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走到我的旁边,声音低沉地问:“你在思念谁?”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今天其实是妈妈的忌日,我只能来这里,纪念和她在一起的曾经。

男人轻轻地拍我后背,声音是柔和的,他说:“想哭就哭吧。”

我一个陌生的触碰,却让我感到了温暖,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把对妈妈的思念一点点地哭了出来。

夜消融了月,灯又照亮了光,我像迷途的孩子,找不到未来的路。

第4章 摩天轮之灯(下)

摩天轮的灯一直都在,在我的心底,它终究帮我照出善良的美好。

1{我知道,余简生是在思念妈妈}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听见嗖嗖的凉风隔着窗户吹打在玻璃上,我左顾右盼,用人们都睡着了,还好,余简生不在,我放松紧张的心情,大踏步地走。

我的脚被不明物体绊到,我低下身来一看,原来是余简生像只死螃蟹一样横躺在客厅。

我蹲下去,月光打在余简生的脸上,岁月永远带不走他的俊美和潇洒,他就是闭着眼睛,都是好看的。

这是我的爸爸,和我并不相似的爸爸。他不知道从哪个情人那刚回来,兴致这么高。

我拍拍他的脸,我说:“喂,别睡在客厅,难看死了。”

余简生半眯着眼睛看我,努力地撑起身来,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说:“清儿,你来看我了吗?”

清儿是妈妈的名字,这下我断定余简生醉得不清,我狠狠地敲他的头,我说:“清你个头啊,我是多多。”

余简生一听到我是多多,宽大的手掌在我脸色捏来捏去,他笑了笑说:“多多,你为什么总是和爸爸作对,你为什么就不能乖呢?”

这个问题余简生问过我很多次,我觉得我无须回答,可是今天他拉住我的手,眼神是忧伤的,他抱了抱我,说:“多多,你恨我,你恨我是不是?”

余简生很久没有抱我了,我常常能在路上看到他怀抱各式美女,所以我很讨厌他的拥抱,我推了推他,推不动,只好好言相劝,我说:“爹地,我快被你勒死了。”

我以前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叫余简生爹地,余简生说这太崇洋媚外了,还是叫爸爸好。

可是今天余简生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边哭边说:“清儿,多多又叫我爹地了,你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吗?清儿,我想你。”

天哪,天哪,余简生他还让不让人活了,在死人的女儿面前摆什么痴心啊。

可是为什么,我一听到余简生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个注定流泪的夜晚,送我回来的男人说,你是一个脆弱又坚强的小孩。

他长了一张和余简生一样薄幸的脸,我把鼻涕和眼泪蹭得他一身都是,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这一天悄悄地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昨天和今天又有什么不同,可是我知道,余简生还是在思念妈妈。

和我一样,没有改变。

2{被打是她活该}

许小美在被我陷害之后遭到了同学们的排挤,她每天用眼睛斜视我一万次。

我当然是不会害怕的,我还故意热络地拉着她的手说:“小美啊,这周我们去逛街吧。”

许小美对我又害怕又讨厌,她不敢当面忤逆我,只能很抑郁地说:“这周我哥哥要给我补课。”

学校的电视上,我看到金雅惠的脸端正地出现在电视机前面,老师说同学们要多看看法律节目,增加自己的法律意识。

“这律师可真漂亮。”大家都在夸金雅惠。

抛开成见不说,金雅惠长得确实不错,柳腰细眉,眉目传情。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挺实惠一老婆,搁在平常百姓家,绝对炙手可热。

可是谁让她非对余简生这个花心男人痴心不悔呢,难道真的是觊觎他的万贯家财吗?难道嫁入豪门失去尊严做人后妈她也甘之如饴吗?

我趴在桌子上,突然瞥见金雅惠的左脸似乎比右脸肿了点,说话表情也不自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放学之后我收拾东西,刚到校门口就被一辆黑车揪走了,他们凶神恶煞,我大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把我的嘴封住了。

我咿咿呀呀说不出话,第一反应是我遇到了绑票,他们要勒索余简生?一百万?五百万?一千万?我严阵以待地评估自己的身价。

“给我呼她两巴掌。”前面的男人发话了。

旁边一个打手一样的人,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两耳光,打得我直冒金星。

“我倒要看看这个余简生看到女儿被打是什么表情。”疼痛让我明白了这是余简生造的孽,我在心里把余简生问候了个遍。

带头的男人不经意地从后车镜瞄了我一眼,突然目光凝重了,我看到他的脸了,摩天轮上的男人。

“你就是余多多?”他转过头来,一挥手,我嘴上的胶布被扯下来了。

“难道我是余少少?”我瞪他,我感觉我的脸已经肿了,这么专业的打人手段,应该是职业打手吧。我以后也要雇两个,碰到谁惹我不高兴一准能把他打成胖子。

他从前座窜到后座,把旁边的打手拨开,伸出手,急急地问:“痛不痛?”我头朝后:“干吗啊你,打一拳还给揉一揉啊?”

他的手落在半空中,不痛是假的,我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这两巴掌下来啥容也毁了。

我问:“你到底想干吗?我老爹又做了什么连累我的事了?”

“金雅惠你认识吗?”他问。

“不熟。”

“她是我干姐姐,前几天我去看她,发现她被人打了,后来我才知道,就是你爸爸干的好事。”

“她活该。”我应。

“你…”他瞪我。他瞪人的样子好恐怖,可是我不害怕。

“谁让她整天想做我后妈的?我最讨厌她了。”

“你再说一句。”他手伸过来掐我脖子。他把我的脑袋按在车窗上,“你信不信我就这样掐死你?”

“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我讨厌…咳咳!”我快喘不上气了。可是我并没有屈服,书有云,威武不能屈。

“停车。”男人吼了一声。车子停在一片荒郊野外,他把我拽下来,“说句好听的,我带你回去。”

“没门,你们都是大浑蛋。乌龟王八蛋。”我嘶吼。

“好,好。”男人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我陆华西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你就等着半夜被狼叼走吧。”

他转身,拿过我的包和手机,开着车,扬长而去。

3{他是我的天使,上帝给我的天使,也是妈妈说的灯塔}

我痛恨余简生,我也痛恨金雅惠,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风流快活的时候让我为他们拍手,他们吵架闹事的时候让我给他们垫背。

还有那个叫什么陆华西的,怎么说我也对着他哭了二十多分钟,他打完我还把我丢荒野里,我如果真死了我第一个找他报仇。

天一点点黑了,我走了好久,都看不到一个人,我只看到漫山遍野的树木,放眼望去会让我产生恐怖的错觉。

我一路走一路骂,我骂余简生不是人,我骂金雅惠是狐狸精,最后我拼命骂陆华西。

“浑蛋,坏蛋,乌龟王八蛋。”我的鞋子走掉了一只,我又饿又冷,我第一次感到了绝望,我蹲在原地,再也走不动了,让我去见我妈妈吧,这么多年,我好想她好想她。

我一想到妈妈,眼睛就红了,开始放声大哭。渐渐地,我在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朝我这个方向走来,一点点地靠近。

声音的主人问:“是谁在哭?”声音好耳熟,和夏洛伊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走近了,手电筒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看到了夏洛伊,他每次都在黑夜里窜出来,和聊斋里的狐狸精一样,他惊讶地说:“多多,怎么是你?”

“洛伊哥哥。”我所有的恐慌和害怕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我觉得,他是我的天使,上帝给我的天使,他是妈妈说过的灯塔。

4{我看了看自己被打得像猪头一样的脸,从未有过的沮丧从心底冒出来}

夏洛伊是和同学来这里野营的,几个同学开了两辆越野,搭了帐篷点起了篝火,夏洛伊只是出外走走,大老远听到我的哭声,就顺着声音赶来了。

我紧紧地抓住夏洛伊的胳膊,一刻也不松开。他的同学都很和善,他们拿东西给我吃,我狼吞虎咽地吃,夏洛伊温柔地拍拍我的头说:“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他的同学说:“夏洛伊,这是你妹妹吗?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

夏洛伊说:“这不是我亲妹妹,这是那个我和你们说过的,在元宵节放小白鼠的女孩。”

“就是那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吗?”大家都过来看我。我一下子很无措,夏洛伊和他们提过我,那是不好的事例,我半躲在夏洛伊身边,感觉这样才是安全的。

“洗把脸。哭得脸都花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没有车根本来不了。”

有个长发飘逸的美女给我一块拧干的毛巾,她坐在我旁边,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夏洛伊买的那罐安娜苏粉色洋娃娃的香水,我记得那股淡而甜的小女人的味道。

夏洛伊看她的目光柔情似水,我顿时有点明白了。

他们看我没回答,以为是不好的遭遇,夏洛伊说:“好了,没事了,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没人敢欺负你啦。”

他们全是楚瑞学院大三的学生,那天我才知道,夏洛伊二十一岁了。他对谁都很好,他会唱歌会说笑话,他喜欢的女孩子叫韩琳,和他是大学同学。

他们站在一起男才女貌,他们接触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柔情蜜意。

我看了看自己被打得像猪头一样的脸,从未有过的沮丧从心底冒出来。

5{全世界,只有他对我最好}

我是第二天才回的家,正值周六,我刚到家,就看到余简生坐在门口猛抽烟,目光飘零,看到我回来了,丢了烟冲过来抱我。

“多多,你有没有事?”

“死不了。”我推开他,上楼。

我听到他和夏洛伊说话,夏洛伊说:“多多受了惊吓,现在没事了。”

“谢谢你,这一点小意思…”余简生最喜欢用金钱政策。

“叔叔你给我钱就是侮辱多多,我是真心把她当妹妹的。”

“那,谢谢你了,你叫什么?”

“夏洛伊。”

“改天上家里来玩。”

我贴着门,听完了他们的基本对话,倒头就靠在床上睡觉,我感觉我好疲惫,一种绝境逢生的感觉爬满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想,如果我死了,余简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大笔遗产没人继承?死的时候无子送终?即使他坐拥全天下美女又如何,他就是一个感情贫穷的富翁。

我恨他们所有的人,除了夏洛伊。全世界,只有他对我最好。

6{我怕的不是没有朋友,我怕的是寂寞}

余简生打金雅惠的起因是她和余简生吵架,不小心打碎了我妈妈的相框。余简生一生气就打了她一巴掌。

本来理在她那边,可是发生了我的事之后,她有理变无理了。

她和余简生道歉,天天上我们家来,讨好地给我们做饭、洗衣服,就为了余简生能原谅她。

余简生是铁了心不要她了,我听到他对金雅惠说:“你不是很有势力吗?你快找人来杀我呀,你找人吓多多有什么意思。你这个女人太狠毒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透过门缝,看到金雅惠泪流满面,她跪在地上抱着余简生的大腿说:“你别赶我走,我错了,这真不是我指使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想到金雅惠在电视上端庄的样子,觉得她真可怜。是什么可以让她放弃尊严对一个男人卑躬屈膝?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看到她在擦我和余简生的鞋子,半跪在地上,很认真地一双一双擦过去,她头发丝微微掉落,样子真的很谦卑。

我承认,有一刻,我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对我讨好地笑笑,可是我还是没有理她。

我不能忘记是谁把我推入了无边的黑洞之中,那种感觉我一想起来都感到害怕。

我问过余简生:“能不能原谅金雅惠?”

余简生说:“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吗?”

我说:“你要甩人家也不要找我做借口,有你这么当人爹的吗?”

余简生沉默了很久,渐渐地也就又默许金雅惠在他身边出入了。

后来我从老八那里得知陆华西和金雅惠的渊源。

早几年金雅惠打过刑事案件,当时陆华西的爸爸犯了事,判了个死罪,全城没有一个律师敢帮他,黑社会老大捞出来倒还好,捞不出来自己也是死路一条,所有人都不敢接这个案子。

当时金雅惠大学刚毕业,年轻气盛,但是家里因为几代都是律师,很有些后台,她接了这个案子,左右打点,上下受气,最终死罪判死缓,死缓判有期。

老头子在监狱里过了几年日子,也就死了,死之前不忘金雅惠的大恩大德,让儿子认她做了干姐姐。

但是金雅惠自从打完那场案子之后,就改做经济案件,再也没打刑事案。

所以陆华西听说他干姐姐受人欺负,第一个就要找他报仇,但是余简生没事,他是金雅惠的心头肉,陆华西后来几次三番要找人修理余简生,金雅惠以死相胁。

这些都是我听老八说的,老八口中的华哥就是陆华西,上次为了救他连肠子都被扯出来了,我和老八说:“我恨不得肠子被扯出来的人是他。”

老八和我吐吐舌头:“这话千万别在华哥面前说。”

老八现在在帮陆华西管一间装修公司,说话总是向着他,他们高三读不读都无所谓,反正偶尔去一下到毕业也能混个毕业证,他工作之后就更少有时间和我玩了,就连跳舞的时间都没有。

我怕的不是没有朋友,我怕的是寂寞。

7{原谅}

寂寞的余多多再次遇到了坏脾气的陆华西,是在酒吧街的蓝调音乐里。

那天我本来要去找夏洛伊,可是在快到他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他和韩琳手牵手走出来,他亲了她的额头,送她上车,目光眷恋。

或许我在他眼中,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吧,我低着头,让刘海遮住眼睛,暗自离去。

蓝调音乐的帅哥美女很多,酒也不刺激,全是老板自己酿的。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陆华西,他就像一杯香醇美酒,被周围的美女虎视眈眈,恨不得把他喝下肚里。

他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他习惯做这个动作,眼神妖媚地扫过众人的目光。

我拿着话筒,让乐队演奏一首很早以前的《偷偷摸摸》:你为什么偷偷又摸摸呀,偷偷摸摸跟人去拍拖,你瞒着我呀,你躲着我呀,可是你又遇到我,难道你还不认错…我把一首活泼的歌曲唱得好伤感。陆华西拿起另一只话筒和我对唱:什么叫作偷偷又摸摸呀,偷偷摸摸难道也算错,你自己想呀,你自己说呀,你要不是去拍拖,怎么你会遇到我…

我知道此人喜怒无常,随时可以把我捏死,所以我不敢再和他玩,唱完之后,我自己走到吧台上点米酒喝。

陆华西坐过来,像是不经意地说:“还在生我气呢?”

“谁敢啊。”我喝了一口酒。

“我变个魔术给你,你就别生气了好吗?”他把他的手放在我面前,“伸出你的手来。”

我把手伸出来,他的手心贴着我的手心,他说:“别眨眼,千万别眨眼。”他的声音是有魔力的,我看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他打了一个响指,我恍了神,同时,他食指上的戒指变到了我的食指上。

周围所有人都拍手鼓掌,我愣了一下,我们的手掌还是贴在一起的,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说:“原谅我了吗?”

我笑了笑,把他的戒指拽得紧紧的,我说:“这个是我的了哦。”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拉起他的手,“走,我们跳舞去。”

8{我对未来没有任何奢望,我只是希望我心中的灯塔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