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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希洵拿眼睛不敢置信地瞄他:“我刚才那么一说不过是玩笑话,你就真的给我上了贼船啊,你千万别被人家正经丈夫发现,淮安国奸夫淫妇的罪名够你受的。”

叶云清想了想,觉得苏希洵说的在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插什么手。人家要是喜欢闹“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那一出戏目,他插进去算作个什么事。

苏希洵说道:“你跟我们说要到北国来了结一段恩怨,出来就是数月,你若是忘了自己的责任,休要怪我辣手无情,要知道寨子里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呢。”

叶云清苦笑道:“你说得甚为血腥可怕,难道就不怕我被吓软了腿畏罪潜逃?”

“好了,说笑到此为止,你打点打点,看看还有什么是要带走的。”苏希洵想想又道,“和你一番废话害得我险些忘了,前日盗了些好货,昨天连夜做了几颗大蜜丸出来,正好给这个倒霉催的女人用,也算感谢她收留你这个没人要的。”他一边说一边从药囊里取出一个油布小包,上面写明了用法,只有一个手掌大小。

叶云清大喜,深知此人说话臭得出名,可手底是有真功夫的。他又想自己看来是没有机会再见宁非的了,叨扰她这么久却不能为她做些事,深感不安,问苏希洵要取了一个小瓶,匀了一枚被他盗而私吞的山南红药出来,塞在宁非床上的枕后。

药丸才倒出来,屋里飘出清淡如雨般的香意,苏希洵惊叫:“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你能不知道?难道是我记错了,这并非你所配的山南红药吗?”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问。”

叶云清一副“你疯了吧”的表情看他。

苏希洵抓起叶云清放在枕后的瓶子,此时的他已然化身为一毛不拔铁公鸡,肉痛到了极处:“你这个败家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避开了药性相克配出了这个方子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凑齐了药材吗,你怎么舍得把它留给外人。”

“你不先问我从何而来?”

“…还不是从徐社楣那个倒霉催的家伙府上偷的吗。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当年给了他,好歹也要遵守一点信用,用在他家儿媳妇身上也不算我们很失信了。”

叶云清每日都会在下人进来打扫之前将床底的被窝收拾好放入柜子,现在也不用再打理了,他夜间都与宁非在床上挤,就探身进去看看还有什么落在床上。

苏希洵脸都青了:“你还真跟她上了床?你有没有人性的,她可是半年内都不能房事的。”

叶云清脸也青了:“我看起来有那么禽兽吗?”

苏希洵沉默半晌:“原来你到如今都还没有自知之明啊…”

叶云清虽是被那家伙气得不行,还是打点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物件。临行前突然想起一事:“她曾对我说,求我为她写一封休书。”

作者有话要说:某C筒子画的宁非图,恰是年方十七一枝花,拜谢(今日上班差点被公文压死,没力气多说话了,啊啊,我快散架了

【独走阳关道,挥袖忘前尘】

苏希洵这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

叶云清赶紧撇清:“我们并无夫妻之实!…喂,苏希洵…我告诉你不要再惹我了。”

苏希洵扶额,叹息状。

苏希洵平日并非如此不分轻重,甚至可以说,他并不爱说话。今日为了不让叶云清在徐府夹缠不清,他做了平生最不爱做的事情之一,一个劲儿地将话题往歪路上带。幸而策略很快成功,几句话就让叶云清敬谢不敏,唯恐避嫌不清了。

叶云清最后妥协道:“她也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你看外面那些明里暗里的捕头探子,个个都如狼似虎的,若不是她收留我半月,让他们寻乱了方向,你们也不能如此轻易就过得来。”

“你这回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了吧,以前都把那些探子当蚂蚁,须知蚂蚁多了也是会咬死人的。”

“你说她要休书做什么?”

苏希洵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不是说她所遇非人吗,我看她八成是受不了这个丈夫,又不敢跟她丈夫明说要分开,于是就让你写个休书,给她平日无聊看着过过干瘾。”

叶云清皱起眉,十分怀疑地偏头盯他:“那小姑娘人好好的,不至于有妄想之症吧。”

苏希洵面不红耳不赤,镇定自若地分析道:“不然你以为她还真想被休?这里不是我们山岳国!而是淮安国!被夫家休了的女人终身都要背个卸不下的黑锅,户籍上写得清清楚楚,左邻右舍心知肚明,就连平日穿的衣服必须按照休妻的制式规范,人人将她们当作扫帚星,你真以为她愿意被休?”

叶云清叹了口气:“她愿不愿意被休,也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

“你总算想明白了。”

“不论如何,既然答应她这件事,我就是要做到的,先留了这份休书,我们再走吧。”

苏希洵大喜道:“我帮你研墨。”

盏茶时分后…

“苏啊,休书怎么写啊?”

“居然连休书如何写都不知道…”

“我没休过妻哪!” /(ㄒoㄒ)/

“难道我就休过妻了吗?!”(╰_╯)#

“好像也没休过…那我好好琢磨琢磨。”

“等你琢磨出来天都亮了。”

又盏茶时分后。

“你写的是什么玩意,简直是狗都不吃的内容…算了,我替你写吧。”╮(╯_╰)╭

再盏茶时分后。

“真是的,过干瘾还要这么麻烦,直接叫那笨蛋把她休了不就成了。”

“…老苏,劝你留点口德,否则迟早要吃大亏的。”/(ㄒoㄒ)/

*** ***

宁非回到屋子里时,发觉已是人去楼空。她原也没指望让叶云清带她出府,怕就怕出得虎穴又进狼窝,徐府已经够让人遭埋汰了,要是掉入不可理喻的江湖恩怨之中,岂不更是糟糕透顶?然而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毕竟在这个世界,和她相处最久说话最多的还是那个不速之客。

她发现床旁桌上留有笔墨,砚台内墨迹未干。心想莫非泥丸君有什么留书不成?幸好自己回来得早,要是让下人看到泥丸君的留书,说不准还会以为他俩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奸情。寻来找去,最后在秸枕下发现了一堆物事,一个瓶子,一个油布小包,两张字条。

宁非借着月光辨认不出字迹,只好转出去,敲开秋凝所住的房门。

秋凝看见是她,心下大惊,转而想到“尊使”就在二夫人房中住着呢,莫说从柴房里面带人出来,就算直接把院子掀了也是不成问题的。既而又想,尊使与二夫人奸情正浓,她一定要伺候好二夫人,以确保每季的解药按时送到。

秋凝二话不说,从自己屋内的火盆取了火种,燃起一盏油灯如今已过熄灯时分,按理是不能掌灯的,不过秋凝也算是个瘦不死的骆驼,就算日前被宁非想法子设套子打压过,在这个院子里照样是老大,风头一过就没人敢管她。

宁非对灯光仔细看后,发现是调理身体的药物,以及一份休书。她看得无语至极。

原来宁非此前之所以与叶云清定下休书之约,是因为早已预料到自己可以弄到徐灿的签名花押,想要让叶云清帮在空白处填写修书内容。宁非想到自己生前接触毛笔的次数可用一个巴掌算清,写出来的字如同蚯蚓走泥纹,才非要别人代书。

现在好了,泥丸君走了,留下一通龙飞凤舞的休书。

宁非再要懊恼已是无用,问乖乖坐在角落不敢过来观看的秋凝会否书写。

秋凝连连摇头:“秋凝会认几个字,但书写确实不会。纸张昂贵,下人们使用不起,我也就没能练过几个字。”想了想又翻身从椅子上跪下,求饶道,“夫人饶命,秋凝是真的不会!”

宁非苦笑道:“我再恶毒,也不会拿这等事情拿捏你,你且起来。”

她踌躇不语,记得江凝菲的确是会字的。宁非自己没有实际操作过,十分没有信心。

她回到自己所居的里屋,让秋凝用黑布将窗户蒙了,将油灯置于桌上,看着未干的墨砚沉吟不语。秋凝研开了墨就退了出去,不敢多做耽搁。宁非取出仔细收藏的几张纸。

徐府因多了银林公主这号人物,账目较为复杂,所用账本偏大,纸张也是京城元氏屋出的熟宣。熟宣不渗墨,一页纸上能写许多内容。

宁非从账册上取下的统共四张有徐灿签名的纸页,都有大半的空白。她将账目记录部分裁走,某人留下的休书样板按在桌上,提笔开始抄写。

落笔第一纵字,尚是小心翼翼唯恐错误,出乎意料之外,居然是十分顺手的。此时手腕运转笔势流畅,竟似腕指皆有自己意志,越写越能得心应手。

掩埋在江凝菲悲戚哀怨的恋慕之下,那些平淡日子里的点滴记忆渐渐奔涌开来。江凝菲的生活不仅仅只有一个徐灿,更重要的是远在江南的那两位老人。

徐父徐母将江凝菲训得极是精心。一张泥黄色的元书纸价钱可比半个粗面馒头,生宣熟宣麻宣就更不用说。,他们让江凝菲好好地练字学书,也是想为爱子培养出贤才兼备的媳妇。

字写不好要跪祠堂,女红做不好要跪祠堂,煮食做不好还是要跪祠堂。江凝菲仅有的记忆里,跪祠堂的经历占了不小的部分。可是学得再好也比不上一个深谙讨好男人之术的银林公主。

江凝菲怨徐父徐母,为何一心都只为徐灿着想。若是为她好,就应该告诉她做人万不能太单纯,就应该告诉她女人之间的争斗必须是暗地里进行。

江凝菲临死的那一刻,还有一点点的遗憾。

或许她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爱的感觉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从小到大都被要求成为能配得上徐灿的妻子,于是长大后也以为徐灿和她必然是相爱的。当她发现徐灿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女人时,心里觉得受了委屈受了背叛,她不知道该如何获取徐灿的注意,只能像要不到糖果的孩子,哭闹哀求。

宁非终于停下了笔…四份文书全部写好。

江凝菲死了,怨和怒被留了下来,留下了求而不得的执念,掩盖了另一些温暖平静的记忆。

她那个会被夕阳余晖所充满的小小的房间,有一个架子摞满了线装手抄书,那是徐父徐母要求她抄录的;墙上挂的一面满是洞孔的木靶,那是她曾经与徐灿共用的。

江凝菲一生所做种种,全部都是为了徐灿。

也许对不起徐家父母的苦心,可江凝菲应该拥有她自己的人生,真的要走了。

多宝格上摆放了一些金玉摆件,宁非挑了贵重易携带的塞入包袱,然后吹熄油灯,将挂在窗户上的黑布取下。在后院里有一个架子,挂满了下人洗涤的旧衣服,她寻了两套不起眼的,一套换自己身上,一套也塞入行囊备用。

三更起,厨房已有轮值的起来操火做饭。

五更时分,天色渐明,正是杂役起床洗漱的时间,银杉园和芳菲苑尚且安静,杂役所住的长房周围一片混乱。

宁非从后门离开徐府,没人留意。

*** ***

府衙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个告事的。衙门正门平日紧闭,有人在外擂鼓告官司才启门升堂。可衙门偏门是开的啊,办理户籍迁转随时可以入内。

这个办理户籍迁转的是个女人——专管户籍迁转的衙差严晓整一看她拿来的文书就有点傻了——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女人。

严衙差对于休书内容十分不信,取出各房各府的花押册子核对,居然是真迹,他就真的叹气了。

面前这妇人哭得太厉害,严衙差很无奈。

不多时聚集了一干衙差在他旁边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还有人调侃:“想不到堂堂严晓整也会调戏有夫之妇。”

严衙差无奈,拿出妇人递交的休书一展示,大家也觉得自己很是摸不着北了。

想当年,徐社楣上将军过继之子徐灿,办个婚事是多么轰动。他放着堂堂驸马不做,朝堂上与皇帝陛下据理力争,非要与个乡下的童养媳完婚,那是发了哪门子的癫痫。

想那徐灿也是一等一的好运,最后不但娶了公主,还得与他那童养媳圆房。羡煞好几个同是娶得当朝公主却被管得死死的不能纳妾的大老爷们。

结果呢,当年风光入门的徐府二夫人今日一早就嚎啕大哭着奔入府衙西偏门要办户籍来了。

这是多好听的段子啊!能在这件事里掺上一脚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啊!

淮安国重武轻文,文官被武将打压得厉害,彼此越发看不对眼。淮中府尹是文官,平素也就与徐灿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盘,府尹手下的衙差说白了也是办文书的,归在文职一类,越发爱看这样的热闹。

江凝菲被卖入徐家当童养媳是有卖身契的,嫁入京城与徐灿圆房,卖身契也附在了徐灿的户籍上,表示她生是徐灿的人,死是徐家的鬼。

此番出走,必要名正言顺,程序走完之后,又有徐灿签押的休书为凭,他再想要翻案就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他能够重娶江凝菲一次。此后,徐灿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清,谁叫他签字花押都在呢。

宁非被他们热情地接待,落座在衙门偏厅里,就有人自告奋勇速去调取户籍文档。她前世本就是和这类人打交道的,深知他们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听到什么就会乐意去跑腿,听到什么就会装聋作哑煞有介事真没看到过你来。

她一顿凄苦诉说,徐灿如何对她,下人如何欺她,昨日无故责怪她让公主流了孩子,将她关入柴房,半夜又起来强逼她亲自写下休书正文,以此羞辱于她。

几个大男人听得义愤填膺,口口声声骂道:“妈巴羔子的徐灿你丫算个哪门子男人!”

不片刻,有出外买早饭的衙差提了两笼食屉进来,一进来就兴奋难抑地说:“哎,有热闹了!我听东街卖馄饨的青姑娘说,徐灿府上闹大发了,公主生了个死胎,二夫人被关进了柴房。他徐灿当年不是情圣吗,哈哈,也会闹出这样的事情给我们看热闹…”

他一边说就有衙差一边给他打眼色,这人明显是个反应慢半拍的,直到看到衙差们如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一个女人旁边端茶递水,而那个女人泪眼朦胧梨花带雨…傻傻地问:“这是哪位小嫂子啊?”

才问出口,就见那女人仿佛抽不上气似的抖了几抖,猛然之间一通嚎哭,这位慢半拍的终于知道自己闹大发了…

徐氏一门掌管重权,在文官之中就更不得人心,没有人想要去通告一声,更何况宁非一副羞愤欲死的神情,看得衙差们暗呼造孽,不敢再刺激她。

这是天子脚下,平时死一两个人没啥问题,可是要是被政敌揪住把柄就糟糕了,而且还是徐灿府上的弃妇,要真在衙门里触个柱跳个楼的,那以后就别想混了。

如宁非所愿,半个时辰之内,诸如调取户籍、销户、迁出、办理迁转文书的事情全部办妥。严衙差将一套土蓝色的布衣交给宁非,说道:“此后日子艰辛,你若有难处,可来找我们。徐灿不念旧情,并非人人都像他那样。”

宁非点头应是。自此后,那张落有徐灿签名真迹的休书就代替那张卖身契,附于文书宗卷之内。江凝菲生是徐灿的人,死后也该有自己的人生。从此之后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一干衙差将她规规矩矩送出偏门,她将披风上的套头拉上,立时混入南来北往的行人之中。

宁非又去当铺将从徐府带出的物件换成碎金和铜钱。柜房看她年轻,生怕她是盗取哪家财物过来洗钱的。

宁非取出第二份文书,上书:今日休妻,当年随人入府之嫁妆悉数退还,嫁妆诸品如下…最后是徐灿的签字花押。

徐府此前有一些周转大项,偶尔也要到当铺筹措些银钱,柜房因之对徐灿的印鉴认得很熟,他仔细核对那签名花押,真个是并非作伪。顿时心下大惊,徐灿看上去挺钟情的一人,居然不声不响就把二夫人休了。今晚回家可与自己婆娘好好讲述一番,顺便提醒她要老老实实为人妻,否则徐府二夫人就是她前车之鉴。

有徐灿签字花押为凭证,宁非将一应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到得城门,秋凝已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北方大马站在城门里侧。

宁非自她手里接过缰绳和马鞭,从包袱中取了一个盒子出来交予秋凝:“这便是‘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一共两枚可保你半年之用。我此去只需月余,给你两枚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千万要收好。”

秋凝尚不知道宁非已经将休妻出户诸般事宜办理妥帖,宁非要她去做什么都一一做好,唯恐宁非将她丢下不给解蛊的药物。

宁非又将一份书信递给秋凝:“我对将军不告而别,将军或许会怨怒。这世上没有能包得住火的纸,事情若查到你头上,你也说不明白。到时候尽管将此信交与将军。”

秋凝听宁非如此安排,心下大喜道:“多谢夫人为奴婢考虑得如此周全。”

“好了,你回府去吧,不要给人发现了。”

宁非看着秋凝往徐府方向走,直至不见人影。她将行囊搭在马背上,枣红大马十分高大,马背都已过了她下颚,这时候还没有马鞍马蹬之物,仅有一块厚厚的毛毡铺在马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图就是传说中的被画者命名为“我不是贱银,我是公猪”的图…泪奔,乃们就那么厌恶公主吗,她真的也没做啥坏事啊…感谢恋上蓝天同学友情提供,该同学在艰苦的环境下,没有数码相机,扫描仪,只好以QQ摄像头存图,存图质量之残次,使本狂及该同学在讨论时连连扼腕叹息。

《斜阳若影》已经印出来了,从今日起开始发货。因为印量只有300套,所以成本很高。这本书我是交了稿子就当了甩手掌柜,感谢万径人踪和司空破晓大人奔波往返联系菲林、印刷各种事宜,伊川大人前后五次校对及分章,以及许多我所不知道的幕后劳动者们~

【人去楼已空,惶然无觅处】

13【人去楼已空,惶然无觅处】

宁非前世刚出道时跟在一个资深老律师手边当实习律师,首次就接了个马场的案件。她当时还是事务所里端茶递水的小妹,到了马场也没少跑腿,跑马往返的事情是经常的。整整两年的官司打下来,她的马术也上了不止N个档次。但还是首次面对装备如此简陋的…一匹马。

她歪了头去看那匹马,它也眨巴斗大的马眼与她对望,宁非耸耸肩,将它拉到街边一户人家门旁。淮中京凡有马的户门前都有个青石制的马踏,她踩上去,双手撑着马背翻身坐上去。提缰一振,踢了下马腹,大马甚是听话,大步走向城门。

城门守看到她在府衙办理的发回原籍的通关谍文,嘱咐她回到原籍就要往当地济善堂报备,更换休妻服色,以后诸般彩衣纱衣都是不能上身的了。最后还叹道:“你不如去与原夫说说,留在京城济善堂也好。乡下不比京城,像你这样的情况,甚是不好过活。”

宁非谢过城门守的好意,只说不愿再留在伤心之地。接过盖上出城小印的通关文谍纳入怀中,抱拳催马离去。

城门守叹息,好好一个女子,瞧那年龄绝不过双十年华就成为下堂之妇,此后人生不知道要多么艰难。

徐灿尚不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已自离去,此后海阔天空再非他徐家之人。公主一整夜都噩梦连连,他忙前忙后几乎焦头烂额,想到先后两个孩子都没能活下,心底总有密麻的细痛。

大清早就有徐社楣府上的家奴前来找他,说是上将军有急事要寻他。徐灿衣不解带照顾银林,叫丫鬟帮他重新束发,换了套外裳赶往徐社楣府上。

徐社楣今年即将六十,两鬓略微斑白精神依旧矍铄,他负手站在正堂外试剑石旁等待徐灿到来。

听到家奴身后跟了个人,他转身回首,看到徐灿正从青石板小道上过来。

徐社楣挥手让家奴下去,先询问公主的情况。他昨夜已听徐灿府上使者报过大略,对银林的病况甚为担忧。

徐灿说道:“章太医的药方很有效,早上时热度都退了。”

徐社楣细细地查看他眉眼之间的倦怠,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太难过,只要肯努力,子嗣总会有的。”说完就将他领入书房,取出一沓卷宗递给徐灿,“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徐灿打点精神,将卷盒揭开,取出其中书册翻阅,越看越惊讶,最后将书册放下时皱眉沉吟不语。

“你可有何感想?”

“我这些年都被派往北疆,竟不知原来黑旗寨已经嚣张到这等程度。”

原来卷宗之内,记录的都是今年来被黑旗寨打劫过的淮安商队,大多都是命脉物产的商运。

“你将这卷宗带回府上仔细研读,皇上前日召我觐见,听口风很有以倾国之力对付黑旗寨的意思。”

“倾国之力?父亲,那不就是一个落草为寇的乌合之众们建起的寨子吗,值得我们如此大动干戈?”

“黑旗寨的势力近年扩张迅速,到底有多大地方、多少寨众,我们都不清楚,探子屡次潜入打探,全都有去无回。总之你先准备着,我估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一番细谈之后,徐灿整副身心全都投入到了国事上面。到下人前来请问是否上饭时,他往正堂外的日晷一看,发觉都到了正午时分,想起银林还病弱在床,江凝菲也被他关在柴房里,不知道下人是否记得给她送水送食。想到江凝菲也是体虚,自己昨日不知犯了什么疯症,要罚她也应等她好了再说,凝菲月子还没坐完,只不过气色略好了些就遭他折腾,都不知道会不会再生出病来。想到此处,徐灿心里顿时揪紧。

徐社楣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了然地道:“你速速回去吧,公主昨日实在是险,她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来,你要好好照顾她。”

徐灿点头应是,赶紧去了。

徐灿回到府上,银林尚未苏醒。他唯恐将外面的寒气带入屋里去,将披风与外裳除下递与使女,低声问道:“可记得吩咐人给二夫人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