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原本含笑的脸色微微一怔,精致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皱,目光最先看向的却不是叶贵妃,而是坐在上面的平治帝,当她注意到平治帝脸上笑容不变、神色依旧时,皇后轻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这才转目看向叶贵妃,含笑的眼底夹带着一丝淡然的警告之色,只轻声开口,“六皇子气色似乎更好一些。”

说着,皇后再次转目看向平治帝,温婉地开口,“皇上,此次几位皇子虽然都受了伤,但好在大家有惊无险,这也是祖宗保佑。叶贵妃,你平日里若是闲来无事,不如随本宫多多参佛念经,保佑我大夏与皇嗣平安。”

一番话,皇后说得大气端庄,却又带着一丝凌厉之气,将原本想给她难看的叶贵妃说得面色渐渐难堪了起来。

尤其平治帝在听到皇后的话后更是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微冷地扫了叶贵妃一眼,更让叶贵妃顿时闭上了红唇,不再开口。

而底下的几位皇子却丝毫不在乎皇后与叶贵妃间的争锋相对,依旧与简珏湛然等世子郡王畅聊近日发生的事情。

“本皇子瞧着宁郡王脸色惨白,想必刺客那一剑定是刺中了要害,不如就请太医为宁郡王诊治一番,莫要耽搁了病情。”五皇子见简珏在与他们喝过茶后便由身后的袁天扶着坐下,近看更发觉简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时好心地提醒道。

“多谢五皇子,本王很好,只需休养几日便可恢复。”简珏开口,但右手却依旧捂着腹部的伤口处,显然腹部伤得极重。

附近众人听着简珏嘴硬的回答,均是皱起了眉头。

还有人想开口劝简珏,御花园内却飘来一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

众人循着香味看去,只见宫女们手捧着明炉走了进来,而明炉上则放着一只小石锅,香味便是从石锅内飘出的。

五皇子忙笑道:“父皇特命御膳房为宁郡王准备了北方才有的吃食,希望宁郡王喜欢。”

语毕,众人便转身返回自己的坐席间。

宫女们手捧滚烫的吃食小心翼翼地踏入御花园,随后将明炉与石锅一同放在案桌上。

“啊…”却不想,站在简珏面前的宫女竟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子瞬间往前扑去,手中捧着的食物尽数洒向简珏。

正文 第091章

事出突然,御花园内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就连守在简珏身后的袁天亦是先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过来有危险袭近简珏,忙抬起双臂将快要砸在简珏身上带有火焰的明炉打掉。

‘噹’一声,袁天眼明手快地挡掉了明炉,却挡不了石锅内滚烫的食物和汤汁。

众人只见那冒着白色热气的食物和汤汁尽数泼洒出石锅,尽数往简珏右边肩头洒去,与此同时,笨重滚热的石锅也朝着简珏的腹部砸了过来。

情急之下,袁天双手挡在简珏腹部,双臂微震将迎面砸过来的石锅拂开,可已经泼出来的食物和汤汁却洒了二人一身,尤其坐在席间难以动弹的简珏更为狼狈,整个右肩衣衫尽数被汤汁浸湿,肩头更是挂着石锅内盛放的食物。

一时间,御花园内寂静无声,众人看着眼前惊险的一幕,纷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尤其在注意到简珏肩头竟还因为汤汁的高温而冒着热气的一幕,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此事。

‘扑通’一声跪地的声响在寂静无声的御花园内响起,那名闯祸的宫女面色惨白、身形巨颤地跪了下来,忙不迭地对平治帝与简珏磕头求饶,“皇上恕罪、宁郡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说到最后,那名宫女的音色中已是泛出哭腔,显然她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住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平治帝亦是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待回过神来,立即转头对身旁的陆公公怒道。

被平治帝责问,陆公公早已变了脸色,整张脸煞白地跪了下来,只是相较于宫女的紧张害怕,经历过太过变故的陆公公却显得稳重镇定许多,只听见他声音平稳地开口,“皇上饶命,定是下面的奴才不尽心,这才冲撞了宁郡王。”

“父皇,现在责问这些奴才也于事无补,还是赶紧宣太医为宁郡王看一看伤势,可别再伤上加伤。”这时,还未返回自己席位的几位皇子重新来到简珏的身边,见简珏一身的狼狈,五皇子率先开口提醒平治帝。

听到五皇子的提醒,众人这才将目光自宫女与陆公公的身上转开,却发现简珏始终面沉如水,即便身上被滚烫的汤汁泼到,却不见其露出半点疼痛之感,若非有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压制着身上的痛楚,只怕无人能够做到如此面色沉静、气势泰然。

一时间,御花园内众人皆对简珏此时的表现对其刮目相看,就连女宾席间的小姐们,亦是摒弃方才对简珏的厌弃,纷纷眼露担忧地看着简珏被烫伤的右肩。

玉轻尘望着简珏淡定自若的表情,原本平静的心稍稍一紧,一抹不可思议的猜测瞬间窜上心头攻入她的脑中,冷静的眼眸深处渐渐浮出一丝震惊之色,直盯着简珏移不开眼。

见众人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简珏的身上,又见此时简珏一身的狼狈模样,平治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瞠目瞪向跪在脚边的陆公公,怒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此处,难不成还要朕教你怎么做?”

被平治帝一阵怒吼,饶是陆公公如此冷静精明的人,额头上也渐渐沁出一层冷汗,一张老脸早已惨白无光,忙不迭地朝平治帝磕了个头,随后动作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便要往御花园外走去。

简珏却在这时在众人同情的视线下却已缓缓起身,表情冷峻地开口,“多谢皇上关怀。微臣无事,还请皇上恩准微臣先行离席回王府换衣服。”

语毕,简珏便带着袁天打算离去。

只是,简珏腹部本就受伤,此刻又被汤汁泼了一身,不但狼狈,行动更见缓慢,一张俊颜苍白无力,只能靠着袁天的搀扶才能慢慢地迈动步伐。

一道杏红色身影却在这时挡住了简珏的去路,将简珏困在尚未走出的席位间,一道带着关怀的声音在安静的御花园内响起,“简王府距离皇宫甚远,待宁郡王回到王府,怕是伤势早已恶化。宁郡王还是听从父皇的安排,先让太医诊断下伤势,莫要耽搁了看病的最好时机。”

五皇子双目紧盯着眼前的简珏,脸上表情尽是一片关怀备至,更是举步走到袁天与简珏中间接替了袁天的位置,伸手扶住简珏右臂,将简珏离去的身影重新带回到席位间。

平治帝见五皇子成功将简珏拦下又带回宴会席间,略带愁绪的眼底划过一抹欣慰,同时语重心长地关怀着简珏,“宁郡王为了救朕的皇儿们而受伤,朕先前允许你进宫乘轿,此刻就算要离去,又岂有让你步行出宫的道理?五儿,还不快将宁郡王扶坐下,这样的小事,难道还要父皇提醒你?”

简珏始终极为安静地面对平治帝与五皇子二人对他的安排,只是在听到平治帝让身为皇子的五皇子扶他坐下时,脸上这才露出一抹谦虚的表情,即便此时的他身形不稳,却依旧不着痕迹地将右臂抽离了五皇子的手心,面带恭敬道:“不敢劳烦五皇子。皇上,微臣皮粗肉厚,这点烫伤不碍事的,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先行离宫。”

说着,简珏便又想越过堵在面前的五皇子离开。

玉轻尘听着简珏的回答,雅致的眉头微微轻拧,沉静如水的眸子却直视简珏被汤汁打湿的右肩,一时间陷入沉思中。

以她对简珏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会为自己招惹麻烦之人。只是,简珏方才的所言所行,明显有招惹是非之嫌。他若真不想让太医诊断 烫伤的情况,大可在方才便离去,全然不必等到五皇子行动。

可简珏却偏偏一副行动缓慢的模样,明摆着给人可趁之机。

且他话里话外都提到自己不惧这点烫伤,显然是有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他的右肩。

他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玉轻尘心头有些不解,但却从此事中看明白了平治帝与五皇子的把戏与用意。

“父皇金口玉言,宁郡王还是莫要再推辞。”简珏再一次的拒绝,顿时惹得五皇子微挑眉梢,眼底的关怀已渐渐转化成了不悦,只见他抬起双手猛地压向简珏的双肩,将简珏压坐上席位间。

“嘶…”随着五皇子的这番动作,御花园内众人均是听到一声极其细小的抽气声。

众人定睛望去,发现简珏原本苍白的脸上早已冒出一层冷汗,本就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此刻更显透明,虽简珏极力隐忍肩头被五皇子压出的疼楚,但那微皱的眉头却还是出卖了他的表情。

看着那双始终压在简珏肩头的双手,玉轻尘目光却定在五皇子的右手,发现右手所用的力道比之左手更大一些。

五皇子在听到抽气声后,原本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双手不但没有离开简珏是双肩,反倒加大了力道,似是在查看简珏伤势的严重程度,更朗声说道:“看来宁郡王伤得不轻。父皇,还是赶紧请张太医为宁郡王看诊吧。”

“皇上,张太医到了。”陆公公去而复返,领着小跑进御花园的张太医下跪禀报。

“快将宁郡王扶上软轿,送宁郡王去议事殿偏殿医治。”平治帝满面严肃地下命。

陆公公忙起身领着小太监将简珏扶上软轿,众人正要离开,却见五皇子与六皇子同时开口,“父皇,儿臣愿陪宁郡王一同前去偏殿。”

平治帝听之,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同时叮嘱道:“有任何情况,速速来禀报朕。”

“是。”两人领命,领着张太医等人出了御花园。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御花园,园内恢复安静,众人却没了玩乐的心思,均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始终跪在园中的宫女身上。

平治帝的目光同样落在那名宫女身上,显然是打算给简珏一个交代。

“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其管事之人均杖责二十。”全然不给宫女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平治帝已面无表情地下命。

陆公公更是极快速地挥手,让小太监手脚麻利地堵住了宫女的嘴,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拖出了御花园。

杖责五十大板,莫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即便是身强体壮的大汉,只怕也没命活下来。

望着那名满面泪水却无法将冤屈喊出的小宫女,玉轻尘第一次觉得心头发寒,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是何等的残酷残忍,若做不到步步为营、计计算计,这道宫门还是不要踏入为好。

随着宫女被处罚,乐师们再次奏起古乐,舞姬纷纷涌入御花园翩翩起舞,眼前的歌舞升平掩盖了方才的血腥与阴谋,而众人亦是努力地忘掉方才的一抹,与身旁的人开始交谈畅聊。

“姐姐在想什么?”宋书瑶见玉轻尘已经搁了碗筷,只捧着茶盏细品,不禁有些好奇地出声问道。

玉轻尘低头望着杯中碧绿的茶水,从那微微荡漾的茶水中看清自己眼底的寒气,不由得轻轻眨了下眼眸,待她再次抬眸看向宋书瑶时,眼中的寒意早已不见踪影,一如往日的平静水眸看向宋书瑶,淡声道:“五皇子与六皇子对皇上真是孝顺。”

不想玉轻尘竟说起五皇子与六皇子,宋书瑶含笑的脸上微微显出一抹诧异之色,继而又用浅笑覆上,这才将脸上多余的表情遮掩住,只是此时宋书瑶看向玉轻尘的眼底却多了一分审视,出口的话亦是多了一丝试探,“姐姐与两位皇子初次见面,倒是看得明白。”

玉轻尘听之,不禁扬唇一笑,清澈的眼眸将宋书瑶所有的情绪收于眼底,缓缓开口,“我只是就事论事。这么多皇子中,只有五皇子与六皇子愿陪着宁郡王前往偏殿。”

今日平治帝举行宫宴,皇子们自然愿意与皇帝呆在一起以加深父子之间的感情,而五皇子与六皇子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愿意陪简珏离开。如此看来,这两人不仅仅出身高贵,更因为他们早已揣测到了平治帝的用意。

“这是宁郡王的荣幸。”宋书瑶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口气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高人一等。

如此看来,简珏甚至是四大藩王府,皆没有被宋书瑶看在眼中,这样的女子,当真是心比天高啊。

玉轻尘抿嘴轻笑,却没有再开口。

“姐姐觉得五皇子六皇子两位皇子谁更厉害?”得不到玉轻尘的回复,宋书瑶柳眉轻拧,似是有些捉摸不透玉轻尘的心思,心底不禁有些微的焦急,耐不住地出声问道,那双沉静却略含着一丝紧张的眸子直盯着玉轻尘完美无缺的侧面,等着玉轻尘的回答。

玉轻尘却已是低头喝茶,待口中的热茶滑入腹中,这才淡然开口,“妹妹方才也说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两位皇子,又如何能够看出谁更厉害?怎么,妹妹对此很在意?”

不想玉轻尘不答反问自己,宋书瑶轻咳一声,渐渐收回视线,不再开口。

“玉小姐。”一道清脆可人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回头,却见唐悠然满面笑容地立在玉轻尘身后,显然是过来聊天的。

玉轻尘点头示意,浅笑着开口,“唐小姐。”

“唐大人办案倒是越来越迷糊了,前两个月发生在秦玉楼的案子,至今没有给大长公主府一个交代。看来,唐大人的心思全然不再办案上,倒是尽数用在巴结权贵上了。”玉轻尘与唐悠然尚未进行交谈,一旁便传来许嫣儿阴阳怪气地挖苦声。

几人闻声看向许嫣儿,只见她挺直腰背端坐席间,只微微侧身侧目,斜眼冷目射向立于玉轻尘身后的唐悠然,眼底脸上语气中皆是嘲讽之色。

唐悠然听之,脸上浅笑不变,只是投向许嫣儿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冷意,又听得许嫣儿搬出大长公主府压人,不禁轻笑出声,继而转目看向玉轻尘,以气死人的口气开口,“那也要够权贵,才能让人去巴结呀。皇上任命父亲为京兆尹,自是有皇上的考量。再说,女子不议朝政之事,怎么许小姐这般喜欢插手朝政?难不成,许小姐想成为大夏第一女…”

唐悠然此话一出,玉轻尘眼中不禁多了一丝笑容,这唐小姐倒是与唐泽有几分相似,就连脾性也有相同的地方,不愧是父女。

倒是这许嫣儿一如既往的蠢笨,明明口才不如人、明明只有大长公主这一个靠山,却还到处招惹是非惹人厌烦,却毫无所觉。

听出唐悠然口气中对自己的不屑,许嫣儿一时间恼羞成怒,差点拍桌而起,转目狠狠地瞪向一旁笑得云淡风轻的唐悠然,咬牙切齿地极小声怒道:“唐悠然,你休得胡说,我何时说要做第一女皇了?”

“许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第一女官。”忍着笑,唐悠然纠正许嫣儿的说辞。

被唐悠然摆了一道,许嫣儿面色由红转白,身子早已站了起来,似要走到唐悠然面前继续理论,却被身旁的杜明雪拉住了衣袖,只见杜明雪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的男宾席,声音出奇意料的冰冷,提醒着满是怒意的许嫣儿,“皇上已经看向这边了,嫣儿,快坐下。”

此话,杜明雪显然是说给玉轻尘等人听的。

只听得她说完此话,又压低声音对许嫣儿说道:“大长公主可是一直注意着咱们这边,难道你还想被大长公主责骂?”

一句话,让许嫣儿乖乖地坐了下来,只是那双蓄满怒意的眸子却狠狠地瞪了低笑不已的唐悠然一眼,眼中盛满了不服与不甘。

“唐小姐怎么过来了?”宋书瑶自是清楚唐泽与宋培臣之间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只是唐悠然今日却连着两次接近玉轻尘,这不得不让人好奇。

听到宋书瑶的提问,唐悠然莞尔一笑,目光却始终落在玉轻尘雅致淡然的身影上,“前不久听闻玉小姐收养了一名小男孩,在这偌大的京城中,能有如此善心之人,非玉小姐莫属。悠然听后钦佩不已,这才忍不住想与玉小姐聊一聊。”

这话说得让人无法再起疑,玉轻尘收养孩子一事是事实,而京城内敢于这么做的,也的确只有玉轻尘一人。

听完唐悠然的回答,宋书瑶眼底的戒备之色淡去一些,知道唐泽素来铁面无私的一面,也知玉轻尘此举可能真会获得唐泽的赞赏,倒也没有再深究唐悠然今日的举动。

反倒是玉轻尘在听完唐悠然的回复后,平静的眸子中掀起一丝涟漪,看向唐悠然的眼中多了一丝疑惑。

“儿臣参见父皇。”这时,去而复返的五皇子快步走进御花园,朝正与皇后叶贵妃二人交谈的平治帝下跪行礼。

见是五皇子,平治帝立即停下与两人的谈论,手中的酒杯更是被他放置在桌上,带着一丝急切的口吻问道:“快起来,宁郡王伤势如何?”

正文 第092章

“谢父皇。”五皇子谢恩起身,平静的脸上略显得沉重,沉声回道:“方才张太医已为宁郡王看诊,宁郡王右肩被烫的一片通红,张太医已为宁郡王涂了膏药。最为严重的还是宁郡王腹部的那一箭,刺入体内,怕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才能痊愈。张太医看过后重新开了药方,让宁郡王带回简王府熬制汤药。”

众人听着五皇子的回答,纷纷松了一口气,幸而方才一事没有伤到宁郡王。

而平治帝在听完五皇子的回复后,却皱起了眉头,只见他在敛目前先与下面坐着的宋培臣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敛目沉思半晌,面上一片肃穆之色,让人不知他是为简珏的伤势担忧还是在思索其他的事情。

片刻后,才见平治帝略显严肃地再次开口问着五皇子,“张太医可是认真为宁郡王诊断过了?”

五皇子听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慎重地回道:“回父皇,张太医为宁郡王诊断时,儿臣与六弟均守在一旁,张太医行医极为认真仔细。”

五皇子认真地回道,一言一词间皆是告知平治帝,他与六皇子是亲眼看着张太医为简珏诊断的。

平治帝听之,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见太皇太后身边的俞公公快步走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俞公公行礼,声音沉稳地开口。

“俞公公快请起,不知俞公公前来御花园有何要事?难道是皇祖母有事?”对于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平治帝的语气中多了一份尊重,声音亦是恢复了素日的平和,脸上的严肃也渐渐被浅笑所代替,显得十分亲切。

“谢皇上。”俞公公谢恩后起身,半垂的脸上端的是无懈可击的淡笑,并无半点因为平治帝另眼相待的傲慢,反而显得更为谦虚谨慎,只见他不缓不急地开口,“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刚才听闻宁郡王被烫伤,加之宁郡王为救几位皇子而受伤,因此想见一见宁郡王。因此特命奴才前来请宁郡王前去长乐宫。”

语毕,俞公公静立于御花园中不再开口,静心等着平治帝的回答。

平治帝也并未立即回复俞公公,含着淡笑的眸子却是先扫向简珏方才所坐的位置,幽深的瞳孔深处淡淡地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再转目看向俞公公,见对方只是恭敬地立于御花园中等候自己开口,平治帝忽而勾起唇角朗声笑道:“原来是皇祖母想见宁郡王。只是,宁郡王因为方才之事,已在议事殿的偏殿歇息,且他身受重伤,还是应避免四处行走。”

“皇上所言极是。”平治帝话音刚落地,众人便听得俞公公开口,只听得俞公公声音平稳,那立于御花园内的身影更是不卑不亢,显然不会轻易被打发。

紧接着,俞公公续上刚才的话,继续解释道:“太皇太后说宁郡王此次是为救皇子受伤,因此打算赐予一些珍贵药材给宁郡王调理身子,只是太皇太后年迈,只能让宁郡王前去长乐宫。”

平治帝听之,频频点头,眉眼间显然亦是赞同太皇太后所举,待俞公公说完,不禁带着一丝感叹道:“还是皇祖母考虑周全,如此,朕便让人将宁郡王送去长乐宫。”

“谢皇上。”见平治帝同意,俞公公紧接着开口说出第二件事情,“皇上,前不久宋南公子寻得一株人参献给太皇太后。当日太皇太后乏了,便没有封赏宋南公子。如今宋公子远离京城,出门游历,太皇太后请宋公子的嫡妹玉小姐前往长乐宫,代兄接受赏赐。”

此言一出,御花园内众人满含诧异的视线尽数落在玉轻尘脸上。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常有嫔妃公主皇子等人将补品送去长乐宫以表孝心,这样的举动不足为奇。

但因为一株人参而让太皇太后亲自下旨赏赐的情况却不多见,更何况当日进献人参的是宋南,如今太皇太后却指名让宋培臣刚刚认下的女儿代兄接受赏赐,这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俞公公所说的话却合情合情,让人挑不出半点矛盾之处,仿若此事本应如此,堵得所有人皆是不知如何反驳,唯有将目光转向玉轻尘,想从这位幸运成为相府嫡长女,如今又被太皇太后看重的少女身上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奈何玉轻尘面沉如水,脸上波澜不惊,既没有因为深受太皇太后重视而露出得意之色,亦没有因为察觉出此事的不寻常而表现出畏惧的表情,那张娇颜上所呈现的始终是荣辱不惊的淡定从容,就连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脸上,亦没有显示出半丝的羞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均是投向平静沉稳的玉轻尘,而大长公主则在看了玉轻尘一眼后,猛地转开视线,略带凌厉的目光扫向一旁静坐半日的太后,神色间隐约带着一丝责怪的意思。

太后自是察觉到大长公主的异样,忆起当日大长公主让自己出面为难宋相的嫡长女,却不想最后玉轻尘竟被太后着人强行带去了长乐宫,惹得大长公主有气无处发泄,连带着数日没有给她这个太后好脸色。

如今太皇太后旧事重提,让大长公主想起当日之辱,她自然没有好脸色给自己。

缓缓收回看向玉轻尘的目光,太后在大长公主不悦的目光下渐渐地低下了头,不再参与到眼前的种种事端中。

大长公主见太后竟在自己的目光下低下了头,眼底怒意更甚,却碍于俞公公在场而只能压制心头那团怒火,冷着一张脸坐在席间,冷眼瞧着玉轻尘成为众矢之的。

太皇太后同时要见简珏与与玉轻尘的事情,如一道惊雷落在御花园,炸地众人一时没了反应。

湛然望着玉轻尘平静无波的娇颜,渐渐收起了眼底的笑意,深思爬上眉梢,凝视着玉轻尘的双目中多了一抹担忧与一丝紧张。

立于俞公公身旁的五皇子亦是转目看向玉轻尘,那双隐藏着阴鸷的眸子中,却夹带着深深的探究与一抹冉冉升起的兴趣。

唯有坐在龙椅上的平治帝与坐在臣子中的宋培臣面色冷静稳重不见半点诧异之色。

君臣二人行为自然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宋培臣起身道:“太皇太后恩泽无限,只是这乃是犬子的一番孝心,太皇太后实在不必为这样的小事而操心。”

听出宋培臣话中的意思,俞公公爽朗一笑,顺利地接着宋培臣的话,“太皇太后说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心人。宋公子千里送来人参,如此有心,让太皇太后感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将宋培臣的惶恐打消,可见太皇太后早已料到宋培臣会出面,这才将所有的话提前告知了俞公公,让其能够顺利带回二人。

“既然皇祖母想见玉小姐,那就请玉小姐随俞公公前往长乐宫吧。”见太皇太后今日必定是要见到简珏与玉轻尘,平治帝也不再阻拦,笑着吩咐玉轻尘。

玉轻尘听之,起身便要行礼,却不想方才盯着她看了半晌的五皇子却在此时插话道:“父皇,不如由儿臣送玉小姐前去长乐宫吧。索性儿臣还要返回偏殿知会宁郡王前往长乐宫,不如就由儿臣送他们二位前去,儿臣也正好想给太皇太后请个安。”

闻言,湛然猛地转目射向五皇子,眼底神色已转化为凌厉,警告之意浓重。可五皇子却仿若并未感觉到湛然的视线,依旧挺立于原地等着平治帝的决断。

听完五皇子的提议,平治帝目光先是扫了俞公公一眼,见对方并未出声反对,这才点了下头,挥手道:“既如此,你代朕向皇祖母请安,下去吧。”

“是,儿臣遵命。”五皇子得到圣旨,随即行完礼,又对身旁俞公公客气道:“有劳公公先行回长乐宫告知太皇太后,孙儿一会前去叨扰她老人家。”

“五皇子客气了。”俞公公浅笑着回话,随即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玉小姐,请。”目送俞公公离开,五皇子则缓步走到女宾席间,站定在玉轻尘的面前,那双带有侵略性的眸子将眼前的玉轻尘尽数笼罩在他的眼中,不让玉轻尘有半丝挣脱逃开的机会和可能。

宋书瑶坐在一旁,微抬眸看着五皇子注视着玉轻尘的专注眼神,眉头不禁轻轻拧住,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与不悦,端茶的左手微微倾斜竟也没有差距到。

面对这样一名出身尊贵的皇子,玉轻尘沉着应对,在五皇子直逼的目光中淡淡地垂下眼眸,优雅地福了福身,浅声回道:“多谢五皇子。”

语毕,玉轻尘离开席位,跟随在五皇子的身后走出御花园。

“奇了怪了,怎么太皇太后点名的不是宋小姐,而是那个霸占了宋小姐嫡长女身份的玉轻尘,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呀!明雪姐姐,您说是吧?”自从宋书瑶摆明宋家女儿的立场与大长公主府过不去开始,许嫣儿口中亲切的‘宋姐姐’也变成疏离的‘宋小姐’。

此时见玉轻尘得到重视,而身为京城双璧且自小生长在京城的宋书瑶却被冷落,许嫣儿心头暗自嘲笑,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听着许嫣儿挑拨离间的话语,宋书瑶将心中弥漫出的心思尽数收回,稳住手中快要洒出的茶水,不慌不乱地低头轻抿了一口,润了下略显干燥的唇瓣、压下一肚子的疑惑,神色淡然地出声反击,“我与姐姐乃是亲姐妹,自是不必分彼此。倒是许久不见幽兰郡主,今日这样的宴会也不见她的身影,想来大长公主是打算将幽兰郡主藏住,舍不得让任何人见到幽兰郡主的风姿吧!”

宋书瑶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将原本围绕在她与玉轻尘身上的话题转向大长公主嫡亲孙女幽兰郡主的身上。