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声声叫卖不断在耳旁响起,我的世界却是一片空寂,安静,让我害怕的安静。

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我费尽千辛万苦,不就是希望,卡格拉可以安安稳稳地登上王位吗?现在,一切都好了,不再需要阳神之子,不再需要每天看着瑾的满面愁容,不再需要忍受没有灵力没有魔法的烦恼……这,是好事啊。

可是,为什么,泱-赫弥尔,你到底在难过些什么,你到底在痛苦些什么?

是的,好痛。我伸出双手,捧着心窝的位置--这里,真的好痛。

双腿没有知觉地向前走着,走着,我的目光空洞,呆呆地看着前方,甚至,就连泪水,都没有了。

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年轻的君主站在阳光之下,莲花池的波澜中倒映出他伟岸完美的身躯。全身上下闪动着金光,耀眼,夺目。

拉美西斯似乎非常喜欢阳光,他总是喜欢将自己置放在金色的日光浴中,让世界看见--自己可以让阳光也为之臣服。

看着那样一个人,我不由地低头审视了下自己--瘦得可以看见骨头的身板,和丰腴美丽的娣芙拉完全不成比例。长相虽说还算不错,却远远不及尼菲塔丽王后来得艳惊四座。

这样的我,与他站在一起,怕是会很滑稽吧?

“来了就过来。”拉美西斯背对着我,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发现我了?我的心中涌起小小的惊慌,急忙捏了捏僵硬的双颊,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迈出几步,我有些紧张……该死,每次看见他,我总会有一些平常怎么也不会有的情绪。

比如紧张,比如……害羞。

“拉美西斯……”站在他的背后,我搓着双手,喃喃着开口唤他。

回头,他俯下高壮健美的身体,看着我。

被他的阴影完全笼罩,我连手心都紧张得泌出了汗水--我明明就比较高挑的身体,在他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娇小。

“不冷战了?”他嘲讽地勾勾薄唇,眼眸明灭地望着我。

我仰着头,每次,我都只有以这个姿势才能看清他的脸。我只有仰望,才能看清他……

拉美西斯二世,他的眉毛很英气,却总是爱拧在一起。

拉美西斯二世,他的眼眸很深邃,却总是让我猜不透他的心。

拉美西斯二世,他的鼻梁很高贵,却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微。

拉美西斯二世,他的唇很优雅很薄……人说,薄唇的男人都很寡情。

那么,他呢?拉美西斯二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可会记得我?

“怎么了?”发现了我的异常,他垂下头,问我。

“……”心,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的痛,真的可以。

我睁大了眼,看着他的容貌,想要将他永远记住……可是,记住了,只会更加痛苦,那么,我究竟是要记住他,还是忘了他好呢?

伸出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我将右手在裙子上蹭了蹭,生怕自己的手不干净。接着,才缓缓地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

手指一接触到他的脸,我发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躲开我的手。

触感,不是太光滑,甚至有几分粗糙,我流着泪,牵起一个笑,“这是拉美西斯的脸。”

食指轻轻往上移动,将指尖沿着他的眉滑过,“这是拉美西斯的眉毛。”

“这是拉美西斯的鼻子。”

“这是拉美西斯的嘴巴。”

……

当拇指勾勒过他嘴唇的线条时,我的声音已经几乎发不出来了。

“……”他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模到了湿漉漉的颊。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然后,我看见他的脸朝我的靠近,嘴唇印上我的左眼,泪水从眼睛渗出,缓缓淌进他的唇……

“很苦。”他开口说道,双手揽住我的腰肢,“所以,不要哭。”

“……”我呜咽着,将嘴唇咬出了血,淡淡的猩味弥漫在口中。

“不要哭。”他闭上双眼,薄唇如同羽毛般扫过我的眼,鼻,最后吻住不断流出血液的唇。

血液的腥味混合着泪水的苦涩,在彼此口中蔓延。

好一会儿,当这个吻结束时,我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泱-赫弥尔,七日之后,我会娶你。”

轻飘飘地一句话,传到了我的耳中,却让我的心结结实实地被捅了一刀。

七日?

“你决定了?”卡格拉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七日,我只要最后的七日。”缓缓在夜风中闭上眼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自私也好,可恶也罢。我希望自己可以嫁给他。

就算,这只会带给他更大的伤害,我也想要自私一次。

就这一次,哪怕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第一卷就结束了,散花,哈哈

美丽的错误

这一天的埃及,可爱的不真实。

我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圣河,心中充斥着两种极端的情绪。一则是极喜,一则是极悲。

今天,是我成为拉美西斯二世,法老之妻的日子。同时也是我与卡格拉的七日之约,到了尽头的日子。

拉美西斯,我最爱的光明之子,今日,我即将成为他的新娘。

那拉女官长早早的推开了我的房门,领着我与十来个侍女一同走向第一神殿,说是要沐浴圣水以及接受埃及众神的赐福。我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走着,心中的一角缺了个口,风轻轻的自那里刮过,凉的一场疼痛。

沐浴圣水,接受赐福……

这八个字眼拨动了我脑海中的某根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就在不久以前,我在哈图萨王宫,也经历了这两个仪式啊。看来,沐浴与神之赐福,是这个时代大多国家的贵族婚礼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蓦的,一双茶褐色的眸闯入了我的脑海,图瑟愤怒的目光在眼前浮现……甩甩头,我咬着下唇闭上双眼,心底的无助与悲切同时将我包围。

结识神官,邂逅法老,碰见王子,远嫁,回归……

在这个时代,在这些国度,我从始至终,都是身不由己,从始至终,都身不由己。

从最初的竞选侍女,到如今的驾予法老,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泪水悄悄的滑落,我的内心以疼痛锝无以言表。

如今,这场梦终究,是要醒了啊……

“小姐,请随我来……”年纪稍长的侍女对我跪拜着行了个大礼,接着站起身,领着我踏入了这座承载我许多回忆的大埃及神殿。

踏上高高长长的台阶,所有人的脸都是掩不住得喜色,穿过大殿,走过庭院,我来到引入了尼罗河水的内殿中,流水潺潺悦耳,此刻却再也无法使我的心灵安宁下来。

“泱,你不该做这个决定的。”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瑾的双眸隐隐泛红,她站在温暖怡人的晨光下,冲我说道,语气中带了三分心疼,七分不忍,望着我。

顿住脚步,我一扬唇角,浅浅的对她一笑:“不,瑾,我现在很幸福。”是的,很幸福,至少,在这一刻,在今天。

“……这只会让你更加痛苦,你这个傻子。”她咬牙,双手在身侧握起拳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声音中略微哽咽。

“……”不再答话,我重新转过头,踏进了那中央盛满了圣河之水的大殿堂,没有再看瑾一眼。因为,我担心自己看见那双眸中地怜悯,会忍不住放声大哭。

是,瑾,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回忆越美好,越繁多,也就意味着,分离后,我的生活,会更加难熬。然而,又怎么样呢?尽管我知道,这样只会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那又怎么样呢?我是自私的,就算结局早已注定,我也要他这一生都记住我。

哪怕是恨,也无所谓。

“请您走下圣池,让我们为您沐浴更衣,换上礼服。”两名身着“努格白”的神殿侍女趴伏在地,冲我毕恭毕敬的说道。

“……”我点头,脱下纯金打造的鞋履,赤着脚,一步一步的沿着圣池的阶梯缓缓走下了圣水。

凉凉的尼罗河水,从脚踝处,一直渐渐,漫上来,直到我走到中央时,池水已经到了腰际。不由自主的用双手捧起一捧池水,那水流细细的从指缝间滑落,落入了池中溅起无数飞浪如花。

抬眼,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一张妖媚异常的容颜——休奇面色阴沉的站在哈比女神以及阿蒙拉神的神像前,目光复杂的打量着此刻的我。

我回以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为什么这副表情?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待会儿的婚礼仪式就有劳大神官了。”

两名侍女已经跟着来到了池水中,挽起我散落在水中的发,开始用大勺子往我身上淋水。“……泱·赫弥尔。”休奇皱着俊秀的眉,等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真是个疯子。”

笑容不变,我无所谓的耸肩,故作轻松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疯子?或许吧。心里的痛更甚,却反而使我面上的笑更加灿烂。

等那几名侍女七手八脚的为我穿上了埃及的王后服,我才发觉,以前尼菲塔丽穿过一次,那时都不曾晓得,这件后服竟会这么沉。

我身上仿佛被忽的加上了好几斤的重量,脑袋上一个纯金的头冠更是压得我喘不过气,甚至让我误以为自己被活活压低了一截。

似乎看出了我的吃不消,两名侍女很懂事的伸手,一人一拉的搀住了我,以极慢的速度朝一柄落地的巨大铜镜走去。

望着镜中的女子,我有一瞬间的失神——镶了金片玉石的后服,在我略显消瘦的双肩上闪着极为耀眼的光芒,加上那造型精美的金造头冠,高高卷起的金角,尾处线条弯曲的很是自然,竟将我也衬的甚是气度不凡。

……这样的自己,不太习惯呢。我皱皱眉,今早,那拉就来为我上了妆,此刻的我,与埃及王室的所有成员一样,眼眸处描了绿色的眼影眼线,美是美,就是太过艳了些。

“小姐,陛下已经在外殿等着了。”

心底没有来的一阵窘迫,我忐忑起来,迟疑的跟着休奇等人迈出了内殿。

从初到埃及至今,我早已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见到他——拉美西斯二世。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他是一个入神祗般的存在,永远是世人心中的信仰。

近趋于完美的面容与身形,加上军事政治上的极高才能,这位古埃及的法老王,从来都是可以与太阳相媲美的。然而,当我在今天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竟又一次被彻底震撼了。

同样的轮廓,同样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是一贯的淡漠,却给了我,不,应该是所有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至少,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只要带上金色的王冠,就可以完全取代阳光。因为从他身上透射出的光辉,耀眼炫目的连阳光也会为之逊色。

呼吸在一刹那间被夺去,我怔怔的仰着头,看着他傻傻的出神。

平静的双眸终于泄露出了丝好笑的意味,他似笑非笑的俯视着我,半晌才缓缓的开口。

“再犯傻,太阳就该落山了。”

神智瞬间回到大脑,我的心中生出几许羞怯,觉得脸颊有些烫,只得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强自镇静。

忽然,右手一暖,我惊讶的抬起头,发现拉美西斯的表情很正常,双眼很平静的看着前方,完全不见丝毫异样。

心跳漏掉一拍,我愣愣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右手——黝黑修长的指,将白皙纤细的指扣住,交握着,在他的手的映衬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很小很白。

别开脸,泪水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我低着头死死地咬住下唇,不然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那该有多好。

“陛下,可以开始了。”休奇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站在法老的身边恭敬地说道。

颔首,拉美西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我默默的牵着他的手,感受自己手心出那灼热滚烫的温度。

……

与哈图萨王宫举行的婚礼相似,埃及的规矩也是要一对新人穿过一条长道,不过,与赫梯的区别就在于,底比斯王宫的这条长道,两旁站着的,是埃及的众神。

我眨了眨眼,发现这些诸神都是由地位较为崇尚的祭祀、神官扮成的,他们完全按照记载与石像的样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拉美西斯静静的拉着我的手,在众神的祝福与见证下,走向了底比斯王宫的另一个方向。

任由他牵着,我的心越来越痛,泪迹被风吹干了,只剩下一些干涩的触觉留在双颊。

“你看。”

随着这声低沉的话音,我才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猛然发现自己竟又到了那日所在的王宫屋顶上。

心中一阵慌乱,我苦笑,这真的是天意吗?那一日,卡格拉将我从图瑟王子手下救出,正是将我送到了底比斯王宫的这个地方。那么,如今,我也要在这里,对这个金色的国度挥手告别了么?

顺着拉美西斯手指的方向,我望过去,此刻被当场震住了。

……我的天,这是在干什么?

荒垠的黄沙漫天中,那是一支庞大而怪异的队伍——无数的奴隶们正齐力搬运着一块块奇大无比的岩石,古老的搬运工具是一辆石轮子巨大无比的拉车,几百个大汉在烈日炎炎下奋力的向前拖动着,巨大的拉车上,盛放的是一个庞大威仪,已经成型了的人面狮身像……

“他们……这是干什么?”惊异的捂住嘴,我问。

“这是你的愿望,不是么?”拉美西斯转过头来,深深的望着我,目光中闪动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色彩。

“什么?”

“……‘将卢克索神庙与卡纳克神庙连接起来’,这句话是你说过的。”他低着头,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

“……”嘴巴已经合不上了,我听见自己的世界崩塌的声音,“轰——”

记忆涌现出来,我的心脏再次被大力的撞击了一下……

……

“要是能把卢克索和卡纳克这两座神庙连接起来,那就好了。”

……

我的脑子懵了,那句话,的确是我说的没错,可……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啊……

“你,就因为那句话,所以想用狮身人面像将他们连接起来?”不可置信,我大惊着问他。

“……预期是如此,如果真的能够实现,那么,这便是埃及历史上最完美的狮身人面像大道。”深邃的眸子仿若吸纳了阳光的光泽,炫目的令我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