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慢慢的说着幼时的那些小事,说着这些年压在他心头的一根根毒刺,褚奕峰却撑不住伏在地上将脸埋在了手臂中哭了出来,别人也许以为褚奕峰是想起以前的事来委屈的哭,只有凌霄明白,褚奕峰是在心疼凌霄居然将自己受的委屈全部记下了。

一桩桩,一件件,褚奕峰这些年受的每一分苦楚都牢牢的记在了凌霄心里,不曾提起,但从不忘记,只是提醒着他,一招不能做错,一步不能行错,如履薄冰的扶着褚奕峰的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子。

凌霄平稳的声调有股魔力,能让人彻底的信服,皇后听了也禁不住扑簌簌的落泪,正要说什么时凌霄打断道:“我知道,姨母定要说这都是小事,不至于到今日兵戎相见的地步…”

凌霄拿过近侍帮着拿着的一个布袋,从里面慢慢掏出一个个纸包,药瓶,一边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放在地毯上,一边淡淡道:“姨母莫要害怕,这些…都是毒药,从英王封王那日开始就没有断过,每每慧王托探子捎了进来我就扣下了放在一起,到今天…一共有毒药一百余包。”

凌霄抬起头看着皇后,哑声道:“若不是万事小心,英王已经死了一百次…姨母,英王躲过了一百次,谁知道会不会躲过下一次呢?到底是谁在残害手足?”

皇后看着一地的毒药说不出话来,侧过头将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闻言起身走下榻来,褚奕峰直起身子看着皇后,皇后走下来拥住褚奕峰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是娘不好…娘是瞎子…”

褚奕峰伏在皇后怀里哽咽,这些事他现在知道了也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听着凌霄慢慢说出来,更觉两个人一路走来的不易,皇后搂着褚奕峰大哭不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才堪堪平复。

皇后将松散的头发挽起,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哽咽道:“自先帝登基…我没有一日是顺遂的,峰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了…”

“先帝并不疼你,这个我早就知道…其实,娘也没有怎么疼过你…”皇后说着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你刚会说话那会儿我就怀上了琪儿,他是个调皮的,后来又有了琰儿,更分不出心来管你,都是娘偏心,没有顾上你…”

褚奕峰低头轻声道:“没有…”

“傻孩子…我的傻儿子…细想起来,从小还是你最懂事,最让娘省心…”皇后提起前事来止不住的流泪,“都是娘不好…我的儿…”

褚奕峰跪下来伏在皇后膝上,低声哽咽:“没有…娘疼我,我知道…”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更如刀剜一般,低头搂着褚奕峰大哭,娘俩此时说破了前事,再也没有顾忌,将这些年彼此的委屈一起哭了出来,凌霄心下稍安,转身出了大殿。

处置了褚奕瑾还有他麾下的一众人,凌霄给宗人府和大理寺下了死命令,宁错杀一万不许放过一个,且务必在大行皇帝出殡前结案,韦铮辅对此略有异议,他的意思是将主要几个犯案的人处决了就罢了,但凌霄现在代表的就是褚奕峰,韦铮辅不好说什么,别人更不敢说什么了。

如今凌霄虽还没有什么官职,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受宠程度,这可是未来的皇帝,英王殿下离不得身的人啊,更有褚奕峰对百官的吩咐,如今他要在先帝灵前尽孝,所有事务暂由凌霄出面处理,凌霄的态度,就是褚奕峰自己的态度。

不管别人心里将凌霄想的如何不堪,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很,都知道这是个狠毒货色,嘴甜心苦,小小年纪手上早沾满了血,看上去一副文官模样却顶着个武将的名头,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战场上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现在就是几代的老臣见了凌霄都要恭恭敬敬的。

有凌霄如此施威,李延年等人不敢耽搁,火速接了案,按着凌霄的意思,不管是有罪没罪的,只要是对褚奕峰登基有妨碍的人全数划到了褚奕瑾一派里,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

凌霄看着呈报上来的名单甚是满意,随带着城中众亲贵松了一口气,这是撒够了火了。

褚奕峰如今还是与凌霄一起住在皇城的英王府中,两人回朝后诸事都要料理,白日里见面有限,只有晚上才能好好说会儿话,褚奕峰与凌霄用了饭后一同回房,两人一同倚在榻上靠着软枕亲亲热热的说话,褚奕峰将脸埋在凌霄怀里迷恋的感受着他的气息,抬起身子来道:“今日母后跟我在库里寻着了一瓶子好药,母后让我带回来给你涂,我还特意的问了御医了,说是很好的。”

褚奕峰说着起身下榻取了药瓶来,又多拿了几盏灯进里间,自己净了手将凌霄的里衣褪下,小心的将凌霄左肩上缠着的绷带解下,看着还没好利索的伤口皱起眉,哑声道:“以后不论如何你也不许再用那观音醉了,不然我…”

“以后必然不会了。”凌霄柔声道,“不过是那时情势紧张无奈之举,谁会拿着自己身子来玩笑呢。”

观音醉,这还是前朝旧部传来的药,在太祖征战的年间就被列为禁药了,严禁褚国将士使用,但到底是绝不了,到现在军中还是藏着一些。观音醉,醉观音,其实就是麻痹人神经的一种药物,在战场上受了伤,因为痛觉自然会影响作战能力,特别是某些紧急的时候,一些重要军士是退不下战线来的,是以就出现了这么一种药,只需在伤口上涂抹一些,痛觉立消。

但消失的只是痛觉而已,伤口在接下来的作战中会继续撕裂,恶化,如果不即使的疗伤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药对人身大大不利,用过观音醉的伤口医治起来恢复的很慢,就像凌霄现在一样。

褚奕峰拿干净的布巾来为凌霄拭干净伤口,取了药来给凌霄看:“就是这个。”

凌霄接过一看,宝石蓝的珐琅瓶子,打开看里面,药膏膏体纯净,甘味扑鼻,细闻又有一股苦味,凌霄一笑:“是好东西,你给我涂上吧。”

褚奕峰取了些药膏给凌霄细细的涂上,又取了绷带来好好包扎起,低声道:“再十天左右估计就好利索了。”

“本来也不厉害。”凌霄轻笑,他知道褚奕峰心里必然是愧的,拉着褚奕峰上床笑道,“果然是好药,觉出些凉意来了,不是**辣的,很好。”

褚奕峰点点头:“现在气候不好,天气要是再凉快些能好的更快些。”

凌霄笑笑:“成了,这会儿也不早了,咱俩干脆上床,再说会儿话就睡了吧,明天又是一天的事。”

褚奕峰答应着跟凌霄进里面,凌霄又命人多搬了两盆子冰进来,屋子里马上添了一丝凉意,凌霄将灯熄了几盏,放下了床帐,褪下外袍上了床,

“我听说今日已经结案了?”这一日褚奕峰去宫里陪了皇后去先帝灵前呆了一天,到了晚间才回来听说了前面的事。凌霄低声答应,“结案了。”

褚奕峰翻过身来跟凌霄靠在一起,犹豫了下道:“我听说…这次案子牵连甚广,能不能…”

“牵连的再广那也是慧王朋结党羽过多的结果,与人无尤,你想给他们求情?”凌霄揉了揉褚奕峰的头发,“倒不是我不听你的,但你看,都是一样的罪过,放了哪个合适?如今我们刚在皇城站稳脚跟,不好徇私的,还想现在一同开发的好。”

褚奕峰听了听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点点头,凌霄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忍心,其实真的处决的并没有几个,大多是流放,我也不喜欢杀人。”

“嗯。”褚奕峰不再多想,轻轻的靠在凌霄肩头,轻声道,“这些天都是你在辛苦,我倒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凌霄侧过身宠爱的将褚奕峰揽进怀里,一笑:“倒不用你帮忙,你好好的陪陪姨母,料理着先帝的丧事就好了,前面的事有我们几个就成了。”

“嗯。”

凌霄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了,对了,这些日子都是你陪着姨母,姨母可曾提到慧王的事?”

“没有…”褚奕峰摇摇头,顿了下道,“昨日提起父皇来,母后说…这事让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以…大局为重。”

凌霄点头,在大是大非上韦华向来是个明白清醒的女人,经过了丈夫去世,儿子相争后韦华明白了许多,如今想要结束这场纷争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快速料理好慧王的案子,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更多的人。

即使知道了褚奕瑾做的一切韦华还是疼爱他的,那本是她与先帝最看好的儿子,她在丈夫逝世后最大的倚靠。

但这些不足以让韦华为他扭转乾坤,若褚奕瑾并没有祸及褚奕峰的性命的话也许她要搏一搏,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韦华再疼爱褚奕瑾也不代表她会纵容他伤害自己另一个儿子的性命。

褚奕瑾是她的儿子,褚奕峰一样是。

或者说在这方面褚奕瑾是伤韦华最深的一个人,先帝在前面兢兢业业的保全了一家人,她在后面小心的看护着四个嫡子两个嫡女,为的就是今后自己的孩子不用再受这兄弟相残之痛,但褚奕瑾却打破了她和先帝经营一生的美梦。

韦华没有提出任何要为褚奕瑾减罪的话,大势所趋,她不是不通事理的妇人,虽然她一直不插手不了解前朝的事,且有着不少深闺妇人特有的缺点,但她身为靖国公的嫡长女,出嫁后能诞下六个孩子,安安稳稳的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子,心中丘壑自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褚奕峰和凌霄自然感念皇后的大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肥章啦吧^^

谢谢支持mua

鞠躬

88、最近更新

慧王的案子已经结了,下面的人呈上来宗人府的意思,遵祖宗家法,遵太祖制定的明警训,将褚奕瑾砍十次头都不够给他造的这些孽赎罪的,但凌霄却为褚奕峰做了个十分得人心的决定:削去褚奕瑾身上所有的荣耀,贬为庶人,永囚于宗人府。

褚奕峰看了凌霄拟好的文案没有说话,直接下了印,皇后在后宫知道后默默垂泪了半晌,心中感念凌霄的好处,对褚奕峰又愧又疼,只命人唤了褚奕峰去说话。

慧王的事平定了就要筹备储君登基的事了,如今皇子去一留三,小的两个还未及弱冠,毫无疑问这顶帽子就要扣在褚奕峰头上了,凌霄还是要褚奕峰做做面子工程,只说自己无才无德,当不起大位,愧不肯受。

等着第三波大臣声泪俱下的哭诉完了退下后褚奕峰不安的看着凌霄,呐呐道:“还…还不答应啊…万一,万一以后他们不来求了呢?我再自己跑去登基,多没意思…”

凌霄撑不住笑出声来,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拉着褚奕峰一起坐到榻上,笑道:“怎么可能?你越是谦着,他们越是要苦劝,这样回来你答应了才能显得出他们的拥立之功来,他们都是几代的老油条了,说的话你不可轻信。”

凌霄看着眼前的人也反应不过来,等到先帝出殡后褚奕峰就要行登基大典了,这就…成了皇帝了?

在凌霄眼里褚奕峰还是个孩子,他想象不出褚奕峰身披龙袍统领四海的模样。

以前凌霄托付韦铮辅在皇城中接应他们的时候韦铮辅曾经对凌霄说过,褚奕峰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那就要一直扶持他到最后。

凌霄轻抚褚奕峰侧脸,褚奕峰像个小动物似的偏过头蹭凌霄的掌心,凌霄心中一动,轻声道:“记着我说的了?”

“什么?”褚奕峰有点茫然,“记着怎么?”

凌霄失笑:“我说的你记着了几句?我刚才嘱咐你,今后那些人的话你不可轻信,三分真七分假,你要有自己的主意,听见了?”

褚奕峰不甚在意的一笑:“有你呢我怕什么?你也会骗我?”

凌霄看着褚奕峰的墨色眼眸突然说不出谎话来,顿了下道:“自然,我也会偏你,所以你要留心,任何人都会骗你,谁也不能轻信,这回明白了?”

褚奕峰愣了下,似乎不信凌霄也会骗他,呐呐的点了点头。

褚奕峰千辞万推后终于同意继位,朝中大臣大喜,着令礼部加紧时间筹备登基大典的一令事物,自此尊褚奕峰为储君,朝中少有的一派一致,只等着褚奕峰登基。

同意登基的当天褚奕峰做了件不少人诧异的事,他去了趟宗人府。

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褚奕峰是去幸灾乐祸了,自先帝登基褚奕瑾在皇城中位比储君,虽然一直没有说到明面上来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褚奕瑾已经是太子无误了,但谁想阴差阳错,居然被当年最不受宠的一位皇孙劫了胡,多么戏剧,多么讽刺,褚奕峰这些年在皇城中一直不受重视,现在翻身做主人了,自然要去痛打落水狗了。

熟悉褚奕峰的人自然觉得蹊跷,英王要见前慧王是要做什么?闲聊?叙旧?

章公公摸不清头脑,凌霄回笀康侯府了,王府里也没有个能劝着的,无奈只能看着褚奕峰换了衣服去了。

宗人府里囚禁褚奕瑾的地方不错,没有牢房没有铁链没有稻草没有老鼠,是个干干净净的二进的小院子。

院子里还配上了两个哑奴照顾着褚奕瑾的起居,就是饮食上也是不错的,按着头等份例来,除了不能出去不能见人,小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

褚奕瑾刚进来的那几日天天闹着要见皇后,他也不傻,知道现在自己的手下忠心的都已经被凌霄杀了,不忠心的早就去凌霄跟前讨好了,哪个会顾上他,自己岳家又被凌霄收拾了个利索,现在能救他的就只有皇后了。

正巧,这一天皇后正派了女官来,在宗人府内堂与褚奕峰撞见了。

李延年见是储君殿下来了连忙叫了一众人出来请安,褚奕峰不甚在意,淡淡道:“我来看看我大哥,他还好吗?”

褚奕瑾如今已经被褫夺了一应封号,褚奕峰还肯叫他一声大哥众人心里就服气,但褚奕峰能这么说他们可不敢再以“慧王殿下”称呼了,嫌命长呢?现在与褚奕瑾略粘带些的都被凌霄清理了个干净,没有人再敢拔老虎须。

李延年颔首:“不敢欺瞒殿下,刚来的那几日确实不好,终日吵闹不休,这几日倒是安静了些,只是还是日日闹着要见皇后娘娘。”说着看向褚奕峰身后的女官那女官一福身:“奴婢是凤华宫的风瑶,受皇后娘娘懿旨来传口谕。”

褚奕峰略一点头:“好,你与我一同进去见大哥吧。”

进了小院就听见里面褚奕瑾在砸东西,褚奕峰顿了下,转身对随行的官员道:“你们就不必进去了,我们两个人进去就好。”

“殿下…这恐怕不妥…”官员们有些为难,这褚奕瑾现在生吃了褚奕峰的心都有,里面褚奕瑾又没有绑着捆着,万一伤了褚奕峰分毫他们有几颗脑袋赔的?

李延年躬身道:“还是让我们陪着进去吧,殿下万金之躯…”

褚奕峰本意是褚奕瑾再这么说也是皇族中人,如今种种不堪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让外人看见,听了李延年的话才知道他们的意思,褚奕峰一笑:“他伤的了我?不用多说了,你们就在院门外面守着就好。”

众官员无法只得守在外面,只等着里面一有什么声音头一个冲进去护驾。

褚奕峰与那女官一同进去,里面屋子里也不错,该有的都配备齐全了,且都是按着褚奕瑾的喜好来的,就连书架子上放的都是他平日里最喜爱读的那些书本,风瑶暗自记在心中想着回去跟皇后娘娘禀告,再望向褚奕瑾,干干净净的也很好。

褚奕瑾见是褚奕峰来了愣了好一会儿,回神后赤红了眼大喊:“怎么是你?!我要见母后!!一定是你拦着母后,是不是?是不是?!”褚奕瑾一面说着一面将案上茶盅向褚奕峰掷来,褚奕峰袖口一扫将茶盅挡在一边,淡淡道:“我并不知你要见母后,这人是母后派来的,有何话你们自说。”说着立到窗前看向外面,并不理会褚奕瑾的发疯。

风瑶不愧是皇后倚重的人,见了褚奕瑾这样丝毫不恐惧不慌乱,一拢袖子朗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

“瑾儿,你一直要见本宫,见本宫做什么呢?要本宫为你求情吗?那今日本宫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可能了。”

“今日的事是你一手造成的,与人无关,就是没有峰儿,早先先帝和本宫若是知道了你如今的品性,是如何也不会立你为储的。”

“若你是要说不服,那更不需多言了,你真的做了多少恶事,恐怕只有你记得最清楚了,如今将你软禁于此,你却仍不知足,本宫问你,若是当日峰儿战败,你会如何对待峰儿呢?恐怕不会留下他如此吧,你已然伤了本宫的心,不用再妄想了。”

“本宫只愿你能诚心改过,在宗人府里好好反省你的罪过,本宫亦然,教导出你这样是为娘的过错,等百年之后,见了先帝见了列祖列宗,娘带着你一同去请罪。”

那女官一福身:“口谕就是这些了。”说毕竟不多说一言,转身离去。

褚奕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直疼他爱他的母后竟是不救他了,褚奕瑾疯狂的摇着头大吼:“我不信!我不信!母后怎么会不管我?说!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刚才的宫女是你带来的是不是?其实母后全然不知,是不是?!”

褚奕瑾扑到褚奕峰身上来拉扯,褚奕峰扯过褚奕瑾的一只手将他摔向软榻,淡淡道:“那就是母后的口谕。”

“不可能!”褚奕瑾原本俊秀的一张脸几竟狰狞,嘶声道,“母后放弃了我,要扶你做皇帝?哈哈…哈哈…扶持你这个白痴…哈哈…”

褚奕峰不恼不怒,淡淡道:“对,就是要扶持我这个白痴,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今日我已经答应继位,我是来告诉你这个,顺便有几件事要问你。”

“哈哈…已经答应继位…继位…”褚奕瑾从榻上滑下来坐到脚踏子上,呢喃了半日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起了杀心的。”褚奕峰淡淡道,“凌霄说你一直不喜欢我,我觉得不尽然,我们还小的时候…你自然不会那时就恨我了。”

褚奕瑾一愣,何时对褚奕峰起的杀心?何时对褚奕峰起的杀心…褚奕瑾一笑,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褚奕峰只当是褚奕瑾还在想,只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褚奕瑾却突然一笑,道:“那我先问你一事…宗人府里面给我拟了不少罪状,其中多少是假的?”

褚奕峰不明白褚奕瑾的意思,道:“不少都是假的,凌霄告诉过我了。”

褚奕瑾却不知凌霄这个也都跟褚奕峰说了,继续道:“你们现在都说我是坏事做尽,我忍了…你以为你那心尖子上的凌无双又是什么好货色?他没有做过坏事?他没有骗过你害过你?哈哈…”

褚奕峰闻言一愣,几日前凌霄的话闪过脑海…

“有你呢我怕什么?你也会骗我?”

“自然,我也会偏你,所以你要留心,任何人都会骗你,谁也不能轻信,这回明白了?”

褚奕瑾见褚奕峰愣了,一笑,轻声道:“好多事你不知道吧?让大哥告诉你…”

笀康侯府里凌霄正跟凌老侯爷在下棋,老侯爷最近神色很好,终于不用再装病了,孙子大事已成,现在笀康侯府在皇城中站的更稳了,没有什么可烦心的了。

“你姑祖母不放心雉儿,到底是头一胎,太医又诊出来是双子,到底险了些,如今你姑祖母就住在施府了,每日里也不错,数着月份雉儿也快到日子了。”

“有姑祖母看着自然万事不用担心了。”凌霄回来后也去了施府一次,如今施家凭着与笀康侯府世代结亲的关系也得了不少好处,风光的紧,对凌雉更是用心了,况且施茗城本就对凌雉有情,现在更是蜜里调油一般,凌霄倒是不怎么担心。

“只是…”凌侯爷叹了口气,“只是依丫头的事,你也听你姑祖母说了,如今再让她住沉香榭就不合适了,我跟你姑祖母商议了下,将后面的落梅居收拾了出来,那里僻静,正合适她好好的养养性子。”

凌霄心里冷笑,嫁人不到一年,折腾的人家鸡犬不宁的,如今可老实了?落梅居…老侯爷若是不说他都要忘了自己府上还有这么个地方了,想来现在大小姐住的也不错。

凌侯爷唏嘘:“我本是从不信这些报应轮回什么,但你看…依丫头做了人家妾室,还让自己的陪嫁丫头在房中立住了脚怀上了孩子…这不就是报应么?夏氏当年犯下的错,如今全应到依丫头身上了…”

凌霄一笑不接话,是天意更是人为,当年受的苦楚他又不是忘了,只是这些报复他还嫌少了呢…

凌霄同凌侯爷说了会儿话又一同吃了饭凌霄才回的英王府,还特意让轿夫绕路去了趟香满园给褚奕峰买了一包核桃酥。

褚奕峰爱吃这个,但每次都没个度,再好的东西也就是个零嘴儿,吃多了耽误饭食,所以凌霄每次都只买一点,用油纸包成小小一包,拿着这么小小的一包回去哄褚奕峰,他就会开心很久。

进了府里凌霄还没有换衣服就叫人唤碧荷来,碧荷还没有过来章公公先匆匆跑了过来,低声道:“小侯爷,王爷今日出去了…说是去宗人府,那里…关着那人,王爷非要去,咱们也劝不住,您看…”

凌霄心里蓦然空了下,坏了,怎么没想到这个,这个时候让褚奕瑾见了褚奕峰…凌霄强自稳了稳心,起身出门。

那边章公公还忙不迭的让人准备轿子,凌霄哪里等得及,牵了马就往宗人府去了。

褚奕瑾看着褚奕峰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快意传来,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一笑:“这些你都不信?也是,要是我知道枕边人瞒着我做了这些,我也不敢信…”

褚奕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我再说一件事,还记得当初凌霄画出了畜力水车的图样子,我问你,当日你与他还没有任何交情,如何他一定要跟皇爷爷说那样子是跟你一同画出来的?就算是当时你小,不明白,现在如何还是看不透?”

褚奕瑾冷笑:“那时凌霄不过十五岁,就知道功劳过大招祸患了,我如今败到他手上也服气,我十五岁的时候可是没有这么狠毒,那时他认识的人里你是最蠢最笨的,又每日像个跟屁虫似的围着他转,他要立功,又怕这功劳大了惹人猜忌,最好的法子就是拉你下水了,看似对你好,其实是让你帮他挡暗箭,你还懵然不知,被他耍的团团转!”

“你现在仔细想想,当日他是不是利用了你?!是不是为你在朝中立了敌?”

“还有说什么我派人去了北部杀他,证人呢?!那刺客如今不是也逃了吗?”褚奕瑾嘶声道,“你好好想想,就凌霄那么个人,若是被刺客伤了,他能不把那刺客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鞭尸?还能让人逃了?你们北部的官员都是饭桶?这么个重要的刺客都看不住,也就是你能相信!别的我都认,这个你打死了我我也不认的!褚奕峰!你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每日在你床上向你献媚的那个贱人其实是个什么东西!”

“今日他能自残来激你跟自己兄弟动手,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哄骗着你连母后都杀了?你以为他是为了你扶持你到今日的?哈哈…焉知他不是自己想要做皇帝?!太祖…先帝…从今往后,这江山就姓了凌了…哈哈…”

凌霄匆匆赶到宗人府听到就是这诛心之言,凌霄不许任何人通传,自己立于门外,并让李延年等退出十丈以外,凌霄强自平定心中要将褚奕瑾千刀万剐的心思,闭了闭眼,命令自己不许打断褚奕瑾的话。

褚奕瑾的话很难听,但很有说服力,更别说他说的不少都是真的,凌霄心里明白,自己今日可以挡住褚奕瑾,不让褚奕峰听见这些,但只要褚奕峰继位,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就不会断,这些中伤会一次比一次狠戾,直插到自己与褚奕峰之间。

凌霄在赌,他在赌褚奕峰对他的信任。

“二弟…明白了吧?”褚奕瑾几近疯狂,嗤嗤笑道,“我是恨你害你不错,但凌霄也没少害过你骗过你,这只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还不知会有多少?我自认有些头脑都斗不过他,更遑论是你!你就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你怎知他真的对你有情?!”

褚奕峰沉默了的半晌,终于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褚奕瑾因为刚才一番嘶喊此时在呼哧呼哧喘着气,如同一只年老生病的豺狼。

“我知道凌霄骗过我…也许以前也害过我…”

褚奕瑾桀桀怪笑,点头笑道:“是了,你明白过来了吧,让我告诉你…”

“但那又如何了?”褚奕峰淡淡的看着褚奕瑾,“就算是凌霄他骗我害我,又如何了?”

褚奕峰实在不明白自己大哥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沉声道:“我从未骗过他,但我知道他骗过我的,他也说过了,而且不止一次,那又怎么了?”

“就算是骗我了又怎么样了?就算是害了我了又怎么样了?我不计较,你为何要来为我计较?!”

“我与凌霄相知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对我如何我比任何人清楚,用不着你们告诉我,我是比常人笨了些,但好歹还是懂的。”

“凌霄,凌霄的话…就算是骗我,就算他骗了我很多,那也一定是为了我好的,可能是因为知道我想不明白不愿意让我费心,要不就是事情危险他怕我担心,这样的话,骗我也都是为了我好…”

褚奕瑾怎么也没有想到褚奕峰会这么想,嘶声道:“你这是什么论调…难不成,难不成你就喜欢他骗你害你不成?!”

褚奕峰自嘲一笑:“他害我?别说被他害,就算是他要我的命我也给,我也不会怪他分毫,大哥,我明白了,你自始就是要离间我们,可惜不成了,我不在乎这个。”

褚奕峰的头脑很简单,但就是简单才不会落入褚奕瑾的陷阱,他在这上面是真的不纠结,现在被褚奕瑾说了这些话不但心里不难受,却更加的想见凌霄,不愿意再耽搁时间,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褚奕瑾一眼,道:“你好生在这里住着就好,我不会让你死,该给你的都会给你,你若是明白就好好的过吧…”说闭转身离去。

褚奕瑾见褚奕峰居然没有动怒,反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哈哈…哈哈…”褚奕瑾心中的指望一个个破灭,禁不住发起狂来,在不大的屋子里乱跑乱撞,放声大笑。

褚奕峰出了宗人府上了轿子就要回府,现在他满心满意的都是凌霄,他要快点见到凌霄,不对他说今日的事,只是要告诉他前几日没有来得及跟凌霄说的:就算你也会骗我,但我还是只信你。

褚奕峰信任的不是凌霄的话,他再呆笨些也知道凌霄跟他说的话不会字字为真,他信任的是凌霄的人,他信任的是凌霄爱他疼他的心。

因为别人一句两句的挑拨就与同生共死的爱人起嫌隙,褚奕峰再傻也干不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褚奕峰心里甚至有些甜蜜的想,凌霄骗他,就是为了让他过的轻松一点吧。

褚奕峰的轿子自然比不上凌霄的快马,回到英王府的时候凌霄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饭了,褚奕峰进府换了衣服,看着如同往常一样的爱人心里想,多好啊。

两人用过饭后依旧还是一同去里间榻上吃茶说话,凌霄命人取了冰湃过的果子来给褚奕峰吃,褚奕峰吃了几个草莓,拿了串葡萄剥给凌霄吃,想了想道:“前几天的事,我今天突然明白了。”

“什么?”凌霄低头含住褚奕峰送过来的葡萄,温润的嘴唇与褚奕峰的手指擦过,褚奕峰指尖一痒,捻了下,接着剥葡萄,道:“你那天说你也会骗我,我想明白了,这没什么,我还是信你。”

褚奕峰笑笑看着凌霄,从小到大,他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凌霄了,所以不管凌霄如何,他的心意都不会变。

凌霄垂眸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珍重珍重又珍重的吻上褚奕峰的唇…

没人知道今日宗人府内他听到褚奕峰说的那席话时自己有多么的震撼,今天他一开始真的是吓着了,他怕褚奕瑾说出不该说的事来,他怕褚奕峰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后会与自己离心,他为褚奕峰挖心掏肺的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个魔障,就是褚奕峰知道了所有的事后会憎恨自己,离开自己。

但今天褚奕峰给了他一剂定心良药。

他说,骗了我害了我又怎样?我不计较。他说,凌霄的话,骗我也是为了我好。他说,别说被他害,就算是他要我的命我也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