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宁光当时对家里还有一丝渺茫的期望,再者也是觉得从小到大受了沈安怡各种好处,却对沈安怡没有丝毫的回报,出于那么点儿稀薄的自尊心,她回绝了,说自己有其他打算。

这段时间沈安怡那边写信过来,经常会问她有什么打算,还说如果高考之后会来看宁光…这个承诺也是宁光一直没肯答应现在就接受她帮助的原因之一。

毕竟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宁宗也该上初中了,要是家里还不让她出去的话,她跟沈安怡汇合的时候再商量。

在这之前,能不麻烦沈安怡,还是不麻烦她的好。

可现在她是真的怕了。

哪怕从小就有家里不会在乎自己死活的觉悟,但事到临头终归不一样的。

就好像每个人从年轻时候都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寿命将尽,可是不到最后的时刻,正常人都不会每天为自己的死亡而忧心忡忡。

其实宁光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攒钱买车票溜去城里找工作,她之前昧下了宁福林给的买衣服的钱,还剩了点藏了起来,买个去省城的车票不够,但去县城,或者邻市还是够的,他们这个镇是跟邻市接壤的,不然化工厂的污水也不至于坑的邻市专门跑过来闹。

只是这时候规矩还没改,不满十六周岁领不了身份证…这个是城里的规矩,在乡下,基本上都是十八周岁之后才去拿,这还是现在出门打工的孩子多了。搁以前,都是结婚的时候才会去弄个,要是不领证的那种结婚,甚至根本不领这玩意,因为它是要个工本费的,就算不多,对于农村人来说,平时根本用不上,领了干嘛?

宁光倒是想拿身份证,然而她根本就不知道身份证要怎么拿,甚至不知道去哪个部门拿。只是自己想着,这东西是证明身份的,那么是否需要户口本?而家里是肯定不会将户口本给她的。

所以没有家里人同意的话,她贸然出去了,很难找到工作。因为听赵小英等人以前提到过,在外面经常要查身份证,没有证件的会被反复盘查,甚至怀疑是逃犯什么的,抓起来。

对于宁光这种乡下土生土长的女孩子来说,警察抓的那肯定就是坏人,而且被抓过之后从此身上都有了污点。

她是绝对不能够接受这样的下场的,因此除非有沈安怡背书,能够为她解决这一类的麻烦,让她没有身份证也能在城里工作、生活,否则她实在没有勇气出门。

…总之,女孩子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给好友写信求助。

谁知道她偷偷摸摸写完了信,正琢磨找机会送去镇上投递,这天傍晚,宁光在自家菜畦上浇水,背着书包的赵亮跑过来跟她传话,说有沈安怡写来的信寄到了杨家,让她过去拿。

赵亮作为现任村支书的独生子,念的当然也是黎小。

他班主任是杨父。

虽然也是游戏机厅的常客,不过赵亮成绩还可以,这不是他格外聪明,而是赵训勤虽然对于唯一的儿子宠爱万分,但爱之深责之切,不听话了打起来也很利索。赵亮去玩游戏他懒得管,然而成绩必须保持在一定水准,不然就打。

用赵训勤的话来说,他只看成绩。

要是赵亮有本事天天玩游戏还考第一,他甚至愿意专门给游戏经费。但要是赵亮天天认真学习也考不好,那照样打。

有这么个阿伯赵亮这两年倒是老实了点,但也就是一点点,对宁光的态度仍旧是高高在上的。

板着脸传完话,一双眼睛就滴溜溜的往宁光身上转。

“干嘛呢?”宁光跟他道了谢,见他不走,使劲儿看自己,莫名其妙的摸摸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我阿伯他们说我利国哥哥看上你了。”赵亮露出一个坏笑,小声说,“为了你还骂了小琴姐姐…不过我利国哥哥的牙牙嫲嫲、阿伯姆嫚都不同意这事情,把利国哥哥骂了一顿,他们可是指望利国哥哥以后讨个城里儿媳妇的,怎么可能让利国哥哥跟你一起哦!”

宁光脸上一下子烧的通红,气的站了起来:“你别瞎说!我跟赵利国什么都没有!”

“当然什么都没有,我利国哥哥之前一直欺负你,一直看不起你的。”赵亮特别坦率的说,“也就现在觉得你好看了…你这样就叫好看吗?我可看不出来。”

他现在年纪还小,情窦未开,又沉迷游戏,看街头格斗里肌肉虬结的壮汉都比宁光吸引人,所以听长辈说了族兄被女大十八变的宁光吸引后,就是好奇。

这会儿打量着宁光,认为赵利国的眼光好像也不怎么样,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宁光多好看,好看到足以使人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亮这年纪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宁光还想跟他说清楚,他却蹦蹦跳跳的跑了。

他走的利索,宁光却气的全身发抖。

勉强浇完水,将浇水的工具拿到水坞去洗,边洗边哭。

她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眼泪以及无能为力,却又在这种痛恨里越发认识到自己的软弱与无能为力。

这是一种非常煎熬的感受,如果不是还有一丝本能的求生意志,甚至恨不得立刻葬身在面前这个池塘里。

“我还没去拿安怡给的信呢。”宁光哭了会儿,找到了一个理由,强迫自己止住哭泣,心想,“等我跟安怡说了,去城里之后,摆脱了这个鬼地方还有这些人,就不会再听到这些难听话了。”

她次日中午的时候趁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午睡,溜出家门,急急忙忙的到了镇上杨家。

照例谢绝了杨父杨母的留饭,拿着信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看,没看几行就有点发愣。

这封信很短,字迹也有点零散,像是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写的。

内容却是沈安怡询问宁光现在是不是还在家里?她打算回来黎明镇一趟,见一见宁光。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宁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沈安怡能有什么事情呢?这好友那么优秀那么出色,家里条件也好,还得宠…宁光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烦恼的。

因为知道好友最近打算回来一趟,宁光回信就没提自己的想法,打算见里面再讲…这也是她心里充满了羞耻,总觉得落笔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虽然当面求助似乎更难堪,不过至少可以拖延些日子,心理上舒服点。

宁光这么想着,就在心里表示了对重逢的喜悦跟期盼,询问了一下大概的时间,其他就是祝沈安怡一路平安了。

由于有这么个好消息指望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即使赵利国想跟她亲近却被家里人阻止的事情,在村上有了些风言风语,小孩子们编了些歌谣,看到宁光出去就围着她唱,她也没理会。

宁光的这些遭遇,宁家人都不太清楚,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对于村子里的风吹草动不说立马了如指掌,至少也不会全然无知。

主要这两年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宁宗身上。

毕竟宁宗现在虽然被迫将一部分精力放在学习上了,可是他从前的前科,不免还是让他太婆跟牙牙担心他旧病复发。

为了不惹恼他,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监视,只能私下里盯牢了宁宗。

所以压根没心思去管宁光…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了宁光被赵利国看中,却受到赵家长辈们的反对,也不会为宁光讨回公道,顶多私下里说几句赵利国痴心妄想,他们是绝对不会将家里美头许给赵家人的!

绝对不!

然而沈安怡抵达黎明镇的前两日,他们还是注意了下宁光。

因为之前那个给苗国庆他们带话送东西的人,给宁光说了个人家。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一块儿盘问了对方的家境。

嗯,只有家境。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家美头年纪还小,还是等等再说吧。”

媒人知道这就是拒绝了,其实他来的时候也知道多半不成,早就给男方打了预防针,不过这会儿还是挣扎一把:“他们家条件是一般,但男方人是真的好,勤快肯做,老实听话,以后肯定对美头好。”

不过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对于男方为人如何兴趣不大,再好也不过是让宁光享福,对娘家能有什么好处?顶多回来帮忙干点活,这点利益实在没什么吸引力,所以还是坚决的强调:“美头太小了,不到年纪呢,我们也舍不得。之前托你帮忙相看,只是怕耽误了她,可不是立刻就要打发她走的。我们家里也就这么一个美头,能不心疼?”

宁光在里屋听着这些话,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媒人走后,她出去干活,宁福林还跟她讲:“他今天来说的人太穷了,你嫁过去之后也没好日子过。你不要听外头乱七八糟的,我们是你亲牙牙亲太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不为你把关?”

“…”宁光低着头扫地,心里很想将扫把塞进他嘴巴里。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过两年都成年了,为什么这牙牙还是以为自己才三岁小孩子,由着他随口编排?

还是他眼里的孙女就是这么蠢,哪怕冷落亏待了十几年,几句好话就能哄的回心转意,心甘情愿的听他话?

真是想不通。

宁光为这事儿郁闷了好几天,到了沈安怡回来之期,才振作起来,特意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鞋子,大清早的赶到镇上。

第六十章 重逢

宁光到的太早了,在镇上唯一的汽车站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斜挎了个小包的沈安怡下车。

说起来她们分别已经好几年了,那会儿都还是孩童,现在已经是少女,本来应该很难辨认出来的。

可是宁光对这唯一的好友惦念太深刻,仍旧是一眼从人群里看到了沈安怡。

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反正宁光眼里,这世上没有比沈安怡更漂亮的人,不管男女老少。

“…小光?”倒是沈安怡,下车之后就东张西望,直到宁光站她跟前激动的喊了一声,才迟疑着问,“你…你现在好漂亮啊!”

宁光这两年偶尔会听到这样的称赞,早就从首次听到时的难以置信受宠若惊变成了平淡。

因为最近刚刚由于美貌引了一番风波,要是其他人这么讲,她肯定要生气。

但说这话的是沈安怡,她就觉得欣喜,还有点不好意思:“哪有,比你差远了。”

旋即注意到沈安怡神情憔悴,关切问,“你路上是不是累了?咱们赶紧回村,你先休息下咱们再说话?”

“…我这次来没跟我外婆家那边说。”沈安怡本来还想说什么的,闻言抿了下嘴,摇头,“我也不想见他们那边的人,我就想见见你一个。”

宁光闻言一愣,跟着就有一种由衷的喜悦。

虽然她也不喜欢赵家人,可赵家毕竟是沈安怡的外家。

所以宁光压根没想到,沈安怡时隔多年来黎明镇,不想见赵家却想见自己,还只见自己一个,她心里真是高兴的没法说。

因为她不像其他人,其他人有着亲情有着友情,到这年纪甚至还有爱情,他们的情感世界是丰富充沛的,缺了一个朋友不会有着特别大的震动。但对于宁光来说,这辈子对她好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沈安怡是唯一的,她很难不生出独占的心思来,希望沈安怡也同样的重视自己,希望自己在沈安怡心目中也是特别的。

“你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她努力不让嘴角的笑容太明显,眼角眉梢却还是难以抑制的散发着喜悦之情,愣了会儿之后,才想起来继续关心好友,“或者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

宁光这么说的时候摸了摸口袋,有点忐忑。

她为了见沈安怡,将这段时间想方设法弄到的钱都拿了出来,可也不知道够不够招待朋友的?

“你饿吗?”沈安怡闻言看她。

宁光立马摇头,她早上虽然无心吃饭就跑了过来,但对着多年不见的唯一的好友,别说一顿早饭没吃,让她一天不吃饭她都充满了动力。

“那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沈安怡眉宇之间闪过一抹忍耐,是竭力控制情绪却有点吃不消的样子。

这让宁光的喜悦稍微收敛了点,她懵懵懂懂的感觉到,好友似乎遇见了极大的烦恼。

这种预感在片刻后,两人在镇外一处还算清爽的河流堤坝上坐下后立刻应验了。

沈安怡话没开口,眼泪先流下来:“小光,你知道吗?我爸爸…我爸爸要跟我妈妈离婚!”

“!!!!!”宁光虽然多少猜到点沈安怡遇见了难处,闻言也不禁大惊失色!

在这会儿还算保守的乡下,离婚绝对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对于孩子来说,父母离婚了,不管是跟着男方还是女方,那都绝对是没好日子过的。

跟着父亲要受后妈磋磨,跟着母亲就是拖油瓶。

以前宁光偶尔听说哪个村有人闹离婚,包括蓝小花跟人私奔,都没放在心上,因为那些人的命运她漠不关心。

可她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沈安怡身上。

尤其沈安怡的父母婚姻并不平等,赵霞是个纯粹的乡下美头,在家里地位不高,靠着嫁给了城里人,才地位超然,甚至成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福人。一旦离婚的话,赵霞要怎么办?

好吧,赵霞要怎么办,宁光其实也不很担心,问题是沈安怡呢?

她还在念高中,跟宁光一样,没到自立的时候,要是跟着赵霞,可能赵霞连学费都出不起。

宁光自己辍学也就算了,她觉得她这种学渣继续念下去才奇怪。

但换成了沈安怡,宁光就觉得绝对无法忍受了。

她一直坚定的认为沈安怡这样的女孩子不念大学,甚至出国,念博士,那都是暴殄天物,浪费了上天赐予的天赋。

当然也许沈安怡的爸爸愿意带着女儿,但后妈进门之后…想到自己阿伯苗国庆偶尔透露出的在后妈手里的日子,宁光就感到浑身冰冷。

还是那句话,她觉得苗国庆,或者说自己,落在这种被人欺压奴役的环境里战战兢兢,并不奇怪。

但落到这种处境的是沈安怡…宁光暗自捏紧了拳,心说如果以后真有个后妈跳出来欺负沈安怡,哪怕被枪毙她也认了,她一定要去弄死那贱人!!!

沈安怡对好友的这些想法没有注意,实际上她努力撑到这儿,就是为了找宁光倾诉一番的,这会儿已经哭的死去活来,边哭边说经过,大概就是她在初中的时候就察觉到端倪了,那时候她在省城念书,放假才会回去县城跟父母团聚。

一开始的时候,父亲沈强都是专门推辞各种工作陪女儿的。

后来他就忙了起来,沈安怡回去个三四次,才能见到他一回。不过这时候沈强见了女儿还是疼爱万分,经常给她塞钱塞东西,有次甚至给沈安怡弄了条项链,说是白金的,大城市的年轻女孩子中间很流行。

结果这条项链被赵霞看到,就起了疑心,问他怎么知道大城市年轻女孩子流行戴这个?而且沈强的工资奖金基本都是上交赵霞的,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项链?

沈强随口解释说是听人说的,赵霞当时没说什么,过了段时间,沈安怡再回去,赵霞就拉着女儿哭,说你爸爸跟环保局里新来的女下属关系暧昧还不承认…大城市年轻女孩子觉得黄金项链俗气喜欢戴白金项链,就是听那女下属说的。

赵霞这话不是平白怀疑,因为那女下属也有一条白金项链,跟沈安怡这条一模一样。女下属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大城市里念的书。用赵霞的眼光来看不算漂亮,单纯论容貌甚至还不如年岁已长的自己,可人家年轻。

那种生命力旺盛的朝气蓬勃,是她这年纪无论如何也没有的。

所谓讨女儿高兴的项链,估计是沈强哄小情人高兴的时候,顺道带的。

而作为原配的赵霞是什么都没有,可见沈强心里对她的情分已经薄弱到什么程度,赵霞当然不甘心,她要求女儿站在自己这边,帮着劝沈强回心转意。

已经生了外心的男人当然没这么好拉回来,沈强什么都不承认,还套出赵霞私下跟踪、打探自己在单位的事情的举动,反过来怪赵霞不信任他。

至于说女下属的项链跟给女儿的项链一个样,沈强的解释是他看那条项链好看,就照样给女儿买了条。如果女儿不喜欢,他可以拿去换。但母女俩不能怀疑他对女儿的疼爱,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分得出那么多项链哪个好看?又想给女儿惊喜,所以比着人家大学生的选择挑,想着女大学生的阳光肯定没问题的,也是正常。

至于为什么没跟赵霞买,他也很有道理,因为钱不够,再说这种项链是年轻女孩子们喜欢的,赵霞都几岁了,还戴这么多玩意干什么?

赵霞气的要死,因为找不到其他证据,就从经济入手,质问他白金项链可不便宜,就凭他那点儿零花钱,是怎么买得起的?

沈强这下子脸色不好看了,半晌才说是帮了人家忙,人家给的一些谢礼,为了给女儿买礼物就悄悄留下来了。

赵霞顺势追根问底帮了谁的忙,具体给了多少感谢费,什么时候给的…沈安怡却听出不对,直接问父亲,是不是收取了人家的贿赂?

事情到这儿,沈强尽管对妻子不耐烦,对女儿还是各种哄的。

可是沈安怡揣测出父亲私下收取贿赂之后忧心忡忡,百般劝说无果之后,使出杀手锏,以告诉爷爷奶奶相威胁。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老.革.命,最恨贪污受贿这些事情,如果知道儿子这么干,肯定不会徇私,八成连环保局的职务都给他弄掉!

这点沈强也清楚,就提了父女之情出来说嘴,问沈安怡到底是不是自己女儿,到底念不念自己这些年来的宠爱?

甚至委婉告诉沈安怡,哪怕自己跟赵霞离婚了,女儿仍旧是女儿,他绝对不会因为后头的妻子亏待了亲生骨肉…可正因为沈安怡对这父亲是有感情的,在她的三观跟认知里,贪污受贿是错误的,也不会有好下场,这种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根本存不得任何侥幸。

所以她苦苦劝说沈强退还贿赂,甚至跟纪委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这些沈安怡认为是在挽救父亲,沈强却是心灰意冷,觉得女儿到底还是跟妈妈亲,一点也不向着自己这个亲爸。

“…我爸说,如果我跟爷爷奶奶检举他,他没好下场,也不会放过我妈,他一定会跟我妈离婚,还会把我妈赶回朝阳村!”沈安怡抱着宁光嚎啕大哭,“我妈所以求我别说出去,可是我不说的话,以后爸爸被其他人揭发检举,要怎么办?”

她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为难的事情,人生第一次碰见难题就这么复杂,从前所依靠的亲长,要么不能说,要么正逼着她做决定。

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决定是对的,更不知道怎么决定才能够同时保护父亲与母亲,保护他们这个家?

第六十一章 再婚

这天沈安怡伏在宁光身上差不多哭了一整天,哭的中午都没吃,到下午的时候了,才勉强收敛了点情绪,问起宁光的近况来。

宁光张了张嘴,想说去城里打工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变成:“我最近挺好的,虽然没有继续念书,但家里对我好了很多。听说我今天来看你,还给了我点钱。”

她将自己这段时间昧下来的钱拿出来,语气轻松的说,“我就是想你。”

“我也想你。”沈安怡擦了擦脸,声音里有着尚未完全压抑住的哽咽,“我妈妈很怕很怕离婚,甚至跟我说,只要不离婚,就算我爸爸继续跟那个女人…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当然,这话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跟我爸爸说。其实我觉得,如果我爸爸一直外面有人的话,我妈妈还不如离婚呢,不然过的太委屈了!但我妈妈不同意…我现在还在省城念书,高考之后估计还会去其他城市。现在我爸爸对我妈妈已经很不好了,我就怕我不在县里的时候,我妈妈会过的更难堪。”

赵霞害怕离婚的心情宁光最能理解,这世道离婚的女人本来就容易被泼脏水,何况赵霞这种依靠夫家一步登天?到时候光是幸灾乐祸的话就能让她活不下去。

何况赵家一直以她为豪,要是她被丈夫赶回乡下了,赵家颜面无光,也不会给她好脸色…遑论赵霞对娘家并不怎么样。

如果沈强真的把赵霞赶回娘家的话,宁光悲哀的想,估计赵霞会自.杀。

没有经历过朝阳村美头的成长,恐怕很难理解这种娘家比任何一个家都艰难都可怕的心情。

宁光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沈安怡。

不过沈安怡其实也不指望宁光能给自己出主意,她主要就是一个人撑着太久吃不消了,找个人说一说。

虽然女孩子从小备受欢迎,在省城,在县里都不缺朋友,但是这种事情,她觉得还是得跟宁光讲。

不为别的,就为宁光最能理解赵霞。

可见沈安怡的确如沈强所言,到底是偏着母亲的。

“你有空给我写信啊。”这天沈安怡在镇上待到傍晚,也就搭车离开了,从头到尾,果然没有见宁光之外的任何人,她走的时候硬给宁光塞了两百块钱,还说自己这段时间心神恍惚,来的时候没带什么钱跟东西,不然就再多给宁光点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宁光推辞不过只能拿了钱,抬头时微笑:“行,你放心吧,你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有事情不跟你说跟谁说?”

挥手告别远去的车辆,女孩子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她没想到沈安怡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本来宁光对沈家是很有好感的,尽管她见过姓沈的也就是沈安怡跟沈安怡的姑姑,可这两人对她都不坏。

那沈姑姑惊鸿一瞥却出手豪爽,就算是看在沈安怡的份上,可见也是个大方的人。

但现在因为沈强的缘故,宁光忽然就觉得沈家人不好了。

悲哀的是她什么也做不了,顶多就是在沈安怡哭的肝肠寸断时抱紧她。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安慰,随着沈安怡赶车回省城上学,也转眼即逝。

想到好友那样的煎熬,走之前还不忘记关心自己…宁光想去城里工作想摆脱朝阳村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