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侯爷点了点头:“是,只是…凌依如今的身份尴尬,恐怕…”

“难不成你还想着让她入祖坟?!”施夫人的声音蓦然拔高,冷笑,“行啊,你去跟族里的人说,看有人同意么。”

老侯爷对自己这位老姐姐向来是敬畏有加的,连忙低声道:“这不是跟你商量着么,你急什么,如今这家里事事不是你说了算?这内帏的事我向来是不懂得的,比不得你能为,不问你又问谁呢?”

施夫人却不领情,端茶细品:“我如今人老智昏,没有什么能为,你自己想办法去,我不管。”

老侯爷无法,只得找族中老人来商议,想要给凌依一场好丧事是不行了,且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务必要早早的开发了才好。

施夫人这一二年一听到凌依这两个字就难受,如今这去了心里倒像是痛快了些似的,也不去照管丧事,更以荆玉如今有身子,不可被冲撞了为由不许她往前面去,每日只将荆玉叫到里面来说话,与她谈笑,哄着云哥儿贤哥儿两个小孩玩笑。

府里两个管事的女主人都撒手了,凌霄又早早的回宫里去,外面的凌儒学和凌轩几乎抓了瞎,将两人的棺材在落梅居里停放了七日后草草的埋了。

只是凌儒学近日丧妾又丧女,加上连日的劳累,人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似的,丧事完了那一日凌霄回府,凌儒学命人将凌霄叫到了自己屋里。

这还是凌儒学第一次独自将凌霄唤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凌霄微微垂着头等着凌儒学说话,凌儒学将下人都支开了,自己坐在榻上,半晌低声道:“今日丧事已经完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她们两个死的事,跟你有关系么?”

凌霄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凌儒学,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已经有了比老侯爷还重的陈腐的气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蠢笨左犟的父亲,已经这么颓丧了。

凌霄颔首:“我不懂父亲在说什么,夏氏和大小姐死后我没有去,一切都是大哥主持的,若是有一丝不妥,自有大哥来拿我,哪能让我逍遥?”

凌儒学摇了摇头,半晌道:“凌轩查不出来…我就是问问你,是不是你做的?”

凌霄突然有些想嗤笑,现在来问,是不是迟了一点?

凌霄轻叹:“父亲疑我我也无法,我只能说,不是。”

“不是…不是…”凌儒学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能从中品味出凌霄说的是真是假似的,点头道,“不是,就不是吧,如今你贵为梓君侯,正得圣宠,自然说什么是什么的。”

凌霄知道凌儒学这是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但自己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凌霄含笑躬身:“儿子惶恐。”

凌儒学像是没听见凌霄的声音似的,犹自念叨着:“反正已经死了…死了都没得善终,落得个这么丧事…”

“父亲自管安心就是。”凌霄轻笑,“到了那边,自有我母亲替父亲照料她们的。”

“你母亲…”凌儒学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摇了摇头,“你去吧。”

果然还是不愿意提起韦庄来啊,凌霄心里不知这么的涌出一股快意,笑道:“是呢,父亲忘了?这个月底就是我母亲的忌日了,我昨日还梦见她了呢,父亲可梦见过母亲?”

“一个死了的人,老提她做什么?!”凌儒学端起茶盏来,“你去吧,我也要歇一会儿了。”

凌霄躬身:“是,父亲好生歇息着,我有空再来给您请安。”

就是这这个夜里,凌儒学中风了。

谁也不知这一夜凌儒学是怎么了,半夜里守夜的丫头听见里面“嘭”的一声,慌忙进去看时凌儒学已经栽到地上去了,丫头们连忙将人扶起来,掌灯细看便知不对,忙着告诉外面去,等太医来了也已经寅时了,这时凌儒学已然瘫了半边身子,说话也不利索了。

第二日闹起来,阖府里请医延药的,老侯爷给宫里送了请恩折子去,凌霄也得在府里日夜伺候着,宫里褚奕峰知道了忙派了御医来请脉,折腾了半月后后人缓过来了些,只是说话还是不利索,走路得靠着拐杖,这官是肯定做不得了,褚奕峰打发人送了些药材珍玩来抚慰了一番,也就如此了。

一个月里寿康侯府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凌霄与褚奕峰倒是每日早朝时、在内阁里议政时都能见着面,只是近日惇亲王入皇城,进一步落成了摊丁入亩的事,要忙的实在太多,凌霄已经多日未曾留宿承乾宫了,褚奕峰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的。

“都下去吧。”凌霄脱了外面的斗篷,走近坐到褚奕峰身边,低声道,“我父亲今日已经无大碍了,早起进了不少,精神也很好。”

褚奕峰笑笑:“那才好,府里两老人可还好?”

“好。”凌霄看出褚奕峰眼里的试探,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轻笑,“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今日我就留下来。”

褚奕峰听了果然开心,忙不迭的起身去拿这些日子寻着的新鲜东西来给凌霄献宝,褚奕峰有个习惯,每每得了好东西都攒在他的一个箱柜里,等着凌霄挑拣后才命人收起来。

凌霄含笑看着褚奕峰进里间将他的百宝箱抬出来,不甚在意的翻检着看,余光还是在褚奕峰身上。

凌霄这些日子想褚奕峰不比褚奕峰想他少,百道孝为先,凌儒学病了凌霄心里是真的不在意,在府里侍疾只是为了堵御史们的嘴做做样子罢了,侍奉汤药自然用不着他动手,凌霄还怕自己动手没准一时气性儿不小心下点药,直接送凌儒学去见夏兰呢。

“这是十皇叔进京时给我带过来的。”褚奕峰打开一个宝石匣子,里面放着一件精致玉佩,整个玉佩由九块的玉石组成,提起来轻轻撼动,只闻环佩叮咚,音质极清脆,褚奕峰憨憨笑着将这玉佩递给凌霄,“我一看就觉得你戴着好,知道你不喜欢月白色的穗头,我让人换成的这金线的了,好看吧?给你戴。”

凌霄接过看来,玉质温润,雕刻精湛,果然是好东西,凌霄笑笑,俯身给褚奕峰戴到腰上了,笑道:“好看,你戴着吧,我这一直戴着这个呢,再戴一个太啰嗦了。”

褚奕峰低头看凌霄腰间的那块碎了的玉佩,嘴角忍不住挑起来,凌霄刮了下褚奕峰的鼻子:“想笑就笑出来,出息。”

褚奕峰只傻笑不说话,摆弄了下腰间凌霄刚给他戴上玉佩,凌霄侧过头在褚奕峰耳畔低声道:“就只戴着你给的这个,别的再好也不戴。”

褚奕峰就是喜欢听凌霄这样亲热的跟自己说话,两人多日未曾这么亲密过,自然不乏缱绻,摩挲亲昵了半晌,褚奕峰想起来了凌世贤,撑起上身来道:“对了,凌世贤如今在你府上怎么样了?”

凌霄还一直没来得及跟褚奕峰说想要过继凌世贤的事,趁着这个当口笑道:“你看上的孩子果然是好的,这些天我跟那孩子相处下来,什么都和我脾气,我想着将他过继在我膝下。”

“啊?”褚奕峰一时来反应不过来,愣道,“过…过继给你?”

凌霄颔首:“是,我必然是没有后的,不过继怎么处?”

“我以为你要在自己亲族里挑呢。”褚奕峰还是反应不过来凌霄居然会要将凌世贤过到他房里,犹豫了下道,“这个你跟老侯爷说了么?”

“提了一回,爷爷没有反对。”凌霄替褚奕峰将衣裳拉好,笑笑:“我的事爷爷向来不说什么的,咱们俩的事他也知道,没事。”

褚奕峰点点头:“那好,难得他能对你脾气,回来我下道旨意吧?”

“就是等你这道旨意呢。”凌霄躺下来,想了想道,“还是得跟姨母说一声,知道吧?”

“知道。”褚奕峰不禁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笑道,“等到宇儿大了,五岁的时候,就将凌世贤接近宫里来,让他给宇儿做伴读,跟咱们当年一样。”

凌霄轻笑:“嗯,听你的。”

109、最近更新

褚奕峰心里藏不住事,当日就趁着凌霄批折子的时候去了凤华宫将凌霄要过继孩子的事跟太后说了。

“既是霄儿喜欢,那就按着他的意思来。”太后听褚奕峰说了原委,大概明白了凌霄的意思,心中自然感念凌霄的体贴,噙着笑想了一会儿,道,“当初给霄儿封侯的时候并没有赐府邸,如今他连子嗣也有了,可以赐一处府邸了。”

褚奕峰想不到这里,笑道:“他又不常住家里,赐了也空着,倒不如赐点儿别的。”

太后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怕他有了府邸不来宫里了不成?他不住,等到那孩子成人了也可搬出来住的,这样更显出你待寿康侯府、梓君侯的恩情来,再者,这梓君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霄儿可住在寿康侯府里,那孩子也可,但他的后人岂不要一个府邸的?到时候寿康侯府早就没了。”

褚奕峰点点头:“还是母后想的细致,那…就在那一条街上现给他建吧,不必用别人的,建个新的,离着寿康侯府也近,全了一家人的亲热之意。”

“就是这样才好。”太后点点头,“索性那孩子还小,这府邸就慢慢的建吧。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事来,日后这寿康侯的爵位传给谁我不管,霄儿自然会处理妥当,只是到时候你要记着,老侯爷于朝有大功,到时候必要同级袭爵才好,给他这一代的恩典,也不辜负了霄儿待你的心。”

褚奕峰点头:“嗯,我记下了。”

母子二人说完正事又闲聊了一阵子,褚奕峰估摸着凌霄那快批完了才去的。

褚奕峰回承乾宫与凌霄说了太后的意思,凌霄点头:“建府邸的事确实不着急,慢慢来就行,离贤哥儿成家还远着呢,先想不到那里。”

褚奕峰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好好的修建起来,不说是要屹立千年不蚀风雨什么的,怎么说也得结结实实的呆个几百年吧。

过继凌世贤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褚奕峰命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下了道自己都不大懂的文绉绉的旨意,凌世贤由凌霄改名为凌贤,正式认在凌霄膝下。寿康侯府里还特特的摆了一日的宴席,遍请皇城中的亲贵,不少家里有适龄小姐的夫人太太看着凌贤那张瘦瘦的小脸心里叹息,可惜啊可惜。

就是现在皇城中想要与寿康侯府结亲的人也不少,断袖怎么了?人物和身份在那了,不是哪家都是分外顾念女儿的,结上这门好亲,荣耀那是一族的。

只是如今凌霄未娶亲却连孩子都过继下来了,皇城中的贵族心里知道,这位怕是日后也不会再娶了。

府里的喜事,凌雉也早早的过来操持,还给凌贤准备了一份厚礼过来,哥哥的事她大概也是知道的,原本刚听闻凌霄和褚奕峰的那些事的时候也是不解,但这些年凌雉习惯了何事都听凌霄的,哥哥的事她不懂得,也不敢深劝,如今见凌霄终于有了子嗣,虽是过继的,心里也高兴。

“这是我给侄子做得两件小衣裳。”凌雉笑笑,“原是拿不出手来的,但如今是一家人了,想来贤哥儿是不嫌弃的。”

施夫人闻言笑起来,叫人拿过去她看,笑道:“马马虎虎吧,谁知道嫌不嫌的。”

凌贤笑笑不知怎么应答,荆玉也凑趣笑了几句,命人将这些东西送到凌贤院子里去,吩咐好了回来笑道:“前面说已经好了,让姑祖母过去呢。”

“嗯。”施夫人笑笑,亲自拉过凌贤的手带着他去前面,荆玉推脱自己身子重,怕扰了众人的兴就不去前面了,施夫人点头:“可不是,这一早晨也累着你了,让你雉妹妹陪我前头去就得了,有什么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笑,簇拥着施夫人前头去了。

荆玉看着众人离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溢出了一丝苦意。

是个人就有私心,凌霄突然带了个孩子回来的时候荆玉心里就有些隐隐的担忧,凌霄说这是褚奕峰喜爱的孩子,只这一点,在凌霄眼里自己的孩子就比不上凌贤了。

荆玉原本想着凌霄能将自己的孩子过继过去,哪怕是要她的云哥儿她也肯,谁不想自己孩子有个好造化的?凌轩虽是长子,但他是庶出,且没有什么大功绩,前面还有凌霄,想要袭爵不是容易的,荆玉也从没想过要自己丈夫去跟凌霄抢,她只是想着能给自己的孩子谋个好前程。如今凌贤记在了凌霄膝下,自己的云哥儿日后连长子也算不上了。荆玉心里自苦,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外面施夫人与凌雉出去了,凌霄却正从自己院子里往这里来,可巧凌贤的寄名锁昨日从寺里送回来后是荆玉收着的,凌霄只以为众人还在施夫人院子里了,遂想着要寄名锁,就着唤众人往前面来,等到了施夫人的屋子进了阁子里却只见荆玉默默垂泪,凌霄一顿,笑道:“大嫂怎么独自在这呢?”

荆玉闻言连忙起身抹了泪珠,笑道:“我身子重,早起就懒得动,就跟姑祖母说不去前头了。”

凌霄点头:“我来要贤哥儿的寄名锁,昨日可送来了?”

“对对。”荆玉忙让丫头将装金锁的匣子取来,笑道,“我忙发昏了,要紧的东西没让带着,就是这个。”

凌霄接过就要往外走,荆玉心里一动,忍不住道:“二少爷…”

凌霄刚才一看荆玉就知道她心里有事,只是碍着自己与荆玉都年轻,独处一室总归不好,就想拿了东西走,如今听着荆玉叫他也不好直接走了,转身道:“大嫂还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荆玉不知该怎么说,又自悔不该贸然叫着凌霄问的,真的将他惹着了又怎么样呢,荆玉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道,“我想问问,这过继贤哥儿的事,是皇上的意思呢,还是二少爷你的意思呢?”

凌霄这下子明白了,心里一笑,原来是存着这个打算呢,凌霄不欲多生事,且荆玉这些年照顾家里不错,心思也算纯善,让她早些安心也好,凌霄一笑道:“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私心就要将爵位传给贤哥儿,自然是要精挑万选让皇上满意,倒不像是袭太爷的爵位,不是太爷的血脉也可。”

荆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反过来说,岂不是说…要承袭太爷的爵位就得要有太爷的血脉才可,有太爷血脉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凌霄笑笑:“大嫂可还有别的要问的?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可去前面了,都还等着呢。”

“没有了。”荆玉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意,忙道:“快去吧,不可让人等了,我…帮我告诉姑祖母,我收拾一下也去,这么多人都来了,我不去也不好。”

凌霄点头:“是,我去告诉姑祖母。”说着出门去了。

荆玉心里踏实下来,连忙叫人来重新洗了脸施了脂粉,扶着丫头往前面去了。

席间荆玉因为心里的大石放下来了,虽有些被凌霄看破的愧意但还是很欣喜的,与人谈笑时脸上都多了几分的光彩,筵席如何热闹不提,中间又有褚奕峰派人来送了他和太后的赏赐,荣耀非常,在皇城贵族面前再一次显示了太后与皇帝对凌氏的恩宠。

转眼过了冬至,褚奕峰终于攒够了他的雪狐皮子,特特叫了内务府总管许权来好生嘱咐了,命他找个针线老练的,按着凌霄的身量做出一身狐裘来。

许权忙让人将皮子抬去了,仔细找了十几个妥当老成的绣娘来忙了快十日才做出了一身狐裘,那些皮子还有剩,又按着褚奕峰的吩咐做了个皮手筒,紧赶慢赶,终于在初雪的时候赶制了出来。

褚奕峰看着凌霄穿好这一身简直移不开眼了,雪白的狐狸毛陪着凌霄泼墨似的墨色发丝,再配上这张精致的脸,简单的一句龙姿凤章风流天成都形容不出来,褚奕峰上前帮凌霄将领口系好,凌霄瘦削的下巴陷在蓬松柔软的狐狸毛中,整个人似乎都温和了几分,褚奕峰笑笑:“好看。”

“嗯。”凌霄穿上这一身,不知是狐裘缝制的结实还是心里熨帖,果然觉得暖和,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殿中伺候的宫人知意,默默退下,凌霄转身抱着褚奕峰在他侧脸上亲了下,低声笑道:“这几天偷着摸着的就是为了这个呢?”

褚奕峰有点得意:“嗯,这些皮子都是我自己猎得的,攒到今年终于够做件衣服的了,往后越来越冷了,你就在外面穿这个。”

“嗯。”凌霄心里被褚奕峰捂的暖暖的,低头轻轻吻了下褚奕峰的唇,“我仔细着穿。”

110、最近更新

转眼到了年下,六部即将封笔,褚奕峰犯了愁,拢着袖子站在一边跟坐在龙椅上的凌霄道:“封笔后,你是不是就回家住着了?”

凌霄抬眼看了褚奕峰一眼,忍住不笑,伏案接着批折子,点头道:“自然,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呢,如今我也有儿子了,平日里天伦之乐享不着,好不容易过年了自然要多陪陪儿子。”

褚奕峰脸一下子垮下来了,又道:“内阁里还是有事的,你也得入宫。”

“嗯。”凌霄点头,“白日进宫看折子,晚间回家抱儿子。”

褚奕峰愣了下,拍桌子不干了,凌霄笑起来,将最后一打折子摞好,起身拉过褚奕峰笑道:“逗你玩的,前面这么多事哪能容得我整天在家里,行了,越大越没出息,中午在姨母那吃什么好东西了?”

褚奕峰的注意力被带走,顿了下道:“吃了鱼豆腐,炖的嫩嫩的,挺好吃。”

“嗯。”凌霄笑笑,“那晚上咱们吃锅子,也让膳房里拿了鱼豆腐来,那个涮锅子也好吃。”

褚奕峰点头,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再看外面竟飘起雪来,地上就这一会儿已经白了,褚奕峰走到外面来打开窗子看外面的雪,笑道:“这是今年下得第四场雪了,估计又得下的挺大的。”

“钦天监没说啊…”凌霄将手伸到窗外接雪花,“今年是个寒冬,明日早朝时商议一下,等到这场雪化尽了就在城郊搭几个棚子,施粥。”

褚奕峰问道:“干嘛等到雪化尽了?想施粥现在就弄呗。”

“不行。”凌霄将褚奕峰的手拉过来捂着,慢慢道,“你现在就施粥,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出来排队等着,这样的天气,贫民衣裳也薄,还没饿死先冻死了。”

褚奕峰点点头:“明白了。”

凌霄跟褚奕峰慢慢的说着家常,心里却想着明日朝议的事,施粥还是小事,这他是不想的皇城里饿殍满地不好看,更要注意的是是否会有人借着今年的寒冬牟利,哄抬物价,特别是像是木炭,棉花,还有粮食的物价,这些都要留意,防患于未然。

凌霄今天想好的明早要讨论的事还是没能落实,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凌霄根本就没起来床。

半夜里还是褚奕峰先发现的,褚奕峰睡觉虽不灵醒但他耳力好,大半夜的褚奕峰就依稀听着凌霄有些难受的□,还不住的翻身,褚奕峰以为凌霄是做噩梦了,迷迷糊糊的起身推凌霄,但喊了几声凌霄都没醒,褚奕峰这才觉出不对来,再一摸凌霄身上褚奕峰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凌霄浑身烧的火烫!

褚奕峰赶着起身,衣衫还没穿好就将守夜的太监叫了进来,即刻宣御医,宫里虽有御医值班但这个时间,又是这个天气,太监过去传信,御医从御药房过来又是个功夫,褚奕峰看着里间阁子里凌霄难受的样子自己先急疯了,等不及御医来,出了里间对宫人急道:“去!给朕取一坛子陈年绍兴黄来,快点!”

宫人连忙去取,两人捧了一整坛子过来,正要问褚奕峰怎么处褚奕峰已经等不及了,亲自接过酒坛子搬到里间去,拍开酒封将一张帕子浸进去,取出来随意拧了一把,转身上炕,在被子里将凌霄的里衣去了,拿了浸满酒的帕子给凌霄擦身上,转身对外面道:“再去取几张帕子来!”

宫人们连忙鱼贯进来,取了帕子学着褚奕峰的样子浸了酒递给褚奕峰,再接过褚奕峰拿出来的温热的,轮换倒替,褚奕峰怕再着了风也不敢给凌霄掀开被子,只是不断的用酒给他擦身上,跟他说着话,凌霄还是醒不过来,眉头微微皱着,在梦里也难受的很,褚奕峰不敢放松,不住的擦拭,过了一会儿凌霄的脸色果然像是好了些似的。

御医急匆匆的跟着太监进来了,见褚奕峰好端端的在那就知道是“那位”病了,连忙给褚奕峰见了礼,走到炕边上,转头蹙眉对褚奕峰道:“梓君侯可是喝了酒?”

“不是。”褚奕峰将手中的帕子往前一伸,“朕怕烧的太热了他受不住,就先给他用酒擦了擦身上。”

老御医点点头:“没喝酒就好,这土法子倒是有用。”说着将凌霄的手请出来,细细诊了脉,起身对褚奕峰道:“如今时期不好,梓君侯这怕是外邪入侵,邪甚而深,通传经络,伤于寒邪而发病…”

“你就说厉害不厉害?”这老院判不温不火的,褚奕峰忍不住上火,“朕听不懂这些!”

老御医颔首:“梓君侯这是外感风寒,侯爷近日估摸也是操劳着了,内外不调,一起发了出来,臣开出药方来,梓君侯若服的下去,再发出汗来,热可退下去,那这症候就已经好了三分,后面臣再看着侯爷的症候诊脉下药。”

褚奕峰点头:“那御医就快些写方子吧。”

老御医转身去外间写方子,将方子交给太监,褚奕峰还是不放心,又问道:“梓君侯平日里并不容易得病,上一会风寒还是好几年前呢,如何这回这么厉害?”

老御医颔首:“老臣正要跟皇上说这事,梓君侯体质过人,听皇上的话睡前还是好好的,那…”老御医努力措辞,道:“晚膳时吃了羊肉是一部分,还有就是…老臣疑惑这伤寒恐是在外面沾带而来,若是侯爷自己着了凉,绝不是这个症候,若是外邪所致,臣斗胆恳请皇上移宫别处,皇上龙体关系国祚,不容…”

“不用说了!”褚奕峰心里蓦然一空,压低声音,“他这样…只是因为这几日太冷了,又下了雪,若是…若是那种症候,朕与梓君侯这几日日夜都在一处,早就传上了,现在小心也无用,你去拿药,不可妄言惊动了别人!”

老御医无法,凌霄如今一直昏迷着,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瘟疫,只得点头:“是。”

褚奕峰转身对外面道:“在偏殿给御医找一屋子,这几日不用出承乾宫了。”

老御医颔首,跟着太监去煎药了,褚奕峰虽不让老御医说出来,但心里也知道这病怕是会过人,想了想叫了章公公来,只说凌霄在里面不好受,屋子里人多扰着凌霄休息了,将不少人打发到了偏殿去,还吩咐了承乾宫宫人这几日不可出宫不可走动,只在自己分内的地方伺候着。

章公公有些疑惑,褚奕峰无法,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道:“罢了,朕告诉你,梓君侯其实是中了毒,朕如今忙着顾不上,等到梓君侯醒了自然要挨个的查,所以不可让承乾宫的宫人出去,也不许他们与外面私相授受,懂了吧?”

章公公一下子通透了,点头道:“奴才明白了,这几日必然严守宫门,绝不让里外有一丝儿通气儿的地方。”

褚奕峰点头:“就是这样,若是太后问起来也不可让太后来,只说梓君侯不过是小症。”章公公点头去了。

褚奕峰打发完了外面的人,转身进了里面,凌霄这会儿身上还热着,褚奕峰俯身将凌霄头上的帕子取下来换上了,不一会儿宫人将汤药端来,褚奕峰取过,将凌霄扶起来给他喂药,凌霄昏睡着哪里喝的下去,褚奕峰无法,自己含了药,俯身给凌霄一口口灌下去…

阁子里伺候的宫人们忙低下头,褚奕峰转身将空碗放到案上,道:“去取件干净里衣来。”

褚奕峰给凌霄换了件干爽的里衣,自己坐在一旁照看着,过了一个时辰凌霄果然退了热,褚奕峰心中大石放下,又让老御医来给凌霄诊了一回脉,老御医又给开了张方子熬出药来,又是一阵折腾,天放亮时凌霄终于醒了过来。

凌霄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褚奕峰,哑声道:“几时了?”

褚奕峰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凌霄已经醒了,连忙将他扶起来,拉过被子给他掖了掖,道:“卯时了,你觉得怎么样?”

凌霄点点头:“好多了,夜里你给我喂药时就醒了,只是睁不开眼,你这一夜没合眼…”凌霄抬起手来摸了摸褚奕峰眼下,“眼睛里都是血丝…”

褚奕峰握着凌霄的手亲了下,心里踏实了不少,忍不住上前亲吻凌霄的唇,迷恋的摩挲着,凌霄抬手轻揉褚奕峰的头,轻声安慰:“吓着了吧?没事,这会儿我觉得好多了…”

褚奕峰嗯了声,又跟凌霄亲昵了会儿心里才好受了些,抬头轻声道:“想吃什么?我早点吩咐了他们好去做的。”

“吃粥就行,没有什么胃口。”凌霄闭了闭眼,跟褚奕峰说了这几句话只觉得又好了不少,又道,“御医怎么说的?怎么好好的就烧起来了。”

褚奕峰本想瞎编,可惜凌霄就是在病中也不是傻子,听完了一笑:“说实话。”

褚奕峰无法,只得按实说了,又道:“我看他说的是假的,要不怎么我就不发病的?你就是近日太累了,等你好了再也不让你批折子了…”

凌霄自己心里明白,这绝不是劳累所致,且不说自己正当盛年,当年在北部的时候不比现在辛苦?凌霄不欲褚奕峰愧疚,笑道:“偶然生一次病,看你大惊小怪的,不管是不是,你吩咐了人,在各房各处蒸煮米醋熏房子,一处也不许落下。”

褚奕峰点头,起身出来吩咐了下去,又转身进来,凌霄拉着褚奕峰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褚奕峰既然不肯避着,要传估计也传上了,凌霄索性隔着被子拥着褚奕峰,低头将脸埋在褚奕峰肩膀上,声音还是发哑的:“万一传上你了,我不得心疼死…”

褚奕峰点头低声道:“我昨个儿已经心疼过了,你快点好吧…看着你这样我心里可难受了。”

“嗯…”凌霄侧过脸亲吻褚奕峰的鬓角,“马上就好。”

凌霄说到做到,当日就退了热,到底是年轻,五日后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更让两人安心的是承乾宫内没有一人被染上,老御医也服了气,只是心里纳罕。

凌霄完全好了后又命宫人将自己病中所用的衣饰连同褚奕峰的一起都烧了,为了安心也可去去晦气,又让宫人将承乾宫各处用米醋狠熏了一遍,再彻底清洗了一次,这才放开了承乾宫的门禁。

太后在凤华宫里担忧了多日,见两个孩子一起来请安才放下心,叮嘱了这个一会儿又念叨了那个一会儿,最后还赐了凌霄不少人参鹿茸燕窝等等补身子,凌霄含笑谢了赏,笑道:“原来平日里早该多生几次病的,这几日单是收的礼得的赏就有一库房了。”

“呸!”太后笑道,“说这话就该打嘴,让我担心了这几日,本不该给你东西的!”众人笑了一会儿,太后又留饭,让褚奕峰和凌霄陪着她用了晚膳。

翌日两人照常上朝,顺天府尹率先请奏:“近日皇城城郊多有上报百姓病情,此种病情多为突发,热症蓦起,伴有伤风之症,卧不能起,更有甚者,气息垂危。一人得病,传染一家,一户得病,传染一庄。”

凌霄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心里低声叹息,到底是疫症啊…

111、最近更新

凌霄与褚奕峰四目交汇,彼此心里都明白了,顺天府尹说的症状分明就是几日前凌霄的症候,外面的疫情总要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惊动府尹,怕是在凌霄生病前外面就已经有不少患了疫病的人了。

凌霄给了褚奕峰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既然自己都已经能痊愈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症候。

马上有人出列提出要昭告全国,提醒各个郡县州府提高警惕,又有人提出要马上派兵将得了瘟疫的贫民收押到一处去,凌霄正要出言说话,魏博出列道:“既出了这样大的事,臣以为圣上可下罪己诏,安定民心。”

又是这个魏博!凌霄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上回要接回小皇子就是这个杀才出言阻挠,被自己敲打了几次后现在还是这么不知事,下罪己诏?凭什么?瘟疫是褚奕峰造出来的?!

凌霄出列,不急不缓,朗声道:“皇上,臣倒是以为,此症候不一定是瘟疫。”凌霄不等众人质疑自己先解释道:“臣不才,昔日受教于诲信院时也曾听太傅说过有关瘟疫的事宜,瘟疫,有天受,有传染,所感虽殊,其病则一。且多发于季春行夏令,也有于的秋分时节,臣却不知,何时在这寒冬腊月里也盛行瘟疫了?前朝也发过几次大的疫症,众大人可翻阅留本,其中也没有在这么冷的时气里的。”

这么一说确实不少人都有了一丝松动,凌霄接着道:“今年是个几十年不遇的寒冬,贫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患了伤寒也是平常之事,纵然偶尔沾带了些,那也说不到是瘟疫上。且如今并没有很多人被感染,倒不如先行观望,派遣调度,若真是瘟疫也可控制了,如此两不耽误。”

凌霄总结陈词:“臣倒是以为,皇上可以拨款救济,但无需大动干戈的昭告天下来闹得人心惶惶。”这么一说几位内阁的老臣明白了,凌霄这是要安稳人心呢,内阁里又几位是跟凌霄做老了事的,且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彼此心意相通,马上有不少人出列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