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说:“她有你这样的女儿,不算福薄。”

叶凝欢怔怔地看着他,想到太后,又想到自己的娘,一时间心里酸楚。她娘亲过时得早,容颜几何她皆无法留于记忆中,如今为了与陆家攀亲,还要胡编乱造将她提及,好生的不孝。突然她一阵乱抖,回神间他的手已经贴进她的小衫,生把她心里那些酸涩震飞个七八分。

她忙伸手撑了他的肩想起身,他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往里探得更深,险些将她的衣服豁裂开来。他抱住她,气息喷薄出热烈,衔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别躲。”

她不再乱动,心跳得疯狂,身体却虚浮无力。自打六月底她逃跑不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他也没再碰过她。之前的两次侍寝经历着实不好,让她难免有抵触情绪。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这种事终究是由不得她。

她微微闭了双眼,隐去那股潮意,尽量让自己放松,免得他一时恼了再啃她两口。楚灏抱紧她,他从不否认最初对她的兴趣就是因为这身体,那异乎寻常的绵软带给他极大的欢愉。

只是当他握紧她的肩头,感觉到她的肩胛骨明显地突了出来。她的肩曾很圆润,身体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但此时,这份骨感如此清晰,清晰到像是凭空钻出一根刺,顺着他的掌心一直穿到了心里某处,麻麻地带出一抹痛。

叶凝欢仍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但他只是抱着她,一只手钻进她的衣服里握着她的肩,而另一只手缠着她的腰,箍得死紧却也是一动不动。

她被他压得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不敢乱动。两人贴得太紧,衣衫又不甚厚重,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他却跟死了似的,让叶凝欢着实摸不到头脑。如今尚在宫中,这里又不是寝殿,他这般压着她赖在榻上着实不像个样子。

叶凝欢终是忍不住,轻轻动了动。她刚一动,楚灏居然勒得更紧,勒得她快断了气。

她难耐地哼了一声,却听他很是不快地威胁道:“你再动一下试试?”口气不甚好,却是微一翻身躺在她边上,手臂一兜把她裹进怀里,“累了,陪我歇一会儿。”

叶凝欢愣了,这样是什么意思?以前不是为了劲头就跟禽兽没两样吗,这会子忍个什么劲儿?

虽是胡思乱想,不过既然他肯放生,叶凝欢自然也不会再去招惹他。

叶凝欢不敢再动,却轻声说:“既乏了,不如早点安置,这伤还没好呢,别再着凉了。”

“你关系我吗?”他的气息在她耳畔,弄得她痒痒的,声音低沉似是呢喃,让叶凝欢一时有些晕晕的。

他是她主子,她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他身上。如今又把她拎到太后面前兜了一圈,以后怕他有什么不妥当,自己少不得要背黑锅。这条命纵卑微,那也是命啊,若自己再不珍惜还有谁在乎?况且如今,不止她一条命了!她自然是要关心他一下的。

她正想着,楚灏忽然低头咬了一下她的耳廓,又痛又麻的,弄得叶凝欢差点跳起来。

她闷哼一声刚想说话,他却松了齿关低语:“东临六郡是个好去处,你会喜欢的。”

她恍了恍神,被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些鼻酸。东临六郡,听说那里地广物丰。若真当有一日,自己能在那里安身立命也是不错。

她微微缩了脖子,牵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的怀抱很温暖,至少此时此刻,让叶凝欢觉得温暖甚至安全。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见到了霜凌让她异常开心宽慰,知道了霜凌的过去让她跟着唏嘘感叹,见到了太后也让她极度紧张和疲惫。本来她不愿意多想,那从来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如今这点滴的温存,已经足够让她安睡。

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仅睡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飞花落叶一片芳菲景,她成了个红衣侠女,衣决飘飘,飒爽英姿不让须眉。面对一众江湖恶徒她嗤之以鼻,抡圆了开打,以一当百,众人都像破布一样被她打飞至半空。那姿势帅气到无以复加,她含笑百花凋。正得意间,瞅得远远驰来一骑白马穿紫袍的少年郎君,马踏如腾华衣艳,姿态好不风流倜傥。

待马飞驰而来,他轻飘飘如仙人掠波,落在叶凝欢面前,只见光华乱闪,却死活看不到他的脸…只是乌发如漆,飘散丝丝缕缕,向她伸手,声音低醇又迷人:“睡的跟猪一样,过年的时候不拿你上桌都对不起你。”

美梦通常都易碎,这话有如凭空一记炸雷,如此真是清晰,让叶凝欢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回神间发觉竟然身处一张大床上,怀里还抱着一条胳膊,顺着抬眼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松手。居然是瑞娘!

瑞娘抖了抖已经被她抱麻的胳膊,那表情说不出的奇怪。这大变活人让叶凝欢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发怔。屋里已经一团大亮,阳光透过雕窗直投到中央,日上三竿了!

瑞娘身后还有好几个宫女,叶凝欢都不敢看人家是什么表情,这一觉竟睡的这么沉,沉到瑞娘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抱着瑞娘的胳膊不撒手。

可见她最近多累了吧。先不要说寥花台天天伺候楚灏大爷有多辛苦,单昨天那一遭便险些要了她的小命。难得有半晌安生,当然睡得比较沉了,这也不能全怪她吧?

见瑞娘慢慢抬了手,心下一慌怕挨抽,叶凝欢本能地抬臂欲挡,嘴里说:“不是故意的,最近真的累…”

叶凝欢手一颤抖,左腕子让瑞娘握住,掌心温温的比她的暖。瑞娘攥了她一把便松开,却是让她的心略是安宁。

瑞娘叹了口气,嗔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只仗着殿下抬举你,没死没活地浑睡。”

瑞娘的声音挺大,似是故意说给旁人来听,弄得叶凝欢一脸窘。身后传来一声浅笑,凑过来一个着青色女官服饰的年长宫女,笑着说:“姐姐也别怪她,叶姑娘身子弱,太后不也嘱咐让她好生调养调养吗?”

叶凝欢瞧着她年纪比瑞娘略轻几岁,见她那衣着做派,说话也甚是随意,想必是在宫里身份不低。一时忙扒扒头发,掀了被下床,敛眉肃目站在一边。

瑞娘笑着对那女子说:“亏得有苏掌宫在这里,不然真让人家笑话死了。”一边说着,一边拉叶凝欢,“这位是寿康宫的苏掌宫,太后体恤,特让她过来料理几日明熹殿的事务,顺便替你打理过府的事情。”

寿康宫是太后在宫中的居所,能在那里掌宫,必然是太后的心腹了。叶凝欢自然不敢怠慢,福了身向她行礼,笑着说:“有劳苏大姑姑了,一时睡迷了失了礼矩,让大姑姑见笑了。”

苏氏笑笑道:“只怕服侍不周,哪敢取笑?今天一早来的,本该先与姑娘见礼,只是姑娘睡得很沉,不敢打扰。十九殿下往日入瑞映台,也都是住在明熹殿,姑娘只管如家中一般,不要拘礼才是。”

叶凝欢一时看着瑞娘,她应该也是早上听诏才入的这里。却不见楚灏的踪影,当着一众人的面,叶凝欢也不好打听,只讪笑着向着苏氏点头不语。

苏氏说罢,便招呼边上的小宫女把东西捧到近前,服侍叶凝欢洗漱更衣。之前在寥花台见识过贵人那一套,如今叶凝欢倒也算轻车熟路,再也不会发生拿把漱口水喝了的窘事。之后又有宫女捧了一碗药汁给她,叶凝欢一看那黑汤汤就犯晕,瞥一眼瑞娘,服了,居然进口都带这玩意儿,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啊!

瑞娘就跟没看到她一样,叶凝欢暗叹了口气,直接饮尽。换了衣服之后,便随着瑞娘和苏氏一道穿过寝殿,到了中间的厅里,外头另有一班宫女太监在张罗茶饭。

苏氏一边走着,一边眯眼观察叶凝欢的动作,见她行不摇裙,甚是端庄,却自带一份婀娜之姿,微微点头含笑。

叶凝欢自知这点体面全因楚灏,加之苏氏身份不低,又是太后身边的人,如何也不敢在她面前托大,谨慎虚坐了一角。苏氏坚持要亲自为她布菜,她不敢推拒,却频频起身相谢。这样一来累得要命,到底让苏氏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笑意。瑞娘在侧看着,心下也微舒了口气。

瑞娘是今天早上接了宫人传来的信儿,道太后要留殿下并叶凝欢在瑞映台多住几日,着瑞娘和冯涛一道入宫服侍。瑞娘昨天夜里是一晚上没安生,今天听了信儿,便着急忙慌地跟冯涛赶了过来。一进瑞映台,自然是先要往太后处请安谢恩,太后正见客,不曾召见,两人只在临海楼外磕了头,就兵分两路,瑞娘急着往明熹殿赶。

进了明熹殿,自然瞧不见楚灏。这会子怕是去宫里见皇上了,瞧着殿内的宫女太监多是在寿康宫当差的,心里有些不安。拉了殿外的小太监问,才得知太后调了苏氏过来照应。

瑞娘瞅着外头的一应宫女太监指指戳戳,面上犹带笑意,心里更是发虚。入了寝殿,便见那叶凝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抱着个枕头睡了个人事不知。

苏氏守在殿里,却也没着人叫起,只瞅着她似笑非笑。瑞娘觉得这死丫头半点儿不让人省心,这般让宫里人看笑话,到时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也顾不得许多,忙着过去要把她拽起来。谁知这叶凝欢更发了梦,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窘得瑞娘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用罢了饭,叶凝欢漱了口,三人这才移至隔间说话。苏氏看着叶凝欢和瑞娘道:“太后吩咐下去,待宗府拟准了日子,姑娘便可过斜街的行府去了,姑娘所需一切,太后皆担了。我一会儿拿过礼单来,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姑娘只管吩咐一声。”

叶凝欢听得直发颤,太后真是做戏做全套,给她好大的体面啊!瑞娘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了心,拉了苏氏的手道:“蒙太后恩典,苏妹妹也操劳了,一会儿我便与她一道向太后谢恩。”

苏氏笑道:“太后吩咐了,待过了府后再谢不迟。此时那些冗礼能免就免了吧!”见瑞娘笑着,她又说,“太后还吩咐,殿下愿意立室,虽是庶位也断不能让外边小瞧了去。姑娘安心在这里待几日,到时过了门去,好生服侍主子,太后瞧了也欢喜,那陆廷尉也得了体面,岂不两全其美?”

叶凝欢低头道:“苏掌宫的话,我记下了。”

苏氏道:“如今瑞芳姐姐既来了,那定是没有不周全的。我这厢还有些琐事,恕不能奉陪了。”

说吧,苏氏笑笑,便径自去了。瑞芳看着叶凝欢,眉眼中挟了几分笑意,轻声道:“难得进这瑞映台,不如我带你逛逛去?”

叶凝欢知道她是想跟自己说话,便点头答应了。两人沿着宫墙往湖畔走,白日看这瑞映台,更是恢弘壮美。湖光山色掩映碧瓦红墙,层层叠叠目不暇接。

两人一路逛上湖边不远的山坡,瑞娘道:“昨天我一晚上不安生,就怕你说错了话。瞧着这意思,太后倒是对你很是满意,你究竟是如何回的?”

叶凝欢把昨天的话跟瑞娘说了一遍,瑞娘有些出神,良久感叹道:“原来如此,看起来,太后仍难忘当年…”一时觉得有些失态,忙缓了神笑着说:“也算是你机警,绕出这么一大套来。”

叶凝欢心念一动,何止是难忘,简直是想补偿。想助小儿子是不假,必也有想借机补偿陆霜凌的意思。

叶凝欢低了头说:“我无德无能,又非陆家亲戚,蒙此大恩实在心里有愧!”

瑞娘的神情淡淡的:“身份已定,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叶凝欢吸了口气,明白瑞娘的意思。楚灏贵为一方之王,内宅一正三庶之位将会由宗室造册登记,正妃自不必说,便是庶妃、两位同邸夫人,皆要出自名门。纵是无录册在案的潜邸诸人,亦需严查身份出处。她既与陆家沾了亲,断不能再生枝节。

瑞娘转了话题道:“冬英和夏兰在园里照应你,你瞧着她们还妥当的话,便让她们继续跟着你吧?”

“凭大姑姑安排。”叶凝欢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道:“大姑姑,在丽水阁当差的绿云…”

“怎么,你瞧着她好?”瑞娘看她一眼,“你跟她好像没处几日吧?”

“虽日子浅,却很是投缘。叶凝欢笑着说。

“既觉得好,便让她也跟着你去。”瑞娘倒觉得无所谓。

“那也要她愿意才好。”叶凝欢想了想,补充道:“若她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瑞娘点了点头,两人一路走过山坡,瑞娘又带着她逛了逛瀛海洲、枫林居、玉脂斋等处的园景。

这瑞映台兼收南北之风光,集各处园林精妙,让叶凝欢那颗心又不由得飞扬热忱起来。看着掠湖而飞的白鹤,秋日的暖阳让湖面璀璨生辉,那自由自在的感觉,如此让人艳羡。

叶凝欢是九月初八傍晚入得瑞映台,五天之后便正式以东临王同邸夫人的身份被抬进了东临王行府。

自禁宫西华门角门出去,那里与瑞映台的东角门相对,中间隔着与瑞映台静海相同的内护渠,两道高墙夹出一条街名为静海斜街,东临王的行府就建在静海斜街北面的静安后巷。

静安后巷紧临着皇城西街静安里,水与瑞映台的静海出自一源,可谓皇城脚下的至宝之地,如今这条后巷都圈入东临王行府界内。

有太后督着,事情自然办得又快又顺,一应文礼在数日之内完成。叶凝欢并不是正妃,喜服不得着正红,且过门时是从东侧门入,被分配到行府的东次院居住。毕竟是东临王内宅中的三庶之一,且又是从瑞映台明熹殿出去的,所以场面也十分的热闹。

京中贵胄无不来贺,直闹了个昏天黑地。

第九章鸾飞嵌檀温

楚灏十一岁的时候按制封府,移出后宫住在这里。虽然只是行府,仍严格按照四方王规格,为三路多进式的组合院落。叶凝欢进东次院的时候略略打量了一下环境,见院子一侧有两层后罩楼,隐隐可见楼后花园里的树影。

石鼓托朱漆柱,两边皆设了汉白玉座的立角宫灯,正中正方镂花石板铺路,院里栽了各式花木,抄手游廊上透雕描蓝彩红釉,很是华美。他压根儿也不在这儿住,弄那么漂亮真是浪费啊!

前头自然是喧嚣,但离得远,半点声响也传不到这里来。楚灏近几年甚少回这里住,府里所留仆从并不算多,瑞娘又特地把静园的一些人调了过来伺候。她要在前面料理楚灏,自然没时间照管叶凝欢,只打发人传了话让她自便。

陪着叶凝欢过来的是冬英、夏兰、绿云、绿绮。

叶凝欢见了绿云,虽没多少话,不过眼神交会,两人自有一番无须言语的默契。绿云有她的通透,当初虽与叶凝欢相交不深,叶凝欢却觉得,她能瞧出自己的心思。以后的路,她也想找个伴,绿云,恰是她的第一选择。而绿云愿意,更让她欣喜。

叶凝欢洗去了一脸的浓妆,卸了钗环,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就着桌子上的果品点心吃了一些,就乖乖坐在屋里等楚灏。

一直到了近亥时,也不见楚灏回来。估摸着他正在前头跟一众贵人喝到兴高采烈,冬英便带了夏兰出去往前头打听。

绿云给叶凝欢换了热茶,看她端坐榻上敛眉肃穆的表情,抿了嘴轻笑。叶凝欢微掀了眼皮,也带了笑意:“你能过来,我心里很是感激。”说着,拍拍身边的榻,“来,坐这儿。”

绿云笑着说:“如今您身份不同,如何敢同坐?”

叶凝欢拉了她:“还不都一样?”

绿云摇摇头:“自然不同,如今您是同邸夫人了。”

叶凝欢看着她:“你是知道的,我走到今天并不是凭手段高明。其实,我根本就是个鲁莽的人。”

绿云反握住她:“也不尽然。”

叶凝欢心里一暖,带出微笑。两人正说着,冬英和夏兰一道回来了。绿云松了手立在一边,冬英趋过来说:“前头还没散呢,夫人既累了,不如先歇一会吧?”

叶凝欢听了,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也好。”

几人服侍叶凝欢至卧室,叶凝欢转进被窝,面冲着墙有些出神。少女情怀,谁人都有梦的,她也并不例外。

在这十二年梦醒之时,却偏又入了这四角的天空。虽然这一切,于楚灏而言不过是送他往燕宁的踏板,但于她而言,经历的确是嫁人的一瞬间。

这样,也算是嫁人了吧?纵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龙凤双烛…但也算是嫁人了吧。

婚姻大事,结的是两姓之好。利益在先,至于情意倒在其实。男人,自然可以贤妻娇妾,尽享齐人之福。女人,也只能在这后院里落地生根。

于是,大多男人的战场在庙堂或是江湖,大多女人的战场则在后院。利益越大,争夺越惨烈。叶凝欢深知自己的价值所在,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实在不是她能预料到的。她虽时有不合时宜的念头,也没胆子图一时痛快而轻抛百年身。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昏昏欲睡,最近实在是太累、太疲,一直都没歇过来。容她今天做场少女梦吧,今天过完,明天便又要进入备战状态。前途未卜,尚需要养足体力抖擞精神。

天残局也好,地残局也罢,她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周公很快便来找她,她睡得暖意融融。

叶凝欢睡得很沉,直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把她一勒,她后背抵上一具胸膛,顿时挟得她半离了床。

她一个激灵,倏地惊醒,恍惚之间头皮发炸,本能地身体一挣,手臂猛地一抡。突然眼前一团光影乱闪,触到一双眸子。

眼线明晰,有如浓绘,眼珠漆黑,似浸于潭,或深沉或璀璨,像是暗夜与白天交会。这双眼睛,实在太过于勾魂夺魄,纵是熟悉,看久了也不免心跳加剧。

楚灏握着她的腕子,此时眼中有欣喜,有快慰,还有戏谑,似是她这副皊睁的样子有几分可笑。他一身浓紫金绣,因不过是纳妾,自然不用着吉服。他哼了一声:“睡迷了?”

对哦,这里是东临王行府,今天是她过府的日子。她由一名舞姬升格成为小妾,嗯,还是被登记在册的小妾。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又混合了些蕙露的味道,只觉那气息是微微的凉又令人醉。瞧他眼神闪烁,分明没有半点醉意,可见喝得并不多。

楚灏倒没怪她自己睡了,一拽她,随手把帐子一撩:“起来把酒喝了再睡。”

瑞娘应声而来,端了墨漆描红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并两个系了红线的小小冻蕉杯子,里面已经注满了酒浆。

叶凝欢愣了一下,纳妾用不着行合卺礼吧?但见楚灏伸手把杯子拿过来,也不敢多问,忙小心翼翼地端了杯。

她披头散发,一身衣服都睡得皱皱巴巴,哪有半分新娘子的样子。但这系红丝的酒杯一端在手,绵绵红丝与他手中的杯相系,竟让她开始紧张起来,居然有种且喜且悲的感觉,连手都抖了三分。

楚灏回眼一看,不知都是烛光映的还是怎么的,她的脸红的惊人,连脖梗子都红了。有股沁香若有似无,像是自内而外蒸出来的一样。眼有些雾蒙蒙的潮湿,顿时让他的身体极快地发生了变化,甚至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饮了半杯,将残酒递与她。这分明就是合卺礼了,她便学着他的样子,抿了一口后与他换了杯子,交臂饮尽。

瑞娘上前收了杯盏,领着冬英几人,并其他几个奴才恭恭敬敬地过来给两人行大礼:“给殿下、夫人道喜。”

一听这个,叶凝欢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是哪一出,之前也没人告诉她呀!瞧这意思是要讨赏吧?她压根儿也没准备什么红包一类的东西,况且此时还睡得一身皱乱,顿时窘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

楚灏神情倒是很坦然,点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向着瑞娘道:“这府里久不住人,回头你看看还缺什么再添进来。”

楚灏吩咐罢便站起身来,由瑞娘陪着去沐浴更衣。趁着他离开的功夫,叶凝欢揉揉眼睛,悄声问冬英:“他多时回来的?怎么没叫我一声?”

冬英脸上带着一团喜气,小声说:“刚回来不多会儿,您也去洗洗换件睡衣吧?”叶凝欢听了便穿了鞋下床,赔了笑脸拉着她说:“方才那般道喜,我也没准备红包,是不是有点儿…”叶凝欢想了想道:“对了,之前得了点儿金器,回来给你们分一分。”

冬英笑着说:“不用,瑞大姑姑已经赏了我们了。”看一眼叶凝欢,终是有些放心下来,忍不住嘱咐“您难得有了这好前程,我们又跟了您,可千万别再马虎了,这便是体恤我们了。”

这话说的叶凝欢有些歉疚,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

冬英笑了笑,便带着叶凝欢至卧室另一侧的小间里洗漱了,又换了睡衣。待叶凝欢转回卧室的时候,楚灏已经在床上歪着了。

他中衣半散,一头微潮的长发披散下来,叶凝欢瞟到了他的胸肌和腹肌,充满雄性动物的侵略性线条,在这种柔媚的灯光之下像是覆了一层羽光似的。

这般一看,顿时觉得酒的热力在胸腔里飞窜,让她本已经烧红的脸不断地增温。以前不是没服侍过他,此时却因环境的易改,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他见她走来,也不客气,一把扯住将她抱起来。腰肢纤细,那股清香却因此而浓郁,是诱人品尝的芬芳。

拨开她的发,触到她红烫到快透明的耳朵。淡淡的清秀的眉毛是弯弯的长弧,眼尾微微地翘起来,眼中黑少白多,瞳仁里的人影都清晰地显现出来。肌肤如细瓷,薄得发透,那红色晕染了全脸,盛放成了一朵桃花。

他低下头,捻着她的耳垂,嘴唇烙上她的眼睛,这几天他没回明熹殿,而是住在瑞映台的倦芳林,是因为太后定要做足全套。加之临近宫闱,更多的时间都与皇上和太后相处,以致这份欲望喷薄不休,更因今日这番情境,令他满心满身都是渴求。

他越贴越紧,将她放倒在半掩幔帏之后,解放双手可以自由攻城略地。她的身体软若无骨,这份熟悉的触感令他难以自制。她知道他一向自行自我惯了,不指望他能温柔多少。只觉他比往昔更热烫了几分,那眼中烧起的火令她更加紧张起来,生怕他劲头一上来又开始胡乱折腾。

心下一紧,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紧绷,刚想调整一下状态让自己放松点以免遭罪,却不料他突然捉住她的嘴唇,唇舌勾缠的同时,手亦不甘休。她猛地一悸,却觉得后脑都开始泛麻。他并未长驱直入,而是小火慢熬,直将她的身体揉捏如面团,唇舌勾缠。她神魂乱荡,一股热流飞窜,越发虚软无力,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救命的木板,手便这般绕上他的脖颈。青纱半掩,烛火不熄。不管是真是假,总归她是嫁了。

叶凝欢泡进浴桶里,热水一浸,身体顿时疲惫不堪起来。身上不太自在,泡在水里一动也不想动,口里也干,要茶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冬英低声说。

绿云捧了茶过来说:“还早呢,虽说要向太后谢恩,到底也要再寐一会子。”叶凝欢嗯了一声,便没了别的话。待她重回卧房,见床上已经换了新的褥单。叶凝欢刚躺回去,楚灏也换了衣裳进来了。

叶凝欢撑身时间他已经撩了被坐进来,两人目光一对,叶凝欢竟有些尴尬。毕竟日子不同,楚灏伸手摸摸叶凝欢的头发,复放落在她的肩上:“再睡会儿吧,中午的时候进瑞映台不迟。”

真是难得的温和语气啊!

“不用一早去谢恩吗?”“用不着。”他掀了杯子把两人一包。被子拢得严,倒也暖和得很,叶凝欢不由得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问:“何时起程往燕宁?”

楚灏道:“应该就是这几日。”他的声音懒懒的,不愿意在这会儿提这事,抱了抱她又说:“路上再说不迟,赶紧睡吧。”

叶凝欢轻应了,静了一会儿却又想起一桩事情来,推了推他又开口:“殿下…”她对京城权贵直到一些,但对诸藩的了解就比较少了。这次往燕宁,要途径什么地方,是不是要经过一些藩镇,她得了解一些才行。

楚灏却不待她把话说完便一勒她,皱了眉头说:“你怎么话这么说?是不是火还没泄干净?”说着,手又开始往她衣服里钻。

叶凝欢脸都快绿了,谁火没泄干净啊!她刚想说话,被他一纂差点跳起来,忙着说:“不是,是想起…”话还没说完,又让他撂倒。

他半压着她,在她嘴上咬了一口,半眯着眼睛道:“想起什么?”

叶凝欢被他这种眼神盯着,竟生带出一股飞窜的麻意来,喃喃道:“我想提前了解一下东边…”

楚灏又啃她一口:“都说了路上再说不行啊?”

叶凝欢缩了缩脖子,刚欲解释,他没好气地又说:“想起什么今天也给我忘了,没见过成亲还这么折腾的人!”

成亲?他还没娶妻呢!瞅着他面色不善,叶凝欢只得吞了声,随便吧,反正也无所谓,早晚会知道的。

楚灏见她老实了,遂也不再理她,半压着她就闭了眼,却被她搅得没了困意,只觉她馨香扑鼻,身体温软,生令他那暂息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