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赵想容被迫跟他走出秀场,她这才知道里面的空气有多浑浊温暖,外面的空气有多新鲜。

周津塬押着她去了旁边的街心花园,把她按在长椅上。

他单刀直入:“容容,是你插手我的奖学金?”

赵想容蹙起眉,她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她想对他喊“我们都离婚了你别来烦我”,又想冷嘲热讽“苏昕还没把艾滋传染给你”,但是迎接着周津塬熟悉的冷冷冰冰目光,她只有一阵发自肺腑的无力。

那句“容容”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不管自己怎么做,他永远怀疑她居心叵测。

赵想容索性笑了,她什么也没说。

周津塬原本是找赵想容兴师问罪,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那笑容当中,胸口那股闷气消了。

他其实也没那么生气。

他说过了,不爱她,赵想容无论做什么,他最终都会选择原谅她。

周津塬打量了一下赵想容,她今晚没有穿着过于紧身且暴露的衣服,只是简单的小黑裙和球鞋。

这样的打扮,简直让赵想容像换了一个人。周津塬有点奇怪,他刚刚是怎么从更昏暗灯光下一眼认出她。

赵想容叫的出租车来了,她挣脱出周津塬的手,很快离开。

周津塬独自站着。

离婚是他欠她的,他爸对不起赵奉阳。今年去不成香港,暂时就去不成吧,他沉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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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有人对周津塬去不成香港感到非常开心。

之前介绍相亲的护士长,催周津塬和那位女博士见面,还硬塞了另一位“同事的同事的领导的亲戚的女儿,是一位在酒店工作的女会计”。

周津塬烦不胜烦,把她们约在同一个餐馆。

“您为什么离婚?”女博士问他的问题非常直率,简直像到了像打探隐私的地步。

周津塬冰冷地说:“我出轨,找了个小姐。”

十五秒不到,他就在餐馆大堂里结束了人生第一场相亲。

周津塬看着手表,打算以一分钟为限,解决二楼包厢内的第二场相亲。

但走到门口,包厢里面传来吵架声。

苏秦在里面对着孟黄黄嚷嚷:“你为什么来这里?”

孟黄黄这几天闲来无事,跑去图书馆,借来十年前的时装杂志,饶有兴致地看赵想容署名的专栏。

苏秦最近总是偷偷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孟黄黄平时是宅女,宅到恨不得横死在家里那种。她今天在非上班点出来,苏秦狐疑地跟出来。

孟黄黄解释,她大嫂要让她参加相亲。苏秦就跟踩着自己尾巴似得炸了:“为什么要相亲?你脑子有坑吧?”

孟黄黄惊了。她放下杂志,冷笑两声:“苏秦,你就进了个海选,还没当偶像呢!你现在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我的事情。赶紧滚!”

她不客气地把他往门外推,门开了,打闹的两人一愣,有个冷面煞神赫然站在门外。

孟黄黄不认识周津塬,受了惊吓,手里的杂志“啪“地掉落在地面。

苏秦倒是认出了周津塬,但一时间没把周津塬和孟黄黄的相亲对象联系到一块。

“周大夫,你怎么来?我妈出事了?”苏秦有点心虚,他已经好久没回去看姐姐和母亲了。

周津塬首先注意到的是地面上的杂志,封面上是一个名模,第三行的副标题“所有女孩都是粉红色的豹子,我们主宰世界的方式是去了解它——赵想容专访”。

十年前,时尚杂志还是高冷的传播媒体,会要求一些特立独行的名媛参加访问。赵想容的头像印在杂志上,专访足有三p,贴了她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她以前芭蕾考级的证书,和堪称灾难的成绩单。

周津塬扫了一眼,无非是宣传什么田园女权主义,感性的抒发大于理性的思考。

周津塬想把杂志还给孟黄黄,不知道为什么,他重新看了一眼杂志上那张芭蕾舞证书,下面签着一个名字,字体很熟悉。

他用手指抚过这一行字,皱起眉。

周津塬握着杂志不发一言离开。剩下孟黄黄和苏秦面面相觑。

“你在和周大夫相亲?他不是和我姐在一起吗?”苏秦一边说一边提醒孟黄黄。

孟黄黄震撼于周津塬的清冷容貌,随后被这声“大夫”拉回神,今天的相亲对象,貌似是个医学博士,周医生?周津塬?自己条件是有多差,大嫂居然介绍一个二婚男?那还不如滚回饭圈去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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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字体,随着年龄增长都会产生变化。

十几岁的时候,人会逐渐形成专属的字体风格。周津塬记得,许晗刚开始和他通信,字体歪歪扭扭,随后慢慢规整。

周津塬自认他把几百封信读了太多遍,实际上,他过于挑剔,读得次数最多的,也只是许晗写字最工整的那几封。

但是,为什么芭蕾舞证书下面的签名,和他此刻公寓墙壁上贴着的那封信,许晗第一次给他写信的字体相同?

周津塬开车前往赵想容父母家,黑暗蛰伏在四周,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

赵家大宅有两种入门方式,一种是电脑自动识别车牌号,一种是在刷卡。周津塬依旧有她家的进门卡,已经凌晨两点,赵父赵母都睡下,周津塬把车缓慢地停在车库。

赵想容把她学生时代的很多证件,一股脑地都放在书房里。说是书房,但只有各种时尚杂志,厚厚地堆积。

周津塬随手打开灯,打算找到赵想容芭蕾考证。

他在书房里找到很多东西,最多的是相册。赵想容童年时期就极漂亮,留下各种跳舞和玩耍的合影,周津塬突然看到,柜子最底下有个照相薄,好像是赵想容刻意隐藏在里面,他随手取出,刚翻到第一张合影时,突然窒息了片刻。

赵家那时候就用彩色相机,小赵想容穿着一个小红裙,弯腰摘花,她梳着短发,脸色淡漠,看不出是如今娇滴滴的美人。而在旁边,有人对着镜头笑得极为灿烂。

很长时间内,周津塬没看到过许晗的影像,但她的样子还清晰在他脑海里,就像一颗停止生长的智齿。不过,周津塬从来没有看到过许晗这么热烈地笑过,他低头看着照片,身后门突然打开。

赵奉阳鬼魅一样出现,穿着深色的浴袍,头发上滴水,伸着残肢,正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我家干什么?”

平常,赵想容不在父母家住时都紧锁着门,没有她吩咐,任何人严禁乱动东西。赵奉阳今晚看着她的房间亮起灯,特意赶过来看看妹妹,不料撞到了周津塬。

他的出现令人惊讶,赵奉阳坐在轮椅自己转进来,伸手夺过周津塬的相册。他眼中惊讶划过,这也是赵奉阳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上面不仅有赵想容和许晗,还有赵想容和他的合影。

周津塬没出声,继续去找十多年前的芭蕾舞证书。

“豆豆呢?”赵奉阳眯着眼睛,过了会才抑制住惊讶,抬头看着周津塬的背影,他缓缓地问,“你在找什么?”

“赵想容让我来的,”周津塬依旧很从容,即使他在撒谎,“她说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至于你,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赵奉阳不确定周津塬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很快,他就作出决定。

“滚出她的房间。”赵奉阳冷冷地说,“这里是我们赵家,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周津塬似笑非笑:“你希望我滚到哪里,香港?”

赵奉阳沉默了几秒,周津塬提起嘴角,讽刺地一笑,显然失去的奖学金里有赵奉阳的手脚,也许赵想容不知情。但奇怪的是知道这一点,他却微微烦心。

“你知道吗?周津塬,我这么多年对你一直手下留情,不是因为我对许晗的死感到内疚。”赵奉阳淡淡地说,“假如死的人不是许晗,假如是豆豆出了一点意外,任何别的男人伤害了她,我就会变成世界上第二个你,我也会花一辈子为她报仇。所以某种程度上,我尊敬你。”

周津塬没理睬赵奉阳,继续在那堆证件里翻检,他想看到赵想容的芭蕾考级证,那里有一根线,一根他忽略的线索。或者说,周津塬想把一切和许晗有关的东西,记忆的片段,都拿回来,放在身边,绝对不会落在任何人手里。

他眼睛一亮,因为终于看到那几个芭蕾舞证书。

此时此刻,他亲眼所见,赵想容的签名和许晗给他的第一封情书字体一模一样。以前,周津塬会如坠迷雾,现在,他只是把那证书揣到怀里,打算离开。

“我刚开始来赵家的时候,豆豆和立森总是欺负我,”赵奉阳突然开口,这个秘密也在他心里憋着太久,“有一天,我假装被她骗到了花园里的小木屋里…”

周津塬稍微顿住脚步。

“我养父养母闹离婚,两个大人整天都不在家,保姆也不尽职,”赵奉阳按了按眉毛,真奇怪,这么虚弱的男人,说话和眼神总像带血一样,“三天后,我终于带着那些大人去小木屋…她被关了三天。发着高烧,差点死了。等她清醒后,赵想容没有告诉任何人,是我把她关在小木屋里。我养父养母至今还以为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周津塬淡淡地说:“你真是好本事。”

“有一件事,赵想容让我们全家上上下下一起瞒着你,我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你,这是我一辈子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我改变主意,不如让你和我一起品尝着痛苦:赵想容高烧三天,右耳朵接近失聪,左耳丧失了一部分的听力。”

这就是赵家父母对女儿格外容忍的原因,赵想容的个性骄傲,她是不允许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情。

赵奉阳看着周津塬,他说:“赵想容和你结婚,一定总找机会你吵架?她是不是经常骂许晗?她很害怕你发现这件事,她讨厌别人把她当残疾人,她很介意这个,也不允许自己太靠近你。其实,许晗和赵想容就是在医院里认识,她刚做了人工耳蜗,需要半年的康复治疗。许晗是她好朋友,只有她在的时候,赵想容才肯说话。”

他等着周津塬说点什么,周津塬不动声色,赵奉阳怀疑,周津塬是否早就知道这件事。

周津塬淡淡地说:“香港这事,只此一次。别阻碍我,我不想搬出我家老爷子压你,你也别觉得我家只有老爷子不要命。”

周津塬说完后,他就出了房间,沿着楼梯大步往下走。

将车箭一般地驶离赵宅,周津塬才知道,他的手心冰冷一片。

chapter.42

如果非给和赵想容的婚姻总结唯一的优点,周津塬认为是坦诚。

赵想容见识过他因为写不出来论文, 满茶几都扔满烟头咖啡, 整天胡子拉渣地关在房间里, 以及最初上手术台和麻醉医生吵架, 他在家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地独自生闷气。周津塬也见识过,赵想容边敷着面膜边熬夜用喷雾罐在昂贵娇贵的道具喷上白色的蜡,这样在后期拍摄的时候,模特的指纹不会残留上面, 以及赵想容看管的样衣被偷走,报警后没有下落,她赔笑给品牌公关打电话,录制了一段鞠躬道歉的视频。

——但是,赵想容是个听障者?

周津塬不相信赵奉阳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粉红豹可是锱铢必较的性格, 他看过她跳着脚骂自己浑蛋的样子。比起别人的话, 他有某种别人无法轻易扭转的意志力。

周津塬无动于衷地把孟黄黄的杂志和赵想容的芭蕾舞证都扔回公寓,之后几天,他都泡在医院里。

夏天要来临了。院里的树木又开始发绿,门诊大厅当场挂号的时间也提前了半个小时。但骨科医生最明显的感觉就是石膏不太够用,而夜间急诊时的儿童患者,也开始明显增多。

一天内, 周津塬为一个六岁的小朋友缝了头,又为另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缝了下巴,今晚值班则接待了一位磕破腿的小女孩。

周津塬不喜欢儿童。无论他怎么轻言温语, 孩子们看到这位英俊的周大夫的第一反应,都会下意识地闪躲。家长以为这属于小孩看到医生的正常反应,但他却怀疑,他们看透了眼前这位成年人的硬核内心。那里如恶魔吐着长气形成的冰岛,只充斥着阴冷狂暴的风,恐怖森冷的岩石和难以预测的深沉暴力。

他小的时候是孩子王,所有男孩子心甘情愿听他统领,因为他懂得最多,最无忧无虑,还因为他打架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爆发的戾气就像发了某种疯病似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周津塬把一切黑暗恶劣特质都裹起来塞到柜子里,他很少讨论自己内心,他是骨科最稳重可靠,态度温和的医生之一,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职工。即使在孩子爆炸般地嚎哭时,周津塬的眸子深处除了体谅,不会流露任何不耐烦。

“医生叔叔,什么是’先知’?”

小姑娘临走前,泪眼朦胧地指着骨科专科门诊里的宣传标辐,那上面写着,“天冷膝先知”。

周津塬没有纠正小姑娘,他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先知,就是形容一个人具有智慧,无私又和善的意思。”

小姑娘家长在旁边说:“医生真是一个文化人。快谢谢叔叔。”

周津塬打完夜班的卡,和同事交接完准备奔去教学楼。他利索地往前走,走廊迎面走来有几位护工,他们用两辆应急小推车推着满当当医疗设备,占满了道路,他主动侧身,往旁边避开,让他们先过。

这时,周津塬看到一个人。

几天没见的苏昕站在墙角,她未施粉黛,但露着半截胳膊,小家碧玉的妩媚感。

“你有空吗?”她轻声问。

周津塬最讨厌的问题类型,就是“有空吗”“在吗”“忙吗”。任何人找自己,最好一上来就先把事情说了。

他随口问:“好久不见。”

“咱俩能谈谈吗?”苏昕又说,脸色非常差。

周津塬看了眼表,还没到七点,苏昕来医院未免也太早了。他有种不愉快的预感,用眼神示意苏昕可以讲话,她却迟迟不开口。

苏昕是从苏秦那里,知道周津塬开始和别的女人相亲。她当时也像石头一样站着,过了会,胸口涌上怒火和酸涩,但又有点无力。

“你俩断了也好,那医生给我感觉特别凶。”苏秦催着苏昕把电话递给母亲,他兴奋地跟母亲汇报进了海选的喜讯。

苏昕呆呆地坐在旁边,听母子叽叽呱呱的对话。她想到周津塬为她打了架,为她离了婚,他每次凝视她时似欣赏,但又好像看不出多余感情的表情。除了这些,苏昕就是有种感觉,和周津塬走在一起的人应该是她。

两人站着。护士的白底胶鞋每次踩过地面,有难听地嘎吱声。不少熬夜值班的住院医生,都像鬼魂一样飘出来,准备到食堂吃早饭,还有骨科患者撑着脚架走过去。咔嚓咔嚓,医院的早晨已经开始繁忙。

“说话。”周津塬微微不耐烦,“我忙。”

他的脾气其实不太好,但没对女人和小孩发过脾气。只是,周津塬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苏昕吓了一跳,她定定神,知道沉默下去总归不行:“我有件事想在你去香港之前告诉你。”

周津塬似笑非笑,实际上又在掩饰着恼火情绪。两人没联系,他也没告诉苏昕,香港奖学金和交流彻底泡汤。某种程度上,落榜让周津塬感到非常丢人,但他这几天没功夫想这件事,他避免想起赵想容和赵家。

苏昕轻声说:“我的大姨妈迟了很久。我昨晚买了验孕棒,测试出来是两条杠。”

这是第一次,她在周津塬眼中看到了有些震惊的情绪。苏昕畏缩了下,她咬唇看着他,不允许他有闪躲:“我知道你每次都有保护措施,但是,万事都有可能…”

周津塬目光迅速地落在苏昕的腹部。

“我买了两条验孕棒,测试结果都是一样的。”苏昕说,“所以,我今天来医院做检查。”

他还是没说话,幽深眸子再次移到她脸上,若有所思。

苏昕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她让自己底气更足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和你…那什么过。我想说,如果怀孕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想杀死自己的孩子…”

世界上的某一部分人,是不是有繁殖**?周津塬莫名想。也不见得自身具有多么优秀的基因,怎么就那么想生孩子?真是不理解。

他抬腕再次看了下表,插兜往前走。

苏昕站着没动,她惊怒地说:“周津塬!你怎么能这样?这也是你孩子!”

周津塬匆匆路过她的时候才说:“你先做检查。”

苏昕加重语气,因为惊慌开始颠倒语序:“我肯定会做详细的检查,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我是个俗人,希望自己有个家庭。而且,我绝对不会非婚生子,我肚子里也是一条生命,我想要它生下来,想要这个孩子。我现在的年龄可能在你眼里太小…”

“你说这些都言之过早。”周津塬沉声说,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下读书时期看来的那一丁儿点妇科,“如果你没有怀孕,验孕棒出现了这种结果,还有种可能是你的卵巢出了问题。”

这话题的转向让苏昕都始料未及:“什么?”

周津塬挑眉的时候有种男人味的深刻,不过,他嘴里说的可不是好消息:“而且,可能属于非良性的肿瘤。”

苏昕呆了。

他看了她一眼,突然又笑了:“有结果后来找我。”

周津塬到达办公室,医院正组织科室的业务学习。今天请的是同属医联体,但其他医院里的外科教授,正在讲无痛病房管理模式。

几个年轻同事坐在后排,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周津塬刚坐下,旁边同事就偷偷给他展示两张片子。

“嘿嘿,老钱前天在值急诊时碰到——街头打群架,匕首插进后背,都直接扎到匕首柄。但插得位置特别好,脊椎保护了脊髓,估计能捡回条命。”旁边的同事又把片子传递给其他医生,大家都对此人的死里逃生啧啧称奇了几秒。

周津塬扫了眼影像片,将手臂搭在隔壁椅背,他盯着前方幻灯片上的内容。

幻灯片的字体很小,小到让他想到和苏昕的对话。以及,孩子?

生命是宝贵的,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挽留和抢救。周津塬是这么认为的。或者,他多年读的医学院把这个原则灌输在脑海里。

但周津塬不认为,五个月以下的胎儿可以称为生命,它们诚然可以称之为生命体,但是“胎儿有自己的生命”?算了,不过是道德观过剩的人强行在模糊的事物上,加上自以为是的标签而已。

眼前的幻灯片,翻到下一页。

周津塬想到,许晗和赵想容的那张合照。他后悔没有在那晚把照片带出来。赵想容说过她认识许晗,周津塬却从来没有深思,他太过于忙着厌恶赵奉阳,以至于忽视另一些令人惊讶的东西。

“许晗,为什么你的字体和赵想容的那么像?”他无声地问脑海中那个女孩,就好像一个傻子绞尽脑汁地面对人体的解剖图,想从中分辨出一个又一个细节。

没有回答,不会有任何的回答。

周津塬这几天都回到父母家住。

苏昕的电话没有来,旧公寓物业的电话又追来了。又有人给赵想容送来鲜花。周津塬按着眉,他看着窗外的植物,只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有进展。几个月前,赵想容是他最沉重的枷锁,她终于走了,他还没享受自由的空气,就要处理另一堆麻烦。

保安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周太太的车很久没回来了,您家的年度停车费账单还是从您卡里扣?车库现在支持业主独自装充电电桩,原车位的基础上加五万。还有,小区的安保升级,您需要到物业重新刷卡。”

“停车费的事可以找我,快递联系她——我说过,我已经搬走,不住在小区里。”周津塬耐心地解释,沉默片刻,他问,“送来的鲜花有署名吗?”

“您稍等…哦,只有一个大写的t。”

周津塬找母亲借来手机,他用母亲的微信仔细翻了一遍赵想容的朋友圈,很快查到了她的微博号。某人的微博关注名单很长,但最近半年多,t这个字母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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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霆今年生日会的主题,就叫“征涂”。光是会场准备了四个多月,简直比赵想容当初结婚的排场盛大。

涂霆去年过生日,他的粉丝包下了纽约时代广场的纳斯达克大屏,皇后区法拉盛大屏,国内一线城市的主要地标性建筑的LED巨屏的投放,还有五大航空连续一个月的航空杂志投放和桌板宣传,其他各种零零总总,足足能做成八页微博图的花式应援。今年据说阵容更大,要发卫星,她们杂志里涂霆当封面的杂志也卖了一个开门红,网络渠道一天抢没。

赵想容不懂饭圈里的这套,如今被深深震撼——大家追星真舍得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