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看出了娘亲的尴尬,忙打圆场道:“几日后便是上京的花朝节,到时候会有一场盛大的花灯会。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去?”

沈乐蓉向来活泼好动,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眼睛一亮。她立刻挽着卫王妃的手臂,撒娇道:“母妃,我可以跟阿琬姐姐一起去吗?”

卫王妃笑着点头,似乎十分宽慰:“自然可以。你们年轻人之间,也该多些来往。”

*

又说了一会客套话,卫王妃方才带着韶颜郡主告辞离去。

送走了卫王妃,苏琬亦回到房中歇息。

云和郡主则站在前厅,目含担忧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夫人,你不是很忧心姑娘的婚事吗?为何刚刚卫王妃提起娃娃亲的时候…”在云和郡主身边服侍的丫鬟墨雪看着她,颇为不解地道,“听闻卫王世子一表人才,身份跟姑娘也是门当户对,两人郎才女貌,可是天作之合,为何夫人仍然忧心忡忡?”

“卫王此番回京,恐怕目的并不简单。”云和郡主摇摇头,柳眉紧锁,“我不求琬琬嫁得王室贵胄,只盼她一生平安和乐,那便够了。”

云和郡主出身皇家,自然想得更深更远。

皇上年迈垂老,身体日渐衰弱,却迟迟未立储君,此时将各地封王召回上京,必有一番深意。

柳氏一族根基已倒,立储之争,卫王府已无所依仗。此时卫王妃却向端郡王府提出结亲意向,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且,通州位于江南,距离上京路途遥远,凌帝的诏令必定是多月前便已下达,为何最近才有卫王回京的消息传来?

*

①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

②出自《诗经·国风·郑风·羔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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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争抢

卫王妃携着韶颜郡主沈乐蓉乘上返回卫王府的马车。

兰草绣纹的青色帷裳将马车盖得严严实实,车轱辘在青石板道路上平稳地滚动,马车渐渐行远。

驶出一段距离,卫王妃方才开口问道:“蓉儿,你觉得那苏家的姑娘如何?”

沈乐蓉夸赞道:“母妃,阿琬姐姐长得好看,气质也极佳。我很喜欢阿碗姐姐,想让她当我嫂嫂。”

卫王妃含笑道:“很少见你说这样夸人的话。”

沈乐蓉扬起下巴,骄傲道:“那是自然的。我阿兄这般优秀,当然要最好的女子才能配上他。阿琬姐姐也真不愧是上京的贵女,不是梁薇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可以比拟的。像梁薇那样小家子气的女人也敢宵想阿兄,真是没半点的自知之明。”

她所说的梁薇,是通州知府之女。梁薇有着一副花容月貌,却胸无墨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仗着一点的姿色和父亲的权势,在通州一带横行霸道,在外人面前总是以卫王世子的未来世子妃自居,沈乐蓉极不喜她。

卫王妃笑得温柔:“那你以后,多些与苏家的姑娘来往才是。”

沈乐蓉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母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

苏琬返回汀兰水榭时,恰巧遇见周玉柔的丫鬟墨荷端着托盘,正往周玉柔居住的院子走去。

“琬姑娘。”见到苏琬,墨荷匆匆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动作生疏地行了一礼。

苏琬问:“玉柔表妹好些了吗?”

墨荷垂眸道:“谢谢琬姑娘关心,我家小姐已经好了许多。”

“那就好。”一顿,苏琬瞧见她托盘上褐色的汁液,只觉一股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大夫开给小姐的药,刚刚煎好,我正要拿过去。”墨荷解释道,“大夫说,小姐患有胃寒之证,需要服用汤药调理一段时间。”

苏琬道:“原来如此,你也辛苦了。”

墨荷微微福身,道:“不辛苦,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想起一事,苏琬又问:“是了,过几天便是花朝节,那天的夜晚会有一场花灯夜宴,不知玉柔表妹有没有兴趣前往?”

墨荷神色微凝,道:“之前大夫嘱咐过小姐要好生静养。小姐也说过,近来这些日子,她都要为老爷和夫人祈福…所以…恐怕无法接受琬姑娘的邀约了。”

她口中的老爷和夫人,正是周玉柔去世的双亲。

苏琬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既然玉柔表妹需要静养,那我便不打搅了,让她好生歇息。”一顿,又道,“你赶紧将汤药送去吧,凉了过了药效,那便不好了。”

“谢谢琬姑娘,奴婢先告退了。”

墨荷又施了一礼,端着汤药匆忙离去。

*

第二日,苏琬醒过来时,天才微微亮。

苏琬心中一直记挂着团子的安危,原本打算用过早膳后便去找沈桓将它要回来。未料这天,沈乐蓉却真的来找她了。

苏琬只能暂时放下去讨要团子的念头,陪同沈乐蓉出行。

两人一同登上马车,苏琬放下马车的帷裳,转头询问道:“郡主有想去的地方吗?”

“阿琬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名讳便可。”沈乐蓉拉过她的手,亲热地说道,“不知道上京哪里有好的字画卖?我阿兄喜好收藏名贵的字画,我想卖几幅送他。”

苏琬沉思片刻,倒想起一处地方:“字画?那我带郡主到雅街看看吧。”

雅街是上京的字画一条街,是出售各种名人雅士的传世之作以及专门供书画交易的地方,上京有名的文人和画师时常聚集在此处。

苏琬并不是很喜欢字画这种玩儿,但是堂哥苏玦却时常带她来。

马车直往而去雅街而去,最后在雅街一家名为“兰竹阁”店铺门前停了下来——这是规模最大亦是最有名气的书画店。

沈乐蓉跟随苏琬走入铺中,很快被风格各异的字画吸引住了目光。

她左顾右盼,看花了眼,最后目光定在了一幅山水画上。

店主见她起了兴趣,立刻在旁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幅山水画是三百年前明安居士的作品,这是他仅有的几幅流传于世的作品之一…”

沈乐蓉听了店主的一番夸赞,略有心动:“阿琬姐姐,你瞧瞧这幅…”

只是她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嚣张的声音打断。

苏琬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下意识循声望去,登时一怔。

竟是玲慧郡主。

只见她将几锭银子扔到桌上,下巴微抬,倨傲道:“这副山水画,本郡主要了。”

店主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久久愣在原地:“这位姑娘…”

见店主半晌还在发愣,玲慧郡主不悦,立刻疾言厉色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郡主包起来?”

“是是。”回过神,店主神色犹豫地看了沈乐蓉,忙赔笑着哈腰点头,马上转身吩咐店小二将画取下。

沈乐蓉有些气恼:“哎,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算了,我们看看别的。”苏琬及时阻止了她,将她拉倒另一处,“我觉得那一幅字也不错…”

“店家,这件我也要了,给我包下来。”

随后苏琬每看的和触碰的每一样东西,都被玲慧郡主毫不犹豫地买下。字画店中挂的字画,几乎要被她一扫而空。

无视沈乐蓉气愤的瞪视,玲慧郡主示威般睨了苏琬一眼,洋洋得意道:“司琴,还不快替本郡主付钱?”

“可是,郡主。”司琴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万般着急地道,“今天出门时,奴婢所带的银两不多…”

“这种事情还需要本郡主教你吗?带的银两不够,那就先让人将东西送到靖安王府上。”玲慧郡主不悦地皱眉,直接抬出了靖安王府的名头,“到时候再付钱不久可以了。”

店主心中原先有些不快,兰竹阁没有赊账的规矩。但见玲慧郡主看着身后跟着的仆从,又听她抬出的名号。店主对靖安王府那位嚣张跋扈的郡主有所耳闻,知道她不好得罪,只好哈腰点头道:“自然可以的,小的立刻派人将东西送到贵客的府上,到时候再结账也是可以的。”

玲慧郡主看向苏琬,连眉梢都染着得意:“苏姑娘,真是抱歉呢,你看上的东西,都被我卖下来了。”

苏琬不为所动,只是淡道:“既然玲慧郡主喜欢这里的东西,那苏琬便不夺人所好了。”

见她毫不在意的平静模样,玲慧郡主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来由地觉得气恼。她深呼吸一口气,冷道:“你等着瞧吧!”

扔下这么一句,她带着一种丫鬟和仆从浩浩荡荡离去。

看着玲慧郡主趾高气昂般扬长而去,沈乐蓉压着内心的怒气,不解地问道:“阿琬姐姐,为什么要阻止我跟她理论?那人实在太过份了。”

“郡主初来上京,可能还不知道那位玲慧郡主的事。”苏琬解释道,“不过,她刚才买下的东西恐怕大多数都是赝品。”

“赝品?”沈乐蓉一愣,不由吃惊道,“阿琬姐姐是怎样看出来的。”

苏琬道:“兰竹阁乃至整条雅街,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店家们害怕书画被客人多次触碰遭到损坏,因此挂在门面的书画大多都是临摹之作。”

沈乐蓉眼珠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也就是说,那些画…都是假的?”

“没错,只有熟知雅街的人才会知道这条规矩。”苏琬唇角微勾,“知道内情的人,会在交易时让店家将真品拿出。寻常时,若有人要买下赝品,店家也不会提醒或者阻止。一是为了给那些不懂珍惜书画之人一个教训,不要让他们糟蹋了真品;二是,这些店家的确存在着贪小便宜的情况。”

这些小秘密,她还是偶尔听苏玦说的。

沈乐蓉顿觉消气:“那真是活该。”

“…蓉儿?”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乐蓉闻声回过头去,顿时露出几分惊喜之色:“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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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赠礼

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兰竹阁门前,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相貌俊朗,双眸深邃。

正是卫王世子。

沈乐蓉迎了上去,梨涡深深,笑靥如花:“阿兄,你怎么来了?”

卫王世子道:“我听闻雅街藏有许多珍稀字画,便过来看看。”看向沈乐蓉时,冷清的眉目添上几分温和,“蓉儿,你何时对字画也有了兴趣?”

“我是与…是了,阿兄,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沈乐蓉挽上他的手臂,将他带了过来,向他介绍苏琬:“这是端郡王府的苏琬姐姐。”

说罢,又向苏琬介绍卫王世子:“阿琬姐姐,这就是我阿兄。”

苏琬未料到会在兰竹阁再次遇见卫王世子,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微微屈膝,道:“见过世子。”

“原来是姑娘。”卫王世子的目光落在苏琬身上一瞬,眼底的情绪却转瞬即逝,清冷的黑瞳仿佛未曾起过波澜一般。他声音低沉温润道:“上次的事情,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

苏琬道:“世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世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世子分明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却让她心里生不出亲切感,对方似乎带有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淡漠疏离,让人觉得有些难以亲近。

沈乐蓉打量二人,略有些惊讶:“阿兄,你和琬姐姐见过?”

卫王世子颔首道:“之前跟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他只点到为止,就将话题揭过,并没有多言的打算。

虽然有些失望,沈乐蓉却也不沮丧。她笑嘻嘻地提议道:“那真是巧合,既然如此,阿兄和我们一起去望江楼可好?我听说那里的厨子手艺极好,想去那里尝试一番。”

未等卫王世子开口,却在此时,有一名店小二脚步匆忙地走了过来,将一幅画卷交到店主手上,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店主脸色一变,瞬即带着画卷走到苏琬身旁,语气毕恭毕敬地道:“恭喜姑娘得到了我们东家的青眼。东家特地命小的给你送上子彖居士的画作一幅,望姑娘笑纳。”

“子彖居士的画作?”旁边有客人听到这边的谈话,不由艳羡道,“是最近那位仅凭借着一画成名的画家?听说那子彖居士极为擅长画梅。他所画的梅花都是一笔呵成,且形似猫爪,极得收藏者的喜好。但他的作品却千金难求,曾有人千金求购他的画作,可惜都求而不得。”

子彖居士?

苏琬展开画卷,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却愈发觉得怪异。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般奇怪?

苏琬垂眸,低头看向手中的画作。

这是一幅梅花盛放图,几条泼墨的梅枝横贯纸上,一朵朵袖珍的梅花盛放枝头。果然正如那位客人所说,子彖居士所画的梅花肖似梅花。

苏琬只觉得那小小的一只,甚是眼熟。

就像是…团子踩在雪地上时显出的爪印。是了!子彖子彖,把两字置换一下位置,不就是“团子”吗?

苏琬怒火中烧,险些将手中的画撕成两半。

还千金难求呢!

这秦王`府到底有多穷?竟然逼迫她可怜的团子赚取昧心钱!

苏琬当即便向店主询问:“店家,请问给你画像的人长什么样子?”

“这画是一名黑衣郎君交给我的,据说是东家让他送过来。”店主一愣,指向门口,道,“呐,他方才离开不久。”

沈乐蓉听见她的问话,面露不解:“阿琬姐姐,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郡主,世子。”苏琬看向两人,歉然道,“我还有些事,恐怕不能陪同两位到望江楼了。”

沈乐蓉忙道:“可是,阿琬姐姐…”

卫王世子阻止了她:“既然苏姑娘有事,那我和乐蓉也不作打搅了。”

“先失陪了。”

朝卫王世子点点头,苏琬转身出了兰竹阁。

*

苏琬追出兰竹阁,却仅来得及捕捉到黑衣的一角。

再定睛看时,那人已登上了马车。她只看见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飞快远去,渐渐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

“可恶!”

与此同时,回到靖安王府中的玲慧郡主正在大发雷霆。

成了碎片的瓷器、撕破的字画散落一地,周围的丫鬟仆从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这靖安王府的郡主真是一个头大无脑的蠢货,买了一堆赝品,竟然还沾沾自喜。”

无意中听到那几名送货小郎的交谈,玲慧郡主方才得知她从兰竹阁买回来的字画全是赝品,自然怒极。

她当即命人将那几个大胆之徒捆了起来,鞭打二十后扔出王府。

但是她越想越是气愤,随手抓起什么便朝一旁扔了过去——那字画店赠送的一方美玉镇纸砸在司琴脚边立刻碎裂成几块。

司琴立刻低下头去,丝毫不敢动弹。

“那苏琬一定是故意的!她分明就知道这些字画是赝品,竟敢算计本郡主!”玲慧郡主美目一瞪,扫向了司琴,“司琴,跟那苏家阿琬在一起的那人是谁?”

司琴忙道:“回郡主,那位姑娘是近来被皇上召回上京的卫王之女。”

玲慧郡主不由冷笑:“呵!卫王之女?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之女,与那苏琬果然是一丘之貉。”

“郡主,您别气,当心气坏身子。”司琴上前几步,抚着她的背脊,安抚道,“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郡主听了一定会高兴的。奴婢听闻,端郡王府为苏琬相中的夫婿人选,在相看过之后,都对端君王府避如蛇蝎,之后便匆忙定亲了。苏琬的婚事,几乎全部黄了。”

玲慧郡主一怔,狐疑地看向司琴,问:“真有此事?”

司琴连忙点头:“千真万确。”

玲慧郡主美目中眸光流转,瞬即她笑了起来,又问道:“世子呢?”

司琴欠了欠身:“回郡主,世子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书房中,并未离开。”

玲慧郡主眼珠一转,示意她附过耳来:“司琴,你去替本郡主去办一件事。”

她对司琴耳语几句,却见司琴暗暗送了一口气,恭顺道:“是,奴婢知道了。”说罢,脚步匆忙而去。

吩咐完丫鬟,玲慧郡主转身走入内院,去里屋寻靖安王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