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宋培臣眼底划过一抹狐疑,不禁多看了玉轻尘两眼,却发现玉轻尘冷冷淡淡没有半点心虚的表情露出,这才略带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相爷,张太医来了。”此时,宋管家走进宋培臣身侧,低声提醒。

“快请。”闻言,宋培臣立即出声。

张太医一身官服,肩上背着药箱,随着宋管家快步走入客院,对眼前四人拱手道:“下官见过宋相、慕世子、尧郡王、宁郡王。”

宋培臣点头,出声道:“张太医请入客房为明雪郡主诊治。”

“是。”张太医应声,在宋管家的引导下踏入客房。

见张太医入内,宋培臣对受伤的湛然开口,“尧郡王不如让张太医再诊治一番?”

湛然优雅一笑,摇头道:“多谢宋相,只是小伤。”

“相爷,大长公主来了。”正说着,门外迎客的另一名管事快步走了进来,只是他的话刚说完,大长公主便疾步闯了进来。

望着气势汹汹的大长公主,宋培臣表情稳重,挥手让管事退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厉目一扫客院中站着的几人,随即冷哼一声,出声质问道:“宋培臣,这就是你相府的待客之道?大夏谁人不知本宫视明雪如亲孙女,可却独独在你的府上出了事情,你该当何罪?”

相较于大长公主的怒气冲天,宋培臣始终平静以对,尤其在面对大长公主的指责时,依旧沉稳面对,“大长公主息怒,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且张太医已在房内为明雪郡主诊治,相信以张太医的医术定会治好明雪郡主,不如请大长公主稍等片刻。”

“稍等?本宫等得了,明雪等不了。刘大夫,你进去好好替明雪检查一番。”语毕,大长公主再也不看客院众人,领着身后背着药箱的刘大夫疾步走入杜明雪暂时所待的客房。

大长公主离开,而许炎周与许嫣儿则留在客院内,只见许嫣儿满面怒容地冲到玉轻尘面前,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玉轻尘,又是你搞的鬼吧!”

正文 第068章

玉轻尘抬眸,眼底神色微冷,浑身散发出一抹凌厉之气,直面盛气凌人的许嫣儿,清声反问,“许小姐,说话要有凭有据,没有证据便是诬蔑。今日明雪郡主出事时,几位世子郡王以及许多小姐皆在场,大家亲眼看到明雪郡主所用的是她自己带去的古琴,且事发之时轻尘并未待在八角亭中,请问许小姐,轻尘如何搞鬼?”

见玉轻尘今日比之往日更加嚣张,许嫣儿心头动怒,眼底盛满厌恶之色,冷笑一声后嘲讽道:“玉轻尘,你素来刁钻伶牙俐齿,如今大家均在相府做客,自是不会为难你。可我眼中却容不下沙子,你以为你如此狡辩,我便会信了你的鬼话连篇?既如你所说,当时你并未在八角亭,那可有证人?你可别指出相府婢女是你的证人,这种证人,可是没有半点说服力的。”

语毕,许嫣儿满面得意之色地斜视着玉轻尘,似是在等着玉轻尘露出挣扎为难的模样。

湛然看着许嫣儿不分青皂白对玉轻尘的审问之姿,原本平展的眉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目光不禁落在玉轻尘的身上,等候着她的反驳。

简珏的目光却是淡淡扫了湛然一眼,见湛然看向玉轻尘,想来湛然定是希望玉轻尘能够提到他的名字,他便可以出来为玉轻尘证明。

只是,玉轻尘真会如此做如了湛然的心愿,不见得吧。

简珏收回视线,气定神闲地立于玉轻尘身侧,与周遭紧张的气氛全然不同。

而玉轻尘确实沉默了片刻,水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微抬眸看了身旁的简珏一眼,这才缓缓开口,“当时我正领着宁郡王参观相府花园。许小姐,宁郡王不是相府中人,想来可以作为玉轻尘的证人吧。”

闻言,许嫣儿一双盛满得意之色的美眸中顿时浮上震惊,猛地看向立于玉轻尘身侧的简珏,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本勾着冷笑的双唇此刻却微微张开,一时间竟忘了反驳玉轻尘。

“宁郡王并非孩子,难不成还会在相府迷路不成?玉小姐如今是相府大小姐,理应懂得避嫌,岂能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见许嫣儿神色呆愣住,一旁的许炎周跨步上前立于许嫣儿身侧,冷笑地看着玉轻尘嘲讽道。

“本王从未参加过宴会,自是不认识各府的道路。许侯爷以为本王很闲?整日只需参加宴会?”许炎周的冷嘲尚未上玉轻尘开口,简珏已冷言反击。

简珏此言便是嘲讽许炎周仗着大长公主只知吃喝玩乐,而自己辛苦镇守边关竟还落得他人奚落。简珏平日少言,只是,一旦开口便直击对手面门,让其无话可说。

莫说许嫣儿此事语塞,就连许炎周亦是皱了下眉头,目光不禁将简珏与玉轻尘打量了几番,只见二人神色均是冷淡无情,似是毫无关系,可简珏适时的出口反击嫣儿却又仿若不是偶然。只是嫣儿方才的话的确会引起简珏反感,出口辩驳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时间,许炎周眼底神色渐渐凝重,心底渐渐重新审视起今日出现在相府的简珏,暗自揣测着简珏的用意。

许嫣儿侧目看了沉默的许炎周一眼,见许炎周面色阴沉似是动怒,又忙不迭地转目看向简珏,又见简珏神色极为冷淡,许嫣儿心底焦急,出口的话尚来不及过脑便已出声,“郡王,我哥哥他与郡王相同,并无总参与宴会,他…”

“嫣儿!”一声厉喝传来,许炎周面上布满阴霾怒瞪向说错话的许嫣儿,声音洪亮却又夹杂着一丝怒意,显然他心底强烈压制的怒意被许嫣儿方才多此一举的解释给激怒。

许嫣儿只觉耳边传来一声怒吼,一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猛地闭上,牙齿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她满面涨红,眼泪包在眼圈中打转,却不再敢出声。

许炎周强压下被许嫣儿挑起的怒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这才强制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吩咐许嫣儿,“你进去看看明雪郡主如何了?”

“是。”许嫣儿不敢抬头去看许炎周眼中的怒意,只低头应了声,便快步走入客房。

奈何,即便许炎周已及时让许嫣儿住口,院中站着的众人却早已将许嫣儿说出的那半句话听入耳中。

若说大长公主最为失败的,只怕便是因为溺爱将许嫣儿养成了有口无心的蠢笨小姐。

方才许嫣儿顺着简珏的话为许炎周辩护,可她曾想过,许炎周是大长公主嫡孙,即便参军,大长公主又岂会亏待了自己的嫡孙?

而简王府世代镇守大夏北边边疆,又因二十年前简王与简王妃纷纷去世,简王府以及北疆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危险中。当时年仅一岁的简珏是如何从那个困境中保住自己的命,又是如何一步步将颓败的局面转变为今日的局势,其中艰辛无人可知。

许嫣儿此时将许炎周与简珏相提并论,简直是无知至极。

园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没有再开口。

客房的门被人打开,张太医背着药箱快步退出了客房,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耐烦,但当他走到宋培臣面前时,神色已恢复平静,拱手道:“宋相。”

“有劳张太医了,不知明雪郡主伤势如何?”宋培臣自是注意到张太医出门时的脸色,却聪明的没有提及,只独独询问杜明雪的状况,言语中带着一丝关切。

“明雪郡主伤在眼周,幸而当时尧郡王为明雪郡主挡了一下,否则琴弦扫入眼中可就严重了。”张太医说得较为委婉,但在场众人却听得清楚。

若不是湛然眼明手快为杜明雪挡了那么一下,只怕杜明雪的眼睛早已瞎了。

“那明雪郡主眼睛处可会留下疤痕?”宋培臣再次开口,只听得他语气稍稍放松,似是庆幸杜明雪有惊无险。

“怎么,宋相希望明雪脸上留下疤痕?”张太医尚未开口,大长公主含着雷厉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众人回身,只见大长公主领着那名刘大夫走了出来,而许嫣儿则被留在客房照看杜明雪。

“大长公主误会了,老臣只是担心明雪郡主,毕竟女儿家最重视容貌。若明雪郡主无事,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相较于大长公主的盛气凌人,今日的宋培臣收起了他所有外露的霸气,显得谦和有礼。

“哼。”只听得大长公主一声冷哼,缓步踱步到宋培臣的面前,厉目冷冷地盯着宋培臣看了好半晌,这才将视线转向立于宋培臣身侧的玉轻尘,冷然的眸底骤然划过一抹杀意,寒声道:“玉轻尘,你这嫌避得可真是时候。”

玉轻尘半敛着眼眸,并未与大长公主对视,只是在听完大长公主满含质疑的问话后,浅淡地回道:“臣女与宁郡王方才已前往八角亭检查断了的琴弦,只见那琴弦的断口处整整齐齐,仿若是被利器所割开,而非正常因弹奏而断裂。在明雪郡主弹奏之前,那古琴均是由明雪郡主的贴身婢女抱着,旁人皆无从碰触。且明雪郡主在自己弹奏前曾极力要求臣女献丑一曲。若非臣女琴艺不佳,此刻躺在客房的,只怕便是臣女了。”

“真是巧舌如簧啊,玉轻尘。”听完玉轻尘的回复,大长公主面上冷笑连连,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双目却死死地盯着玉轻尘,望着她绝美无双的娇颜,想到客房内杜明雪狼狈的模样,大长公主心底便涌上一股怒意。

玉轻尘方才所言,便是暗示那张古琴本是杜明雪为她而准备。若非她琴艺不佳,只怕她早已中了杜明雪的圈套,惨遭毁容的便是她。

如此言论,直接点明杜明雪心思恶毒,为了陷害他人不择手段。

大长公主目光突然转向简珏,却见简珏并未开口否定玉轻尘的话,显然此事是真的。

“大长公主,明雪郡主仗着自己的身份,竟敢在本相的府上暗算本相的嫡女,此事不知大长公主如何看?”这时,宋培臣出声反问大长公主。宋培臣出口,便针对杜明雪暗算玉轻尘一事,更暗指杜明雪这般受伤乃是罪有应得。

大长公主微皱眉,她听闻杜明雪受伤便急急赶来,虽在途中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思索最多的便是问罪于宋家。

可如今被宋培臣反问一句,倒是让大长公主心底略有些犯难。

毕竟杜明雪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的婢女取来古琴,又力邀玉轻尘弹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玉轻尘方才一番辩论更是得到简珏的默认,看来宋家是打算借着这个破绽翻身。

“大长公主,草民有一事禀报。”却不想,原本安静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那名刘大夫突然出声。

“说。”大长公主心思微转,却允许刘大夫开口。

“是。回大长公主,草民方才为明雪郡主诊治,发现若是琴弦所伤,郡主的伤口不会那么深,更不会流那么多的血。琴弦即便绷得再紧,它的力道还是有限的。更何况还有尧郡王为明雪郡主挡去了一部分的冲力。”刘大夫声音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意见。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却是转向了率先一步离开客房的张太医,宋培臣皱眉问道:“张太医,您认为呢?”

张太医看了刘大夫一眼,这才将目光转向宋培臣,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沉稳开口,“下官在替明雪郡主治疗时,确实发现明雪郡主伤口较深,且流的血的确较多。若真是琴弦所伤,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且下官看尧郡王的衣袖上有破损,方才也询问过府医,尧郡王手臂伤口虽不大,伤口却也较深,下官也认为琴弦尚不能在割破衣袖的情况下再伤人。”

院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均是低头沉思,不明白此事到底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大长公主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本宫记得,玉轻尘你是会武的。即便你当时不在八角亭内,想必也有把法令明雪受伤吧。”

“大长公主这是在指责本王为玉小姐做伪证?”却不想,接下大长公主发难的却是简珏。

众人转目看向简珏,却发现他面色始终冷若冰霜,但目光却沉稳,大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之势。

大长公主目色一沉,眼底涌上怒意,顿时将矛头转向简珏,冷笑道:“宁郡王今日十分袒护玉轻尘。”

简珏丝毫不为所动,极为冷静地反问,“简珏只是实话实说。大长公主若想查清此事,为何不询问当时在八角亭内的慕世子与尧郡王?为何总是盯着不在场的玉轻尘?难不成,大长公主这是夹带私怨故意为难玉轻尘?”

“放肆。”一声厉喝在安静的客院响起,大长公主面色紧绷,双目含威含怒地射向简珏。

简珏却依旧立于原地,表情淡漠、神色坚定,全然未将大长公主的动怒放在心上。

湛然沉默良久,却在大长公主动怒之时出声为玉轻尘作证,“大长公主息怒。当时玉小姐的确远离八角亭,且亭内并无相府之人,还请大长公主明察。”

“大长公主,本相的女儿还不会笨到会在自己府内对人不利。”紧接着,宋培臣开口。

只是,宋培臣话中有话,借着此事暗讽许嫣儿的愚笨,竟在蔚山的范围内埋伏刺杀他的女儿与儿子。

“玉小姐真是左右逢源,不但有宁郡王作证,此时又能让尧郡王开口,果然厉害。”许炎周目色冰冷地看向玉轻尘,语气极具冷嘲热讽。

“二位郡王所说皆是事实,且公道自在人心,又岂是他人污蔑所能得逞?玉轻尘问心无愧!”玉轻尘迎上许炎周的视线,清澈的目光中含着清冷之色,坦然地面对一切不公。

许炎周看着玉轻尘清澈见底的目光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赫然发现自己此时恼怒的模样,眉头一皱,许炎周沉下心,这才对大长公主开口,“祖母,如今要紧的是治好明雪的伤。还是将她带回大长公主府,由刘大夫好好诊治。”

大长公主见许炎周改口,不由得转目看向自己的嫡孙,却见许炎周对她微微点了下头,大长公主这才开口,“来人,将本宫的软轿抬来,扶明雪上轿,回府。”

语毕,大长公主如来时般,不与任何人告辞,便领着大长公主府众人离开了相府。

“炎儿,你为何放过玉轻尘那个小贱人?今日本可借着此事将宋培臣这个女儿除掉。”马车内,大长公主面带薄怒,语气稍硬地问着许炎周。

“简王府虽经过二十年前的事后衰弱过一长段时间,但自从简珏重掌王府大权后,简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势力。孙儿在军中这些日子,更加能够体会到简珏的厉害。难怪乎皇上一面倚重简王府镇守边关抵御匈奴,一面却又忌惮简王府壮大强盛。至于湛然,这次与匈奴一战和解,湛然功不可没。别看他平日里温文尔雅,可上了战场的湛然却是杀神,但上了谈判桌的湛然又精明无比,就连彪悍的匈奴人也拿他无可奈何。湛王府在四大藩王府中实力最强可见一斑。今日有这两人护着玉轻尘,咱们只怕暂时动不了那丫头。祖母,咱们总不能一下得罪两大王府吧。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杜明雪。”许炎周开口解释,将如今的形势以及他在北疆看到的感受到的一一分析给大长公主听。

闻言,大长公主眼底怒意散去,换上一抹沉思,浑身散出一抹深思之色。

“今日多谢两位郡王。”送走了大长公主一行人,宋培臣转身对湛然简珏开口。

“不必,本王只是实话实说。袁天,回王府。”简珏却是目不斜视地带着袁天离开了客院。

“宋相留步,本王也回王府了。”相较于简珏的难以亲近,湛然即便受伤却依旧风度翩翩,只见他阻止宋培臣的送客,与湛子慕一同步出客院。

“轻尘告退。”玉轻尘也紧接着对宋培臣福了福身,随即往宋园走去。

宋培臣看着玉轻尘的背影,却并未出声叫住她。

途径相府花园相邻的一条走廊,玉轻尘微顿足,却看到宋书瑶与齐王端坐在凉亭中。玉轻尘冷笑,宋培臣好手段,两个女儿利用得当,一个陪着四大藩王,一个则陪着皇室,真是两手都要抓。

“二弟,你又何必在最后开口。”马车内,湛子慕出声,目光却是落在湛然受伤的手臂上,眼底含着真切的关心,“既然决定为玉小姐作证,你又何必去救杜明雪。如此一来,你救杜明雪的用心不就白费的?”

湛然端坐马车内,静心听着湛子慕的问话,末了,只出声吩咐车外驾车的湛秀湛青将马车驾去简王府。

“二弟,你…”湛子慕皱眉,不明白湛然为何要前去简王府。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湛然目色平静温润,却又含着不能忽视的坚定之色。

正文 第069章

“郡王,尧郡王候在王府门外。”马车渐渐靠近王府大门,袁天看清王府门外长身玉立的湛然,遂出声告知车内的简珏。

“停车。”听到袁天的禀报,简珏出声。

只见马车瞬间停稳,简珏掀开车帘,一身黑色锦袍走下马车,抬眸平静地看着立于不远处的湛然。

湛然亦是注意到马车的动静,只见他神色温和地看着简珏走下马车缓缓朝着他走来。

“不知本王可有幸进简王府与宁郡王一叙?”湛然扬唇一笑,温煦文雅让人过目难忘。

“请。”简珏神色淡漠,只轻吐这一个字,便领着湛然踏入肃穆安静的简王府。

湛然踏入简王府,入目的是一片青葱翠绿,竟不见半点姹紫嫣红,所经之处所种植的均是常青植物,且府内幽静肃静,与旁人府邸截然不同。

“简王府真是幽静。”不顾简珏脚下极快的步子,湛然却是悠然自得地踱步在九曲回廊,慢慢欣赏着简王府内的景致,似是十分享受此时的安静。

闻声,简珏脚下步子微顿,侧身扫了眼已经停步的湛然,随即走到廊下,立于廊檐下,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翠绿,淡漠地开口,“府内有病人,自是比不得湛王府的热闹非常。”

湛然听之,脸上儒雅依旧,笑意浅浅,目色却微微闪动,出声询问道:“世子状况如何?可有好转?”

“老样子。尧郡王,请吧。”而简珏却不愿多谈湛然挑起的这个话题,脚下的步子再次迈动,径自往简王府前厅走去。

湛然见简珏闭口不谈简王世子的事情,也知这是简珏的心病,便也不再开口,脚步微动,跟着简珏离开九曲回廊。

两人前后脚踏入前厅,袁天奉上两杯清茶后便走到简珏身后,守护在侧。

湛然抬眸看了眼屹立在简珏身后的粗犷侍卫,随后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水,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盏,似是被简王府的茶盏所吸引。

简珏自是将湛然的举动以及目光扫向袁天的动作看在眼中,只是简珏却并未让袁天离去,而是静坐首座静心品茗,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焦躁之色。

两人均是静默不语,似是在比拼谁的耐性更好,两人只低头喝茶、静坐沉思,半点开口的迹象也没有。

夕阳西下,一片火红色的光线洒进前厅,映照地厅内一片红霞之光,亦将简珏与湛然的笼罩在其中。

简珏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出声对袁天吩咐,“准备晚膳,既然尧郡王在府上,也一并准备了。”

“是。”袁天领命出了前厅。

厅内只留两人,湛然将手中捧着多时的茶盏搁下,缓缓开口,“宁郡王今日是第一次参宴,莫说本王心中诧异,只怕他人亦是惊讶不已。”

简珏神色漠然,并未因为湛然的突然发问而乱了阵脚,只淡淡地开口,“本王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尧郡王贤名在外,湛王府富裕自是不必担心。本王却背负着命克六亲之说,自是要为自己打算一番。”

湛然听之,脸上浅笑淡了几分,双眸半敛掩去了眼底的精锐之光,继而又开口,“命克六亲?这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宁郡王如今是简王府的支柱,又是抵御匈奴进犯的良将,又岂会是那等不祥之人?更何况,宁郡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不像的会轻易相信这等传言之人。”

“本王信不信无所谓。重要的是,大夏百姓信了。”简珏言简意赅地回道,看向厅外的目光始终沉稳冷淡,语气极其超然淡泊,仿若此时谈论的并非是他。不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经历地过多从而渐渐能够无视,还是因为本就未将这样的无稽之谈放在心上。

“如此说来,宁郡王此次参宴是已有准备,显然是看中了哪家闺秀。”湛然面色渐渐变得平淡,脸上端着无人能揣测出心思的平静,只是出口的话却还是问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简珏收回视线转向湛然,两人平静对视,同样的冷静异常、同样的睿智深谋,藏着的却是不同的心思与目的。

“本王以为尧郡王今日已经看得够明白了。还需要本王再点明吗?”半晌,简珏开口,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思。

湛然面色儒雅如常,但却在听到简珏亲口承认后心头猛然一紧,原本虚扶在椅子扶手的右手微微一紧,目光骤然一凛射向简珏,却发现简珏神色认真,无半点开玩笑的心思。

今日相府内,许嫣儿的百般示好换不来简珏的一个眼光,却独独对冷面的玉轻尘百般维护,这份明显的心意,若湛然看不出,那他真是睁眼瞎了。

简珏接下湛然的审视,表情依旧冷峻,沉稳如泰山端坐在首座,径自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并未再此事多做解释。

湛然看进简珏的眼中,却发现这个男子神情异样的严肃认真,即便自己目光如何刁难探视,简珏的神色竟是半丝也不曾动摇,湛然勾唇一笑,笑容和煦温暖却又夹带着一丝凌厉之气,眼中浮现那抹浅紫色身影,缓缓开口,“她不是普通女子,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宁郡王好眼光。”

“本王不会放手的。”湛然不等简珏开口,径自往下说着,平静的言谈中却透着不寻常的味道,儒雅依旧笑脸迎人,可声音中夹杂的那一丝凌厉却往往让人招架不住,更何况,湛然此时的语调中更是多了一抹笃定与势在必得。

闻言,简珏深眸微细,转着茶盏的手指微顿,悄然无声地将茶盏搁于桌面,抬眸不禁多看了湛然一眼,却发现湛然神色坦然脸上均是对玉轻尘的赞叹之色,简珏缓缓开口,“本王以为,尧郡王已经放手了,不是吗?”

“哦?”湛然听之,眼底泛起饶有兴味的浅笑,出声问道:“何以见得?难不成宁郡王参与过?”

话中有话,又仿若是引诱着简珏开口,湛然神情温煦俊秀,着实让人无从防备,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攻城略地而不自知。

“今日相府内,尧郡王可曾从她处得到一个眼光?”简珏却是四两拨千斤,并未正面回答湛然诱导的提问,反倒是从旁的事情入手,将这份难堪还给湛然,继而自己则悠然端坐其位,等候湛然再次进攻。

湛然扬唇一笑,微眯的眸光如碎了的星光闪烁耀眼,大气磅礴的微笑一改他方才的儒雅温煦,竟带着一丝执着,语气肯定道:“简王府内不见女眷,难怪宁郡王不懂。”

“懂不懂,你我心中清楚。玉龙雪山突然坍塌,断了前缘,尧郡王以为还能续起来吗?破镜从未重圆过。”最后一句话,简珏加重了语气,射向湛然的目光渐冷,点点冰寒之气自那双深眸中溢出,仿若再无融化的可能。

而简珏的话,则让湛然立即将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再也不是那个温文尔雅如圣人般的尧郡王,此时的湛然深沉如海,面色冰寒如霜,与冷峻的简珏呆在一起半丝也不逊色。

“宁郡王身处边关却对玉龙雪山之事了如指掌,看来宁郡王也并非安于现状之人。”湛然突然轻笑出声,浑身萦绕着一股看不清的气息。

“这是自然,本王若是安于现状,即便不被匈奴灭了,也会死于他人之手。尧郡王不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花样百出吗?只是,不知尧郡王日后还会不会后悔?”简珏周身别寒气遮住,亦是让人察觉不出他此时真正的用意,两人的对话如哑谜,偏偏两人却心明如镜十分清楚对方的打算。

听到‘后悔’二字,湛然双唇微抿,并未立即开口反驳简珏,目光亦由简珏的身上转向光线渐渐黯淡的外面,清亮的眸子盛载了太多的事情,却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让人察觉不出半丝异样。

“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吃。”昏暗的光线中,传来湛然轻若低喃的声音,似叹息、似沉思、似感叹,却独独少了后悔的语气。

简珏听之,浓眉微挑,沉声说道:“尧郡王既然知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又是想挽回什么?”

“本王话已至此,绝不会退缩。宁郡王是故意为之也好、是有心为之也罢,但若是伤害了她,本王定不会饶了你。”语毕,湛然起身,迎着外面照射进来的月光外府门口走去。

“伤害过她的,是尧郡王。本王今日仔细瞧她的额头,颜色虽浅,却依旧能够看到伤疤。大难不死,相信她也已经看清了一切。”简珏抬眸看着湛然的背影,清声说出这段话,遂也起身离开前厅,返身回了简王府后院。

湛然身影微怔,眉头轻皱了下,不禁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一缕思绪划过眼帘隐入心中,眼神坚毅不摧,却没有再开口与简珏对峙,举步快速地离开了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