不多,但勉强够用了。

这位吉教员非常有时间观念,比起电传操纵更信任传统操纵,老婆是同一时期进申航的空姐,十多年前已经转到地面工作。老一代民航人里,还挺多空乘和机师组合成夫妻的,不像如今在择偶时相看两相厌。

宁佳书擅长察言观色,就在何西进门时,教员看她那一眼,她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教员轻微的不悦。

浮躁、虚荣攀比、工作不认真,生活混乱,就像许多普通人对空乘的偏见一样,行业内也有人对部分空乘有偏见,觉得她们不如老一代空乘吃苦耐劳,眼高手低,尤其吉教员还有个优秀的老婆作对比,应该更是深有体会。

为了从教员眼中和那类好逸恶劳的年轻女孩儿区分开,她特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不,四点钟就起床了。

最后听各部门汇报完准备情况,宁佳书布置好工作,一群人出会议室,她马上收到了宁佳书寄过来的眼刀,伴着咬紧后槽牙的威胁:“宁佳书,你给我记住了。”

明明昨天乘电梯时候,何西百般拜托过,她俩今天是同一机组,可以搭个顺风车,宁佳书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却自己先来了。何西快五点钟猛然清醒,后知后觉要迟到了,下楼打了两百块钱的出租车,车上一面打粉一边描眉,这才勉强赶上。

她倒是在教员面前装了个乖,自己却被记小本上了,何西哪能不恨。

宁佳书耸肩扬眉,“我只说借你搭顺风车,可没说还负责你的叫醒业务。四点钟敲了你的门还在睡觉,难不成我得等你起床,等你化妆然后跟你一起迟到吗?”

招人恨的样子在说完这句话后看上去更欠教训了。

何西鼻子都快气歪,“又来又来!知道你为什么招人讨厌吗,你这个人每回都这样!”

宁佳书还打算再逗她,远远看霍钦从助力通道那端过来,立刻切了笑脸,挥手唤他,“机长!”

何西不屑轻嗤,两幅面孔换得还挺快。

霍钦刚落地,因为是加机组回来的,在飞机上睡了四五个小时,知道宁佳书的行程,下飞机就过来这边登机口了。飞机没有延误,两人还能说上会儿话。

看着俩人成双入对耳鬓厮磨,一起进行绕机航前检查,何西狠狠抖了抖丝巾,重新把领结系上,心里酸溜溜挤柠檬,疯狂想那个继父脸教员这时候怎么不从驾驶舱出来,好好看看这对情侣怎么在工作时间公费恋爱。

手下有小乘务员瞧她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声劝道:“何姐,你还没对霍机长死心啊……”

“放屁,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您能放过手里的果汁再说话吗……看着快要被捏爆的果汁盒,小乘务默默收回目光没敢出声。

乘客们陆续登机,关闭舱门后排队等待放行。

但今天的乘客运气不大好,先是前头排队的飞机出了点意外故障,跑道属于被占用状态,后来又因为天气状况不佳,只得继续在地上排队待命。

机舱内呆了超过两个小时,空气开始有些浑浊了。这种密闭空间内迟迟不能动弹状态让不少人焦虑起来,气氛是会传染的,加上有婴儿哭闹,更是不少乘客头都炸了。

乘务们忙得团团转,又是送毯子又是倒饮料,被呼来唤去还得安抚焦躁不安的乘客们。

“小姐,能不能让那孩子别哭了……”有人拉住何西的胳膊。

后边很快有人附和:“小孩儿家长干嘛吃的,也不管管你家孩子。”

“我倒是想管,一岁不到的孩子他听得懂嘛?没看我在哄了!”孩子母亲不甘示弱。

“所以你带这么大的孩子来坐十多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是想干嘛?吵得整个机舱的人不能睡觉呗。”

……

何西被吵得头都大了,示意底下的CC跟孩子妈妈沟通,把孩子抱到厨房去冲奶粉,经济舱里才勉强安静了些。

自己拿起话筒安抚,“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何西,请大家稍安勿躁,保持在座位上不要走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呼叫我们的乘务,因为航班目前遇到航空管制,还在排队中,暂时无法起飞……”

“那究竟还要等多久?”

机内广播还没放下已经有人发问,何西只得赔笑:“对不起先生,这我们也不清楚,我再去帮您问问机长。”

事实上,航空公司的系统并不和空管部门系统联通,有时候连航空公司都不知道具体信息,机长也未必晓得情况,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何西端了咖啡敲开驾驶舱门。压低声音,“佳书,飞机什么时候起飞啊,舱里乱的不行。”

“我也头大,这得看区调什么时候放行啊,不行我来跟他们说。”

宁佳书拿起机长广播,大致向机舱内播报了地面情况,请求谅解。大致是机长讲话确实比乘务管用一些,机舱内的安静总算又维持了四十分钟,乘务们开始发放餐食。

“谁稀罕吃你们这点饭啊,还能不能飞,不能就开舱门让我下去,这又不是蒸馒头等发酵。”

“对不起先生,舱门已经关上了,飞机已经具备推出、滑行起飞的条件,现在不能再下飞机。”

……

乘务们左一句右一句抱歉,腰弯得快直不起来了,也不知是谁在浑浊的空气中捕捉到煤油味,立马叫来乘务组,“这机舱里怎么有煤油味?”

“该不会是飞机坏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变身名侦探柯南分析:“肯定是飞机出了故障,还想骗我们呆在机舱里,修好才起飞!”

宁佳书第三次从驾驶舱出来跟大家解释:“大家闻到的煤油味是因为飞机由地面电源切换到APU辅助动力单电源供电,有味道是正常现象,大家不要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