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奕峰自然是听凌霄的,点点头准奏,又说了几件事就散了朝,褚奕峰直接去了后面,凌霄先要去议政厅,刚走出大殿又让魏博追上了,魏博一脸的笑意:“侯爷好口才,几句话就驳了下官呢。”

凌霄停下脚来,半睁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有时候凌霄真的很想不通,自己如今位极人臣,深受皇恩,手握大权,为什么总是有人不开眼想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凌霄微抿着薄唇淡淡的,并不说话,魏博有点没意思,且周围还有不少未走的官员呢,魏博干笑了几声,又道:“不知侯爷对这瘟疫,哦不是,这症候有什么良策呢?”

凌霄轻笑,抬起手臂来让跟着的小太监给他将雪狐裘披上,凌霄自己将领口系好,又将压着的发丝理好,懒懒的看了魏博一眼,凤眼半挑,神色傲娇,声音不高不低:“等魏大人来日进了内阁后,本侯自然会与大人商议的,如今本侯还要去议政厅,等得闲了自然听听魏大人的高见。”

周围听着的官员禁不住笑出声来,魏博脸上涨的通红,凌霄像是没见着他似的,带着内侍踏着雪去了。

凌霄刚进议政厅就有不少小太监迎了出来,抖雪的抖雪,解狐裘的解狐裘,又将早就准备好的手炉子递了过来,凌霄接过递过来炖好的热茶喝了几口,捧着手炉,转身进了里面阁子。

里面褚奕峰和众位内阁大臣已经坐好了,凌霄见了礼,众人早就知道凌霄的少爷做派,这内阁里的大多都是看着凌霄长大的,早就习惯了,知道是从小进宫让太祖和太后宠出来的,也不在意,众人略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说今日这事。

进了内阁就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凌霄微微蹙眉:“难为各位叔伯刚才陪着我编假话,这确实就是瘟疫,只是好在不是很伤人性命,又有这酷寒挡着,不会大肆传染,但若是不妥当处理,等到来年一开春…”

众人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也不愿意将瘟疫的事扩大,如今正是褚奕峰登基的头一年,且这皇位怎么来的众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发瘟疫了,下罪己诏了,这不是明白着跟天下人说褚奕峰这皇位来的不正派么,连老天都要谴责了。

而且凌霄想到的不止是这点,更重要的是一旦确定了是瘟疫,这大年下的不出乱子才怪呢,届时人心惶惶,凌霄一想就能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为今之计只能火速抑制疫情。”凌霄顿了下道,“不能将瘟疫的事昭告出来,只说是年下天气过冷患了伤寒…”

“一是仿着前朝的旧制,寻出房舍来设为福安院,将患了疫症的病人抬进去疗养,派太医去好生照看着。二是广施药材,火速召集太医郎中,分批进福安院治疗病人,药方子从太医院院判那里取,必然有效。”

凌霄抬头看了褚奕峰一眼,两人心里哭笑不得,凌霄这回倒是先给那些灾民做了小白鼠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凌霄想了下,接着道,“还有就是火速将疫区隔离开,马上将疫区人畜的粪便深埋,妥善看管水源,得了疫症死去的病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律不许停放,当日掩埋,不得有误。”

这还是本朝头一回发生疫情,内阁的老臣们心里也是没底,听见凌霄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安稳了些,心里又不禁赞叹,梓君侯才多大啊,做事多么沉稳,多么老成。

凌霄一面说着内阁的大臣们一边给他提点着些,不一会儿将几条急政完善好,襄国公犹豫了下,还是道:“臣倒是以为…这最后一条确实不妥,若是平常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城中亲贵,身上有功名诰命之人,哪里有死了不停放直接埋了的?这是为了防瘟疫的好法子,但真的施行起来…”

“谁敢不埋?我派人去帮他埋。”凌霄冷冷道,“反正不及时掩埋家里人也是个死,倒不如我帮他们一把,一人不埋,祸及全家。让顺天府斌公执法就可,不必怕得罪人。”

襄国公心里叹口气,凌霄的这个脾气…这不又是给自己招骂名么?

凌霄心里自然知道,凌霄与褚王朝土生土长的士大夫不同,他没有很多的顾虑,什么君子之道什么仁义之名他向来是不在意的,别人怕人前身后名声不好听,凌霄却从来都不在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后人爱怎么评说随便,别人越恨他越怕他就会越忌惮他,这样凌霄就满意了。

褚奕峰这次也是完全支持凌霄,毕竟这次病症他是亲自经历过了的,凌霄身体比常人康健许多,且每日锦衣玉食的养着,就这样还是老御医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救过来的,可想而知外面的贫民百姓身染疫症后的光景了,褚奕峰自幼在军中习惯了,平日里怎么怀柔都好说,但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必要的用铁血手腕才能力挽狂澜。

商量好了这些下面就是最实际的事了,修建福安院那是银子,请医动药那也是银子,户部尚书先一步表态了,财政紧啊财政很紧啊。

凌霄抬起眼皮来看了户部尚书一眼,每次一提银子都要看这老头子的苦瓜脸,不过也怪不得他,国库里的银子也不是他们家的,凌霄恨的是先皇,在位一年,屁事儿没做出来,银子花的倒是不少,给他办完丧事几乎就用的差不多了。

褚王朝的赋税不算苛刻,且这一二年经了太祖皇帝和先帝的丧事,银子确实败的差不多了,凌霄放的长线还没收回来大鱼,如今确实是拮据。

凌霄想了想,道:“先不动银子,明日早朝时再想法子。”

“早朝的时候你有什么法子?”自己手底下有多少钱褚奕峰还是知道的,有点苦巴巴的,“其实这些银子也有,这一年你整治内务府,已然省俭出不少来了,这些还拿得出来。”

凌霄点头:“我知道拿得出来,不过如今日子艰难,也不能什么时候都自己出钱…”凌霄嘴角噙着笑,道:“走,给姨母请安去,我跟姨母还有话要讲。”

第二日早朝时襄国公将昨日内阁讨论的事交代了下,众人不提疫症,只拿今年的大寒说事,将昨日内阁商议好的事交代了,说要将患了伤寒的病人妥当接到福安院里好生照看,帮着百姓过了这道难关,众大臣也不是傻的,内阁大臣都一口咬定这不是瘟疫,但这办出来的事哪件不是针对着疫症来的?

这是上位者的手段,众人心里明白,自然也不敢说出来,安心听命就好。

户部尚书见朝臣无异议,慢悠悠的出列叫穷,凌霄踩着点出列,先是一顿抑扬顿挫的慷慨陈词,说民生,谈灾民,叹人心,最后总结道:“臣不过有些微之功,承蒙皇恩,食俸禄,享荣宠。凌氏一族久沐皇恩,昼夜不敢相忘,朝夕思虑还报,如今城中遭难,臣效力难为,唯有举族变卖家产,以黄白之物效力而已!”

凌霄躬身:“臣代寿康侯及凌氏一族,愿奉十万两白银助修建福安院。”

朝中大臣恨不得抽刀捅死凌霄,就你忠心是吧?!就你会体贴上意是吧?!就你有银子是吧?!

褚奕峰的老丈人默默的闭了下眼,昨日晚上凌霄就给安泰侯府递了帖子,虽没说什么要紧的安泰侯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官场上的老把戏了,在这上面他和凌霄还是有些默契,知道凌霄这是要自己明日早朝时帮忙附议,但他没承想能是这种事啊!

安泰侯认栽,凌霄这是划出道道来了,人家身居侯爵出了十万,自己也是侯爵,且又是元后娘家,说不得,安泰侯府一咬牙,出列道:“老臣也愿奉十万两。”

还有几个得了凌霄授意的大臣自觉出列,都表了一番忠心,出银若干,不少人心里气的要冒火,这又是凌霄那佞宠的把戏!你要是想捐银偷偷的捐多少不行的,非得在这朝堂上,非得先剖白剖白自己那颗忠心再捐,显得别人不出钱就跟不忠心似的,能站到这殿上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家底,有钱的多出点,没钱的少出点,怎么也得来点儿意思。

凌霄赶着让户部将众大人捐的银子记录在案,等散了朝好跟到家里去讨账的,户部尚书强撑着苦瓜脸不笑出来,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来上朝的就捐了这些,散了朝后下面的既然知道跟着,好么,这下子赚了一票大的,疫情过了估计还是有剩,嗯,就当充盈国库了。

凌霄余光一扫魏博和昨日散了朝在一旁看热闹的,心里冷笑,昨日不还挺得意的么,今天出了点血就这样了。

凌霄在前面点钱点的手软,后面太后倚在贵妃榻上,看着众诰命笑笑:“今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不过是看着这雪色好,让夫人们陪我看看景。”

众诰命自然是乐于陪侍的,赏了雪吃了茶用了点心,闲聊起来凌雉叹道:“咱们看着这场大雪只觉得景致好,不知外面的贫民是这么苦熬呢,我听说城郊各处不少人都因为这大寒的天气病了呢。”

太后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呢,虽说咱们女人家不该过问前面的事,但听说了这个心里到底是难受的,本宫说了,今年凤华宫务必节俭起来,剩下些银子来捐给那些贫民。”

凌雉凑趣道:“既是这样,我也凑些花用来,跟着姨母做点善事,好得福报的。”

众诰命正聊得有趣,不过是出几百两银子,众人手里也都是拿得出来的,又能在太后面前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说笑间都要跟着太后出一些,沾沾太后的福气。

太后自然高兴,谈笑起来将话头又引到今年时兴的金织花钿来,心里好笑,可算是把凌霄托她的事办了。

这些诰命出不了多少银子出来,但女人家有女人家特有的作用,今日散了,这些夫人必然会将此事大肆传扬,凌霄打的好算盘,那些想要跟自己卖好的却找不着门路的人会傻么?不会,他们聪明的很,福安院门口就可以捐赠,捐赠的单子可是会送进宫的,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会引起自己的注意。

112、最近更新

“已经收拾出十七家福安院来了。”凌霄命人将折子整理好送下去,起身接过褚奕峰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道,“头一拨药材也置办好了,下面还得盯着点,之后一定有商人囤集居奇,哄抬药价…”

“你休息会儿,脑子就没闲着的时候。”褚奕峰拉着凌霄一起歪到了榻上,凌霄笑笑:“我不累。”

这话倒不是为了让褚奕峰安心,凌霄确实不累,褚奕峰也许永远都没法理解凌霄的这种乐趣,就像下棋一般,原本是一片空白的一方天地,需要自己慢慢的排兵布阵,苦心的经营,一层层的缩小包围,用各种方法让局势向自己引导的那个方向前进,最后一记漂亮的绝杀,成功。

凌霄轻轻的抚摸着褚奕峰的后背,道:“给姨母请安了?”

“嗯,问你了呢,我说你批折子呢没空过去。”褚奕峰又拱又杵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母后说明日就送表妹回去了,让你明日午膳过去一起吃。”

凌霄点头:“嗯,一定去,我听说你又赏了那两孩子不少东西?差不多就行,他们小孩子家禁不起。”

褚奕峰不甚在意的笑笑:“你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自然得多疼着些,再说这还是我头一回见着这俩孩子呢,挺水灵的,我看着那样子倒是随施茗城多一些…对了,你真的捐十万?你哪里来的银子,还是我给你垫着吧?”

“我手头宽裕着呢。”凌霄在褚奕峰的肚子上揉了一把,“让人知道我作假不知道怎么闹起来呢,这些还出的起。”这些钱是不少,但真的出的起,凌霄这些年吃住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寿康侯府里,一针一线都用不着自己的银子,那么多伺候他的人都不用他自己养活,再加上这些年铺面上赚的,贪赃受贿得的,很是积攒了一些家底。

说到钱凌霄又道:“近日用的药材多,为了防着药商哄抬物价,我想着买通几家药商,让他们主动向福安院里捐药材,这样别的药商自然不好再抬价,反倒可以也跟着捐药材的。”

褚奕峰忍不住笑起来:“最近你可是钻到钱眼里去了,这招跟谁学的?”

凌霄拉过褚奕峰的一只手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没良心,我这是给谁攒家当呢?”

“嗯嗯,给我给我,我知道。”褚奕峰讨好的笑笑,颇顺着凌霄的脾气。

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又亲昵了起来,前面因着凌霄病了,刚好了又赶上了这么大的灾事,两人算算已经快十日没有亲热过了,凌霄忙起来还好,褚奕峰闲着的时候还是挺想的,腻乎了不一会儿就忍不住骑着凌霄的一条腿轻轻的蹭,凌霄揽着褚奕峰的腰轻笑,他就是喜欢褚奕峰这点儿,不做作不扭捏,想自己了就蹭上来撒欢,跟只刚尝过荤的小狗似的。

凌霄也早就被褚奕峰蹭出火来,撑起上身来将褚奕峰揽到身下,低声笑:“长能耐了?敢骑我了…”

午后凌霄就找了秦龙去联系外面聂光,聂光长于市井之间,这些事交代给他最是妥当的,聂光按着凌霄的吩咐,果然找了几家药商谈妥了,药商不知道来人是得了凌霄的授意的,只以为是官府里要拿他们说政绩,未敢不从的,更别说要聂光的银子了,只道自己本该孝敬,果然当日就提了货送到了近处的福安院里去,翌日凌霄在早朝上对其大加赞扬,不用说,后面商人们都自发的开始捐赠药品,甚至于粮食、布匹,一时间趋之若鹜。

想发灾难财的不只有凌霄一个,民间也不乏有些有脑子的人,凌霄等内阁大臣在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宫外面也有人在敛钱敛的不亦乐乎。

“什么?”凌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失笑道,“什么教?”

施政点头:“渡生教,取普渡众生之意,如今在这城中也有了一些气候了。”

褚奕峰端坐在上面,本来有些困意的,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直起身子道:“爱卿细说。”

内阁里的大人们不同是在朝堂之上,大伙都是盘腿坐在炕上的,颇有些闲话家常的味道,施政笑笑:“说来也有趣,这渡生教的教众本来都是一些闲散的道人,平日里做做法事,超度一下凶宅,给家宅不安的祈祈福。不知怎么的,这一阵子全聚在了一起,专门给得了病的家宅里送符水,他们也不要人银两,只是说是为了百姓做些善事,虽如此说,家里稍微拿得出来的都会给些香火钱,虽不多,但滴水穿石,算起来也不少了。”

凌霄轻笑:“不知道这符水可灵验?”

施政笑了下,神色有些矜傲,众人心照不宣,大家若是不信苍天信鬼神的人大概也爬不到今日这个位置了,褚奕峰挺有兴趣,他在这本来就是个下印的,坐在炕上倚着几个小拐枕喝茶吃点心观察凌霄打发时间,凌霄他们讨论的事他多半不懂,好不容易有个有意思的还挺高兴的,连忙问道:“不灵验?那百姓们信么?”

施政叹了口气:“这正是臣担忧的,就因为这些道人根本就不主动收人银两,百姓只将他们当做活神仙了,有用没用都夸的神乎其神,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再提起这渡生教来,百姓就当真神仙了,如今这些道人虽没有什么动作,但人心已得,日后若是想要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襄国公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民间甚至有人为这些道人建长生牌位供着,且这些道人要信众每日到教中聚会,这形势实在不好,且这渡生教在民间已经有了民心,此时出手将这些道人抓了必然会惹得百姓不满,但又不能放纵,这…”

凌霄半眯着眼,若是死要银子的还好说,不过就是想敛财,但这不要银子要人心的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凌霄心里冷笑,褚奕峰这些日子又是请太医又送药材的,倒没有这些就装神弄鬼的东西得人心了?凌霄轻轻的拨了拨手炉,往里面放了片冷香饼子,面上一片和睦:“施大人过虑了,这些人不过就是想要做些功德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心地还是好的。”

凌霄笑了下:“只是这法子就不大对了,单是送些符水太单薄了些,黄老之术,哪能光靠这些来普渡呢?难得这些道人不贪银钱,只是为了众生,皇上不如颁一道旨意嘉奖一番,另,将道人们分散开,请到那十七所福安院中修养,与那些患民同吃同睡,想来必然比咱们的太医管用。”

施政差点笑了出来,点头道:“梓君侯这法子好,臣附议。”

褚奕峰不懂为何这些大人都是一脸憋着笑的样子,点头道:“既然…既然梓君侯和施大人都认为这样好,那就这样行吧。”

凌霄笑笑,下了折子。将计就计的法子谁不会呢,炼点朱砂水银就想翻天了?做梦呢。

褚奕峰的旨意下去后渡生教中的道人们听了如闻丧钟,心里再害怕再想逃也不敢,只得收拾好了跟着去福安院照顾病人,不过几日这些道人就有一半被染病了,施政怕有人说凌霄毒辣,私下里找过凌霄商议:“不然我偷着将还未染病的接出来,再许一些银子给那些道人们,叫他们不许说出去的。”

“何必如此?”凌霄噙着笑,一副无害的样子,“进了福安院,就算是治好了的病人还得过了整六十日才能出来呢,如今我可不敢破这个例,至于银子更不能给,爱说什么说什么去,这些道人自诩可治愈患了疫症的人,那就是不怕这病的,何来染病一说呢?”敢说出去就是坐实了自己是个卖假药的,那些道人想来没有这么傻的。

施政笑笑不再说什么,凌霄已经将事情解决了,而且是名正言顺,让人心服口服。

113、最近更新

前面解决了那些不知所谓的道人,后面又来了事。

太后也是一脸的愁色,找凌霄拿主意:“我这个不争气的老三…这明年就是弱冠了,还没有一点事能让我能省心的。”

老三褚奕琪,因为年岁已经大了,褚奕峰登基后不宜在宫中久住,凌霄就让褚奕峰将他封了容王打发出宫了,因为和褚奕峰不亲,又因为昔日他与褚奕瑾过从亲密所以不招凌霄待见,平日里褚奕琪并没有什么机会入宫,这会儿捅了篓子自然来找亲娘诉苦了。

凌霄早先从褚奕峰那听闻了一点,心里有个大概,颔首道:“不知道荣王是怎么了?姨母心里烦跟我说说。”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太后说起来也是一头的官司,蹙眉道,“就因为守孝的事,我千叮咛万嘱咐了,府里女人也够多了,不可再生事,我也知道他这个年纪上好偷个腥…但他府里有那些女孩子还不足,究竟闹出事来了。”

这还是前几个月去狩猎时惹下的官司,平日里褚奕琪其实不是个喜欢骑马射箭的,只是这回是陪侍圣驾,府里的门客都劝他去,为的是跟褚奕多拉进关系,日后好得荣宠的,褚奕琪封王时只得了个正三品的兴国御亲王的封号,这在亲王里算低的,且褚奕琪于社稷无功,与褚奕峰无旧情,日后想要再往上爬也不易了,想要出头只能是好好的侍奉着褚奕峰和凌霄。

府里的门客们也有几个有脑子的,好生嘱咐了让褚奕琪在狩猎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捧着凌霄点,褚奕琪也听了,只是那回狩猎凌霄身为护卫统领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有点功夫还得陪着褚奕峰玩,之后还出了凌贤的事,实在没功夫让褚奕琪来讨好,褚奕琪见没自己插脚的空自然去找别的乐子了。

班兴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班兴旺刚过不惑之年,任户部员外郎,在凌霄眼里算不得什么,且此人不过是靠着祖上的荫庇有的这么个官职罢了,本人没有什么才干,父母皆丧后更是没了忌惮,每日里只钻营些不入流的东西,他也知道自己入不了凌霄的眼,所以趁着这个功夫搭上了褚奕琪。

想要跟褚奕琪搭上话也没有那么容易,奇珍异宝什么的班兴旺都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一个庶出的妹妹。

这个妹妹班雅儿是他老子的遗腹子,且是和房里的丫头生的,很不受班府里重视,但如今越发出落了好颜色出来,被班兴旺当做奇货,一心想将妹妹高聘了好日后给自己搭桥铺路的,如今见了褚奕琪好女色,就想着将自己妹妹献给褚奕琪。

褚奕琪亦早就听说过褚班雅儿的芳名的,两人一拍即合,只是褚奕琪忌惮着,怕让御史知道了参自己一本子,犹豫间班兴旺给出了好主意,只将妹妹先悄不声的抬进去,就算是太后和皇上知道了,跟前撒个娇就完了,等出了孝再走明路就好。

褚奕琪心里痒痒的慌,一是让班雅儿的颜色勾的,二是一想自己娶了这么一位必然有脸,犹豫了下就答应了,又许了班兴旺一过了明路就将班雅儿抬为侧妃,且许他官职银两等,两人一拍即合,等回了皇城果然将班雅儿抬进了容王府。

褚奕琪府里本来就有一位侧妃娘娘了,且侍妾无数,哪个是傻的,藏的再好这几个月下来也露出痕迹来了,且这班雅儿如今已然有了身孕,不知道哪位威风悍然的一张状子告了上来,太后想当做不知道也装不下去了,只得叫了凌霄来商议。

“霄儿你说怎么办?这是琪儿的头一个孩子,我不忍心就让他打了…”太后一脸苦色,“可这事出来了,孩子也好说,只当琪儿跟这孩子没缘分,打了就打了,那人家那姑娘又怎么办?如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难道给班府送回去?”

凌霄顿了下,安抚一笑:“姨母且安心,一会儿我回去让皇上召荣王爷进宫,我好好问了端的再说,您觉得可好?”

太后点点头:“我知道的确实不周全,还是你问那孽障吧,若实在是平不了众怒,狠狠的罚他一顿就是了,我向来宠他,他倒是越来越会生故事了,既是这不晓事的,疼也疼不得了。”

太后是怎么说,自然还是不想让重罚的,凌霄心里有数,点头去了。

“都说什么了都说什么了?”褚奕峰被凌霄拘在承乾宫里,他也听说了一点褚奕琪的事,心里好奇的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凌霄回来了连忙追上来问,凌霄笑笑,跟讲故事似的给他起承转合的讲了,褚奕峰听了一脸的戚戚,摇头叹气:“老三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

凌霄呼噜了下褚奕峰的脑袋笑道:“装什么老成,我看你就是闲的,给你派个活?”

“什么活?”褚奕峰蹭到凌霄身边来,凌霄一笑:“这阵子我实在忙的抽不开身,这侍卫统领的差事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有秦龙做副职我倒是放心,但那边总归是少个人,你白日里若是无事,可以去那边帮我训侍卫的,指点指点他们拳脚也好。”

“真的?”褚奕峰一脸的欣喜,眼睛里都放光的,凌霄笑笑,“还能骗你不成?只是不可耽误朝政,前面该你坐镇的时候得找得着人。”

褚奕峰满口答应下来:“成,成,我这就找秦龙去。”

凌霄知道他是小孩脾气,说风就是雨,也不拘着他,点头让他去了,自己留下来应付褚奕琪。

不多时褚奕琪果然来了,见只有凌霄在心里先怯了,按礼凌霄该给褚奕琪行礼,褚奕琪哪里敢受?凌霄在御前都是免跪的,褚奕琪自知受不起,怕折了寿,赶着揽着凌霄的手两人一起坐了。

褚奕琪诺诺的不敢提那糟心事,凌霄自然更不着急,只品评茶叶,又说到如今城中的伤寒上,转而又谈起了那些道人,凌霄赞道:“果然都是活神仙,众位道人进了福安院里,病人们好了许多,我想一是皇恩浩荡,二就是这些道人的好符水了,其中有个张道士颇有慧根,进献了一瓶丹药上来,听说有延年益寿之效,承蒙圣恩我也得了一些,如今借花献佛进献给荣王可好?”

褚奕琪被凌霄一席话说的心里突突直跳,听到那保命金丹更是坐不住了,他再蠢笨也不会信这个吃那些重金属,心里先被凌霄吓个半死,想着孝中纳妾到了宗人府那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啊,到了凌霄这怎么就直接赐毒药了,褚奕琪心里抖着,连忙道:“不敢不敢,既是皇兄赐予你的,我怎么敢生受呢。”

凌霄淡淡一笑:“王爷不喜欢就罢了,我给王爷留着,什么时候王爷想要了我再好生的送过去。”

“不必不必。”褚奕琪不敢再闹虚,老老实实的将纳班雅儿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苦道,“不怪母后骂我,实在是我不争气,我贪女色,我不孝…但如今御史们闹得太厉害了,这样等出了孝我再如何娶亲呢?都说文官难缠,果然如是!引经据典的那话一套一套的,刑不上大夫,居然闹到我头上来了,岂有此理!”

凌霄抬起眼来扫了褚奕琪一眼,心里冷笑,好一副官二代的架势啊,褚奕琪继续道:“母后只知道骂我,我如今马上就要大婚的年纪赶上了先帝的事,也全怪不得我吧?”说着有些谄媚的一笑:“我是比不得表哥你的,身正影直,从不搞这些,我不过是个凡人,哪里受得住美色在前,怨不得表兄只比我大这么几岁就什么都比我强,原是有道理的。”

凌霄挑起凤眼来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叹息,当初褚奕瑾落马,朝中旧部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拥护褚奕琪,真是…太明智了,就这么个东西,也就的亏有张巧嘴能哄得先帝和太后高兴,别的好处真是找不出来。

凌霄禁不住叹息,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自己的峰儿就哪哪都好,剩下的除了褚奕琰灵巧可爱些,都是饭桶。

褚奕琪继续道:“我真是没了法子了,只靠着表兄疼我些了。”

疼你?凌霄轻笑,不是看在褚奕峰的面子上谁理会你这些,还想让我疼你?疼的着么…

凌霄轻抚手炉,慢慢道:“不敢,王爷看得起,说不得要尽心罢了,我给王爷指个法子,明日早朝王爷自己请罪,只说跟班府上早就定了亲的,且早就抬进府里来了,只是近日才圆房,府里御下不严才以讹传讹出来这些闲话,王爷只拿管教府中奴才无方做文章,皇上倒时候训几句,罚王爷一年岁俸就罢了,不是大事。”

褚奕琪一听就不乐意了,罚什么的都好说,怎么让他早朝的时候当朝请罪呢?多没脸,褚奕琪笑笑,拿起跟太后撒娇的那一套来,拉过凌霄的手笑道:“好表哥,你想怎么罚我都成,恨不过打我两下子也行,只是别让我当朝受那些言官的气啊,那也忒涨他们士气了,好表哥…”

凌霄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冷冷一笑,脸色迅速的放下来,沉声道:“王爷好尊贵,果然与别人不同,王爷刚说刑不上大夫,言官不该参您的,王爷可知臣自打入朝以来被参过多少次?不下百余次!就是前几日还有当朝参奏的,臣到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委屈了。”

褚奕琪神色一慌再要解释,凌霄先一步道:“我说的也差了,王爷是凤子龙孙,自然是与臣不同,但是守孝的事,自古父母故去谁人不守孝?!”

“皇上命苦,未弱冠就开始为元后守孝,元后孝期未过又开始为太祖守孝,太祖的孝未过就接上了先帝的这三年孝期,这些年前前后后其中多少苦楚王爷可知道?王爷府中好歹还有几个知冷知热的伺候着,又有侧妃娘娘跟着打理内务,皇上呢?与元后没见过一面,后来好不容易有位侍妾养出了小皇子,也去了,如今这后宫里竟是没有一个人的,不比王爷凄凉些?!”

褚奕琪被凌霄说的脸色发白,又是赔罪又是告饶,急道:“是我糊涂,做出这翻了天的事来还不知悔改,明日早朝我必定好好请罪,还请表哥一定要皇兄重罚我。”

凌霄淡淡一笑:“臣不敢。”

“这话怎么说的,表兄就是不看我混帐,看着我气着了母后和皇兄也该重重罚我的,不然我如何自安?”褚奕琪如今是真的惧怕凌霄了,“不然也平不了御史们的气,更让我不好做了。”

凌霄颔首:“如何处理自有宗人府公断,臣是不敢的,但前面有皇上后面有太后,臣自然不敢不用心。”

褚奕琪擦擦汗,点头:“表兄顾念我就好。”跟着又说了几句话才去了。

凌霄命人将残茶拿下去,心里冷笑,刚才他是有些借题发挥了,褚奕琪旧日与褚奕瑾交好,向来是看不起褚奕峰的,这口气总算是撒了出来,更别说他刚才言语间对褚奕峰的不敬了,为了这个怎么罚他都不冤。

不过凌霄到底顾念着褚奕琪是褚奕峰的兄弟,还是亲自写了封信让人给褚奕琪送了过去,让他明日早朝按着这个来读。

褚奕琪跟褚奕峰走了个前后脚,褚奕峰问了凌霄端的,凌霄轻笑:“王爷不满我做主,只让宗人府判呢。”

“嗨!我就说老三不懂事吧?”褚奕峰叹气,“说不得,他一意如此,我就这么跟母后说。明日早朝咱们顾着他点就罢了。”

凌霄点头答应着,两人说着话见外面又下起大雪来,凌霄忙命人多添个炉子来,两人晚上就守着窗子看着这大雪,窝在屋子里吃暖呼呼的火锅。凌霄想着白日里的事,故意说笑话逗褚奕峰,引着他跟自己闹,看着褚奕峰不经意的跟自己亲昵心里倍感满意,还是褚奕峰这不自觉的撒娇最让人喜欢,褚奕琪白日里那副样子实在是拱火…

不多时吃好了锅子,褚奕峰捧了一碗热奶茶,倚在凌霄身上,两人赏着大雪慢慢聊着家常闲话。

翌日褚奕琪果然入朝请罪,按着凌霄写的言辞恳切的将纳妾的原委说了一遍,最后得了个降为从三品的辅国皇亲王,罚俸一年的惩处。褚奕琪自然是后悔不早先听凌霄的,原本罚一年俸就得的事让自己弄成这样,只得暗自后悔,自此再也不敢惹着凌霄了。

114、最近更新

转眼就到了三十,忙着这一件一件的事,又因为在孝中不可大肆操办,两人竟是一点年下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忙着自己手底下的事。

三十这日凌霄早起先跟着褚奕峰一起去凤华宫给太后请了安,一起用了早膳,之后凌霄又跟内阁大臣们碰面商议了几件小事,等内阁中再散了已经到了巳时,凌霄又命人将早现采买好的东西全送到福安院里,安抚回不了家的太医和病人等,百姓们自是感念褚奕峰的仁德。

忙完了这些凌霄又将内务府许权叫来问了几句,许权不敢怠慢,将这年下各处的安排事无巨细的好生跟凌霄说了,凌霄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处让他注意的,最后道:“皇上不是个爱挑拣的,这是你们的福气,但我最是个心眼小爱挑刺的,若是等我回来听说了一丝不合意的地方,公公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不敢不敢。”许权连忙躬身应了,“侯爷哪里是爱挑刺,不过是将奴才们想不到的都想到了,一切以让太后让皇上不受委屈为上,这样奴才们就算是有一时疏忽的也能记着了,这才不至于出了大格,奴才们感谢侯爷还来不及呢。”

凌霄轻笑:“公公这嘴实在是巧,内务府里公事繁多,我不多留了。”

许权连忙躬身去了。

凌霄又将承乾宫的近侍唤来好好嘱咐了一番,刚将人打发了褚奕峰就进来了。

凌霄起身给褚奕峰将大氅,问:“王爷们都进宫了?王爷王妃们可好?”

“都好。”褚奕峰将一封密信交给凌霄,“十皇叔让我稍给你的。”

凌霄当着褚奕峰的面将的信件打开了,一目十行,褚奕峰也凑到一边跟着看,可惜看不大懂,恹恹的打了个哈欠。

凌霄轻笑:“惇亲王封地里一切都好,明天必有大成。”

褚奕峰附和的点点头,凌霄将信件收好,笑道:“我刚才好好嘱咐了伺候你的人,这几日你也留心些,就是有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你自己缺什么了想要什么了就跟他们说,别什么都有可无不可的。”

褚奕峰点点头:“就这么几日,不必这么小心,你…你下午再出宫?”

“跟家里说好了今早就出宫的,这是有事才忙到现在的。”凌霄知道褚奕峰这是恋着他不想让他出宫,心里也软了,一笑,“罢了,跟你吃了午膳再走。”

褚奕峰笑笑:“嗯,你想吃什么?说了让他们收拾起来。”

凌霄说了几个褚奕峰爱吃的,拉着褚奕峰到里边阁子里来,两人一起聊了一会儿,凌霄怕褚奕峰心里不好受,专捡着好事说:“明天大宴群臣的时候不又见着了?等过了初五我就要去内阁里看折子,还是要见面的,到时候我必然来请安,差不多每日也能在宫里待半天了。”

褚奕峰点点头,又道:“刚去库里给你挑了点东西,你带着回去赏人吧,还有给老侯爷和姨祖母的,你一起给捎回去。”

凌霄点头,笑道:“我也给你寻了件好东西来,只是那东西刚弄好,还在我府上呢,等到了晚上给你送过来。”

“什么啊?”褚奕峰登时来了兴趣,“吃的?”

凌霄失笑:“就知道吃!不是吃的,等晚上你就看见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同吃了午膳,刚用过了午膳外面就传众王爷们来程乾宫求见,这也是往年的惯例,王爷们多半是驻守在外面的,一年到头总是不见,到了年下想要多和皇上说说话拉进关系的意思,凌霄不便在这,忙命人引着众王爷先进正殿,自己起身道:“你去吧,我穿上衣服就走了,省的见那些王爷们。”

“怕他们做什么?”褚奕峰给凌霄将的狐裘系好,吩咐内侍将给凌霄捎着回府的东西搬出来,自己携着凌霄的手出了寝殿。

褚奕峰亲自将凌霄送到承乾宫宫门,凌霄见正殿里面王爷都坐下了,知道他们看得见,且其中有不少老王爷,不便让他们看着自己和褚奕峰太没了规矩,凌霄轻轻的拉了下褚奕峰的手,低声道:“就送到这吧,明日晚上又见着了,嗯?”

褚奕峰点头,凌霄往后退了一步,郑重跪下来,正色道:“祝来年我大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祝吾皇龙体康健,金瓯永固。”

褚奕峰上前扶起来,道:“全凭靠爱卿辅助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