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欢抬眼,所见房屋皆按照成王一级规格所建,不过用的是原木色清漆,无那明媚耀眼之红,院内栽了很多梧桐,此时浓秋,叶色甚是黄金喜人。

至正堂,叶凝欢并未坐在正座上,而踱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规矩她还是清楚的。徐氏只领了侧妃方氏,及一位同邸夫人一并过来见礼。余的姫妾,只在堂外侍立。成王一级,一正两庶,只设一位同邸。

叶凝欢看一眼侧妃方氏,年纪与徐氏差不了多少,长的也谈不上极美,不过那双眼灵动非常,不笑如笑,身材有极是丰润。徐氏明明比她高出小半头,但往她边上一站,生像截子干木头都一样。

叶凝欢站起来拉着徐氏说:“都说兴城人杰地灵,如今一见当真不虚。十九殿下与兴成王同为宗室,却各守一方素日难得相见。此次殿下要巡视东藩,这才得以聚上一聚。走得匆忙,也顾不上准备周全。”

叶凝欢说着,便看向瑞娘。

瑞娘点了点头,示意緑云将手中的锦盒打开。

叶凝欢笑道:“这些都是家常玩意儿,莫嫌粗陋了才是。”

徐氏忙说:“不敢,十九皇叔归藩在即,夫人料理内宅事务繁忙,还念着妾身等人,实在惭愧。”

瑞娘又拿过一个盒子来,叶凝欢接过打开来,是一方东花石蕊制的小雕坐阴阳双合扇摆件。东花石蕊有如粉晶,细柔似花,细细切面嵌在象牙座上,围以紫檀雕边镶,淡淡含香有如花绽,甚是精致。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集聚,叶凝欢亲手捧了,递给徐氏:“这是殿下特嘱咐的,定要我亲手交与你。殿下说,兴城王一向最喜各方奇石,你们伉俪情深,耳濡目染,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当年兴成王大婚,殿下尚幼,也没能亲往兴城来贺,一直引以为憾。如今来了,自然要把这个给你。好事成双,这坐扇取个阴阳双合的好意头,希望你们夫妻和睦,福寿绵延。”

徐氏一听大喜,忙双手捧过福身道:“十九皇叔后意垂顾,妾身感激涕零。”

边上的侧妃方氏,眼睛绕着那座扇晃了两晃,不由得微微撇了嘴。这细小的动作被叶凝欢看在眼里,但笑不语。这方氏当着众人且敢做此姿态,可见平日骄横惯了,这徐氏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这边见过礼,叶凝欢便往后面寝室里去更衣休息。

小丫头在前引路,徐氏亲自挽着她沿路慢行。徐氏一边走一边向叶凝欢介绍景致,道这里为荣梧院,为王府中路居中内院,老王妃曾在这里住过,老王妃仙游之后这里边空了出来。正值浓秋时节,叶凝欢见院中堆山沏水,亭台楼阁,秀竹艳菊,十分的清幽别致。

徐氏直将她送至正房,这才告退,道稍晚些会再来服侍。叶凝欢待小丫头将一应所需东西送来,变打发尽人,身子一软半瘫在榻上。

瑞娘见她又一副软塌塌没骨头的样子,由着她这么躺着,示意冬英和绿云外处看着点,端了茶过来说:“这徐氏是在府里难熬,不知她家里是作何想法。”

叶凝欢接过茶喝了一口,揪了个枕头垫在腰后说:“兴成王爱奇石,王府院子又修得这般精巧,看似是个风雅贪安之人。不管是真假,总归是个精明的人。殿下在前头,有监行院司的人陪着,又有诸人跟着,怕除了场面话,两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叶凝欢捋捋长发,开始自己解衣服扣子。脱掉外袍。捡边上的家常缀百合花的裙袍来穿,说:“看王妃的反应吧,若她一会儿撇了众人来人与我说话,便是有意于我结交,再作计较。”

瑞娘笑着,把水盆端过来让她洗脸:“你挑了东花石蕊给她,是因那东西产自东藩吧?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

“她不明白没关系,她父兄自然可以明白。”叶凝欢打个哈欠说,“咱们现在猜这些也没用,放了引子,愿者上钩吧。”

瑞娘想了想,看着叶凝欢安适的样子,笑了:“你倒是个稳得住的,殿下没看错你。”

叶凝欢又歪倒了:“大姑姑别取笑我了,我只是个对规矩琐碎最厌烦的人。走一路都不觉得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王妃客套几句,却觉得浑身的筋都皱了去。”

“虽是厌烦,话说的合宜。”瑞娘瞧着她软绵绵的样儿,一时好笑,伸手拉她,“在这歪着多难受,吃点东西,床上躺着去吧。”

叶凝欢闭了眼:“不要了,这儿挺好,又舒服又暖和。”说着,别昏昏欲睡了。

瑞娘无奈,只得拿了毯子给她盖上,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看着她,心里上了几分暖意。

她是个高得上去低得下来的主儿,曼妙妖娆也做得,端庄恭谨也掌得,除了有时性子鲁些,犯起倔来让人哭笑不得外,便没什么不好的。有时看着她很是喜欢,有时偏恨的牙根儿痒痒。

叶凝欢恍恍惚惚被绿云给推醒了,一睁眼,发觉满室昏黄,外头天已经黑透了,她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绿云说:“酉时三刻了,兴城王妃方才过来问候,得知您还没醒,就没有打扰。她摆了宴要给您洗尘,留了小丫头在外头候着呢。”

“瑞娘呢?”叶凝欢坐起身,四处看看。

“往前头去打听殿下那边的情况了。”绿云说,“兴成王在前面的松瑞堂给殿下洗尘,冯涛不是留在京里了吗?瑞娘怕前头跟着的人不仔细。”

叶凝欢点点头,掀了毯说:“既这样,便别让王妃久候了。”

整理停当,便带了冬英和绿云一道出去。见几个小丫头并几个中年仆妇搬了个竹抬子在候着,见她出来,皆是行礼。

叶凝欢笑笑说:“刚寐了一觉,走走路也清醒着,不坐了吧。”

几个人听了,也不勉强。叶凝欢带着冬英、绿云,边带着几个引路的小丫头曲曲绕绕的走。夜里霜露重,叶凝欢披了大袄还觉得有些冷,只觉所见林木森森,山石嶙峋,暗夜里仿佛怪兽般张牙舞爪,一时微紧了衣衫,长出了口气。

拐过几道月洞门,便见一方水潭,触目灯光闪烁,一座水泊亭台赫然而现。她这边漆黑,而那里确实通明,因此看得一清二楚。那里人来人往忙着张罗宴席,并有一排侍儿抱着琴瑟之物立在一旁。而坐在边上看着他们的,却只得王妃徐氏一人,并不见当时堂上的侧妃、同邸等人。

夜已经深沉,楚灏仍无半分睡意。今天他安置在瑞松堂里的瑞华楼里,换了半旧的白云色锦衫,站在书房,看着摆格架上的各式石摆件出神。

陆霜凌在他边上,神情一如往常的肃冷。叶凝欢对着太后编排的那一出他已经知道了,他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介意的是,自此以后,叶凝欢再难脱得自在。

霜凌想着,便道:“王爷,那影月门的云栖蓝是江湖手段,做得便是刀头添血的营生,保不齐左右逢源。”

八月十六,静园出了那样的事。顾靖南怕王爷与永成王自相残斗以至于祸连自己,加上又有皇上在后撑腰,如此连太后的面子也不顾,坚持不肯将自己的女人嫁与王爷。雅乐居被皇上借机给封了,永成王的岳父,安国公范郁又只知自保,事发之后只顾撇清关系,永成王断了后路,若真潜在燕宁,必深恨楚灏。影月门一旦生了变故,如何能防?楚灏这招实在太险了。

楚灏说:“无妨。”

霜凌有些不安:“要不要通知赵逢则接应一下?”

楚灏道:“不必了,他出入东藩多有不便,我不想让监行院司查到任何端倪。”

他看着霜凌欲言又止的表情,端了茶饮了一口道:“你平日生来死去的见多了,怎么这次如此紧张起来?替她担心吗?”

霜凌低了头:“她是王爷的同邸夫人,王爷定会顾她周全。”

楚灏笑了笑:“你跟谁学的,开始拿话噎人了?”

霜凌抿了唇,手指微微握紧又松开。楚灏并未忽略这一细小动作,放了杯子道:“我若不交给皇上一个足以致命的把柄,他又如何肯被我说动?关于这点,你早就清楚。拿话噎我又有何用?”

霜凌额前青筋暴起两条,看着他戏虐的笑容只想一拳抡过去。

再忍不住,咬牙道:“那雅乐居出来的多得是,不乏擅音通艺、美艳动人的。还有几个是真正影月门的人,直管让我随便认了妹妹便是了,何必非揪着她不放?你明明知道,她跟影月门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灏有些不耐烦:“少管我内宅的事。”

霜凌急了眼,上前一步瞪着他说:“你对我有恩,便是你拿走我的命我也甘愿,但你何必和一个女人过不去…”

霜凌猛地一噎,顿觉自己的话说过了,楚灏从不在他面前摆架子,对他也算是客气。

但楚灏那脾气他明明是清楚的,只消一摆出这副不耐烦的脸,就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这已经算是给霜凌脸面。霜凌也自知该收了,只是一扯到叶凝欢他便忍不住,甚至开始不分尊卑起来。

此时霜凌反应过来月来不及了。楚灏就跟被燎着毛一样跳将起来,二话不说一记老拳便照着霜凌的脸上招呼过去。

霜凌没躲,生生挨了一记,被揍得整个人歪到一边,踉跄了两步,楚灏还不解气,逼近过去想再补一脚,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他哼了一声,一副便宜了陆霜凌的样子,转回桌边坐下,拿了茶灌了一口下火。

这便不经由通报便上来的,自然是得到特权的。只见瑞娘拎了裙角上得楼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点心和醒酒汤。拐过门,一眼便瞅见楚灏那张余气未消的脸,边上立着霜凌,半边腮帮子都肿了起来。

瑞娘愣了一下,向楚灏福了一福,问道:“殿下,您这是…”

楚灏甩了甩手,并不理会霜凌,转向瑞娘道:“不是都说了用不着你,这么晚又跑来干什么?”

瑞娘笑了笑,道:“夫人打发我送些夜宵过来,只怕旁人做的殿下吃不惯。借了荣梧院的厨房做的,殿下尝尝吧。”

这不过只是借口,楚灏心里是明白的。说:“亏她想着,我正饿了。”

瑞娘把东西放下,说:“夫人还捎了东西给您。”说着,自袖笼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在桌上,“怕殿下择席难眠,聊以安神解意吧。”

楚灏看着桌上的香囊,唇边带出笑意。

瑞娘看着霜凌又道:“陆大人一路也乏了,不如与我一道去?”

霜凌看一眼桌上的香囊,点点头说:“王爷,属下告退。”

楚灏没理他,两人一道退了出去。下楼的时候,瑞娘小声说:“你又说了什么昏话,惹得他动了手?”

霜凌抚了抚脸,苦笑:“属下无状,待明日再向王爷请罪吧。”

瑞娘叹了口气:“你啊,平日里那样一个少言寡语的人…”拍拍他的手肘道,“你且放心吧,王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何曾揪着哪个女人不放过,这还瞧不出来吗?”

霜凌忍不住说:“可是他…”

“什么他他他?你又来劲了不是?一提到这个就绷不住了。想到这一点,你跟叶凝欢还真像两兄妹了,都跟倔驴一样的!”瑞娘拍他一巴掌,嗔道。

霜凌微怔,瑞娘拉着他下去,忍不住打趣道:“但有一样不像。她三言两语便摆平了那兴成王妃,套出不少可用的。你若有她这点本事,不怕不能平步青云。”

霜凌略睁大了眼,面上不由得带出喜色:“当真只一顿饭的功夫,便…”

“哪用一顿饭啊。一个东花石蕊,就敲开了门。”瑞娘笑道,或者说,当她得知兴成王的内宅情况之时,便已经找到了可下手的地方了。

到了楼口,瑞娘说:“你也早点歇着吧,她这次只带了两个近身丫头,我回去照看着些。”

霜凌点点头,站在门口看着瑞娘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转头看看楼梯,有些发呆。

楚灏看着香囊里的东西,是一枚私章,上面篆了三个字:惠熹堂。

他握紧这枚章,静了半晌,突然撑着额笑了起来。

楚灏在兴成待了三日,这三日里,只管与那兴成王吟风弄月饮酒赏景。白日里,便由兴成王作陪,游览桐川名胜,晚上便歌舞升平,欢宴不辍。便是霜凌,也是一直紧随在侧。

叶凝欢则安守宅中并不出门,只与女眷闲叙,与兴成王妃相处甚好。至十月初五,楚灏便带了人告别兴成王,继续东行。

越是往东北方,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叶凝欢畏寒,早换了溜绒边的袄,车帘子也换了棉质的,楚灏又着人往车里添了火盆。这样一来,叶凝欢是不冷了,他却热得在车里待不住,遂这一路只管跑马过去。

车马行至一处山谷里,楚灏瞧着这里山明水秀,且天气不错,遂动了打猎的心思,打了不少野味回来。之后便着人收拾野味,直当用这些解决午饭的问题。

厨子是瑞娘特地从静园叫回来的,都是平日里楚灏使习惯的几位,各类调料也自然备得齐整。直接就地垒灶,忙叨起来。

叶凝欢坐在一处开阔地,裹着翻毛大袄,瞅着满山的金黄嫣红。这里的山比起京郊的枫悦山来,可是恢弘壮美得多,连绵起伏,有些峰尖甚至层叠入云。虽到了初冬,但也不见萧瑟,草木丰茂,许多植物叶凝欢也叫出来名来。

她正愣着神,闻着肉香,回眼见瑞娘正往这边来,身后跟着几个仆役,有两个正抬着一方矮桌,桌子上放着已经做好的野味,还有一个拎了长把的食盒,见里面还放着几样配菜,并一应碗盏,另还配了一壶温好的酒。

叶凝欢看一眼远处的人影,问:“殿下在哪里用饭?”

瑞娘夹了一点蜜汁烤野猪肉递给她道:“殿下有施密几个陪着,兴成监行院的人不还跟着呢吗。”

叶凝欢接了盘子,看着切得薄薄得肉片,笑了:“即是打得野味,当大块烤来吃才有意思。这么精致地做出来,倒觉得怪了。”

瑞娘抿了唇笑着,又给她添了一杯酒:“还有许多呢,你若有兴致,一会儿让他们在这儿起火烤来就是了。”

叶凝欢笑笑没说话,看着周遭的山景说:“出了这山,也就快出兴成界了吧?”瑞娘点头:“是了,方才我问过监行院的人,说这道山谷名叫蚌谷,出了这里,便是兴成的边境余兆了。”

“那离卢松不过几日的路了。”叶凝欢吃了两口肉,又饮了一杯酒,觉得暖和了不少。

又让瑞娘并冬英和绿云一起来吃,反正这也不用再讲什么规矩,几人说说笑笑,倒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个大半。饱足之后,另三人去收拾东西,叶凝欢则在附近散步。

她蹲在草地上,瞅着石隙里开的紫色小野菊发呆。平日里见多各种花卉,不知植在园中,便是供在盆里。如今见这荒野恣意飘摇绽放的野花,觉着比那拘板着修剪出来的更添自由曼妙。细风掠过,花朵摇摆,让她不由自主生出几分冲动,探出手来拈出花指,仿着那野花野草摇摆的姿态拂动自己的手腕。

她喜欢跳舞。她生得也好,身体条件也适合练习跳舞,如此才会进入雅乐居。五岁以后,这便成了她赖以生存的工具。她要不断的练,练得比别人更好才能活下去,才能饱暖。高超的舞技,不仅可以换来更好的衣食,还可以换来所爱之人的垂注,就算只是镜花水月,至少在那一支舞的时间里,她拥有他所有的倾慕。

昙花早已经凋零,技巧仍在,身体已孱。不过她仍很喜欢,虽然那份爱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但仍无碍对舞蹈热爱的延续。拈指如花,像野菊一样含笑山野,烂漫的初冬暖阳之下,何其的自由!

楚灏站在离她不远处,见她蹲在那里自娱自乐,衣袖掠风,她的脸伴随着腕指的拂动微微仰着,阳光为她镀了一层金色。那一瞬间,美得惊心动魄!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上面落了一只蝶,笑容轻浅而明艳。手腕转处,柔若无骨,指尖开合,若花绽花摇。结果真就诱了一只雀儿飞了过来,扑展着翅膀冲着她的手指头便过来衔。

叶凝欢吓了一跳,手优美地一绕而避闪。哪知那雀儿竟不甘休,扑闪着翅膀上下翻飞地追逐,她笑了,舒展着手臂绕出弧度,逗着那只鸟儿不舍不弃地在她手指尖飞旋。

她笑得开怀,慢慢站起来移着小碎步,连鸟儿的姿态都效仿。引得远处干活的仆从看得忘乎所以,手上的东西落下尚不自知,只盯着叶凝欢的方向个个痴迷。

叶凝欢玩了一阵,便觉得累。索性摊了手向那鸟儿表示自己一无所有,那鸟儿也不畏她,伸着细细的腿一跳便上了她的掌心,不甘休地那尖尖的嘴在她指缝里寻找。嘴儿尖细,叼得叶凝欢指尖发痛。她也不理会,趁机探出另一只手去摸它细细的翎子。

楚灏的目光有些执著而灼热,突然听到叶凝欢轻哎了一声,手指一抖,想是啄得狠了,接着那鸟儿便扑棱棱飞起来,却也不远去了,围着她团团转。

他面上一慌,竟是两步便奔了过去,这次彻底把鸟儿惊飞了。叶凝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灏一把扯过手来细看。

他看看她的手,见上头细细密密的有不少小红点,心里有些麻疼。不知从何时起,只消看到她,这时朗时悸的心情便如影随形,初觉陌生诧异,渐渐竟成了习惯。握住了,揉得她眉直皱,嘴里却说:“没见过你这样逗鸟儿的,只管让它啄成这样!”

她面上一窘,用力抽回手说:“谁逗鸟了,它自己飞过来的。谁料它真就下狠嘴了。”

觉得他眼神有些不对,带着点直勾勾的意思,直把她的脸看得发烫。她忙着转开眼睛,讪笑着:“殿下今天收获颇丰,听说打着不少大家伙。”

楚灏这一路,几乎都是骑马,而且他喜欢打猎,遇着好山水必要进去兜一圈。叶凝欢有时瞧着也眼热,只是碍着一堆人在侧,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来骑骑玩。今天又见他们一路挽弓催马地狂奔出去,让她的心也跟着飞走了一大半。

楚灏瞧着她的脸带出微微的晕红,眼眉闪烁的光彩是离京越远越是分明,至这山野里,更像是随时欲飞般灵动诱人,让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他伸手抚上她的面,感觉她在自己手心里微微一悸,半挑着眉说:“总在车里坐着容易犯困,这儿离余兆不远了,不如跟着我骑马过去?”

叶凝欢愣了一下:“这…不太好吧?”

楚灏笑笑:“管他呢!”这话真是说到叶凝欢心坎里了,两只眼睛烁烁放光。

楚灏揽过她,口中一声呼哨,便听得身后不远的树丛里回应轻轻的马嘶声,随之一匹青骢便悠悠哉哉地踱着步往这边来。

叶凝欢心花儿都开了,敢情他一早便牵了马来的。不待楚灏开口,她就忍不住向着那马跑去,忙不迭地伸手拽缰绳就想往上爬。

楚灏瞧见她那副都快流口水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那马并不合作,叶凝欢的手还没挨着缰绳,它脖子一甩鼻子里就打出一串清啡来,似是异常不满她这般。楚灏兜住她:“你急个什么?摆着副偷马贼的脸,它瞅见了还不踹你?”

“不…不是。我这不是想先熟悉熟悉吗?”她眼巴巴的看着马,又看看他,讨好说:“要不,殿下再叫人拉一匹来?我也学学?”

“想得美!”楚灏斜着眼道:“刚才还假模假式地说什么‘不好吧’,现在还想再弄一匹来?”说着,不待她反应,一挟她的腰,将她送上马背,紧接着自己也跃上去。叶凝欢只觉得身体一晃,下一刻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了。

哇,这般居高临下,感觉果真很不一般。叶凝欢也忘记回嘴,只顾左右打量,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只把身后的楚灏都快忘记个干净。

楚灏看她那样儿,惊喜更甚惧怕,那眼中的明媚越发耀眼夺目起来。他横臂把她兜进怀里,让她连动弹也不能,接着拿着大氅一蒙,这下她什么也瞅不见了。叶凝欢正急着想探出头去,不料黑漆漆的一股气息侵袭而来,接着她的唇便让他吻个正着。

叶凝欢后脑一麻,心慌意乱,身下的马开始躁动起来。突然一颤,她的身体霎时失衡,她上下牙一时失控,一口便啃在他的唇上。

楚灏扣紧她的腰,被她咬得嘴唇极疼,却是变本加厉,真把她亲了个昏天黑地。而与此同时,也不忘一夹马腹,催着那马儿便四蹄腾空地飞奔。

叶凝欢被一阵乱晃弄得金星乱冒,又被他亲的不知所谓,以至于他放开她时,她已经瘫成了一堆,只能歪倒在他的怀里连动弹也不能够。

一阵杂乱,伴着几声“殿下、殿下“的呼喊。边听楚灏那飞扬的声音:”我带着她先去余兆!你们随后跟来吧。“

叶凝欢头昏脑涨,真是气人,第一次骑马,还不让人好好体回一把!

马跑得飞快,叶凝欢不会骑,只觉得屁股被颠得生疼,两腿间也磨得生疼。但她喜欢这种凭风的感觉,身体变得轻盈,在风里变得自由。

她全身都被包在氅里,竭力挣扎才探出头来。眼被风吹得快睁不开,索性闭上,只感觉那簌风扑面,像是无数层纱一点点被割裂,从她的脸上往两边划开,呼啸着向身后掠去。

楚灏低头看着她的笑容,这笑容撞进他心里,化成一张网,密密织织地把他罩缠。他放慢了速度,由着身后的马蹄声纷沓而来,只是众人只是他带了叶凝欢,没敢追得太近。

叶凝欢感觉到速度减慢,不由得诧异地睁眼,回头问他:“怎么不跑了?”

“你屁股不疼吗?”楚灏露出怪异的笑容。

她愣了愣,笑:“没事。”又学着骑马的样子,双腿在马身两侧夹来夹去,“驾,驾…”

马根本不理她,摆摆头,叶凝欢觉得它很不屑。

楚灏兜紧她,笑弯了眼:“真这么想学骑马?”

“想。”叶凝欢坦言。

“回了东临再教你。”楚灏这随口一句却让叶凝欢回了魂,怔怔的不说话了。

楚灏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泛僵,勒紧她的腰问:“怎么了?”

叶凝欢回头看着他,轻声问:“殿下这几天,没有机会去蕙熹堂吧?”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这一出来了?”楚灏放开缰绳,由着马自己走,唇边抖出一丝笑意,“兴成王陪着在桐川逛,那里又是有名的乐馆,怎么可能不带我去瞧瞧新鲜呢。”

“这也算是机会?”叶凝欢诧异,那里是乐馆啊?却取了个像书斋一样的名儿。想必这几天他又猎着艳了吧?十九皇叔好不容易来了,兴成王哪能亏了这位?叶凝欢突然脑子一激,真是怪了,想这些干什么,管他猎不猎艳呢!

楚灏低头看看她,笑道:“自然是,非得单独与徐术密谈一番才算是机会吗?”徐术是兴成王妃的父亲、兴成桐川郡的郡守。

他微微挑着眉毛:“你担心什么?”

叶凝欢语噎,喃喃道:“只是在想,他若肯帮忙必得从中谋利,若连话都没办法跟他说…”

“所谓无往不利,凭谁也不可能白替人办事。当下我用不着他,既传递了信物,借着闲逛先去认个门也就罢了,余的无须多言。”

楚灏听着马蹄声近了,引了缰又加快了几步,补充道:“徐家要的利益,并非当下,而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