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会,苏秦又为难地跟孟黄黄说,马上过春节,他打算回自己的家看看。苏秦最近一直赖在孟黄黄,不接他姐的电话,但总归还是要回家过年的。

孟黄黄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她直接开车,把苏秦送到他们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竖着涂霆的广告招牌,涂霆举着代言手机,无声地侧脸看着他们。

苏秦扭头说:“黄黄姐,你以前很喜欢涂霆?”

孟黄黄从鼻子里哼了声,很轻蔑的样子:“我年少无知,路人粉转黑。”

她把苏秦送到楼下,准备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在涂霆的广告牌前凝视良久。

这时候,正前方的街道缓慢地停下一辆她们酒店接送客人的专车。车窗缓慢降下来,赵想容坐在后座,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个医生家属院小区。

路灯已经亮起来,赵想容以前想的是,周津塬和苏昕到底怎么样没有。现在,她想的是,他俩可能都开心了。

孟黄黄把她的跑车往街边一停,跑过来。

孟黄黄憎恨萧晴,连带着,对赵想容也幸灾乐祸,外加看热闹。

“嗨,大美女,听说你老公包了一个小姐?”孟黄黄不客气地说,“你赶在过年前,跑来这里捉奸?”

赵想容很吃惊地抬头,看到了孟黄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亿万里。赵想容弯唇笑道:“话说我老公和你的品味还真像,分别包了苏家这对姐弟。你俩可以交流下经验,彼此间也算熟客。所谓一表千里,彼此也能认个表亲戚。”

孟黄黄那张嘴,对付萧晴还可以,但在赵想容面前明显就败了。

她脸红了:“什么表亲戚!果然是萧晴认识的人,一点素质都没有,张嘴闭嘴就骂街。自己老公出轨,还能坐在这儿发呆。心可够大的,听说,你还准备要弄死我?”

赵想容笑嘻嘻地说:“你看看这是什么?”她从包里把两个离婚证取出来,在孟黄黄眼前摇了一摇。

孟黄黄定睛一看,在路灯下认清了上面的字,微微吃了一惊。她很快意识到赵想容来干什么,一个失意孤独且还在怀念丈夫的离婚女人,她眸中滑过同情和歉意。

“闭上你的嘴。”赵想容冷冷地说,她升上车窗后就示意司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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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去,赵想容让车回到父母家。

赵奉阳一倒下,赵家小小的摇晃了一下。赵父去青岛出差,明天才回来,陈南一直把控财务,也是半夜才回家。

知女莫若母,陈南看到女儿那一副样子,瞬时就觉得不对劲。

赵想容叫了声妈,往楼上的卧室里走。陈南跟上去:“豆豆,你怎么这么晚跑回来?津塬今天又值夜班?”

赵想容“嗯”了声,懒洋洋地把卸妆油倒在手心。

陈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儿的气色:“你也别天天跑去医院看你哥,他现在只能养着,探望也没什么用。你往医院里跑,医院都是病人,别再从其他患者身上传染什么病。”

赵想容微微一笑。

陈南知道这个女儿,向来就不是听人劝的温顺个性。她蹙眉:“是不是又和津塬吵架了?我现在给他打电话,问个清楚。”

赵想容却一点也不吃自己妈的诈:“打,顺便帮我骂他一顿。我都懒得说他了。”

陈南一听这话,果然就微微头痛。她说:“人家津塬是医生,工作也忙。你平时多少改改自己的臭脾气。别总把两人的关系弄得这么紧张。”

赵想容很轻柔地擦着脸,像对待什么易碎的花瓣。她淡淡地说:“鸡零狗碎的事,从不值得我改脾气,让他来适应我。”

“自己的丈夫,怎么是’鸡零狗碎’的事!”陈南走过去,拿起宽排梳子,帮着梳赵想容那一头天然的卷发,柔声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性子也倔。你和周津塬刚结婚那几年,总吵架,真以为爸妈不知道!就不稀罕管你。听妈一句话,你是家里的宝,但人家周家同样把人家儿子宠到大,你做事总是直眉瞪眼不打量,有时候让别人觉得太累。你是周家长媳,在外可以强硬,在家里性子多少迁就一点,别以为是自家老公就应该各种撒气,世界上哪里那么多应该。”

赵想容坐在镜子面前,把湿润的化妆棉按压到眼眶。

她慢慢地说:“我以前,确实逼津塬做了很多他不喜欢的事。我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

陈南闻言又心疼起来,放下梳子,她揉着女儿的耳朵:“少年夫妻老来伴,偶尔闹闹也挺好,大男人也应该让着你。但你俩都三十多岁,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还是得自己决定。我是你妈,就提个意见,哪天你俩回来,我再说说津塬。”

赵想容笑着说:“其实,我也希望大家都快快乐乐的。”又说,“爸今晚不回来?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陈南半信半疑,等关灯的时候,又逼问女儿为什么女婿吵架。

赵想容已经在黑暗中哭了,她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假装睡着了。

凌晨两点多,周津塬发来短信。

“在哪?”

赵想容依偎在母亲的手臂里,她一个一个字地打下来:“在我父母家。对了,马上就过年,我们暂时不要把离婚的事情公开给双方父母。”

他很快地回复,依旧是两字。

“可以。”

chapter.27

完全像是长智齿, 只不过需要泌尿科来治疗。

即使没有**,周津塬还是持续地充血肿胀了将近六个多小时。他的注意力比以往更集中, 但是, 从下颌到脖子的每一块皮肤都发热, 喉咙干得像砂纸,在手术间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沉,仿佛带着低喘。

“小周喝醉了。”麻醉医生开了个玩笑。

周津塬依旧回答:“海鲜过敏。”

手术开始,他除了最初顶得难受, 很快就忘记伟/哥这件事。

周津塬享受连续不断地完成手术, 从中体会到的, 是类似演奏乐器般的一种快感。非常枯燥, 但同样也需要思考和迅速决断, 因为解决它的过程是如此多变和复杂, 永远具有挑战性。

只是,这种快/感并不为他的科室主任所认同。

平常手术完后是一背的汗, 这一次,周津塬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周津塬在厕所里解决了一次, 以科学的角度观察,“伟/哥”在他身上的作用和副作用一样的明显。他眼眶非常痛。

再至于赵想容所盼望的“性刺激”, 周津塬试着眯起眼睛, 盯着漂亮的护士, 也没有特殊感觉。他早就不是□□无处发泄的年轻人,无非在全天高强度工作中,维持一种令人不适的持久勃.起。

周津塬的“初哥体验”, 仅限于此。

幸好今天有一个好消息。

上午的大会,周津塬得知,他被评为本市医学会骨科学分会第四届青年委员会脊柱学组委员,有四年的任期,还发了彤红的任期奖状。

周津塬准备在下班前把文件带回家,但一想到赵想容那股烧砸抢扔房间的劲头,他微微蹙眉,把它从公文包里取出来,暂放在抽屉的最下层。

伟/哥残留的副作用,有剧烈的头晕和腿软。周津塬的视力终于恢复正常,却也得靠在桌上休息片刻。

有几分钟内,他垂着眸,不知道出神地想什么。

过了会,周津塬坐在桌前,拉来一张空白的病例纸。几秒后,一只醉酒的兔子就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地展现。

每位外科医生至少有一些素描基础,周津塬在大一时画的解剖图作业,被老师印成期中试卷的标准图本。

每位男人至少有一些对心爱女人的独家回忆。许晗是文科生,但她的数理化成绩,差到了周津塬都看不下去,他在约会的间隙,逼她背下所有公式。

醉酒兔子的形象,脱胎于一张孤品邮票。周津塬少年时有集邮的喜好。他当初看到这邮票,兔子穿着婚纱,怀里抱着一本书,就觉得这形象有点像许晗,便把邮票拿来送她。

许晗背公式时很喜欢走神,她在纸面涂写,无聊地临摹邮票图案。周津塬抢过来,他蹙眉说:“笨。”

他的笔飞快在纸面移动,再把画交给许晗。

这就是赵想容后背上的刺青原型,桀骜凶悍,充满能量,带有尖爪,大腿部肌肉发达,又用斜眼睛睥睨着纸外面的人。因为周津塬画的是他自己。一只雄兔,漫威画风的超级英雄既视感。

许晗专心地看着他,她脸上的红晕开始蔓延,一直到洁白的脖子上。少女清淡目光首次闪躲,开始带起柔情。

从此,它成了小情侣特有的“邮票”。两人每次通信,都会纯情地同时画起这个醉酒兔子。该形象在千百次涂画中,细节越加丰富。

后来这私人的符号被赵想容抄走,甚至当成刺青,永远地纹在她的后背。

周津塬想到赵想容指责他的话,他不需要她来告诉自己是什么人,她的话无法刺伤他。他也不需要她的认可。

他漠然地把这一张病例撕掉。

周津塬为了安全,将车留在医院。不过打车前,他步行到医生家属院想取回钥匙,顺便吹散那股燥气。

“没有钥匙。”门卫说,“什么钥匙?”

周津塬略微蹙眉,他走到居民楼下,从下往上数的四楼还亮着灯。阳台上又仿佛有个秀丽的影子在晃。

苏昕确实想让母亲回老家,只是,她这几天怎么也联系不上弟弟苏秦。

苏母为了治病,早将老家的房子都卖掉,如今儿子不接电话,她更是不肯走。“如果我们搬走,你弟回家,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她抹着眼泪,“老家还欠着你叔叔阿姨的债,我一个病人,也没人照顾…”

苏昕拧不过母亲,她咬咬牙,开始在城里看其他的房子,至少要搬出周津塬这公寓。

找房子的事情没那么顺利,她们依旧尴尬地住在这里,尽管苏昕给周津塬回短信,她已经搬走。

马上就要过年,苏母提前在楼下饭馆定一顿年夜饭,原本想订388元档位,结果选成988元档位的。她让女儿给餐馆打电话换掉,对方说388档位的年夜饭满了,目前也只有988档位还有空余。

苏母嫌苏昕没用,抢过电话和对方吵起来,又说女儿要把自己气死。

苏昕只觉得,这个家,带有万分的压抑。她跑到厨房透气,推开窗户在冷风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打了个哆嗦。

楼下有一名黑衣清瘦男人,他站在路灯下面,双手插兜,仰着头往上看。

看不清模样,但苏昕感觉对方定定凝视着自己。

苏昕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关闭窗户。她躲在窗帘后面,怀疑自己眼花,她想再打开窗户,又觉得扳手足有千斤重,鼓不起勇气推开。

苏母还斜坐在客厅看电视,她看到女儿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就说:“把厨房垃圾也扔下去。”

苏昕提着一袋垃圾,慢慢地下楼,心跳很重,而四周格外安静。

出楼道前,她沉思地抿着嘴。苏昕涂得是无色的夹心唇膏,薄荷味与蜜桃味道混合,又甜又嫩的少女味道。

冬天的户外,寒风仿佛刮透头骨。但是除了偶尔邻居家孩子传来的练钢琴声,四周静悄悄,哪里又还有周津塬的任何影子。

苏昕站了一会,她随后回神,把垃圾扔掉。她准备回家了。

当苏昕正哆嗦着想打开楼道口的防盗门,有人在后面重重地拍了她一下。

苏昕心里一咯噔,她咬唇慢慢回头时,却看到苏秦的那张得意的脸。

苏母见到儿子回家,这才放心,。

苏秦知道姐姐要把自己和母亲撵回老家,哪里乐意:“你有病?咱们搬出这房子不就完了,干嘛回老家?我可不回去,我就留在这里。”

苏昕沉默一会。

她这几天在脑海中想了很多,此刻略微严厉说:“小秦,你马上成年了,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姐,你还对妈有一丁点的孝心,就学会承担起责任——我不想退学,但我会继续工作赚钱,只是能力有限,我不能贴补完家里还要贴补你。”

苏秦罕见地没有发火。他打量着整洁但破旧的家里,重重点头:“行。老子不花你钱。但我告诉你,少瞧不起人,你和妈,以后还要靠着我养!”

苏昕听苏秦又开始眉飞色舞地说他那缥缈的“偶像梦”,过了会,她打断他:“你刚刚回家时,楼下有看到其他人吗?”

苏秦摇摇头。

周津塬走出家属小区楼,只看到一个黄头发的杀马特女孩站在路当中发呆。医生弯腰坐进出租车,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直接回到家。

华丽公寓里什么摆设都没变。

某人当晚也没有回家。

周津塬剩下两天过得依旧忙碌。世界上没有一台手术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再做两台。

很快,周津塬遇到第二件好事,他和同事之前计算有误——“破五”讲究放鞭炮,但是,广大群众都是在初四的深夜偷放鞭炮,这意味着,他的初五急诊可能没那么“红火”。

周津塬笑看走开,换成另一个同事对天哀嚎。

他的朋友圈里很多更新,但赵想容熟悉的刷屏再也没有出现。周津塬随手翻了下她的微信资料,发现再也点不进去她的朋友圈,他显然被屏蔽了。

真是熟悉的操作。赵想容曾经在争吵后,拉黑过至少一亿万次他的微信。两人这次闹得这么凶,屏蔽也算是意料之内。

周津塬搁下手机,他不置可否,希望赵想容生气得更久一点。

大年三十那天,周老爷子以为儿子要陪赵家人,允诺他们可以不回本家吃年夜饭。赵家也以为周津塬是要陪周老爷子,或者继续在医院值班,也没邀请女婿回去吃年夜饭。

周津塬落单,他在粉红豹缺席的公寓里,喝酒看书,清净地迎来农历新年。

他倒是想到老笑话,“小明和他老婆离婚了,白天忙工作还好,一到晚上,就一个人躲在被窝,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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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医生丈夫,不,医生前夫的好处之一是,赵父赵母同样也非常习惯在各种节假日里,见不着他们的女婿。反正治病救人呗。

赵想容则很快搬到名下的另一处公寓。

这公寓不大,才90多平,一室一厅一卫。四白墙落地,装修简约,摆设也完全没有之前公寓的精美奢华。

赵想容在收拾她的行李时,终于在夹层翻出一顶棒球帽,属于涂霆。她摸了摸,像摸一只小动物的圆鼓鼓脑袋。

想到什么,赵想容随手打开手机,给涂霆发了个红包。

她对之前的失约,没有作任何的解释,只祝春节快乐。这做法未免有点不太礼貌,但那小孩感觉挺好说话的。赵想容天然觉得,她可以”欺负“他一下。

涂霆年后立刻要进电影剧组,他们杂志社是加塞的拍摄日程,紧紧地安插在大年初六,赵想容打算到时把帽子亲自还给他。

赵想容恢复单身的第一个春节,她把自己的日程排得非常满。

她向来是纨绔子弟中最漂亮的刺头儿,即使结婚后也没出圈,和很多学生时代的前男友保持良好关系,平时也爱参加男性多的商业饭局。

想想真滑稽,她和周津塬之间,怎么看都是自己出轨的几率更大一点。

圈内离婚的流程,赵想容是都见识过。她偷偷地约好了离婚律师,做好了父母收回自己嫁妆的准备——这么轻率地就离婚,赵父赵母对女儿再宠溺,也说不定就震怒。

不过即使父母震怒,赵想容也无所谓。

赵周两家属于商政联姻的范畴,各方都是大半辈子的雄厚基业,按理说,子女也应该束手束脚。但赵想容和周津塬都完全不吃这套,他们在非常强势的父辈家族里,一直自顾自地做自己。

她把两本离婚证工工整整摆在一起,拍了张照,想了半天不知道发给谁。

过了几秒,萧晴收到微信,电话直接炸来了:“你是发什么疯啊赵想容?”又怀疑地问,“你是发来p图调戏我,这一点也不像,字体都是歪的。”

赵想容笑倒在沙发,偶尔的时候,她还挺需要表妹摆出这一种坚决维护婚姻的女政治委员态度。

换了那堆狐朋狗友,他们第一句话肯定就是,早该离婚了,快出来喝酒。

萧晴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她为了过年,刚做了大红的水钻指甲。她检查了那两本离婚证好几遍,确认是真的。

“真离婚了?”

“我骗你有意思吗?”

赵想容扬眉,但是又笑了。她脸色苍白,娇媚中又搀和点慵懒,语态难得的和煦,并没有陷入离婚女人的狂躁状态。

萧晴张口结舌。明明上次见面,赵想容还是一副无怨无悔,势必和周津塬纠缠到至死方休的模样。怎么突然就离婚。况且,离婚证应该一人收一本,怎么都全在赵想容这里?这属于床头打架床尾和的神经病版本,还是一时斗气没法收场?

“津塬也没做什么出格事,他俩不是还没怎么着么?其实,能不离就不离。”

赵想容笑容未减:“可能就是…我实在忍不了。”

萧晴再嘟囔声,她试探地说:“你之前不是说还想怀孕?”

“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真的生一个孩子。”赵想容没让萧晴进她新公寓的门,嫌萧晴闹腾,两人约在一楼大堂,她拉着萧晴往外走,准备去给萧晴女儿买过年的新裙子,“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津塬。”

“什么?”

赵想容挽起她的胳膊: “我心里也很明白。比起真的和他在一起,我可能更享受幻想着和周津塬在一起。”

萧晴茫然地看着她,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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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霆一直使用他代言的国产品牌手机。

赵想容的备用手机却属于另一个牌子。只存有常用联系人,修图编辑软件,和几个消遣的手游。

涂霆在平常,都是耳机不离身,但他当时在她手机里找来找去,没找到任何播放音乐的软件。他闲来无聊,倒是把泡泡龙游戏重刷了最高分。

这个春节,涂霆没有任何假期。他清晨四点就有一个广告拍摄,到中午结束,喝着咖啡上了保姆车,准备去练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