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平治帝认同,湛然这才接着开口,“此次匈奴一战虽以和解结束,但前期战争中,侯爷奋勇杀敌功不可没。皇上此时若杖责侯爷,实为不妥啊。且大长公主德高望重,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皇上开恩。”

“爱卿的意思是?”似乎听不懂湛然话中的意思,平治帝皱眉思索,眉间十分困惑。

“皇上,微臣想,尧郡王的意思是,不如功过相抵。”简珏代替湛然开口。

此话一出,惊得殿内众人齐齐看向简珏与湛然。

原本只是许嫣儿胡闹,可这两人一出口便想用许炎周的军功抵过,不得不说实在狠毒。

就连方才已经做好准备的许炎周,此刻他的眼底亦是充满震惊,怕是没有料到有人会用此事大做文章抵销自己的军功。

心头顿时涌上怒意,许炎周却也深知此时动怒更会激怒面前狐狸一般的二人,遂强压下心头的恨意,面色坦然地跪在殿中,等候平治帝下旨。

只是,在一群表情惊讶的人中,玉轻尘却发现平治帝与宋培臣目色冷静淡然,丝毫不见诧异之色。

缓缓垂下眼眸,玉轻尘心如明镜,看来这早就是平治帝与宋培臣共同设下的圈套,目的便是将许炎周的军功压下。

大长公主圣宠从未断过,在大夏可谓是横着走,偏偏她的嫡长孙又是有为青年,在前线立下军功。平治帝定不会容大长公主府逐渐坐大,自是要主动出击将萌芽掐死在摇篮中。

只不过,简珏与湛然又为何愿意趟这趟浑水?四大藩王早已是大夏皇室的眼中钉,他们这般树敌,难道不怕将来被反噬?

“既如此,炎周,只能委屈你了。将来再好好立功,朕定会厚封于你。”平治帝沉默片刻开口,显然是同意了简珏与湛然的提议。

“微臣领旨,谢主隆恩。”许炎周面色依旧,不见任何不服之色,神色从容地对平治帝三叩首,这才领着许嫣儿与杜明雪起身。

平治帝面色大好,看来事情的确如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见此事结束,便见他开口下命,“事情既然告一段落,宋相、齐王、宁郡王、尧郡王与炎周留下,其余人皆退下吧。”

“臣女告退。”四人起身,缓缓退出偏殿。

“皇上,微臣身子略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却不想,这时,简珏惨白着脸色起身,同时捂嘴咳嗽了起来。

“朕倒是将你病着的事情忘记了,罢了,今日也没有要事,你先回府歇息吧。”平治帝落在简珏身上的目光十分温和充满关爱。

“微臣告退。”简珏躬身,随后退出偏殿。

长廊的不远处,四道娇柔的身影穿梭在御花园中,只是,明眼人皆可看出这四人气氛凝重更带有火药味。

“玉轻尘,你这个贱人,竟然害得堂哥丢了辛苦挣来的军功,我跟你势不两立。”许嫣儿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恨不能吃了面前的玉轻尘与宋书瑶。

玉轻尘素手拂过身侧的花朵,目光落在满园的姹紫嫣红中,神色自若地反击道:“许侯爷所受的这一切,皆是拜许小姐所赐。”

“贱人,你…”见玉轻尘一副嘲讽的模样,许嫣儿气急,右手猛地高举想要朝着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打下去,却被身旁的杜明雪奋力拦住。

杜明雪双手死死地拽住许嫣儿的右手,狠狠地将她的右手压下后,冷不丁地转目怒视玉轻尘与宋书瑶,愤恨地开口,“嫣儿,这可是皇宫,四处皆是眼线,你刚刚被侯爷保下,难道还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一次侯爷没了军功,难不成你真要看他被皇上下命拖去宫门口被杖责?”

听杜明雪一言,许嫣儿脸上表情一怔,怒气顿时散去一些,柳眉不禁紧锁,眼中满是担忧,“这可如何是好?祖母若是知道此事…”

许嫣儿的话没再说下去,只因她不敢想象大长公主知道此事后会是怎样的愤怒。

“大长公主自不会放过蓄意陷害侯爷之人。”杜明雪圆睁的双目直视眼前恨之入骨的二人,愤恨地吐出这句话来。

“可…”许嫣儿心中依旧惧怕动怒的大长公主,脸上已是一片愁容。

“走,回去再说。总不能让某些人看了笑话。”杜明雪再次狠狠瞪了玉轻尘宋书瑶一眼,随即拉着心情沮丧的许嫣儿率先往宫门口走去。

看着杜明雪与许嫣儿如丧家之犬逃离皇宫,宋书瑶眼底划过一丝得色,随后转目看向身旁的玉轻尘,脸上浮现一丝动容,感激道:“书瑶当真没有想到,姐姐会不顾自身安危跳楼救妹妹。姐姐大恩,书瑶没齿难忘。”

玉轻尘指腹轻碰身侧的玫瑰花,却不小心被花茎上尖锐的刺给戳了一下,细嫩的指腹顿时冒出一颗血球来。

取出衣袖中的丝帕轻轻将指腹包裹起来,玉轻尘冷目扫过宋书瑶,淡声道:“早知道妹妹已算好尧郡王经过的时间,姐姐断不会多此一举。”

闻言,宋书瑶神色一变,半晌才又恢复常色,只低头道:“姐姐误会了,妹妹并未有计算过尧郡王经过的时间。”

“有没有你我心中有数,且事情已发生,你又何必急着澄清。天色晚了,回府吧。”玉轻尘神色冷淡,说完此话便举步往宫门口走去。

宋书瑶盯着玉轻尘纤细的背影,方才脸上的委屈早已不见,又低头看了眼方才被玉轻尘碰触的玫瑰花,眼神微微一暗,这才举步跟上。

简珏自暗处走到玉轻尘方才所站的地方,低头俯视那花刺上残留的一点鲜血,低喃了句,“想必她不会再喜欢玫瑰花。”

语毕,简珏大步往前迈去,顺着二人的路线往宫门口走去。

相府马车前,宋书瑶已坐入车内,玉轻尘正踩着踏脚凳登上马车。

简珏的身影却在瞬间来到玉轻尘面前,抬起冷峻的俊颜看向立于马车外的玉轻尘,在注意到玉轻尘平静的眼底闪过的那抹无法掩饰的诧异后,简珏忽而扬眉一笑,脸颊两旁的梨涡十分惹眼。

“我会参宴。”用唇形告知玉轻尘他的决定,简珏再次恢复一声冷漠,转而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正文 第062章

玉轻尘微瞪眼,却发现简珏脚步极快,只眨眼间便已坐入马车中,吩咐袁天驾车离开皇宫。

“姐姐?”玉轻尘久久不进马车引得宋书瑶好奇,遂在车中出声询问。

闻声,玉轻尘掀开车帘坐入车中,脸上神色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从容,不见一丝方才被简珏挑起的微怒。

“方才外面可是有什么吸引了姐姐?”车轮缓缓滚动,宋书瑶掀起车窗的车帘往外看去,却发现除去羽林军便再无旁人身影,心底不免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让玉轻尘在车外耽搁了片刻。

“看到了宁郡王。”这一次玉轻尘却据实以告,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玉轻尘心中明白,即便此刻自己不说,回了相府,宋书瑶定也会找车夫询问。倒不如说出来,打消她心中的疑虑。

宋书瑶似是没有料到玉轻尘会实话实说,脸上浅笑微微一怔,随后才又笑着开口,“宁郡王身染风寒,定是先回宁王府歇息。今日能够惩治大长公主府侍卫,也多亏了宁郡王与尧郡王,否则依着许侯爷的狡猾,恐怕真能颠倒是非。”

说到最后,宋书瑶猛地想起方才在御花园与玉轻尘的一番对话,只觉此时再提今日的事情恐怕又要引起争执,便不由得降低声音,语毕不再开口,只懒懒地倚靠在软垫上假寐。

玉轻尘亦不愿开口,双方既然已心知肚明,自然没有必要再假装一团和气。

马车刚行至相府门外,便听到宋管家与人交谈的声音。

玉轻尘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宋管家立于相府大门外,与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交谈着。

男子背对着马车,背影挺拔,可见是习武之人。而宋管家脸上则端着客气的笑容,看来男子大有来头。

宋书瑶亦是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先玉轻尘一步走下马车,出声问着宋管家,“宋管家,这位是?”

听到宋书瑶的问话,宋管家忙转目往马车处看来,见宋书瑶与玉轻尘前后走了过来,立即出声,“两位小姐回来了。这位是湛王府的侍卫,奉尧郡王之命送来贺礼。”

随着那名年轻男子的转身,玉轻尘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似曾相识的面容,让玉轻尘凝神思索,将自己自苏醒到现如今见到的人物尽数回忆了一遍。

修眉淡拢,玉轻尘抬起双眸,眼底渐渐散出清明的光芒,此人的确是湛然的侍卫,且还是湛然的亲卫,曾跟随湛然前去玉龙雪山。当时自己被人刺杀,湛然出现相救,却又极快地离开。当时便是这名身穿青色长袍的侍卫前去接应湛然。

“卑职湛青见过轻尘小姐。”这时,青衣侍卫走上前,对玉轻尘微行礼。

玉轻尘微点头,淡声询问,“有何事?”

湛青听玉轻尘语气淡漠不带半丝熟稔之声,猛地抬起头看了玉轻尘一眼,眼底堪堪闪过一抹极其明显的诧异之色。奈何此处乃相府门口,人来人往不便谈论私事,湛青用力压下心头的惊讶,有礼道:“我家郡王得知轻尘小姐即将入宗宋府,特命卑职为小姐送来贺礼,望小姐收下。”

湛青所有的话皆是对玉轻尘所说,即便是行礼,也仅对玉轻尘一人。

尽管湛青面色坦然让人窥视不到半丝异样,但他的举动却已引起宋书瑶的疑惑。

只见宋书瑶双目不停在玉轻尘与湛青身上打转,似是不明这二人之间的互动。

相府两位千金立于门外已引得路人顿足观望,又加之湛王府那辆俊秀优雅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外,更是引得路人议论纷纷,宋管家心底焦急,脸上却含笑开口,“两位小姐,湛侍卫,不如先进相府再议此事?两位小姐今日受到惊吓,怕也是累了吧。”

只是,宋管家的话却并未立即得到湛青的点头,只见湛青率先看向玉轻尘,等着她的决定。

从湛青的话中便知湛然送来的贺礼是独独给自己的,玉轻尘的目光却是越过湛青看向湛王府的马车,随即点了点头,“进府吧。”

语毕,玉轻尘率先举步走上石阶,跨过相府门槛走了进入。

宋书瑶见状领着菱兰忙跟上玉轻尘的脚步,却见玉轻尘竟是一路直往宋园而去。

宋书瑶加快脚下步子,三两步赶到玉轻尘身前,挡住了玉轻尘前进的道路,略微皱眉问道:“姐姐,前厅并不在这条路上?姐姐是打算回宋园换身干净衣衫再出来见客吗?”

玉轻尘停下脚步,面色清冷、目光却闪着了然之色,冷声反问宋书瑶,“墨香院也并不在这条路上,妹妹一路尾随于我,到底有何用意?”

“我…”不想玉轻尘竟这般直接,宋书瑶不禁有些词穷。毕竟她跟随玉轻尘前来便是想亲眼看一看湛然到底送来了什么贺礼。

她自出生便是相府嫡出大小姐,身份高贵,大夏朝除去皇室公主鲜少有人能够与她相提并论。可刚刚在相府大门外,那名侍卫对她的无视忽略却让她心底不甘,更有些好奇刚刚入京的湛然为何偏偏对玉轻尘另眼相待。

“既然是尧郡王送于我的贺礼,自然是收入宋园,难不成应当送去墨香院?”见宋书瑶脸色阴晴不定,自负的眼中浮现不甘之色,玉轻尘淡声提醒她。

“两府之间往来,姐姐岂能将贺礼独自霸占?放眼整个大夏贵族,怕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姐姐常年居于深山,怕是对各府间的规矩不甚明了。”宋书瑶气恼,言辞间多了一丝刻薄。

玉轻尘看着挡在前面的宋书瑶,依旧是那张美人脸,但此刻却多了一抹自大刻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直戳他人痛楚。若自己并非穿越而来,若这具身体内的灵魂是深受古代封建制度荼毒之人,只怕宋书瑶方才所说话正戳中她的心口,从而为了贵族间那所谓的‘规矩’而让步。

思及此,玉轻尘漠然侧身,自宋书瑶身旁踏过,越过宋书瑶继续往宋园而去。

“你…”宋书瑶语塞,柳眉紧皱,她已指责玉轻尘不懂规矩,为何此人竟半点不为所动?

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宋管家领着湛青等湛王府侍卫将两只木箱抬往宋园,宋书瑶厉声喝道:“站住,宋管家,你这是将人往哪里带?”

奈何不了玉轻尘,宋书瑶唯有从宋管家下手,那双含怒的眸子直盯着众人抬着的两口木箱,似是十分好奇里面装着的贺礼。

“二小姐,这是大小姐方才吩咐的。”宋管家停下脚步,低声回道。

闻言,宋书瑶脸上扬起一抹浅笑,缓缓开口,“既如此,那就随我来吧。”

语毕,宋书瑶再次迈开步子,领着一众人往宋园而去。

“轻尘小姐,这是郡王特别交代送给您本人的贺礼。”湛然吩咐侍卫将两只木箱放在宋园内,随后将两把钥匙递给玉轻尘,出声解释道。

玉轻尘望着两只木箱上挂着的银锁,接过钥匙,轻声说了句,“尧郡王费心了。”

“宋管家,郡王还另备了厚礼送于相府,我已命人放在门房。”见玉轻尘收下贺礼,湛青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对宋管家说道。

“尧郡王有心了。”宋管家笑道。

“轻尘小姐,卑职告辞。”湛青见玉轻尘言语极少,便先行告退。

宋管家见状,忙领着湛青步出宋园,送他离开相府。

“哑娘,打开。”眼角余光瞥了下不肯离去的宋书瑶,玉轻尘将手中的钥匙交给哑娘,命其开锁。

哑娘接过钥匙,随即看了眼立于玉轻尘身边的宋书瑶,眉头微微一皱,不愿上前开锁。

久久不见哑娘动作,玉轻尘浅笑着开口,“开吧。尧郡王风度翩翩极其稳重,难不成还怕这里面装着危险的贺礼?”

见玉轻尘再三强调,哑娘勉强点了点头,走上前用手中的钥匙将两只木箱尽数打开。

木箱打开,众人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闪闪,照耀得人睁不开双目。

“哎呀,尧郡王这一份可真是厚礼。”宋书瑶半眯着双目望向两只木箱,只见一只木箱内尽是珍珠玛瑙,一只木箱内装的则全是真金白银,难怪木箱打开时泛出一片金光。

“妹妹看清楚了?”玉轻尘却无视眼前的金银珠宝,反倒是冷目看向宋书瑶吃惊的表情,冷声问道。

看清了木箱中所装的只是一些寻常可得的珠宝,宋书瑶眼底浮上浅笑,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有礼,“今日是妹妹的不对,还请姐姐不要介意。”

说完,宋书瑶领着菱兰离开宋园。

直到看不到宋书瑶的身影,玉轻尘这才举步走到木箱前,弯腰拿起一只沉甸甸的金元宝,眼底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湛然绝不会是肤浅之人,费力送来这两箱满是金银珠宝的贺礼。

将手中的金元宝放下,玉轻尘素手拨开最上层的金元宝,却见下面竟还叠加着一层银元宝,再次拨开银元宝,玉轻尘双目渐渐半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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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3章

“唔唔唔。”哑娘同时发现了两层元宝之下藏着的东西,不由得伸出右手指着显露在阳光下的物件,满眼皆是震惊。

玉轻尘收起眼中的惊讶,右手拾起最上层的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只见泛黄的宣纸上,用隶书书写着《比目》二字,字迹娟秀,隐约之中却又透着一抹劲挺,仿若是两人共同书写而成。

平静的心因为这两个字猛然一紧,深入心中的那股如何也根除不去的心疼再次席卷心头,玉轻尘秀眉淡拢,翻过第二页,印入眼帘的字迹行云流水,一整页的内容竟是一笔写成。

只是,对于眼下的字迹,玉轻尘只觉十分熟悉,竟不用分辨便已看清书页上所书写的内容,“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思君子兮,难调机杼。有花并蒂,枝结连理。适我愿兮,岁岁亲睦。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情脉脉兮,说于朝暮。有琴邀瑟,充耳秀盈。贻我心兮,得携鸳鹭。悠悠比目,缠绵相顾。颠倒思兮,难得倾诉。兰桂齐芳,龟龄鹤寿。抒我意兮,长伴君处。”

玉轻尘声音清浅平静,奈何这首《比目》古曲却饱含深情,即便玉轻尘此时心无杂念,但落在他人耳中依旧带着丝丝情义。

“唔唔唔。”哑娘听着玉轻尘将册子上的内容读出,整张脸早已变了颜色,忙奔到玉轻尘身边,伸手捂住玉轻尘的唇,用眼神示意她小心行事。

黑眸轻转,玉轻尘看向哑娘大惊失色的脸,心下了然,微微点了下头,告诉哑娘,自己不会再读出声,这才见哑娘放下手。

“将东西抬入房内。”语毕,玉轻尘弯腰握住木箱一侧的银环,与哑娘一同将箱子抬入内室。

随后二人清点了两只木箱内的物件,共有黄金一千两、白银三千两,珍珠项链三十六条以及各色翠玉翡翠玛瑙。

而最是引得玉轻尘注意的,还是藏于这些钱财之下的东西。

只是,玉轻尘却只让哑娘清点了最上层的财物,对于压箱底的东西,包括她自己,除去方才翻看的那本小册子,两人均没有动一下。

亲自将房门关上,玉轻尘领着哑娘坐下,两人脚下放着打开盖子的木箱,玉轻尘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视线一扫脚下的木箱,缓缓开口,“哑娘,你认识这些东西。”

玉轻尘口气肯定,显然这不是一句问话,而是确定哑娘认识这些东西。

哑娘顺着玉轻尘的目光看向脚边木箱内的物件,只见那本写着《比目》古曲的小册子上压着一只白玉长箫,哑娘的眉头骤然紧皱,脸色依旧十分难看,眼中更是夹带着真切的担忧与关心,忙对玉轻尘打着手势,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问出。

看懂哑娘的手势,玉轻尘抬手轻抚额头已经几乎看不出颜色的伤疤,轻微地点了下头,开口道:“我的确不记得湛然的事情了。上一次在玉龙雪山中见到湛然时,我已不认识他了。你应该记得这事。”

闻言,哑娘脸色骤然苍白,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似是不相信玉轻尘竟真的将湛然尽数忘了,双手扶住玉轻尘双肩,哑娘的眼底满是震惊,满腹焦急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啊啊啊”。

见哑娘如此激动,玉轻尘轻蹙眉,抬眸看向面前满目焦躁的哑娘,目光微微闪动,伸手将哑娘烦躁的身子按坐下来,低声说道:“上次出事后,我便不记得了。哑娘,你在我身边十数年照顾我的起居,又识得湛然送来的这些东西,想必也清楚我之前与湛然之间的事情吧。”

语毕,玉轻尘视线射向哑娘,目光凌厉,绝不允许哑娘如上次只在她手心写一个字那般糊弄于她。

见玉轻尘打算一次性问清与湛然之间的事情,哑娘眉头猛地皱起,眼底藏有为难担忧之色。

玉轻尘将哑娘眼中神色看透,口气冷硬道:“如今他送来这些东西,你以为他会允许我避开?与其躲着避着,倒不如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将来行事被动。”

见玉轻尘眼底隐隐泛出坚定神色,似是不会再被湛然之事所困扰,哑娘原本犹豫不决的心神渐渐归于平静,只见她低头凝视茶盏中碧绿茶水半日,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玉轻尘,慢慢抬手比划了起来。

玉轻尘细细看着哑娘所打的手势,眉头却渐渐轻皱了起来,遂出声询问,“湛然自小便拜天罡道人为师,因而我自小便认识湛然,久而久之便对湛然心生爱慕之情。那我又是为了何事离开玉龙雪山?又为何独独忘记了有关湛然的所有记忆?这一切,与湛然有关吧!”

说到最后,玉轻尘语气加重,目光紧盯哑娘,不让其打马虎眼糊弄自己。

奈何哑娘却只是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玉轻尘眼中乍现精光,遂起身俯视哑娘,逼问,“我记得,当我回到玉龙雪山时,你曾满脸担忧地立于雪山前发愣。哑娘,你当真不知这其中的原委?你可知,我此生最恨被人欺骗,若你欺骗于我,我再不能将你留在身边。”

玉轻尘口气肯定,面色坚决,黑如点漆的眸子直盯着哑娘,丝毫不放过哑娘脸上眼中任何一个表情神色。

听出玉轻尘话中的坚决之意,哑娘猛地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只觉今日的玉轻尘不但与自己相处十数年的少女有了极大的不同,更与这些日子以来的她亦有了不同之处,其神色之坚定、表情之坚决是往日那名娇柔的少女不曾有过的。

哑娘心头如遭重锤,脑中不断回响玉轻尘最后的那句话,眼底缓缓划过一丝不忍,最终慢慢落下泪来,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双臂无力地抬起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玉轻尘。

而随着哑娘手势的越来越多,玉轻尘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凌厉,直到哑娘画下最后一个手势,玉轻尘已面若寒霜,眼底一片冷寒之色。

“唔唔唔。”哑娘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却发现玉轻尘久久没有回应,不禁有些担心,支支吾吾地想开导玉轻尘,却无从说起。

“我很好。你下去休息吧。”玉轻尘突然出声,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此声惊得哑娘心头猛地一颤,忙注视着玉轻尘的表情,担心再次发生之前的不幸,却发现玉轻尘神色极为冷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悄声退出内室。

此时夕阳西下,红霞透过白棉木窗射入内室,映照得内室一片火红。

玉轻尘低头看着茶盏中被红光调和地变色的茶水,不禁勾唇一笑。难怪乎这具身体每每在听到湛然的名字时总是有着别样的感触,难怪乎这具身体仅仅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便会有锥心的痛,原来已故的玉轻尘早已对这个人用情至深。

一曲《比目》,寄托的是一名少女对青梅竹马少年郎的情真意切。对于久居深山老林的玉轻尘而言,湛然等于是她的一切。却不想在他对她吹出一曲《比目》后,转身便传出他与别家小姐即将大婚的消息。而玉轻尘却心性刚烈,竟为此事寻了短见,待她再次睁开眼时,事过境迁,代替她活下来的是宋玉。

弯腰伸手从木箱中拿起那只光洁白润的长箫,玉轻尘眼底目光清涟,心底为那名逝去的少女惋惜不已,却也恨其不争,竟为了男子弄丢了自己的性命。

长箫触手冰凉却并不刺骨,一如湛然给人温润的感觉,总能感觉到他的如沐春风,仿若从未有动怒的一日。

看着满箱的怀旧物件,玉轻尘秀眉轻蹙,心底冒出不同哑娘所说事实不同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