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将探子的密报烧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去催促祝余尽快动手。

祝余也急的上火,他在皇城中的探子得到消息不比凌霄的少,老皇帝的身子这次是真的不行了,祝余宁愿和太子同归于尽也不甘心让太子就这么顺顺当当的登基,偏偏这时他却被大单于困匈奴军营大帐中,以前他骗羌胡次数太多,这回羌胡是说什么也不信了,说什么也不许祝余离开。

祝余有苦没法说,只能想办法尽快的处理好匈奴内部的事,终于在一天早上,柴丹王平平静静的睡在帐中的榻上死去了。

帐中的奴隶见到柴丹王死了大叫着跑出去,不过一刻钟整个大帐突然烧起了冲天大火,众人扑救不及,医者还没有来得及检查出柴丹王的死因整个大帐就化成了灰烬。

同一天匈奴军营中纷纷流传出柴丹王执意出兵触犯了天神遭劫报的流言,大祭司占卜后也给了大单于一样的答复:每个人都该留在属于自己的那一片草原上生活,柴丹王一意孤行触犯了天神的威严,天神降下天火带走了柴丹王去偿还他的罪过。

大单于也接受了大祭司的说法,安抚了柴丹王的子女,顺便接管了柴丹王手下的军士、草原和奴隶。

“大单于…”祝余将最后的事交代好,回到帐中走到大单于脚边跪下,轻声道,“柴丹王的事已经结束了,让我回皇城吧?我真的…”

“回皇城?当然。”羌胡打断祝余的话,一把将祝余抱起来两人一起坐到榻上来,笑道,“我们马上就回头曼。”

祝余心里一苦,软下声音来,轻声道:“我说的…是回大褚国,大单于,我真的…”

羌胡一听祝余说要走的话脸上就没有好气,祝余知道他的脾气,一见他放下脸来就忍不住往后缩,羌胡见他的样子倒是心软了,叹了口气道:“你别怕,我不是说了么,再也不打你了,别怕。”

“你知道我的,其实我最恨打自己女人的人了。”羌胡禁不起想起自己母亲来,一边轻轻抚摸着祝余的身体一边慢慢道,“我从小就见父亲酒醉后打我母亲,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拿起马鞭就抽…”

祝余也知道这是羌胡心里的旧伤,想起自己在他最难的时候扔下这傻子自己去了皇城一年多也有些愧疚,羌胡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脾气爆,又没办法当你是女人…祝余,你恨我么?”

祝余闻言不知道怎么一下子红了眼眶,哽咽道:“羌胡…”

“莫哭…”羌胡抹去了祝余的眼泪,轻声道,“我知道你着急,你的仇你的恨,别人不懂得我懂得,原本是我想的简单,以为打下了大褚国给你,让你做了皇帝你就高兴了,回来我也想明白了,我打不下这片江山来,你也不想要做皇帝,你只是恨你那叔父,你是褚国皇族,天生比别人高贵,就算是你叔父跟你有再大的仇你也不会容忍外族侵犯你的国土,我明白了。”

祝余闻言一愣,不解的抬起头来看着羌胡,羌胡一笑:“你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动褚国一分,我答应你,你那这个去跟那个什么小侯爷做筹码吧,那些我不懂,我只答应你这个,你欢喜么?”

祝余心里一酸,点点头,又道:“那我想去…”

祝余身上的仇羌胡也知道,他恨的不是祝余去报仇,想要报仇他会助他,羌胡恨的是祝余一次次的欺骗逃离,羌胡想了想道:“你不再骗我,让我的人手跟着你,我先说下了,他们会帮你也会监视你。你答应这个我就让你去,等到事完了你就回来,我带你回头曼。”

羌胡想的很简单,一想到祝余将这些事都处理好了一心一计的跟着自己就开心起来,笑道:“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曾几何时,眼前的男人也这么真心实意的向自己保证过,可惜自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跑了,如今他却再一次的许下承诺,祝余知道这个男人的承诺和自己的不一样,他说得出,就做的到。

祝余垂下头抹去泪水,点头哽咽道:“若是能将这些事都办完了,我就跟着你…再也不回褚国了,只跟着你。”

羌胡揉了下祝余的头,笑道:“哭什么,行了行了,睡觉睡觉,明日就将你那兄弟和那什么小侯爷叫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翌日匈奴单于出营二十里设了大帐邀请诸国大将军和谈,还声明好了自己只会带着一千兵前往,为了表示诚意大单于也请褚国大将军自带一千精兵来。

褚奕峰看了一遍大单于传来的和谈信,看完递给了下手的凌霄,帐中将士都传阅了一遍后褚奕峰道:“匈奴单于还是有诚意的,他现在处理好了内乱,想来也是不愿意再打了。”说完了褚奕峰自己也想笑,这算是什么破事儿,匈奴内部的乱子倒赔上了他们折腾了数月,现在不动一刀一枪就要再打道回府了,不知所谓。

凌霄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和谈信,心里轻笑,这是祝余的字。

在皇城的天然居中祝余曾给过他一份他自己手录的太子和慧王的关系权势图,凌霄因为当初模渀褚奕峰的笔迹略有心得,对人的笔迹记性很好,如今一看就能确定这是祝余亲笔,若是这样那凌霄就更放心了,笑道:“但去无妨,届时还请伏将军派遣两千精兵殿后,隐藏的好一点,小心为上。”

严师一愣:“小侯爷…这信上说的是一千兵啊…这样是不是失之诚信?”

“小心无过错。”凌霄笑笑,“王爷千金之体,伤了分毫你我万死难赔,再说…我本不是君子,守劳什子君子之德,还要麻烦伏将军了。”

伏杰琴一笑:“小侯爷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保护王爷何必拘泥于小节?”伏杰琴心里点头,他也是喜欢凌霄这种不做作灵活应对的性格,比严师这种老学究强多了!

众人商议下来,正午时候凌霄随着褚奕峰去大单于设下的大帐中和谈,乌戟带着一千精兵随侍,后方伏杰琴带着两千精兵埋伏下以备不时之需。

褚奕峰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对方又是兵力不逊于大褚国的匈奴单于,凌霄和他心意相通,碍着周围将士太多不好多说,只是在前往大帐的路上握了下褚奕峰的手,一触即分,褚奕峰努力稳下心来,凌霄一笑:“王爷不用过虑,那匈奴单于登基不久,王爷是镇国尊郡王,怕也是他见过的地位最高的异国贵族了,没什么。”

褚奕峰心里好了不少,对凌霄点头一笑。

帐中羌胡也祝余也等了半晌了,见褚奕峰来了帐中人皆起身,略略寒暄过羌胡就命帐中无关将士退下,只留下了祝余、褚奕峰、凌霄和他自己。

褚奕峰一见祝余愣了,回头对凌霄道:“这不是…祝余吗?”

凌霄心里暗惊,他没有想到羌胡和他们和谈还会带着祝余来!还没等的凌霄解释褚奕峰就释怀了,点头对祝余道:“自北部战役后你又去投奔匈奴啦?”

祝余连忙点点头:“祝余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大单于愿意收留我是我的福分。”

“来来,都坐下都坐下…”羌胡大喇喇道,“先喝一杯再谈?”

祝余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隐隐作痛,褚奕峰却摇了摇头:“喝酒误事,我军军中无大功向来严禁饮酒,算了…还是喝些双皮奶吧。”

羌胡舌头有点打结:“甚…甚么皮的奶?”羌胡与他们本就有些言语不通,这下迷糊起来,茫然的转头望向祝余,祝余头更疼了。

“哈哈王爷开玩笑呢。”凌霄一笑,“正事为重,大单于兵犯我国界月余,不知道是何意呢?”

说起这个来羌胡点点头,只是不急着谈正事只定定的看着褚奕峰,之前祝余嘱咐过他褚奕峰不知道自己的事让他千万别说漏了嘴,羌胡想的简单只以为祝余是怕暴露身份招来祸事也就答应了,现在看见褚奕峰,羌胡颇有洞察一切的人对着蒙在鼓里的人的优越感,仔细看看,这兄弟俩长得也不像啊,就眼睛有些相似而已。

褚奕峰不知道这大单于盯着自己做什么,也不在意,问道:“不知道大单于今日请我们来所为何事?”

羌胡一笑:“大将军应该也知道,这次兵犯国境本不是我本意,只是我部柴丹王一意孤行要犯杀戮,如今天神已经将他带走了,希望我们彼此嫌隙也能随着消去。”

褚奕峰心里一动,这个新单于登基后从未跟褚王朝有过往来,这次虽然累的军士们辛苦但到底是没打起来,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签下条约…

“这次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都是误会所致。”褚奕峰正色道,“大单于恕我冒犯,有误会都是大单于一直未曾与我朝有往来所致,我朝自大单于登基就曾多次派使者携礼物表贺,但大单于却不肯接受我朝的好意,若能结兄弟之邦,修万世只好,对于我两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羌胡挑起眉毛,为了祝余他确实要在今天答应下来今后不再进犯的盟约,但见到这个小将军正经起来他也来了兴致,坐正身子笑道:“那大将军的诚意呢?说白了,中原人朝代更蘀,但历来就没有主动侵犯过我匈奴的土地,自来都是我匈奴兵士侵到库沙尔湖去抢掠,我和你定下这盟约不过是限制了我的动作,对我有何好处?”

凌霄和祝余同时心里一动,凌霄是听不得外人呛褚奕峰一句的,祝余也暗骂羌胡犯病,明明都答应自己了还逗他作甚,两人正要开口时褚奕峰先一步回答了。

“大单于所言无误。”褚奕峰一笑,“历朝历代中原都没有主动侵犯过匈奴国土,那是因为匈奴国土处于草原戈壁之中,我中原人习惯了江南的鱼米之乡,并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就算是打下来这疆土又有何用呢?”

凌霄心里叫了一声好,羌胡先是心里一怒,但见褚奕峰并没有任何取消讥讽的意思,他确实只是再陈述一个事实,羌胡反笑了起来,笑道:“大将军是个直爽之人,我喜欢,那大将军自己说说吧,看看能不能打动我。”

“若大单于愿意与我朝修下万世之约…我可请求朝廷开辟正式的通往匈奴的商贸线路,届时税收降下…”褚奕峰犹豫了下,沉声道,“两成。”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愣了,凌霄心里一动,这买卖也不一定赔,向来匈奴从中原采购的都是丝绸布匹和粮食之类,而匈奴卖给中原的却是毛皮肉类,虽说不比布匹粮食的购入量大但这价格要高了很多,这么来短期还是看不出是谁赚谁赔,但粮食比起毛皮之类对百姓来说要重要的多了。

羌胡更是一阵出神,匈奴为什么会频频越过国界抢掠,好好的谁愿意去打杀,自己人又不是不会折伤,但帐中没有吃的了,不去劫掠怎么办?边界的奸商们还每每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但中原历朝历代的皇帝就紧卡着这一道关口来限制着他的子民,要是真的能像褚奕峰说的…羌胡缓缓道:“大将军可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你能做得了这个主?”

褚奕峰顿了下,正色道:“我会向朝廷交涉。”

羌胡静静的看着褚奕峰,摇摇头:“只怕大将军说服不了你们的皇帝,罢了,这次的事本就是我理亏在前,在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会签下合约,不用刚才的条件我也会答应的。”

羌胡见褚奕峰还要再说抢一步道:“若有朝一日大将军能登大宝,我愿意与大将军签下另一份合约。”

褚奕峰愣了下,摇摇头:“大单于不知道我朝中事,我现在只是皇孙,再说我非嫡长,不会继位的。”

羌胡却不再理会,命祝余拟下合约,祝余取来羊皮纸,不一会儿两张合约书就:

兹以两国有所不惬,大匈奴大单于与大褚国大皇帝合意修好,保其子嗣后不至失和,现大匈奴大单于与大诸国镇国尊郡王一晤,匈奴大单于愿终此一生保证,兵不犯大褚国。

祝余将两张合约双手奉与羌胡,羌胡看了一遍点点头:“不错,大将军看看吧。”

凌霄上前,祝余将合约递给凌霄,凌霄再奉与褚奕峰,褚奕峰看了一遍,凌霄余光一扫也看明白了,羌胡只答应了自己在位时不会进犯褚国,但他却不要任何好处,这对褚国来说没有任何害处,像这样的条约不必上奏朝廷,即时签订就可以。

褚奕峰与凌霄眼神交汇,褚奕峰点点头:“大单于好诚意,我愿意代我大皇帝签下。”

凌霄和祝余各自取出印鉴来按下,彼此交换,再落下印鉴,合约生成。

褚奕峰正要说什么时羌胡又道:“祝余再写。”

“是。”祝余再次取出两张羊皮纸,羌胡看着褚奕峰一笑,缓缓道:“兹以两国修好多年,大匈奴大单于羌胡与大褚国大皇帝褚奕峰…”

“大单于!”褚奕峰不由得出声,睁大了眼睛,“这是何意?”

羌胡一笑并不多言,继续道:“大匈奴大单于羌胡与大褚国大皇帝褚奕峰愿修兄弟之好,结万世之约,两国兵士永生不犯彼土,两国互通商贸,税捐俱减两成。”

祝余在两份上都按下了羌胡的印鉴,对凌霄和褚奕峰正色道:“我大单于愿与结下万世之好,但这前提是镇国尊郡王褚奕峰继位,何时镇国尊郡王继位,何时这份合约生效。”

褚奕峰和凌霄只觉得胸间心潮涌动,之前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羌胡竟会如此,褚奕峰正色道:“我先谢过大将军美意,但…”

“不必多说了。”羌胡匪气一笑,“若是别人登基我也不会同意这样的条约,若是你登基我自会命使臣前往朝贺。”

褚奕峰还没有说话凌霄先一步取出褚奕峰的印鉴来在两份合约上郑重印下,然后将其中一份收好,一躬身道:“我蘀英王殿下谢过大单于美意,若有朝一日这张合约能生效,英王殿下亦愿意派遣使臣前往匈奴同贺。”

“好,你们自去吧。”羌胡笑笑,又对褚奕峰朗声道,“等你登基的那一天,我再去让你请我一杯那什么皮的奶!”

褚奕峰一笑:“定然!”

凌霄和褚奕峰携着两份万金合约离去,这时候的凌霄和褚奕峰还不知道这份合约在日后会给两国边境的子民带来了多大的恩惠,多大的荫泽。

众人回到褚军大营,褚奕峰签下这样的合约乌戟褚奕峰众将士也是高兴,迎面见在军营驻守的严师笑笑,伏杰琴正要大声告诉他这好消息,但只见军营大门外严师等候已久,见到褚奕峰回来登时滚下泪来,抢上来跪行泣道:“王爷!皇上…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凌霄只觉得脑中空白了一下,他早就得到了史沛的密信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忙转头看褚奕峰,褚奕峰脸色刷白,当即愣在了那里。

“王爷…王爷?!”凌霄心里担心,扶着褚奕峰的肩膀摇了下,褚奕峰定定的看向凌霄,嘴唇抖了下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凌霄当即扶着褚奕峰进大帐,转头对伏杰琴大声道:“王爷情绪不好!众将士听命于伏将军,伏将军一会儿再将皇城的旨意送到大帐里来!”

“知道了!”伏杰琴勉力止住眼泪,一抹脸转身对众将士哽咽道:“都去我的帐子里!”

凌霄一进帐直接将褚奕峰抱了起来放到榻上,为他褪下了盔甲,揽着褚奕峰小声道:“峰儿?难受不?说说话…”

褚奕峰抬头看着凌霄,眼泪簌簌落下,半晌才“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了半日哑声道:“皇爷爷死了…”

凌霄的心里像是被大锤砸了似的,眼前的褚奕峰哭的就像个孩子,他知道褚奕峰从小受老皇帝的疼爱颇多,一时听闻了噩耗自然受不住,凌霄坐下来把褚奕峰揽进怀里,小声哄道:“圣上也是凡人,到了这个岁数已经算是高寿了…这一年来老人家受的罪不少,想来…”

“父王不是说…不是说皇爷爷身体康健了么?”褚奕峰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流下,哽咽道,“怎么却…这么这么快就去了呢?我还想…回去也给他做一回双皮奶呢…”

凌霄心中大痛,天可怜见,他该怎么跟他的孩子解释?自他们出皇城皇帝的身子就一坏再坏,太子自然不会告诉手握大军的褚奕峰这种消息,这些凌霄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一直催促解决这边的事,就是想要让褚奕峰在出事时可以回到皇城,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凌霄轻轻揉着褚奕峰的后背,拿了帕子给他擦脸,柔声哄到道:“圣上年岁已高,突然…也是有的,这样少受了不少罪呢,你看那常年缠绵病榻的老人家,要是那样才真的命苦…别哭了,峰儿?”

褚奕峰摇摇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下,哽咽道:“年三十的时候我进宫去给皇爷爷磕头,他…他思念起皇祖母来哭了,当时他问我想念不想念英王妃,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死生不复见…亡魂不入梦,我不懂得,现在懂得了…”

褚奕峰把脸埋在凌霄怀里,凌霄能感受到透过衣衫的湿热的泪意,凌霄叹息,轻轻抚摸着褚奕峰安慰着他,褚奕峰哽咽的浑身发着抖,凌霄心疼的受不住,拨开褚奕峰脸上打湿的发丝,哄到:“峰儿…罢了,哭吧,别憋着,哭出声音来…”

褚奕峰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只不断的流泪。

“大将军,小侯爷,皇城的旨意…”伏杰琴在帐外请示,凌霄道:“伏将军略等等。”说着将褚奕峰的靴子脱下,抱着他让他躺到榻上,又扯过棉被给他盖上,柔声哄到:“别憋着,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再来看你…”说毕又亲了褚奕峰额头一下,转身出帐。

“皇城的旨意呢?”凌霄接过孝服穿在身上,扯过一条白布系在头上,见伏杰琴面有难色疑道,“怎么了?”

伏杰琴一叹气,将皇城传来的信件递给凌霄,沉声道:“你…自己看吧。”

这次皇城里传来的信件是以黑色信封装起来的,凌霄心里一沉打开,一开始就是交代了皇上几时几刻驾崩的,驾崩时见过谁说过什么,凌霄一目十行,老皇帝死前确实写下了给太子的诏书,下面就是太子给北部将士的命令…凌霄看完后目眦欲裂,一双凤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手指不自觉的紧紧的攥起信纸…

“小侯爷…太子爷不让咱们回朝,这是什么意思?”伏氏族受先皇恩惠颇多,如今伏杰琴知道皇上驾崩了太子却不许他们回朝为先皇守灵早就炸了一身的血,怒道,“只让我们以国事为重,切不可过于悲痛,这是什么话?!并没有打起仗来,匈奴的事太子也不是不知道,情况没有危急到如此,军中还不少人都是有爵位的,派一部分人回朝也算是旧例了,如今太子却不许!我是个糙人,只想回去给皇上磕个头哭一回报答皇上大恩,不懂得这是什么道理!”

伏杰琴红了眼狠声道:“如今皇上去了,太子爷莫不是忌惮英王殿下会…”

“伏将军请慎言!”凌霄冷冷的打断伏杰琴的话,低声道,“伏将军一时口快,但这话若是说出来让太子知道了,将军要陷英王殿下于何地?!”

伏杰琴自知失言,还是忍不住咬牙低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早些年也立下军功比什么不强?光知道在内廷里勾心斗角!”

凌霄也知道伏杰琴是为褚奕峰不平,叹息道:“祸从口出啊将军,太子所虑甚是,太子不知我们已经与匈奴和谈,如今我们将与匈奴签下的合约交到皇城去,太子一定会准许我们即刻回皇城的。”

伏杰琴冷冷一笑:“是,我这就去命风行军传信。”

凌霄压下胸口的怒意,想了想对乌戟道:“乌将军,传令所有将领军士,将太子旨意一字不差的读给他们听,如今山河崩,不能让军士们迷迷糊糊的,有了太子的旨意军士们也能安心些。”

乌戟心下一动,还是颔首道:“小侯爷说的是,我这就去办。”

凌霄心中冷笑,光是他们几个生气怎么够,他今天就要让这十几万大军知道,太子、马上就要登基的皇帝是怎么对他们的,战事平定不许回乡!国丧不许还朝!

“小侯爷…”亲军捧上来孝服,呐呐道,“这是英王殿下的…”

凌霄叹息,接过孝服低声道:“我去看看王爷,你去吧。”

亲军躬身退下。

凌霄拿着孝服进帐,绕过屏风,里间榻上褚奕峰还是他走的时候的姿势,凌霄走近坐在榻上,轻轻将被子掀开,褚奕峰将手臂挡在眼前,眼泪又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峰儿…你这是要我的命了…”凌霄将褚奕峰抱起,拿过孝服给褚奕峰穿上,轻声道,“都哭了这半日了,你看看这眼睛…”凌霄看着褚奕峰红肿的眼睛不忍去碰,转身去拧了冷帕子来为他敷在眼上,褚奕峰闭着眼,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哽咽道:“我们何时回朝?”

凌霄心里一疼,顿了下道:“我们还不能回朝…”

褚奕峰拿下帕子握着凌霄的手腕,急道:“为什么?”

凌霄心里叹息,揽过褚奕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太子…你父王怕匈奴趁着我们国丧进犯,让我们还是驻守…驻守北地。”

褚奕峰垂下头,“呜”的咬住了凌霄胸前衣襟,眼泪不断的流下来,凌霄轻轻的抚摸着褚奕峰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失去了倚靠的小动物似地,轻声哄劝…

两个人就这么偎依着一直到了晚上,夜里亲兵按凌霄的吩咐送上来几屉包子,凌霄拿过一个走到榻前轻声道:“峰儿,你不是喜欢吃羊肉包子么?吃一点吧。”

褚奕峰摇摇头,白皙的脸上眼睛红肿的吓人,凌霄叹息,坐下来轻声道:“峰儿你知道么,我娘死的那一年,我正好四岁。”

褚奕峰想了想点头:“姨母死的早…”

“对。”凌霄轻轻为褚奕峰理顺他凌乱的长发,慢慢道,“我娘死了的时候我还不是很懂事,但也足足哭了数天。”

褚奕峰一想觉得凌霄更是孤苦,点点头,凌霄继续道:“那时候我也难受,但哭也没有用了,娘已经死了,雉儿还不足月,我再一味的哭谁来疼雉儿呢?那时候姑祖母就跟我说,以后我和雉儿就都是没娘的孩子了,让我懂事些,要知道照顾妹妹。”

褚奕峰止了泪,凌霄轻笑:“现在你也要懂事些,你还要照顾我。”

褚奕峰这才想起来凌霄也这一天又要哄自己又要去处理军中的事,定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想到这褚奕峰心里又是懊恼又是难过,急道:“你去吃些东西…”

凌霄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不吃我怎么会有胃口,不哭了?”

褚奕峰心里难过好了些,抹了下眼泪点点头:“爷爷走了,我还有你,你最重要。”

凌霄心里一暖,笑道:“听话,来…”凌霄取过还热着的包子撕开喂给褚奕峰,褚奕峰拿着凌霄的手让他先吃,凌霄一笑吃了,再给褚奕峰褚奕峰也不吃,一定要凌霄吃饱了自己才将他吃剩下的全吃了,小声道:“凌霄…”

“嗯。”凌霄倒了茶来两人喝了,轻声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听话。”

褚奕峰点点头,心里好过了些许,和凌霄一起躺在榻上,凌霄扯过被子将两个人盖好,褚奕峰微微蜷在凌霄怀里,呢喃道:“你放心吧…我好多了。”

凌霄低头亲了下褚奕峰的额头,褚奕峰静了片刻突然道:“我才知道亲人死了这么难受…以后,我一定得死在你后面…”

凌霄闻言眼眶的瞬间红了,低头亲了下褚奕峰的唇,哑声道:“瞎说,我们都不会死。”

“嗯。”

凌霄掖掖被角,柔声道:“睡吧,听话…”

“嗯,我听话。”

翌日褚奕峰就好了许多,虽然神色还是难过但至少会好好的吃饭了,凌霄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好多说什么,这种事是唯一他不能为褚奕峰担下的事,只能靠着时间慢慢磨平。

褚奕峰和伏杰琴他们都以为太子看了和匈奴单于签下的合约后就会让他回去,凌霄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没这么乐观,依着太子的性子,不登基估计是不会放心让褚奕峰回朝的。

这是一个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世代,即使这个臣是军的儿子也不例外,凌霄不会犯傻因为一点屈辱就去打破这认知,即使这个认知是错的也不行。

沉默不等于接受,不反抗不等于愿意屈服。

凌霄在帐中拟好了给太子的折子,言语恳切,先是陈述了英王在这次和谈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又表示了英王殿下这些天悲痛的情况,最后恳求太子能尽快让他们回朝。

写好折子凌霄又拿过皇城中自己探子的密信,史沛已经打通了各个关节,只等凌霄一句话,届时武安侯就会为北部将士请封,其中褚奕峰会被请封正一品监国尊圣郡王,届时太子登基,褚奕峰就会是第一位监国尊圣亲王。

凌霄拿过密信轻轻的丢进碳盆中,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那早朝时定然热闹了,武安侯亲自请封,朝中他能肯定的就有十二人会附议,太子能驳回么?他当然能,但他不敢,他可以阻止大军回朝,那勉强还有个为了防范匈奴的理由,但他不能反驳朝臣为有功将士加封,不然北部的将士会因为愤怒做什么,凌霄可管不了。

而且此时和谈书已经传到了皇城中,太子命北部大军防范匈奴进犯的理由也会慢慢的站不住脚了,凌霄就是要让太子知道,现在他还动的动不得褚奕峰!

当年为了平定张继叛军凌霄和褚奕峰滚了一身的伤疤回去,从此就将慧王褚奕瑾压的直不起身来,凌霄也要让太子让朝臣知道,如今他一样能将太子压的直不起身来,即使他马上就是皇帝了。

凌霄以前总怕太子登基后自己会控制不住情况,现在他不怕了,随着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大,凌霄越来越不担心了。

凌霄从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遑论这回是太子欺负到褚奕峰头上来了,凌霄冷笑,很好,太子不是不让他们回朝么?好,那就不回去了,光一个正一品的监国尊圣亲王的封号怎么够?监国尊圣亲王的封地可不能差了,太子既然这么在意北部,那就将这片地封给褚奕峰好了。

凌霄写下密信,嘱咐史沛万事小心,请封时务必要将北部的封地要下来。

凌霄命秦龙进帐,将密信交给他让他封好,送到皇城的密信凌霄向来都会让秦龙看一遍以防万一,秦龙略略看了一遍后变了脸色,哑然道:“主子…这样,是不是…”

“放心,我敢开口要就已经料定了他会给。”凌霄轻笑,太子不是一直用强调北部重要的办法来困着褚奕峰不让他回朝么?好,他还就不回去了,他不为褚奕峰请封南方鱼米之乡,偏偏只要这苦寒之地,偏偏就要手握着这十几万大军驻守在匈奴要塞上,他要让太子登基后一想起北部来就担忧,就恶心,就睡不着觉!

秦龙也知道主子的性子,不再劝,当着凌霄的面将密信封好带了出去。

晚间戌时乌戟来找凌霄,故意挑着褚奕峰巡逻的时候来就有点意思了,凌霄亲自给乌戟倒了茶:“乌将军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乌戟低头慢慢饮着茶,半晌道:“小侯爷…这几日军士们听说了太子不许咱们还朝的事,都有些…有些怨怼。”

“太子也有太子的考量。”凌霄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乌将军这点道理肯定是明白的。”

乌戟自嘲一笑:“君?君已经去了,咱们连个头都没能磕上,现在这个…一天没登基那也不是君。”

凌霄凤眼微挑,放下茶盏道:“乌将军请慎言,即使登基大典还没有举行,太子也是太子。”

“小侯爷,我不跟你兜圈子了。”乌戟也知道凌霄的性子,你不先拿出点诚意来就别指望他能跟你说一句实话,乌戟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小侯爷你也看出来了吧?太子从来就瞧不起咱们武将,他手底下得力的,一直受他提携的都是酸儒,可不是,那群人比咱们口舌好,在朝上拐着弯骂了咱们几句咱们都不知道,他也不想想这天下都是谁打下来的,靠着文官那几句文绉绉的狗屁?我呸!”

乌戟看了下凌霄的神色,继续道:“就拿英王殿下说,就是因为英王从小喜武不喜文…”

“乌将军!”凌霄冷冷道,“若将军是来跟我议论英王殿下的是非的还请回吧。”

乌戟自知失言,他也知道凌霄从不跟任何人议论关于褚奕峰的事,两人的暧昧也是当年从军中传出来的,乌戟也知道一些,连忙转口道:“我不是走心的,小侯爷莫在意,我的意思是…如今我们手下握着这十几万的军士,与其等着太子登基后一点点的将咱们的军权分了,倒不如…”

乌戟说的凌霄不是没想过,现在他们手下可以调派的就有十二万军士了,凭着祝余的关系再跟羌胡借一些兵,到时候再让皇城内的韦铮辅接应…

凌霄闭了闭眼,以前看别人手握大权还不满足凌霄还觉得好笑,现在他自己也知道了,拥有的权利越多越不会满足,这是男人骨子里天生的征服欲在躁动。

凌霄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乌将军说的话我全当做没听见,乌将军府上也是时代功勋,如今天下已定,何必挑起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